慶余年 第四十九章 鴻門宴上道春秋(二)

作者 ︰ 貓膩

楊攻城八家將之一。

八家將八名家將看上去是很簡單的說法但當這三個字匯作了一處卻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意義。人們都知道這指的是二皇子王府里私下蓄養的八位高手這八位高手一直跟隨在二皇子的身邊是二皇子在武力方面最強大的實力之廠

在前年範閑與二皇子的斗爭之中正是這八家將在抱月樓外的茶鋪里將範閑留了下來雖然最後未曾留住卻依然給範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確實是八位高手。

在京都府外在那個和抱月樓、範思轍息息相關的案件審理後範閑凜然出手擊碎謝必安心魄而也因此引了體內真氣的問題此為其一。

在御山道旁在秋雨之中監察院六處殺手出擊以鐵 滅口驚住了範無救令此人在事後不顧二皇子挽留飄身離去此為其二。

自那一次未曾宣諸于世的小型斗爭之後二皇子的八家將便只剩下了六個人。今日二皇子在抱月樓做客他自信範閑不敢對自己如何為了顯得一心如霽月竟是一個人都沒有帶剩余的六個八家將也遣了回去。

楊攻城便是其中的一位。在這樣一個舉頭望去盡白雪層雲已遮銀芒月的夜里。他被一群黑衣人阻了去路、斷了退路。

白日曾經晴朗過巷旁街檐上地雪化作了水往下滴淌著巷內濕冷一片入夜。水滴漸少漸凝成一枝枝冰刺卻依然有那麼一滴水聚于冰刺之尖垂垂欲滴。

楊攻城眼瞳微縮反手抽出腰間的佩劍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已經掠了起來一劍斬向檐下的那些冰刺。

冰刺哧的一聲從中折斷化作一片厲芒向著身前地黑衣人刺去。

而楊攻城緊接著單腳一踩自己兩名伴當的肩頭將這兩名伴當點向了兩邊襲來的黑衣人。自己的身形已經拔高將將要探出小巷的上方。

……

……

他知道這是一場狙殺這是一場針對自己預謀已久的狙殺。對方查清楚了自己日常行走的路線才會恰到好處地將自己堵死在小巷中。

可他不想死所以他寧肯犧牲了自己的兩名伴當或者說是徒弟讓他們充當抵擋兵刃的沙包而讓自己能有時間逃走。

是逃走。不是抵抗楊攻城在這種時候早已沒了銳氣敢在京都里設伏殺人的。沒有幾個而與二皇子有仇地只有那個人。

那個人派出來殺自己的人不是自己能夠抵抗的。

不得不說楊攻城不愧是二皇子貼身八家將反應度以及應對地方法均是一時之選當下面那些黑衣人悶哼著將他的徒弟斬翻在地同時劈開那些帶著他真力的半截冰刺時他已經掠到了半空中。

只需要一瞬間的時間。他就可以踩上巷頭遁入夜空。

可惜狙殺者沒有給他這一瞬間一枝弩箭飛了過來悄無聲息地飛了過來直刺他的胸膛。

楊攻城悶哼一聲手腕一翻往下斬去在電光火石間將這枝弩箭斬落。

然則弩箭既出自然不止一根。

嗖嗖嗖嗖十余根弩箭同時射出他人在半空哪里能擋?雖憑籍著一身高絕地修為免強擋去射向要害的幾枝弩箭卻依然讓漏網的幾枝弩箭深深地扎進了大腿中。

楊攻城腿上一痛一麻雙眼欲裂有些絕望地從半空跌落。

他只來得及躍出巷中上空一瞬在這一瞬里他瞧見了七個弩手正站在巷上民宅檐角不同地方位卻將上方堵的死死的。

下有刺客上有弩手是為天羅地網如何可避?

……

……

楊攻城在摔落的過程中欲開口長嘯求援眼角余光卻現巷中的黑衣人也從懷中掏出了弩箭……一枝迎面而來的弩箭射入了口中血花一濺將他的嘶喊聲逼了回去!

在這一刻他絕望想著對方怎麼拿了這麼多硬弩來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太過密集的弩箭攻勢讓他人在半空身上已經被射中了數十枝弩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刺蝟般可笑。

啪的一聲楊攻城地身體摔落在雪水之中震起血水一灘只是他的修為著實高明受了這麼重的傷竟是一時沒有斷氣單膝跪于地上以劍拄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衣人領瞳中露出一絲野獸斃命前的慌亂凶殘之意。

是的他是一名高手可是被人用數十柄硬弩伏擊的高手沒有什麼辦法除非他是葉流雲。

鮮血順著渾身密密麻麻的箭桿往下流著流出他的精氣神血魄楊攻城喉中  作響卻不肯癱倒。

黑衣人的領走到他的身前反手抽出腰畔的直刀刀身明亮如雪不沾塵埃。

巷檐上的冰刺大部分已經被斬斷了只留下幾根孤伶伶的冰柱那滴蘊了許久的雪水終于匯成一大團圓潤的水珠滴了下來滴入巷中的血水里泛起一絲輕響。

黑衣人領拔刀沉默斬下一刀將楊攻城的頭顱斬落干淨利落。

楊攻城無頭的尸身依然跪著。

黑衣人領一揮手民宅上站著的弩手翻身落地巷中的狙殺者們沉默地上前取走所有的弩箭然後消滅了巷中的痕跡。

一群人月兌去身上的黑色衣物扮成尋常模樣的百姓離開了小巷匯入了京都似乎永亙不變的生活之中。

小巷里一片安靜就像是沒有人曾經來過只是卻多了三具尸那個無頭的尸沒有身周弩箭的支撐終于倒了下去砸的巷中出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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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往從來沒有想到過弩箭這東西竟然會這樣可怕。」範閑舉起酒杯緩緩飲著眼中滿是惘然之色「諸位大人也清楚我監察院也是習慣用弩箭的可是依然沒有想到當一件殺人的物事多到一種程度之後竟然會變得這樣可怕。」

抱月樓的酒席中所有人都安靜听著範閑的講述這是山谷里狙殺的細節人們都听出了範閑話語中的那絲沉郁與陰寒。

範閑將酒杯放到桌上微笑說道︰「漫天的弩雨我這一世未曾見過想來前世也未曾見過……這不是狙殺更像是在戰場之上那時候的我才覺個人的力量確實是有限的。」

大皇子在對面緩緩點頭面露復雜神色或許是想到了西征時與胡人部族們的連年廝殺。

「弩箭射在車廂上的聲音就像是奪魂的鼓聲。」範閑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回憶當時的具體情節「那種被人堵著殺的感覺很不好。」

太子嘆息安慰道︰「好在已經過去了安之你能活下來那些亂臣賊子終究有伏法的一日朝廷正在嚴查。想必不日便有結果。」

「謝殿下。」範閑舉杯敬諸人笑著說道︰「對至少我是活下來了想必很多人會失望。連守城弩都動用了卻還殺不死我範某人這說明什麼?」

沒有人接他的話樞密院兩位副使的臉色很不好山谷狙殺一事毫無疑問牽扯到軍方雖說朝廷地調查還沒有什麼成果可是這一點已然是鐵板釘釘之事範閑說到此處由不得軍方這些大老們暗自揣摩。

「我是一個很自信的人。」範閑示意眾人自己已然飲盡笑著說道︰「包括陛下和院長大人在內。長輩們都曾經問過我你為什麼這麼自信?」

眾人凝神听著心里卻生出一股荒謬的感覺。此時座上皆是慶國重要人物還有太子殿下三位皇子可是只要範閑一開口眾人的注意力便會被他吸引過去。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今夜宴會地主人更是因為……似乎所有人在下意識里都承認他才是真正最有實力的人。

這真的很荒謬。歷史上或許有權傾朝野的權臣稱九千歲的閹黨但從來沒有這樣一位年輕而充滿了威懾力的皇族私生子還是一位光彩奪目的私生子。

眾人下意識里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卻在微笑听著範閑說話表情沒有一絲不豫反是充滿了安慰與了解。

大皇子輕輕咳了一聲。

範閑左手輕輕捏弄著大酒樽目光看著眼前一尺之案似乎在看一個極為漂亮的畫面︰「為什麼我會這麼自信?因為我相信我是這個世上運氣最好的人。再沒有誰的運氣能比我更好了。」

明明已經死了地人卻莫名其妙的活了過來並且擁了如此豐富多彩甚至是光怪6離的一生這等運氣需要在以後地歲月里慢慢慶祝。

範閑笑著說道︰「先前我也說過我監察院也很習慣用弩箭那些弩箭殺不死我而我的敵人一定沒有我這麼好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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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皇宮並不遙遠的監察院在那個陳院長最喜歡呆的密室內言冰雲穿著一身純白地棉衣盯著桌上的案卷出神片刻後他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覺著太陽穴那些酸痛難止。

門被叩響了二處情報甲司地一位官員閃了進來遞了三個蠟封的小竹筒給他。

言冰雲怔了怔用手指甲挑開蠟封取出內里的情報掃了一眼便湊到一旁的燭火燒了然後在那名情報官員異樣的目光中有些疲憊地說道︰「今夜之事不記檔。」

情報甲司官員一怔旋即低頭應下說道︰「四十三個目標已經清除三個。」

言冰雲似乎有些頭痛听到這句話煩惱地搖搖頭揮手示意知道了讓他出去。

密室里重新歸于安靜言冰雲看了桌上殘留的那些蠟屑又開始出神。今夜範閑在抱月樓宴客而監察院卻處于二級狀態之下在京都的黑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行動多少人會死去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範閑的瘋狂。

今夜的計劃是言冰雲親自擬定地雖然他當著範閑的面表達了堅決地反對可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繼續做。在這個計劃之中要殺十一個人要捉三十二個人。在最先必須清除的十一個目標當中便有六人是二皇子的八家將。

這是一次瘋狂的報復行動。

二皇子的八家將已經死了三個以監察院全力瘋狂地反撲區區一個王府的力量根本動搖不了大局想必接下來又會收到其余人的死訊。

言冰雲走到窗邊掀起窗口那張黑布的一角就像陳萍萍以往做的那樣透過那個狹小的空間往不遠處的皇宮望去皇宮里依然光明在黑衣之中散著聖潔崇高的味道。

他望著皇宮滿懷憂慮想著︰「陛下讓你做孤臣可不是讓你做絕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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