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十七章 權臣剛剛上路

作者 ︰ 貓膩

沒有士子會注意到楊萬里的癲狂舉動就連河對岸經過的京都市民都沒有投來好奇的目光。因為在京都里這種場景實在是太常見了尤其是每年春闈放榜之時考院朱牆左近處總會平空多出許多瘋子來。

此時橋那頭看榜的士子們臉色都有些異樣有的亢奮有的頹然中了的仰天長呼未中的以頭搶地各色模樣真是說不出的滑稽可笑。更有慘者嚎淘不止抱著朱牆旁的那株大槐樹用臉蹭著任由伙伴們如何拉也不肯放手直到將自己的臉頰蹭出了鮮血看著淒慘無比。

慶國以科舉取士非高族子弟不得授恩科所以對于一般庶民學子來說春闈放榜是他們能夠改變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徑這種壓力與動力足以將溫文而雅的書生變作癲狂不已的瘋子。與那些在河畔碎碎念頭叩拜天感謝上天讓自己取中的士子們比較起來。楊萬里只不過喊了兩嗓子確實顯得有些平淡。

當然這也更加突顯了侯季常三人的沉穩。

等楊萬里回復了平靜興高采烈地走回朱牆下時三位友人已經將整張皇榜仔仔細細看了個清楚出乎意料的是史闡立居然沒有上榜而讓大家在失望之余有些高興的是成佳林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了最後一排中。

成佳林滿臉掩止不住的興奮但看著身邊史闡立略有失望的臉色也不好表現的如何過分安慰道︰「今次不中明年再來。」

這是很老套的一句安慰話。但在這種情境下似乎也只有這樣老套一番。史闡立苦笑了一聲看著身邊那些失魂落魄的落第考生勉強打起精神笑道︰「今次我們四人中了三個已經算是大喜了。比起往年的春闈來說今年這榜單公允太多至于我嘛。再作考慮也好。」

侯季常在一旁點點頭輕輕拍了拍史闡立的肩膀知道他雖然是四人中最灑月兌的人物。但是今日受的打擊依然不小轉開話題微笑說道︰「也不知道小範大人是如何做的竟能保了如此多人我看榜單里比往年大不一樣那些有真才實學的名字多了起來愚鈍無能單靠家世之輩卻少了不少。」

「應是監察院此次查科場弊有的關系。」他們幾個人此時已經走拿了河堤一處清靜所在。坐了下來。說話的聲音依然壓得極低怕給門師範閑惹什麼麻煩。

侯季常搖搖頭道︰「雖然此次抓的官員不少但是除了那幾個江南士子外並沒有別的士子被曝光由此可見是在監察院動手之前範閑大人已經做出了安排。」他搖頭苦笑嘆息。心想那位年輕的範大人果然背景雄厚竟能在國之大典里做出這樣的手段。不過看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範閑今次榜單要顯得公允許多。

數人又閑談了幾句京中局勢這兩天落馬的官員著實不少官場之上人人自危倒是範閑看模樣自信得厲害。此時一直有些沉默的史闡立忽然開口輕聲說道︰「我看此次弊案被揭只怕也與範大人月兌不開關系。」

其余三人震驚之余喃喃說道︰「若真是如此範大人……要比咱們想的更了不起了。」

科場弊案一事當然與範閑扯月兌不開干系只是監察院下手極有分寸雖然禮部尚書郭攸之倒了但東宮並沒有受到太深的傷害所以一時間太子那邊對于範閑也只是懷疑罷了。而且此次榜單之中東宮需要的幾個人依然是中了三個比起大皇子和樞密院那邊來說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

範閑坐在書房里看著王啟年抄來的皇榜微微皺眉。這兩日京里太不平靜總裁官郭攸之一位座師一位提調都已經被監察院請去喝茶了而自己身為春闈居中郎主理糊名這個關鍵步驟卻一點事也沒有不免會讓有心人開始猜測。

不過他也有些欣喜自己看好的那幾個學生除了性情最討自己喜歡的史闡立之外大部分都順利地進入了榜單至于殿試後的結果如何那純要看個人造化自己確實無法幫上太多忙。

出了書房迎面看見一個青色身影走了過來範閑哎喲一聲就準備躲回房里心里直是喊苦誰想到父親大人今天居然會到自己的院子里來。

司南伯範建如今己經是名正言順的戶部尚書但那張嚴整的面容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冷冷地推開兒子未來得及關上的房門抬步走了進去厲聲喝道︰「你昨天又出去了?」

範閑苦笑著行了一禮應道︰「父親昨夜京都有雨所以想出去逛逛。」

「你以為你去同福客棧能瞞過幾個人!」

範建坐了下來在側房的林婉兒听著聲音趕了過來趕緊喊丫環給老爺端茶。範建溫和看著兒媳笑了笑揮手示意她回房歇息一轉臉就寒若冰霜說道︰「科場之事其中關聯何其繁復你妄自做出那件事倒也罷了。我讓你留在府里便是要躲過這場風雨你昨天又去同福客棧見那幾個學生今日皇榜一出眾人都能看的清楚那幾個學生都在榜上這讓世人如何看你?」

範閑笑著應道︰「孩兒雖然年紀小但假假也是個門師身份去看看考生倒屬尋常至于這榜嘛……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何必在乎。」

「可是最近監察院正在查弊案而這件事情的由頭就是你遞過去的紙條。」範建冷冷道︰「安之如果你真是一心為國朝謀劃那就不應該安插自己的人手入三甲如果你只是想借春闈培植自己的勢力那就不應該反水將郭攸之拉了下來。」

司南伯看著面前這今年輕的兒子半晌之後嘆了口氣︰「不論什麼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京都官場更是這樣官中有清官有貪官、臣中有讒臣有諍臣這是涇渭分明的兩條路如果你想做諍臣就不要走讒道。」

听見父親稱自己的字範閑知道老人家心里確實有些氣溫和應道︰「孩兒不想做諍臣也不想做讒臣想做……權臣。」

此話一出書房里的空氣頓時寒冷得似乎要凝結一般半晌之後範建才輕聲幽幽說道︰「權臣?怎樣的臣子才能稱得上是權臣?」他搖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有些詭異的笑容︰「宰相有權為父有權陳萍萍有權但難道你以為做這樣的臣子就能稱得上是權臣嗎?」

範閑平靜應道︰「不能因為權都在陛下手中。」

「那你要做怎樣的權臣?」

「手中有權萬事無憂。」範閑誠懇應道︰「孩兒想做一個連天子家都無法斷我生死的權臣因為我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卻沒有保護旁人的能力所以孩兒需要權力。」

範建看著自己的兒子眼光里透出一絲擔憂。範閑無奈一笑之所以他會選擇這條異常艱險且無趣的道路走自然是因為內心深處那抹極濃重的黑色。

……

許久之後範建的眼中透出一絲寒光道︰「以後不要這樣胡鬧了陳萍萍能保得住你一時不能保你一世所以我警告你和監察院方面不要走得太近。」

範閑低頭受教︰「孩兒知道所以需要父親不時提點。」他知道父親向來很忌憚自己接手監察院的事情只是範閑自己卻不肯放棄。

範建緩緩閉上雙眼說道︰「今次之事你處理得非常差。就算郭保坤殿上話讓你猜到郭家其實是長公主的人但你也不該親自出手如果事先你對我說了憑我與宰相的力量可以天衣無縫地借科場弊案將他除掉而不置于落到目前進退兩難的境地。」

範閑知道父親說的話是對的自己冒險與監察院聯手處理郭尚書只會造成一種開放性的結尾誰也不知道後面會生什麼主動權在院里。他想了想後說道︰「其實這一次孩兒只是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或許只是很多人不屑一顧的廉價的正義感但範閑仍然保留了一點點他目前只是擔心陳萍萍的後手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似乎猜到兒子在想什麼範建睜開雙眼目光里有一絲安慰有一絲憂愁「你可以放棄幻想了陳萍萍一定會讓所有人知道此次揭弊案是範家長公子一手做出的好事業。」

範閑苦笑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陳萍萍才不怕什麼東宮太子只耍能讓自己樹立名聲只要能讓自己距離掌握監察院更近一些他什麼動作都敢做。

離開兒子的書房前司南伯範建淡淡說道︰「以後做事要成熟一些像權臣這種幼稚的宣言你自己擱在心里無聊就好了沒必要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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