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溝瀆亭
這名字怎麼听,怎麼覺著怪異。
陰溝?
也不知道是那位牛人想出這麼詭異的名字。也許是因為陰溝位于大河之陰,所以才叫陰溝?
反正,曹朋不是很喜歡這里。
曹朋駐守的地方,名叫瀆亭
位于酸棗西南,陰溝水與濟水在這里交匯,形成一個奇異的十字交叉形狀。
由此向東南,過濟水便是封丘縣城。而渡過瀆亭,便可以直抵牟,也就是官渡戰場所在。
此時,許都本部人馬,正在官渡緊鑼密鼓的進行布局。
為此荀彧甚至將郭嘉賈詡和程昱全都安排在官渡,就是為了能夠與袁紹進行一場決戰……
曹朋大抵上明白,曹操命他駐守瀆亭,其實就是把自家的退路,交給了曹朋。
這是一種信任,同樣也是一種壓力。至少在曹朋看來,駐守瀆亭的壓力,甚至比當初在白馬時還要大。如果瀆亭一旦出現問題,不但是駐守酸棗的萬余精銳完蛋了,連曹操也要面臨危險。所以,這瀆亭要守住不但要守住,還要守好,守得萬無一失,不能出現任何差池。
「國讓,瀆亭現有多少兵馬?」
田豫立刻回道︰「四部,共八百人。」
「只有八百人?」
曹朋有些吃驚,愕然看著田豫,「不是四部人馬嗎?」
按照東漢的兵制,基本上是以二和五的倍數來進行計算。之前說過,漢軍最基礎的單位是伍,一伍五人,兩伍一什;五伍也就是五十個人,組成一隊人馬。而後兩隊組成一屯,設有屯長,又名都伯。做到了屯長,基本上就算是正式的基層軍官,比隊率要高出一等級。
都伯之上,也就是曲長。
兩屯為一曲,曲長又名軍侯;兩曲成一部,也就是四百人一部,設有軍司馬。
根據邊軍和京畿軍的區別,每部的人員也不盡相同。比如邊軍,一部差不多有八百到一千人左右,而京畿軍每部滿員只有四百。通常五部,即為一營,設檢驗校尉或者校尉來統領。
按照這個計算方式,也就是邊軍一營在四千到五千之間。
而京畿軍武器裝備精良,遠非邊軍可比,所以一營滿員也就是兩千人。至于這戰斗力嘛,還真不好說孰優孰劣。邊軍常年在苦寒之地作戰,而京畿軍戍衛京畿,同樣是訓練有素……
只不過如今也說不清到底是哪一支更厲害。
曹朋听完田豫的話,月兌口而出道︰「可是北軍兵馬?」
田豫搖搖頭,「是邊軍。」
此時的邊軍,大抵是說郡兵鄉勇。
曹朋一蹙眉頭,「怎麼回事?」
田豫苦笑道︰「這支鄉勇是浚儀兵馬,原本屬妙才將軍所轄。後妙才將軍調走,歸于廣昌亭侯……前些時候,主公剛奪回濮陽,尚未抵達酸棗。廣昌亭侯暫領陳留兵,與袁軍交鋒數次。結果……你知道,那丑非同小可,數次交鋒,廣昌亭侯損失不小。這一營兵馬原來的校尉名叫陳雉,被丑臨陣斬殺。所部當場潰敗,後來收攏回來時,只剩下這麼多人。」
原來,是一支潰軍。
怪不得田豫提起這支兵馬時,有些吞吞吐吐。
事實上,曹操手除了北軍五校、虎賁武衛兩軍和虎豹騎之外,其余兵馬基本上是由鄉勇郡兵組成。這些人的戰斗力很難說有多厲害,可是一旦遇到潰敗,就會立刻出現大批逃兵。
一般來說,臨陣搏殺,一支人馬折損一成半時,就會出現大規模潰敗。
如果主將陣亡,那就不可避免的出現逃兵現象。這些人從戰場上逃走後,很多人就不再歸隊。或是投降,或是成為流寇,反正很難說清楚具體的下落。這也是在東漢末年,人口普查很難進行的一個原因。各地流寇是越殺越多,其實許多流寇,就是從官軍轉換而成……
八百軍卒
也就是說,浚儀武卒只剩下兩成兵力。
曹朋回過頭,看了看跟隨他的本部兵馬,也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這次到瀆亭,一共帶了六百人。
一部騎軍二百人,一部步軍四百人。其有一半,是他原來的老部下,剩下的人則是曹操從手抽調出三百精銳武卒填補上來。就算加上那瀆亭的八百潰軍,也湊不夠一個滿員營。
「只有八百人,為何還分為四部?」
田豫苦笑道︰「四部軍司馬都在,各有各的人馬。
最多的一部有三百余人,最少的一部,不足百人……問題是,誰也不願低頭,只好暫時依照原先所部安置。司空一直都想要收整這些潰兵,奈何袁軍逼迫太緊,始終抽不出手來。」
曹朋,大概明白了其緣由。
都是軍司馬,哪怕是沒有了部曲,也不想被別人吞並。
被吞並,就代表著自己地位的降低……于是乎,四個軍司馬誰也不肯低頭,就僵持在這里。
估計類似于這種情況的潰兵,還有不少。
但由于曹操抽不出手,所以就暫時安置在一旁。
曹操派自己來,是希望曹朋能夠將這一支潰兵收攏起來。不要求他能沖鋒上陣,只要在撤退之前,保證好退路不斷。瀆亭有一座浮橋,長有六十多米,是曹軍撤退時的一條必經之路。
自有漢以來,橋梁展很快。
東漢最流行的橋梁建築,以石柱墩橋為主,其代表性橋梁,就是位于長安的灞橋。
不過,漢光武帝年間,也就是公元4年,在後世宜都和宜昌之間的江面上,出現了第一座浮橋。瀆亭浮橋,基本上就是依照宜都浮橋的形式所建造,可並排容兩輛馬車同時經過。
曹朋勒住馬,手指前方一片疏林,「國讓,我們歇一下吧。」
酸棗到瀆亭並不遠,兩個時辰的路程,很輕松便可以抵達。
曹朋突然停下來,顯然是在听聞了瀆亭的情況之後,產生了一些想法,希望能停下來商議。
田豫大致能明白曹朋的心思,于是點頭應下。
兵馬就地在路邊休整,曹朋等人進了疏林之後,找了塊空地坐下。
「國讓,還有什麼狀況,你一並說來。」
田豫身為司空軍謀掾,對這邊的情況非常熟悉。幾乎所有的軍情戰報,都會經由他手處理,曹朋問他,倒真是問對了人。
想了想,田豫正色道︰「這四部軍司馬,勢力最大的,莫過于舒強。」
「舒強?」
「此人是陳留舒氏族人,其叔父便是袁術手下阜陵長舒邵。
所部大都是舒氏子弟,故而極為驕橫。妙才將軍在時,也曾夸獎此人武藝不俗,所以……他手下雖然不足二百人,但最為心齊。往往舒強一語,營無人敢與之辯駁。若有反抗,必群起而攻之。樂將軍就是見此人太驕橫,所以才不肯接受,害怕此人在軍壞了軍紀。」
還是個世家子?
曹朋搔搔頭,臉色有些難看。
怕就怕這種抱成團的宗族子弟,很容易就惹出禍端。
「還有呢?」
「陳留吳班,字元雄,手兵馬最盛,有近三百人。
此人素以豪俠而著稱,年紀不大,可身手卻極為剽悍。他也是陳留一大望族子弟,陳雉被殺後,也只他所部兵馬損失最小,而且保存最為完整。不過吳班不怎麼喜歡吭聲,大多數時候比較沉默。舒強雖然驕橫,也不敢招惹吳班……所以,能使吳班低頭,校尉便可控制瀆亭。」
說到這里,田豫突然低聲道︰「我听人說,司空與陳留吳氏,似有關聯。」
陳留吳氏?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田豫的話之意。
曹操的祖母,那位吳老夫人,似乎就是陳留吳氏的族人吧……
時隔一年之久,曹朋幾乎快要忘記吳老夫人。她在許都很少出面,也從不干預曹操的政務。
好像只是在曹汲歸宗的時候,為曹汲說了幾句好話。
除此之外,吳老夫人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司空府,除了少數幾個心月復,很少與外人接觸。
田豫說︰「其他兩個,倒是沒什麼大礙。
若校尉能解決吳班和舒強,則瀆亭自可穩定……瀆亭的情況大致如此,還要看校尉的決斷。」
曹朋在林徘徊,並沒有立刻給予回答。
突然,他問道︰「伯道,主公送來的那些人,戰力如何?」
「尚可,若與黑眊交鋒,也能抵擋一陣。」
「那軍侯喚作何名」
「韓德?」
「呃……把他給我,怎樣?」
郝昭笑道︰「本就是公子部曲,公子若需要,末將沒有問題。」
「那我和你說好,你這一部兵馬,人數不會增加。黑眊是我最倚重者,我不希望有濫竽充數。」
郝昭道︰「末將明白。」
「校尉已有對策?」
曹朋一笑,「對策倒也說不上,但確實有些想法,還要到了瀆亭之後,見機行事。」
「也好」
田豫並沒有去追問曹朋具體是什麼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軍丞的職責,說穿了就是為曹朋介紹情況。
曹操派他來的目的,並非是要他給曹朋多少幫助,實際上還是為了讓他觀察曹朋具體應對。
田豫知道,曹操很看重曹朋。
雖說曹朋名聲不小,立下了許多功勛。
可要說到大用,如果沒有仔細的觀察和考校,曹操也不會輕易的任用。畢竟,曹朋的年紀擺在那兒,曹操總歸是有些擔心。借由此次瀆亭整兵,也是一次對曹朋的考驗。考驗他的治軍本領,考驗他的機變能力……白馬也好,十里營也罷,都還無法看出曹朋的真實才能。
如果真到不可收拾的時候,田豫自然會出手相助。
但只要事情不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田豫就不會做出任何舉措。
說穿了,曹操給田豫的另一個任務,就是考核曹朋。
似乎曹朋也清楚這一點,並沒有向田豫過多請教。他命郝昭把那個韓德叫過來,田豫起身離開。
「你叫韓德?」
「正是。」
曹朋覺得這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哪里人?」
「末將乃涼州武威人氏。」
「涼州武威?那豈不是和都亭候同鄉?」
「都亭候?校尉所說的可是賈和賈先生?我知道他……我是武威人,他是姑臧人,也算是同鄉。」
「這麼說,你並非是隨都亭候來到原?」
韓德搖搖頭,那張略顯稚女敕的聯手,露出一抹為難之色。
他輕聲道︰「家父原本是董太師麾下裨將軍,隨董太師來到雒陽。後董太師遷都長安,家父奉命斷後,戰死于雒陽城外。我少時隨家父到了雒陽,而後便留在雒陽。司空迎奉天子時,末將在雒陽從軍,而後輾轉許都……後得夏侯將軍所重,在去年九月,當上了軍侯。」
原來是在雒陽長大,怪不得涼州口音不重。
曹朋奇道︰「哪個夏侯將軍?」
「就是長水司馬夏侯尚將軍。」
「你是長水營的人?」
韓德搔搔頭,點頭稱是。
「那你認得我?」
「末將認得校尉……校尉當初在長水營平亂時,末將就隨在夏侯司馬身後,所以見過校尉。」
原來如此
那天夏侯尚身後的確是跟了幾個人,可曹朋並未留意。
他想了想,「韓德,我有一樁事情要交代與你,不知道你可有膽氣?」
「單憑校尉差遣。」
「很好,你附耳過來。」
曹朋擺手,示意韓德到跟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韓德听罷後,倒是沒有什麼驚異之色,只連連點頭應命。
「好了,準備出。」
曹朋吩咐完畢之後,擺手示意韓德退下。
他雙手揉了揉臉,扭頭對闞澤道︰「德潤,這個田豫如何?」
闞澤一笑,回答道︰「此人不簡單,澤不敢論斷。不過曹公既然把他派給公子,想來並非僅是輔佐公子。他不到而立,便做到了軍謀掾,可以看得出,曹公對這位田國讓也很看重。」
是啊
可問題是,曹朋對田豫的印象幾乎全無。
三國演義,他究竟有沒有登場?曹朋記不起來了
不過听他的口音,似乎並非原口音……三國演義里疏漏或者杜撰的人太多,曹朋也不可能一一記住。
「走吧,咱們也該動身了。」
就在曹朋準備走出疏林的時候,一路上一直沉默無語的夏侯蘭,突然開口。
「公子,我想起來這田豫是誰了」
曹朋停下腳步,愕然向夏侯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