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二十四章 人世間的影子

作者 ︰ 貓膩

陳萍萍尖聲一笑搓了搓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指頭說道︰「五大人現在在京都嗎?」這個問題費介在範閑的大婚之夜也曾經問過範閑搖搖頭像上次那般回答道︰「听說去南邊找葉流雲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範閑似乎隱約听見這房間某個陰暗的角落里有一個人出了一聲很遺憾的嘆息他皺了皺眉頭袖中的手指驅住了暗弩——三人此時談的內容太可怕不論是誰听到了對于範閑和陳萍萍來說都是難以承受的後果。

「出來吧。」陳萍萍似乎看見他袖中的反應輕聲說道︰「我想你一定很好奇六處真正的頭目是誰。」

隨著這句鉻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道黑影從房間陰暗處飄了出來飄渺渺地渾不似凡人。這道黑影飄至陳萍萍的身後才漸漸顯出了身形是一位渾身上下籠罩在黑布里的……強者。

範閑感受到對方此時刻意散出來的氣勢瞳孔微縮整個人的身體都緊張了起來然後緩緩放松他見過對方在遙遠的十六年前這個黑影一般的刺客站在陳萍萍的馬車上像鷹隼一般掠過秒殺了一位神秘的法師。

「他就是監察院六處頭目從來不見外人。」費介微笑解釋道︰「當然你不是外人。」

那位慶國的刺客頭目沒有說話沉默地站在陳萍萍身後似乎對于範閑沒有什麼興趣。陳萍萍的聲音有些嘶啞接著費介的話說道︰「除了五大人之外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刺客。當然也是最好的保護者所以我才能夠活到今天。」

黑影微微欠身向這位輪椅上老者的稱贊表示感謝。

陳萍萍看著範閑的雙眼微笑說道︰「影子是五大人的崇拜者。追隨看甚至他的很多技巧都是許多年前他年紀還小的時候看見五大人的手段逐步模仿而來所以剛才听你說五大人不在京中他有些失望。」

此時範閑再看那個影子刺客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單單只是模仿五竹叔就能有如此強大的實力這位慶國第一刺客果然天份驚人!

當然這說明瞎子五竹更加可怕。

……

費介推著陳院長的輪椅入了監察院後方的大院落而那位影子又消失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去了何處。範閑亦步亦趨地跟在輪椅後面。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覺、那個慶國最厲害的刺客和五竹叔的風格還真是有些相像——他已經有許多天沒有看見五竹了雖然不會擔心什麼。但馬上出行在即總想與最親的人見上一面。

這是範閑第一次進入監察院戒備森嚴的後院這院落極其寬大院牆外數十丈內都沒有高大的建築。所以沒有人能夠從外面看到院中的情況。與世人的想像完全不同監察院後面竟是這樣美麗的一個所在四處可見青青草坪數株參天大樹往地面散播著陰影青石板路旁小野花偶露清顏。

監察院的職員在不同的建築之間沉默來往。遠遠看著那架黑色的輪椅便會恭敬無比佝身行禮。

而每行一段距離。範閑都會皺皺眉因為在那些美麗的假山下。清女敕的矮林之中似乎隨處都隱藏著暗梢竟是比皇宮里的防衛還要嚴密許多。

「熟悉一下以後這院子是你的。」陳萍萍很隨意很突然地說了一句話那感覺就像是扔塊饅頭給範閑吃一般輕松。

範閑卻是心里咯 一聲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安排但還是沒有料到這老跛子會這麼簡單地說了出來。

陳萍萍回頭皺眉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範閑不知道他為什麼嘆息微笑著說道︰「有幾個問題。」

「說來听听。」輪椅停在一方淺池的旁邊池水透亮可見水中金色魚兒自在游動陳萍萍雙眼望著池水。

「科場案我得罪了很多人但是為什麼郭御史和韓尚書敢對我下手?難道他們不怕家父與宰相的憤怒?」範閑看著陳萍萍那一頭潦亂的花靜靜說道︰「東宮方面不是太子的旨意皇後為什麼要對付我?」

陳萍萍沒有回頭揮了揮手費介笑著拍了拍自己學生的肩膀對于他的勇氣表示贊賞然後離開了水池邊。

範閑上前接過老師的位置推著輪椅沿著小池走了起來。陳萍萍沉默半晌之後說道︰「你是逼我攤牌嗎?」

「您至少得讓我知道對方知道多少我們的牌面。」

陳萍萍尖聲笑了起來︰「還真是一個謹慎的年輕人啊看來你猜到了一些事情又害怕皇後是因為那些事情在對付你。」

範閑微笑道︰「是啊如果皇後真知道了我猜到的那些事情那她對付我就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我也只能想到這一個理由。問題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現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東宮。」

「敵人都是紙老虎。」陳萍萍忽然說道。

範閑沒想到會從對方嘴里听到這句話不由大驚緊接著卻听著陳萍萍淡淡說道︰「這是你母親當年說過的話她當年還說過我們要在戰略上藐觀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

範閑有些想笑的感覺想來這位跛子一定不知道這些話的原創者並不是母親大人。

陳萍萍微笑說道︰「而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在戰略上過于重視敵人甚至害怕敵人所以做起事都是束手束腳想那日在刑部大堂之上你就算打將出去難道還有誰敢對你如何?而在戰術層面上你又思忖的太少如果不是有院子給你抹你進京後做的這些事情早就足夠你死幾百次。」

範閑啞然陳萍萍雙手溫柔地交叉在大腿上輕聲說道︰「不要把東宮看得太過強大在這整個慶國中沒有真正強大的勢力包括宰相大人包括你父親範建在內。」

範閑若有所悟輕聲說道︰「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所以只有軍方和監察院才是真正強大的勢力。」

陳萍萍抬起一只手用修長卻蒼老的手指頭搖了搖︰「不對在整個慶國只有一個人是真正強大的人。」

範閑低下頭去輕聲說道︰「是皇帝陛下。」

陳萍萍微笑說道︰「不錯陛下可以什麼都不管只要他的手上還掌握著天下的軍權隨便百官後宮如何折騰他根本都懶得抬一下眼皮子。」

範閑略帶一絲嘲諷譏笑道︰「還真是位很清閑的皇帝。」

陳萍萍搓了搓有些干的雙手緩緩說道︰「監察院是陛下的我只是代管而已將來你也只是代管而已牢記這一點。」

範閑滿臉平靜地望著這位慶國特務機構的大頭目不知道傳說中他對皇帝的忠心自己究竟應該不應該去懷疑一下。

……

黑色的輪椅已經繞著那方淺池走了許久水中那些金色的魚兒都看得有些暈緩援地沉到了水底不再理會池邊的一老一小無趣二人開始用魚嘴拔弄著細砂玩耍。

監察院的官員們遠遠看見院長大人與新近才揭開身份的範提司密談自然不敢前去打擾。陳萍萍忽然嘆息了一聲說道︰「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眼你母親的兒子也這麼大了。」

範閑一怔心想這種說法其是怪異什麼叫做你母親的兒子?為什麼不直接說我就結了?他苦笑著說道︰「我只是很遺憾不知道母親究竟長得什麼樣子。」

陳萍萍微笑說道︰「全天下只有你母親的一幅畫像是當初的國手偷偷畫的最後那位大畫師險些被五大人殺了。」

範閑微笑應道︰「那幅畫不會存在皇宮里吧?」

陳萍萍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說道︰「東宮方面不需要太過擔心先前就說過了皇後的勢力早在十二年有就被陛下除得差不多了。」

範閑知道那個京都流血夜的故事眉頭微皺說道︰「為什麼陛下沒有廢後?

「畢竟她是太子的生母而且一向得太後喜歡。最關鍵的是……」陳萍萍似笑非笑說道︰「咱們的皇帝陛下再到哪兒去找一個身後沒有一絲勢力而且如此愚蠢的皇後去?」

範閑內心深處一片陰寒那個皇帝果然不是什麼善茬兒幸虧陳萍萍不知道他在心里如此形容陛下猶自溫柔說道︰「不要擔心會被人現你的身份。十六年前那個嬰兒的死亡在宮中君來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愚蠢的皇後之所以此次會讓韓尚書動你只是站在太子的角度上考慮問題她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你是監察院的提司只是憤怒于你在花舫上與二皇子的見面。」

陳萍萍皺眉微怒道︰「我想司南伯大人應孩和你說過不要與這些皇子走的太近你難道以為你們在花舫上的見面這京里的貴人們能不知道?」

範閑窘迫一笑在刑部大堂上的時候他是真沒有想到皇後是因為忌憚二皇子的緣故才要用刑部的燒火輥來警告自己當時還以為對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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