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十四章 戴公公的英明決定

作者 ︰ 貓膩

範閑在湖畔教了葉靈兒一些小手段實際上是偷學了葉家的大劈棺偏偏對方則把師傅從去年叫到了今天這個事實讓他有些好笑有些歡喜說道︰「去哪兒呢?」

葉靈兒應道︰「我要去你府上見婉兒。」說完這句話她看了他身邊的沈家小姐一眼鼻子哼了哼沒有說什麼。

範閑最不喜歡她骨子里灑月兌之余多出的那絲驕縱純以自己的是非去判斷旁人的做法默然沒有接話。他擺出師傅的譜兒來葉靈兒卻極吃這套這一年的相處她也知道範閑是個特別在意細節的人笑著說道︰「別生氣知道你如今是監察院的紅人想金屋藏嬌也不至于帶到大街上來。」-|&V1d)B9n6s#I4Q,d

範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這時候前方的擁擠似乎緩解了一些葉家的馬車搶先走了過去卻又停在了那處似乎葉靈兒現有什麼熱鬧可瞧。

範閑揮手示意馬車往並走來到葉家馬車之後他穿著雨衣下來鄧子越幾名啟年小組成員也趕緊跟了上去。

馬車上的葉靈兒看見他們穿著那件灰黑的雨衣行走在雨中這才知道範閑不是路過燈市口而是專門來燈市口辦事的。

……

燈市口檢蔬司戴震每天的工作就是等著下屬將城外的蔬菜瓜果運進來然後劃定等級分市而售同時處理著內廷與各大王府公府的日例用菜準確來說他就是個給慶國貴族們家的大廚打雜的——只是這雜打得範圍有些寬廣一棵芹菜不值什麼錢但一百棵芹菜就值些錢。一顆雞子兒不值什麼錢但一百顆雞子兒卻足以在一石居里換頓好酒席。

檢蔬司算不上衙門沒品沒級甚至由于供的地方太多竟是連個直屬的主管衙門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官員們覺得往京都城里送菜撈不到什麼油水所以沒有怎麼注意。其實範閑卻清楚。這種現象的產生與這些年里時而推行時而半途而廢的新政月兌不開干系陛下瞎玩著這下面的機構自然也是紛亂冗余的厲害。

戴震身為檢蔬司主官這些年里安安穩穩地賺著雞蛋青菜錢他以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不起眼的東西里夾雜著多少好處時常半夜在被窩里偷著笑就連自己最疼的那房小妾。天天攛掇著他去叔叔那里求個正經官職他都沒有答應。

美啊賣菜賣到自己這份兒上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戴震不免這樣在心中恭維著自己。

但今天他美不起來也笑不起來就在這一場秋雨之中監察院一處的官員們直接封了他那間小得可憐的衙門。還堵住了大通坊的帳房——大通坊里全是賣菜的販子京都三分之一的日常用菜就是由這里提供。

他鐵青著臉趕到了帳房里。看著里面那些穿著黑衣的厲鬼們拍了兩下臉頰以讓笑容顯得更溫柔些。說道︰「原來是一處的大人們來了正想著秋深了坊里多了些稀奇的瓜果哪天得去孝敬一下……」

一處今日查案打頭的是沐風兒。他明知道今天的行動是範提司要在京都做出的一個示範哪里敢有半點馬虎。望著戴震冷冷道︰「戴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一處的官員早已經熟門熟路地封存了帳冊並開始按照名冊里的人名在坊中點出那些人來往坊外的馬車上押。

秋雨還在下著戴震的心愈地涼了賠笑說道︰「我哪里敢稱什麼大人沐大人莫不是誤會了什麼。」他習慣性地往沐風兒的袖子里塞了張銀票。

沐風兒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可憐對方難道對方連範提司主掌一處這件事情都沒有听說過?身旁早有兩名冷漠的監察院官員上前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戴震的膝彎里將他踹倒在地從腰後取出秘制的繩索在他的雙手上打了個極難解開的結動作異常干淨利落想來一處當年沒少做這等事情。8g(y36|/f#o6I

戴震跌在地上心頭大亂手腕劇痛又羞又怒終于忍不住開口罵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沐風兒模了模懷中的手段想了想還是沒有取出來說道︰「奉令辦案請戴大人配合。」

戴震慌了眼珠一轉高聲喊道︰「救命啊!監察院謀財害命!」

當監察院一處小隊頂著暴雨沖進檢蔬司時愛看熱鬧的慶國人早就已經圍了過來只是畏懼監察院那抹濃郁的黑色百姓們不敢靠得太近這時看著平日里趾高氣揚的戴大人被擒得如此狼狽心中也自惴惴而那些戴震暗中養著的打手卻是借著這聲喊哄鬧起來攔住了監察院眾人的去路。

戴震手被綁著了心里卻轉得極快知道監察院出手向來沒有收手的道理拼命嚎叫著︰「監察院謀財害命!」其實他心里也慌著一時間想不出什麼輒來只好揪著謀財害命四個字瞎喊希望宮里的叔叔能盡早收到消息能在監察院將自己關入那可怕的大牢前想辦法將自己撈出來。

看著被挑動了情緒的民眾圍了上來沐風兒皺了皺眉頭從懷中取出文書對著民眾們將戴震的罪行念了一遍。

京都里的苦力黎民們大都是深信官家的心里其實也是信了畢竟誰都知道戴震手腳不干淨但是眾人圍了上來退去卻不容易一處今天來的人少又要拿著帳冊與相關人證不免顯得有些為難。

看著這幕沐風兒心頭大怒卻遠遠瞥見圍觀人群之外兩輛馬車旁邊正有幾個不熟的監察院同僚正穿著雨衣拱衛著範提司在大雨之中冷漠地注視著這邊他心頭一陣慌亂。喝道︰「走!」

戴震雙手被捆卻知道監察院那處地獄實在不是官員能去的地方脹紅了臉哭嚎啞了嗓子像個孩子一樣拼命地坐在地上硬是不肯下台階。

而他的那些心月復也起著哄圍了上來雖然不敢對監察院的人動手但卻有力地阻止了沐風兒的逮人歸隊。

大雨之中範閑冷眼看著不遠處石階上下的這一幕心里對沐風兒做了個不堪重用的評語卻听著身後馬車里傳來葉靈兒好奇的聲音︰「師傅你們監察院現在做事也實在是有些荒唐這光天化日的與那小官拉拉扯扯成何體統讓這百姓們看了去。朝廷的臉面往哪兒擱啊?」

雨點擊打著範閑頭上的帽沿將邊緣擊打得更下了些遮住了他半張臉。

「官員自己不要顏面朝廷也就不用給他們顏面。」他平靜說道︰「靈兒你別看這官兒小他一年可以從宮中用度里摳下五千多兩銀子至于這些年里從大通坊里撈的好處。更是不計其數。」

葉靈兒半邊身子擱在車窗上雨水打濕了她額上的那縷絲清眸里興趣大作她今日去範府頑耍。沒料到路上遇見範閑更跟著他看了這一場熱鬧。這才知道原來這麼小的官兒也能貪這麼多的銀子。

這個時候沐風兒一行人終于十分辛苦地從檢蔬司里殺了出來。來到了範閑的身前而戴震被他們拖著。硬是在雨水里拖了過來好不淒涼。

那些打手也圍了過來只是似乎看出這兩輛馬車所代表著的力量與權勢不敢造次而那些京都的百姓們看著範閑與鄧子越數人身上的裝扮似乎能感覺到這些穿著雨衣的人身體里所散出的那股寒意下意識地退遠了一些。

戴震還真是個潑辣的小官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經被污水染了個透頭也散在了微圓的臉上看上去狼狽不堪卻猶自狠狠罵道︰「你們這些監察院的吃咱的喝咱的還沒撈夠?……又想抓本官回去上刑逼銀子!」

四周的愚民百姓听他如此說話臉上不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範閑微低著眼簾看著面前倒在雨水中不停蹬著腿像臨死掙扎的豬一樣的官員並不急著封他的口因為監察院在天下士民的心中早就是那個陰暗無比的形象就算戴震再多罵幾句也不能影響什麼大局。而且今天只是打一只小貓關鍵處在于他想看一下自己的這些下屬們辦事的能力究竟如何。

看著面前一臉愧疚還有一絲惱怒的沐風兒範閑搖了搖頭問道︰「為什麼不選擇半夜去他家中拿人?雖然今天下雨你也知道大通坊里人多很容易出亂子。」

沐風兒一怔心想條例新細則里您寫得清清楚楚今後辦案盡量走明處的路數所以才選擇了當衙拿人想辦得漂漂亮亮的響個名頭——如果換作以前監察院真要拿哪位官員當然是深更半夜去他家里逮了就走——這怎麼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範閑沒有等他辯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來也可以封了帳房之後馬上走人……憑你們的手段難道不能讓戴震安安靜靜地回院?你們那些手段留著做什麼用的?還念什麼公文罪行你以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還得專門請個秀才跟著你們宣諭聖教?」

听著這些尖酸刺心的話沐風兒連連叫苦一方面是戴震後面的靠山確實夠硬亂上手段怕有後患。一方面他也是擔心提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會看不得他們做那些陰煞活兒。

……听到範閑的諷刺他才反應過來提司大人雖然頂著個詩仙的名兒看來並不抵觸監察院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還要熱衷一些。

這時候戴震還趴在雨水里嚎哭著被泥水迷的眼看見沐風兒在對誰稟告知道是監察院里的大人不免有些害怕。他沒認出範閑卻認出他身後那馬車里的葉靈兒——葉靈兒身為京都守備獨女自幼便喜歡在京都的街道上騎馬。不認識她的老京都人還沒有幾個。

戴震馬上對著馬車上的女子哭嚎道︰「葉小姐為下官做主啊……」

葉靈兒看了一眼範閑平靜得有些怪異的臉色哪里敢說什麼倏的一聲將腦袋收了回去。

戴震知道今天完了終于使出了殺手 高聲大罵道︰「你們知道我叔叔是誰嗎?敢抓我!我叔叔是……嗚!」

得了範閑的眼色鄧子越知道大人不想听見戴公公的名字橫起一刀扇在了戴震的嘴上!

沐風兒這時候才明白了過來。有些慚愧地從懷里掏出一根兩頭連著繩索的小木棍極其粗魯地別進了戴震的嘴里木棍材質極硬生生撐破了戴震的嘴角兩道鮮血流了下來話自然也說不出來了。

四周民眾驚呼一片範閑充耳不聞只對著沐風兒說道︰「我不管他叔叔是誰我只管你叔叔是誰。做事得力些別給沐鐵丟人。」

沐風兒羞愧應了一聲將滿臉是血的戴震扔回馬車上回身便帶著屬下抓了幾個隱在圍觀民眾中的打手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反抗的機會直接就是用院中常備的包皮鐵棍狠狠將他們砸倒在地。

看著動手了。圍觀的民眾無不畏懼叫嚷著四處散開卻又在街角處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回頭望著。

只見一片暴雨之中。幾名穿著雨衣的監察院探子正揮著棍子。面色陰沉地毆打著地上的那些大漢也許是這麼些年監察院的積威那些大漢竟是沒怎麼敢還手。

場面有些血腥。

……

範閑看著遠方那些看熱鬧的民眾不易察覺地搖了搖頭。卻令人意外地沒有回自己的馬車而是將帽子一掀。直接穿進了葉靈兒的車廂。

葉靈兒受了驚嚇心想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鑽進自己的車里來了?

範閑裝成並沒有意識到這點看著葉靈兒微濕的頭愣了愣從懷里取出一張手絹遞給她。葉靈兒接過來擦了擦自已的濕嗅著手絹上有些淡淡香氣以為是婉兒用的笑了笑然後開始問先前究竟是什麼事情?

範閑苦笑一聲將戴震的所作所為講與她听了。葉靈兒好奇說道︰「這麼點兒小事怎麼有資格讓你親自來看著。」

範閑冷笑一聲說道︰「這京都的水深著你別看那戴震只是個管賣菜的官兒但貪的不少之所以他有這麼大的膽子還不是因為他有個好靠山。他的親叔叔是官里的戴公公我今天親自來坐鎮就怕手下動手太慢驚動了老戴我不出馬一處還真拿這宮里人沒辦法。」

葉靈兒睜著那雙明亮的眼楮︰「爹爹曾經說過宮里的事情最復雜叫我們兄妹盡量別踫師傅你的膽子真大。」

「不過是個太監罷了。」範閑笑了笑心里想著太監本來就是沒有人權的。

葉靈兒不贊同地搖搖頭說道︰「不要小看宮里的這些公公他們也是有主子的你落了他們面子也就是不給宮里那些娘娘們的面子。」

範閑微微一怔似乎此時才想到這個問題片刻之後臉上回復陽光笑容說道︰「那又怕什麼?我不喜歡婉兒去宮里當說客如果那些娘娘們找我的麻煩我這假駙馬大不了吃頓宮里的規矩板子罷了。」

葉靈兒微微偏頭看著這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麼。

車到了範府大門二人下車早有藤子京在外候著範閑吩咐他讓媳婦兒來把沈家小姐安置到後街的宅子便領著葉靈兒往府里走去卻還沒有忘了將葉靈兒手上的那塊手絹求了回來。

手絹是偷的海棠的範閑不舍得送人。

戴公公是淑貴妃宮中的紅人而葉靈兒馬上就要成為二皇妃等于說淑貴妃是葉靈兒未來的婆婆葉靈兒也馬上就是戴公公的半個主子——範閑先前與葉靈兒說那麼些子閑話為的就是這層關系手絹舍不得送她但能用的地方還是一定得用。

這雨在京都里連綿下了一天。在暮時的時候終于小了些。得到了消息的戴公公氣急敗壞地從宮里趕了出來。

他是宮中當紅的人物因為淑貴妃文采了得時常幫陛下抄寫一些辭文連帶著他這位淑貴妃身邊的近侍也有了往各府傳聖旨的要差就像範閑第一次領到聖職受封太常寺協很郎時傳旨的便是這位戴公公。往各府傳旨好處自然拿了不少如今他違例出宮入宮也沒有誰敢說句閑話。

戴公公滿臉通紅地站在檢蔬司門口看著里面的一地狼藉听著身邊那些人的哎喲慘叫之聲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自己佷子的那些手下尖聲罵道︰「早就和你們說過!京里別的衙門可以不管但這監察院一定得要奉承好了!」

有個人捂著被打腫了半邊臉哭著說道︰「祖宗爺爺。平日里沒少送好處今兒大爺還遞了張銀票那個一處的官員也收了誰知道他們還是照抄不誤。」

戴公公氣得渾身抖尖著聲音罵道︰「是誰敢這麼不給面子!哪個小王八蛋領的隊?我這就去找沐鐵那黑臉兒……居然敢動我戴家的苗尖尖兒!」

他是宮里的太監監察院管不著他還確實有說這個話的底氣。老羞成怒之下便坐著轎子去一處要人雖說戴震這個佷兒不成器但這年年還是送了不少銀子來。總不能眼看著他被監察院里的那些刑罰整掉半條命去——京都的官場誰不知道監察院那種地方。進去之後就算能活著出來只怕也要少幾樣零件兒!

轎子來到一處衙門的門口戴公公心里卻動了疑多了個心眼。先讓自己的小跟班進去打听了一下。

不一會兒功夫小跟班兒出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聲。戴公公的臉色馬上就變了盤桓許久後一咬牙道︰「回宮。」

渾身帶傷的那個打手看著老祖宗的轎子要回宮心里頓時慌了神也顧不得就在一處的門口就直接喊道︰「老祖宗您得可為咱們主持公道啊!」

戴公公果然不愧是出身江浙余佻的人宣旨的經歷練就了嘴上的上佳功夫一口痰便吐了過去不偏不倚恰好吐在那人的臉上顫抖著聲音咒罵道︰「咱家是公公!不是公道!」

說完這番話他便窩回了轎子里心里極為不安。先前小跟班打听得清楚今天親自領隊的人居然是小範大人!

戴公公這時候才想起來聖上已經將院里的一處劃給了範提司兼管……只是這位小範大人為什麼瞧上了自己的佷兒?戴公公清楚自己的佷兒就算貪但比起朝中這些京官來講實在只是一只螞蟻。

他哪里想到範閑只是想練兵以及做筆開門買賣卻聯想到了自己一想到範家如今薰天的權勢戴公公的心里也不禁寒冷了起來。

戴震手下的那個打手看著絕塵而去的小轎有些傻乎乎地抹去臉上的惡心痰液心里始終鬧不明白戴公公這是怕誰呢?

……

後幾日戴公公覷了個機會在淑貴妃的面前提了提這件事情奢望著能把佷兒撈出來也想打听一下風聲。不料淑貴妃竟是不知道從哪里已經提前知道了此事對他佷兒戴震的所作所為清清楚楚好不惱怒狠狠地將他責罰了一通。

戴公公這時候才醒悟到那位小範大人早就已經通過某個途徑斷了自己的後路又驚又懼之下他終于舍了這張老臉好不謙卑地跑到宜貴嬪宮中一通討好這才通過柳氏的關系悄無聲息地向範府遞了張薄薄的銀票。

另一邊負責審理此案的沐風兒也在撓頭他看著沒有轉去天牢的戴震心里一陣惱火就是這個潑竦貨色讓自己在範提司面前丟了大臉但範提司卻下令不準對這個小角色用刑這是為什麼?他手里模著腰帶中才下來的豐厚銀兩津帖不免犯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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