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冷的狂風宛如一頭失控的野獸,不斷地在秦芊芊的耳邊咆哮,將她身上的鎧甲下擺掃刮得颯颯擺動。
巨岩石台上,嬌小的身形居高臨下而立,手執三叉戰戟,目空一切。
眼前是個殘破的戰場,破布般的敵軍戰旗、傾倒的戰車輪轍,視線所及之處毀滅殆盡。
殺戮已經結束,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就算狂風吹刮了三天三夜,死亡的腥臭味依舊不會散去。
這里是個煉獄,而她,居然又來到這里?
秦芊芊絕望地閉上雙眼,神啊、天父啊,耶穌基督、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隨便哪一個都好,請听見她的祈求吧!
這是她第幾次墜入血淋淋的殺戮夢魘里?甚至還親自扮演了殺人魔的角色!
「主帥,接下來該怎麼做?」
身後傳來清晰的聲音,秦芊芊睜開眼,低頭看見「她」抬腳踢掉一只掉落在岩石上的斷臂。
她好想吐,好想閉上眼楮,卻听見「她」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
「確認過沒有活口了嗎?」
「是的。」
「我不相信你。」
狂風中緩緩地轉過身,秦芊芊發現「她」正盯著一個身著戎裝,膚色黝黑,發髻高束的高壯女子。
高壯女子立刻恭敬地跪了下來,「回稟主帥,所有敵軍確實都死了,依照您的吩咐,不管還有沒有氣息,我們都在他們的胸口處補了一槍,無一例外。」
秦芊芊倒抽一口氣,這個夢瘋了,這個世界瘋了!她為什麼還不醒?
下一秒,她看見「她」抬腳狠狠踹倒那個稱呼自己為主帥的高壯女子。
高壯女子即使被踹得狼狽翻倒,依舊咬著唇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爬起,匍匐跪地。
秦芊芊見「她」似乎滿意了,「不準留活口,我的手下沒有戰俘,你知道我的規矩。」
「是!」
「放火把這里全燒了。」
你這個冷血的神經病!你到底是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秦芊芊瘋狂的又踢又喊,卻沒有絲毫動靜。
她的靈魂像是被囚困在這個嬌小女人的軀體里,看著女人看到的一切,體會這個女人所身處的瘋狂又殘酷的殺戮世界,指尖甚至能夠清晰感受到敵人溫熱的血液順著三叉戰戟流進手里,濕滑的鮮紅淌過了指縫,黏膩浸潤整個掌心。
秦芊芊覺得自己快要神經衰弱了。
徹骨的寒風在耳邊猖狂刮掃,強勁之勢彷佛要將所有生靈的氣息全部帶走。
一抹嬌小的身影平穩疾行于滿目瘡痍的戰場上,散落在四周支離破碎的殘肢斷臂絲毫沒有阻礙她的速度。
那些曾經屬于某些人的肢體,如今宛如被撕裂的拼圖般隨處扔擲,任她踩踏在地。
腥臭的血液在沙地上匯集成一窪窪暗紅,秦芊芊看見「她」避也不避的直接踩上,無動于衷地讓足下的戰靴沾染血紅水花,漠然走過。
這個沒血沒淚的怪物到底是誰?睡夢中的她為什麼會一而再的被拉進這個嗜血女人的世界,囚困在她的身體里?誰能來救救……
突然,秦芊芊發現「她」停下腳步,頭一轉,驀地甩出手中的三叉戰戟。
通體黑亮的烏金三叉戰戟倏然破空而出,以閃電般的速度疾飛到遙不可及的百丈之外。
秦芊芊還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她」右手腕用力一收,鷹爪般的五指彷佛凌空掌控著什麼似的,轉眼間,順利帶回戰利品的三叉戰戟回到了她的跟前。
鋒銳的三叉戰戟不偏不倚地刺穿了一名男子的胸口,將他粗壯的身形狠狠釘入染血的沙土里。
「嗚……咳咳!」嘴里吐出一口鮮血的男人兀自急咳不止。
秦芊芊驚駭莫名地望著這一幕,原來「她」有異能?莫非這就是「她」看似嬌小柔弱,卻能披掛上陣、執掌兵符的原因?
「你這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你滅了我族……我族人生生世世都詛咒你!」
嘴角依舊淌著血,幾乎將最後一絲活氣給咳出來的男人在眾人面前瞠大雙眼瞪著「她」,怨毒地擠出每一個字之後才甘心斷氣。
秦芊芊驚叫一聲,隨後便听見「她」冷哼的聲音——
「這就是你所說的『確實都死了』?」
「她」轉回頭,昂首冷睇跪在自己身後的高壯女人,「你把敵軍的主將藏在一堆尸首里,以為我就不會發現嗎?」
高壯女人原本微微發抖的身軀突然間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原本怯懦臣服的表情忽地轉為猙獰,猛然躍起直朝「她」撲來。
秦芊芊驚駭得連呼吸都要停了,「她」卻笑了。
但見「她」右手凌空利落一揮,三叉戰戟忽地騰空飛起,筆直刺穿高壯女子的胸膛。
在秦芊芊的眼中,面前發生的一切像慢動作播放的影片,一幕幕清晰而深刻地映入她的眼簾,進而刻印在她的腦海。
溫熱的鮮血自高壯女人被捅破的胸口疾噴而出,濺了她滿臉。
她瞪大雙眼,世界彷佛瞬間靜止。
「你太殘忍……」
「這就是我不收戰俘的原因,他們總會背叛。」
「韓士嫣,我詛咒你!永生永世!」高壯女人目光怨毒地瞪著「她」。
秦芊芊渾身顫抖,只覺得對方血紅怨恨的雙眼好像穿透了「她」的眼楮,永生永世的詛咒在剎那間直射自己的靈魂深處。
「排隊吧,你不是第一個。」
秦芊芊最後看到的一幕,是三叉戰戟飛回「她」的手上,以及躺在地上抽搐的高壯女人胸前那三個明顯的窟窿。
老天,眼前這一切已經超過她能承受的極限!
秦芊芊眼一閉,腿軟墜地。
「嚇!」
下一秒,渾身冷汗的她猛地自床上躍坐起來,猶如一具乍起的殭尸。
滴答、滴答……臥室瑞安靜得就連時鐘指針移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沒事……我醒了,只是夢而已,沒事的。」
渾身被冷汗所浸濕的秦芊芊不放心地轉過頭,看了看床頭那一盞永遠不滅的小燈,急促的呼吸聲在幽暗靜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只是作了惡夢,不要怕、不要怕!」
她伸手抹了抹汗濕的額頭,在壓抑不住的啜泣聲中緩緩將臉埋進棉被里,全身顫抖地緊攥住懷里的被褥,一再告訴自己不管看到的畫面是多麼地逼真鮮活,那都只是一場夢罷了。
「又」是一場夢。
殺人如麻的魔女將軍,名叫韓士嫣?
夢境里看到、听到的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竟然連名字都有了?
如果是她自個兒的幻想,那麼故事架構還真是……越來越完整了。
噢,頭好痛!
坐在咖啡廳里的秦芊芊只顧著揉捏自己疼痛欲裂的太陽穴,渾然沒有看見對面好友陳孟雪憂心忡忡的目光。
「芊芊,你會不會是中邪啦?」
「你在胡說什麼!」秦芊芊怒瞋好友一眼,努力想裝作不在乎,手卻止不住隱隱顫抖。
「你還想要自我欺騙到什麼時候?」陳孟雪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下她的手,強迫好友注視自己,「如果是一個正常的人,哪里會像你這樣作惡夢作得這麼頻繁?一個禮拜至少作惡夢三次,夢里看到的不是斷手就是斷腳,更別提你的惡夢居然還是連貫性的,我都忍不住開始懷疑你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我——」
陳孟雪手一揚,打斷秦芊芊的抗議,「再不然,就是你的意識被夢里那個女將軍給綁架了!」
秦芊芊渾身一僵,老實說她也有這種感覺,但是這種事說出去,誰會相信啊?
難道她真的有病嗎?是因為精神壓力太大,還是過度妄想造成的後遺癥?
她忍受不住額際的抽痛,神情痛苦地將臉埋進攤開的掌心里。
新工作確實不順,她負責的業績始終拉抬不起來,長期的恐怖夢魘更是嚴重消耗她的精力與體力。店長已經對她下了最後通牒,只怕她領得到這個月的薪水,就再也沒有下個月。
莫非這就是惡性循環?一開始的幾次惡夢導致她精神不濟,進而影響日常的工作。在工作狀況日漸惡劣的同時,她的精神壓力也跟著大增,無形中更加劇夜晚的夢魘……
秦芊芊懊惱地抱頭低吟,一個風華正茂的女人竟然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這般淒慘難堪,她的腦門上活月兌月兌貼著「魯蛇女」的標簽!
可是她之前明明發憤圖強了好一陣子,工作跟生活都開始順風順水起來,套房未被火災波及,能繼續居住,也順利找到新工作,逐漸看見美好人生的輪廓,她還覺得自己沾染了那個精英男的好運道呢,究竟為什麼會被這個宛如恐怖連續劇般的夢境糾纏呢?
「唉,你這樣下去不行。」陳孟雪索性移開秦芊芊面前的蛋糕盤,轉身從包包里掏出一本雜志翻開,用力攤在好友的面前,「听說這間算命館非常靈驗,我陪你去那里看看吧。」
秦芊芊的視線在雜志上停留了幾秒,接著抬頭看她,「算命?你這個叫病急亂投醫吧!你難道不知道這種神棍詐騙的新聞層出不窮嗎?我連下個月的薪水都沒有著落了,哪來的閑錢拿去讓算命師詐騙?」
「你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可是事先上網做了很多功課,確定這間算命館的風評很好才敢開口跟你推薦的!」
秦芊芊質疑地瞥了好友一眼,再次將視線移向攤開的雜志,「望玥館?」
「嗯,據說很多政商名人都是這間望玥館的忠實顧客哦。」
「那麼收費豈不是很貴。」
「報導說望玥館的前身其實是一位靈學大師創立的小道場,後來大師在因緣際會下陸續收養了三個天賦異稟的孤兒,並且將一身才學都教給他們,望玥館就是由這三個異姓兄弟一起創立主持的。因為太靈驗了,助人無數,所以里面有一些工作人員還是自願前去幫忙的無酬義工耶!走啦,我們一起去看看,听說還要事先預約呢。」
忍著頭痛的秦芊芊蹙眉推開,「我沒錢。」天知道踏進望玥館的大門後要剝掉她幾層皮?
「考慮看看,說不定能夠解決你作惡夢的問題。」
「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