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五十六章 姓範的牛人很多

作者 ︰ 貓膩

同一時間皇帝與海棠都用一種很詫異的眼神看著範閑。皇帝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不料範閑卻答出天人合一四字不免讓這兩位齊國最頂尖的人物感到大為震驚須知道天下四大宗師中的苦荷一派講究的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只是此一妙訣向來不傳外人此時竟被範閑通過敘景隨口說了出來、實在是有些震駭。

海棠寧靜明亮的眼神盯著範閑的臉頰似乎想瞧清楚這位名噪天下的詩者究竟是偶然得之還是真正地通過皇宮之景看出了些什麼道理。

範閑卻沒有這種自覺所謂「天人合一」這是他遙遠記憶中哲學課上已經講爛了的話題、隨口說出當然沒有想到會讓旁人如此驚駭。此時看著皇帝和海棠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也不免疑惑起來問道︰「外臣可是哪里說的不對?」

皇帝哈哈笑道︰「極是極是哪里有不對的道理?範閑你果然不愧是一代詩仙隨口說的話語竟是暗合至理妙極妙極。」皇帝微微一笑看了海棠一眼說道︰「小師姑以為範公子這話如何?」

海棠一禮說道︰「範公子以景述理可謂通材。」

三人又隨口閑聊了數句便將此事遮掩過去。皇帝忽然皺眉說道︰「此處山亭我上個月也曾經停留頗久其時樹在亭上月在雲上朕在流水之上四周清風徐來感覺無比快意渾忘了塵世間的煩惱所以這些日子我時常來此駐足。但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不知為何。」

海棠忽然面露鄭重之色。說道︰「陛下乃齊國之主天下子民萬心所向。這塵世間的煩惱本就存在。若強要忘記已屬勉強更何況陛下一身系天下安危陛下心思左右萬民福澤怎能圖一時之快意。而忘卻塵世之煩惱?陛下應時刻銘記天下子民多在困厄之中以萬民之煩惱為己身之煩惱如此才是一代帝王應執之念。」

皇帝漂然受教起身行禮道︰「多謝小師姑指點。」

範閑在一旁淡然旁觀現這位皇帝是真的流露出受教的神色不免有些訝異為來這位曾經被自己折騰得夠嗆的海棠在齊國的地位竟然是如此崇高不過他對于海棠的這種說法不免有些不以為然臉上雖然沒有流露出來但眼瞳里卻閃過了一絲笑意。

可是這一絲變化怎能逃月兌一位九品上強者的眼光?

「範大人有何不同看法?」很奇妙的是海棠的問話里並沒有敵對和尖酸的味道。倒更像是正常的詢問北齊多好辯論立學濟世之術所以單從容納其它意見的角度上看倒比慶國的風氣更好些。

範閑微一皺眉旋即笑著說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自然是身為帝王身為臣子應稟持的理念。只是若依海常姑娘所說日夜不能忘卻世間黎民疾苦雖然陛下可以以此警惕不懈政事為萬民謀福但是長久以往不免會太累了些。精神不濟之下就算有再多願心也做不好事情。所以外臣以為能忘憂時須忘得徹底正所謂天下長憂天子不可常憂。」

他這番解釋毫無說服力但妙就妙在頭兩句話當中海棠听著這兩句話後眼楮更亮根本沒有去听他後面說了些什麼只是在慢慢咀嚼其中的滋味。

而皇帝陛下更是拍案叫好︰「好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卿此言果然道盡臣子之忠道天子之應持好!好!好!」

四周的太監宮女們不是很明白皇帝在說什麼但是著見這位南朝使臣能將陛下逗的如此高興也不禁紛紛面露微笑向範閑投去感謝的目光。

範閑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在心底里對前世那個本宗喝稀飯的哥們兒豎了豎大拇指。

……

年輕皇帝已經開始喚範閑為範卿了自然能夠看出這位天子對于範閑是極為欣賞。皇帝今日將這位外臣留在宮中本來是另有要事安排至于賞景不過是因為海棠小師姑被太後安排在身後這位天子不大方便與範閑說話所以刻意找的話題不料範閑的應對倒著實有些味道。

皇帝笑著望著範閑說道︰「範公子文武雙全實在是世間難得的人才。」

範閑連稱不敢海棠忽然開口說道︰「那依範公子所言天人之道該持如何觀?」範閑微微一怔心想自己最不擅長玄談之道先前那茬話語已是很苦悶怎麼還要繼續。皇帝微微一笑揮手止住海棠的問轉而問道︰「那範公子以為為何朕這些日子再也找不到那夜的清曠神思?」

範閑微微皺眉看了看山亭四周指著那柱香輕聲說道︰「陛下移了此香再退卻身旁諸人或可尋回當夜感覺一二。」

皇帝微訝依言讓眾太監宮女退到遠處看不見的地方又移走了那柱安神之香。一時之後清風再興吹散一應香味只留下談淡山間宮殿清曠。

皇帝緩緩閉上眼晴良久之後面露喜色睜開雙眼微笑說道︰「果然有了幾分感覺。」

範閑笑著解釋道︰「皇宮中的用香自然是極品但與這山林間的香味較起來不免會多了幾絲俗氣。」

海棠在一旁微微頷似乎深為贊許範閑這個說法。

復又坐于山亭之間品茶範閑心頭的疑惑卻愈來愈深初至上京第二日這位年輕的皇帝便將自己留在皇宮之中此事大大不合規矩不論怎麼講自己也是位外臣而且兩國之間雖然臉皮完好但下面一直在下陰手。

皇帝忽然輕聲嘆道︰「範公子你知道為何朕要將你留下來?」

範閑微微一凜不知道對方是看出自己心頭的疑惑還是湊巧恭敬說道︰「請陛下示下。」

皇帝微笑說道︰「名義是因為朕喜歡半閑齋詩親。」他接著對範閑︰「當然朕確實極喜君之詩句只是那家澹泊書局賣得極貴故而年前朕曾經從內庫里拔出些銀兩在大齊境內刊了不少範卿詩集送往各地書院朕如此看重不知範卿何以報我?」

此人乃是一國之君心想自己動用內庫銀兩為你這年輕詩家印書揚名對方豈不是會馬上感動的無以復加?

哪里料到範閑竟是面露苦色磨蹭了半天才站起身來對著皇帝行了一禮心里卻開始罵起娘來這個世道果然沒有盜版的說法您這皇家害得澹泊書局行銷北方的生意今年差了三成七葉掌櫃天天揪頭居然還要老子這個東家來謝你。

海棠忽然在一旁輕聲說道︰「陛下澹泊書局是範大人家的生意您這做法只怕範大人非但不能領情心中還略有恚意。」

範閑趕緊笑著解釋︰「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皇帝微微驚訝看了範閑一眼說道︰「範卿一代詩家怎麼還做生意?」

範閑苦笑應道︰「掙些零花總是好的。」

海棠在一旁笑道︰「這天下最大的書局居然也只能給範公子掙些零花。」

皇帝不知道海棠小師姑與範閑在霧渡河鎮外的那些故事所以現小師姑似乎與範閑之間隱隱有刀劍之風、不由好笑起來說道︰「小師姑您與範卿家可謂是當今天下一南一北名聲最為響亮的年輕一代人物。怎麼今日見著卻像小孩子一般喜歡斗嘴。」

海棠微微一怔也現自己今日說話似乎略有些刻意厲狠與往日自己的恬淡心性大不一樣。範閑笑著解釋道︰「或許海棠姑娘依然認為商賈乃賤業吧。」當今天下雖然從葉家開始商業的重要性已經完全體現了出來各國皇室沒有不注意此道的但在表面上大多數人還是將行商看成比較低下的職業。

不料海棠微微搖頭說道︰「工農商士天下人做天下事哪有貴賤之分。」

範閑很喜歡她的這個說法。

……

似乎是因為太後讓海棠跟在身邊少年皇帝內心深處想與範閑說的事情始終無法說出來天子臉上漸現煩倦之色。

範閑與海棠互視一眼本以為這個女子會識趣地走開留給自己與這位皇帝一些清靜空間誰知道海棠竟是面色寧靜不變全不依會皇帝的臉色。

皇帝忽然自嘲一笑走到山亭旁看著腳下汩汩流下的山水嘆息道︰「範閑這一路北來你看我大齊風貌如何?」

範閑沉聲應道︰「北齊物華風寶山清水秀、地大物博百姓安居樂業實在今外臣嘆服。」

皇帝忽然轉身用平靜至極完全不像十七歲人的眼光看著範閑︰「那你以為朕這天下與你南慶相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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