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七十三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

作者 ︰ 貓膩

慶國的使團安靜了下來就輪到別的勢力著急了盛掌櫃常常來送酒卑微地傳達信陽方面的致意沈重也重新邀請了範閑幾次範閑找了一個極好的借口推托掉對方也沒有辦法脾氣反而是長寧侯有些心痛到嘴邊的肥肉溜掉在沈重面前哭喪著臉催了好幾次。

長公主與上杉虎之間或許有什麼協議但是信陽方面在北齊畢竟沒有太深的根基始終是需要監察院的力量幫助經由範閑的勸說言冰雲終于同意了他的計劃準備動用這四年來鋪織的網絡。

南方傳來的消息表面慶國朝廷穩如泰山沒有一絲波動只是監察院的報告里提到山東路那邊最近出了幾件極為蹊巧的命案凶手殺死的雖然是普通百姓但是行事的手法卻極其凶殘。這是刑部的案子只是一直沒有查出來所以眼下是監察院四處接手。

範閑沒有將這件命案放在心上言冰雲也沒有注意到這里畢竟上京的事情已經夠頭痛而且二人在籌劃那件陰刻事。

……

……

範閑推托所有宴請的理由都很充分因為這兩天他經常在陪一位村姑聊天以那位村姑的身份不論是沈重還是長寧侯都沒有膽量和她去搶客人。

北齊上京一條幽靜的街巷之中一男一女正在散步閑聊話語輕輕飄了起來擾了那些正棲在花叢里貪蜜的蝶兒。

「自然乃一天地。一人乃一天地所謂天人合一便是人事必須依循天地自然之道二者方可和諧。」

「和諧只是表狀。大人以為天人合一與天人相通又有何差異?」

「噢這一點本官就不清楚了只是覺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此方能和諧啊。」

「還是和諧?」

「和諧最高。」

……

……

「範大人今日所論別出機杼朵朵實在是佩服。」嘴里說著佩服。村姑海棠卻依然是雙手插在大口袋里拖著步子面色寧靜。在大街上像個懶婆娘一般走著臉上哪有半分佩服的感覺。

範閑自嘲地模模鼻子如在宮中那天一般學海棠地模樣走著「掃地步法」心想幸虧這條大街比較安靜。不然自己二人這般走路只怕會被旁觀的行人笑死。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海棠說道︰「我只是覺著這樣走路舒服。至于旁人怎麼看我還真不在乎。」

範閑略一思忖現這話倒也挺正確人都是好逸惡勞的這樣走路確實比昂挺胸要來的舒服些問題是??如果真是懶為啥不去床上躺著?他心里這般想著嘴里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我還是覺得躺床上舒服海棠姑娘要願意。咱們可以躺在床上說說文學聊聊人生……

海棠看了他一眼。

範閑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他對于海棠這個奇妙地姑娘確實沒有太多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與她一路閑談總是會讓自己覺得很放松。

重生之後範閑一直想經歷許多有趣的事認識許多有趣的人此次出訪北齊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滿足他這個精神需要。雖然一路上夾著暗殺陰謀事情並不如何有趣但認識了言冰雲和海棠這兩個有趣的人範閑覺著已是比較劃算。

「听說範大人前些天與沈重大人見過一面?」海棠輕聲問道伸手拔開街畔垂下的青枝如今天時已經漸入夏季只是前些天雨下的密所以沒有暑氣烘烤樹木花叢春意猶存。

範閑點點頭︰「不歡而散。」他知道苦荷雖然然朝政之上但看得出來這一脈的力量依然是偏向太後方面所以猜到海棠為什麼要問這個。

「不歡而散?」海棠微笑著那張平常的臉上溫柔無比「我只是很好奇範大人如此急忙拋出那椿提議難道不怕傳回南方對你的官聲造成影響?」

範閑心頭微凜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我不是很明白姑娘說地是什麼。」

海棠說道︰「太後對大人的提議很是動心。」

範閑面色微沉說道︰「海棠姑娘應該知道這些天本官一直閉關拒客之所以您一說話我便出來陪您散步全是因為本官心里覺著姑娘雖然在霧渡河畔曾經出手但畢竟是世外高人不會談論這些世上蠅營狗苟事……海棠姑娘您令本官失望了。」

「我如果不說這些只怕範大人會更失望才對。」海棠心神清明根本不會被範閑的花言巧語騙了去「太後請您入宮。」

範閑呵呵一笑拱手行禮道︰「勞煩海棠姑娘傳話辛苦。」

「範大人先前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海棠明亮有若寶石地眼眸望得範閑一陣恍惚「既知其道何不行之?事人以誠豈不輕松?」

範閑深吸一口氣緩緩運起體內那道古怪的霸道真氣抵抗住海棠處傳來的壓力微笑說道︰「事人以誠誠有大小之說誠于人小道也誠于天下大道也……海棠姑娘若以誠待人何不告訴在下肖恩究竟有什麼秘密竟連令師這樣的世外高人也動了心念。」

「誠于天下?」海棠唇角微微翹起「家師誠于天下故不能多言只是肖恩心頭那秘密保住了他二十年性命若那秘密傳入世俗民間只怕天下會亂上二十年。」

範閑心頭微怔他知道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依海棠這般說法難道神廟那處有怎樣地危險?

二人復歸清談之道不外乎是在哲學神學這些玄之又玄的門道上打混反正範閑有前世的中哲史打底從董6王地理論里隨意拈幾條出來虛應著便讓海棠大感吃驚。只是許多年之後海棠姑娘緩緩回味開始整理範大才子的理論這才現當年那個年輕人竟是什麼也沒說。

……

……

不知道為什麼春末夏初的北齊上京城雨水竟會如此充沛先前還是淡淡暖陽耀春光一陣微寒小風吹過便有雨點子穿過二人頭頂的樹枝潑灑了下來。

蓬的一聲範閑撐開身邊的布雨傘擋在海棠的頭頂。一般情況下以範閑的身份出門遇雨自然有下屬打傘但此時就他們兩個人純以表面的身份論他給海棠打傘是理所應當之事。

雨水漸濕了街道範閑滿臉平靜看著街上四處躲雨地人們實際上卻小心地觀察著海棠的步伐。此時二人鞋下全是積水範閑早已撤了村姑步存心想看海棠會怎麼走。海棠依然那般走。

範閑有些無奈地聳阜肩這才現海棠的雙腳雖然在積水之上拖行著但似乎鞋下似乎有一種看不清楚的力量正托著她的全身鞋底與水面竟是沒有接觸!這種功力範閑自忖根本不是自己所能達到的程度不由自嘲笑道︰「海棠水上飄。」

海棠不理他依然那般走。

範閑嘆了口氣說道︰「我就不信你這麼走路能舒服。」

「我不喜歡那個叫言冰雲的人。」海棠忽然開口說道。

「我想海棠姑娘一向深居山中宮中應該與咱們大慶朝的雲大才子沒有什麼交往才對。」

「用欺騙女子的手段獲取自己的利益這一點海棠相當不恥。」

「我們是官員不是一般的民眾。」範閑替言冰雲開解著他不願意小言公子這一輩子都被一位九品上的強者記惦「為了慶國的利益有些不得已的事情我們也必須去做。」

海棠說道︰「丑陋便是丑陋不要再用官員來做掩飾。」

範閑微笑道︰「雖說無情未必真豪杰但若心房太過柔軟在這亂世上如何生存下去?」

「範大人以為如今的天下乃是亂世?」

「人心思亂。」

「範大人以為亂世方能出英雄?」

「不求以英雄之名立世只求做個無愧此生的大丈夫罷了。」

二人說說停停已是來到一處小廟的外圍恰在此時天下的紛紛落雨很湊巧地停了下來。此地遠在京郊十分幽靜四周沒有一絲人息。

一片樹葉落在廟前的石階下。

廟門被緩緩推開範閑看著廟里坐在香案旁的那位女子微微失神片刻後行禮說道︰「司姑娘好久不見。」

海棠唇角微翹說道︰「範大人要做大丈夫想不到卻果然如我所料是個憐香惜玉之人。」

唰的一聲範閑收攏濕漉漉的雨傘望著起身相迎的司理理微笑說道︰「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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