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聘右相 第六章 婚事不由己

作者 ︰ 簡瓔

沒過幾日,主院一個叫彩霞的丫鬟便被指給了田平做媳婦兒,原因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大夫人的意思,有人說是田管事主動替田平求娶的,是為了撇清他們絕沒有要跟主子搶人的意思,也有人說是沈寂之出的面。

總之,這場田平娶妻風波總算是平息了,冬藏暫時安全了,經過了這次的事,其他人就算對她有意也不敢再急著提了,免得被扣上在春闈的緊要關頭跟主子搶人的大帽子。

可是,冬藏臉上的笑容卻變少了,出神的時候變多了。

因為只要她為奴的一天,相同的事就可能再發生,若是到時沒有人為她出面,她就得照主子的安排嫁人,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在冬藏憂郁的時候,年關漸近,家家戶戶都在辦年貨,章家運來足有二十車的年禮,還有一匣子的金銀元寶。

章秦珊可驕傲了,只是她驕傲沒多久便蹶起了嘴,因為她得回章家過年,管事奉命送年禮來的同時,要將她接回去。

走前,她殷切交代道︰「姑母,轉告表哥不必太掛念我,我很快會再來京城!」

章氏自然應承,心中卻松了口氣,佷女回家去了,沈家暫時得以喘息,整天應付沒眼色的佷女,她也很累。

不過,章家送來的這些年禮是及時雨,讓沈家有個好年可以過,她忍耐章秦珊也是有所報答的。

盡管府里因要準備過年而忙亂,澄霽軒還是如常地安靜,不會有人過來打擾,連經過都會特別的小心安靜,因此冬藏的日子沒什麼變化,她仍然隱身在孟安背後打點沈寂之的生活起居,每隔幾天出府買點心。

只不過,當她知道沈寂之根本不喜甜食之後,她買的份量就減少了,也不再興沖沖的多買其他口味給他嘗鮮。

這一日,白鳴芳跟冬藏照慣例一手交銀票,一手交香方,冬藏每回來都很低調,也都是在暖閣里見白鳴芳,丫鬟送上茶水點心便退下,無人知曉冬藏是誰,白鳴芳只稱是遠房親戚。

「冬藏,你可知道環采閣?」

冬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是新開的香鋪嗎?」

白鳴芳眨眼道︰「是男人風流的地方。」

冬藏這才明白是煙花之地,青樓妓院。

白鳴芳若無其事的說道︰「環采閣的老鴇是我的熟客,她絞盡腦汁的想要從眾同業中月兌穎而出,就想到為每個姑娘調配獨一無二的香,讓她們除了美貌和手腕之外,也能用香來留住客人,她很喜歡你之前調配的那些香,想問問你可有意願替她調香?」

冬藏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訂單,著實愣了一下。

白鳴芳不以為意地道︰「若不願意也無妨,本來正經師傅就不會想與煙花之地扯上關系。」

冬藏很快說道︰「我沒關系,在我看來,大家都是喜歡香料的客人,沒有高低之分,只要報酬得宜,我替誰調香都可以。」除了贖身的銀子,還有離開沈家之後她要靠自己生活,這些銀子都要提前攢好。

白鳴芳大喜過望,「我就知道你不會拘泥那些陳腐規矩!」

冬藏也來了興致,覺得有挑戰性,詢問起來,「我要如何替那些姑娘們調配獨有的薰香?有人適合淡香,有人適合濃香,我覺得得見過她們本人,依照她們的特質調配才會相得益彰。」

「說的對!」白鳴芳連連點頭。「年關快到了,我想你也會比較沒功夫出來,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天就去環采閣吧!」

冬藏也覺得有理,這件事她想在年前完成。

白鳴芳做事俐落,先派小廝火速去環采閣通知老鴇崔東蓮,自己則親自幫冬藏裝扮了一番,給她畫了個淡妝,挽起一個小巧的發髻,斜插琉璃步搖,最後要她月兌上洗得發白的青灰布裙,換上一襲邊角滾絨毛的淡粉色裙裝,披上貂皮大氅。

冬藏看著鏡中的自己,感覺到「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句話真是沒錯,她像換了個人似的,像大戶人家的小姐,比起章秦珊來一點兒也不遜色……

腦中浮現這些想法時,她又無奈了,對沈寂之的感情真的影響她很深,竟讓她下意識的要拿自己跟章秦珊比較,可是就算外表比的過,出身也比不過啊,她是在比什麼呢?

白鳴芳沒留意到冬藏啞然失笑又忽而嘆息的瞬間,她滿意的說道︰「你就自稱沈姑娘吧!這麼一來,沒人會識破你的真實身分。」

冬藏又是一陣出神,沈姑娘嗎?她是沈姑娘沒錯,只是她不是沈家的姑娘,她是沈家的丫鬟……

「怎麼發起呆來了?」白鳴芳撼住她肩頭,一同看向鏡中的冬藏,笑吟吟的說道︰「你肯定沒看過自己這麼美吧?別舍不得銀子了,平時也買些胭脂水粉吧!你看看你淡掃娥眉就這麼好看,畫個濃點的妝還得了?男人都要被你迷暈了。」

冬藏有些羞澀的說道︰「我不想迷暈男人。」

「那是你還沒有心上人,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會想迷暈他啦。」

心上人嗎?冬藏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現了一個孜孜不倦在案桌前用功的身影……

冬藏跟著白鳴芳上了馬車,慢悠悠來到環采閣。

這是冬藏頭一回上青樓,兩人是由後門進去的,饒是如此,也可以感覺到這馳名上京的環采閣是如何的富麗堂皇,所經廊道皆是珠簾繡額以及典雅高貴的擺設。

二樓一間雅致的廂房里,牆上掛一幅富貴牡丹圖,一旁小爐在烹茶,一名穿紅描底金裙的女子正在慢慢飲著茶,她是環采閣的老鴇崔東蓮,倒是顛覆了冬藏對鴇母的刻板印象。

兩人入內月兌下了斗篷,白鳴芳笑吟吟介紹道︰「這是沈姑娘。」

冬藏眼眸清澈、清麗如畫,身上還有種高雅的氣質,很符合崔東蓮對大戶人家千金的想像,她很是熱絡的說道︰「沈姑娘大駕光臨,真真是讓奴家想都沒想到。」

白鳴芳暗示道︰「沈姑娘還有事,不能耽擱太久。」

「當然了,當然了。」崔東蓮笑得見眉不見眼,連忙說道︰「一接到白掌櫃的通知,我就都安排好了,待會兒姑娘們會照規矩一個一個進來,讓沈姑娘瞧瞧她們適合什麼香。」

冬藏要的紙筆也備妥了,白鳴芳不想打擾她見姑娘們和思考,自己拉著崔東蓮去別的廂房喝茶了。

環采閣的姑娘形形色色,有的柔美,有的冷傲,有的活潑,基本的琴棋書畫都會,也都各有特色。

冬藏看著眼前最後一個進來的鵝黃色衣裙姑娘,雙足如蓮瓣,杏仁眼顧盼生輝,皮膚吹彈可破,臉蛋精致無瑕,明媚中不失撫媚,很難想像這樣的絕色是怎麼墮入風塵的?

「奴家練寶兒,姑娘叫我寶兒就行了。」練寶兒坐了下來,笑意盈盈的說道︰「媽媽說要找馥馨堂的大師傅給我們個別調香時,我們還以為她在痴人說夢哩,沒想到姑娘真的首肯,還親自來了,太叫人意外了。」

冬藏有些心虛,如果她們知道她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鬟,甚至之前還只是個粗使丫鬟,只怕也會覺得被貶低吧。

練寶兒忽然湊近她,有些促狹地問道︰「你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冬藏很是尷尬,也有些臉紅,沒想到前面都挺順利的,會在最後被識破了,而且還是用這麼直接的方式。

她順著練寶兒的眸光,落到了自己提筆蘸墨的手——有一雙粗糙的手,不會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門千金,其他姑娘進來時都忙著說自己對香品的喜好,只有練寶兒先注意到了她的手。

她也不必否認了,否認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我確實不是。」

「如果冒犯了你,我向你說聲對不住。」練寶兒沒有嘲諷,反而歉意一笑。「不過你千萬別誤會,我並非要求調香師傅的身分要高貴,只是心里有數卻要裝作不知,這樣不真誠的態度,我覺得這樣你沒法調出真正適合我的香方來。」

冬藏微微一怔,緩聲說道︰「寶兒姑娘直率,是我隱瞞不對在先。」

她並沒有求練寶兒幫她保守秘密,不知為何,她覺得練寶兒不會說出去。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練寶兒並沒有追究她的真實身分,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冬藏睜大了眼楮,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訝異,她潤了潤唇。「你怎麼知道?」

「你的表情,我在自己臉上看過。」練寶兒笑了兩聲,那笑聲像是自嘲居多。「我也有一個求而不可得的人,沒有人會對我們這種人用真心,不管男人嘴上說得多好听,也不可能真的只愛我一人,他雖然尚未娶妻,但也不可能娶我為妻。」

冬藏一瞬間像被人重重一擊似的,心猛地縮緊了,她也是,沈寂之尚未娶妻,但也不可能娶她為妻……

「看來咱們是同病相憐。」練寶兒嘆了口氣。「若是不嫌棄我出身這大染缸,你想找人說話時可以過來找我,跟守後門的小廝說找我就可以了,我會先跟他交代。」

冬藏沉默了一會兒,抬起眸來直視著練寶兒。「我叫冬藏。」

練寶兒捧著粉彩茶盅,面帶微笑。「那我們是姊妹了。」

冬藏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的都是能理解她的人,也都沒有追問令她為難的問題,白鳴芳沒有問她做為一個丫鬟為何會調香,練寶兒沒有問她的來歷,這樣的人,在性格上都是極為體貼的,體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選擇了輕輕放過。

夜暮四合,冬藏懷里揣著一疊厚厚的紙回府,上面記滿了環采閣那些姑娘的特質。

因為時間晚了,她想快點回沈府,只是積雪路滑,她縱使心急也只能小跑步。

雖然她晚歸也不會有人責備她,更不會有人等她,以前與秋收同一院子時,彼此都會關照對方,可現在一起干活的孟安比她還忙,伺候少爺之余,他也有自己的事,有時也偷偷溜出府去,鮮少管她。

冬藏走在回澄霽軒的路上,這才想到自己居然忘了去買點心。

縱然沈寂之不喜甜,讓她出府也不是為了吃點心,更加不會跟她討要點心,可她之所以能光明正大的出府去,用的正是買點心這個借口,若是路上遇到有人詢問,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奉命出去買點心卻空手而回?可現在再出去買,恐怕寶香齋也打烊了……

冬藏心里七上八下的,急促地沿著清幽的小徑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廂房,卻見到廊下立著一個人,挺拔的背脊如翠柏青竹,正是沈寂之。

他負著手正看著院里的一株冬梅,眸光像海水一般深邃,又帶著莫名的迷離,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她有些心慌,隱約猜出他可能是在等她,因為她的房間就在他身後。

她定了定神,連忙小跑步迎上前去,撞見他的眼光之後又心虛地飛快垂眸,「少爺怎麼會在這里?有什麼吩咐嗎?」

沈寂之目光平靜的看著她,沒忽略她眼中的忐忑不安,淡淡的道︰「你出去太久了,擔心你出事,所以過來看看。」

冬藏窘迫的低下眸子,睫毛輕輕顫動著,干巴巴的說道︰「我……我忘了買點心。」

「無妨。」沈寂之毫不在意,他只看著她輕顫的墨濃長睫,感覺心跳的速度跟那顫動一樣,且心跳一聲大過一聲。

他越縱容,她越心虛,狼狽不已的咬了咬嘴唇,訕訕道︰「我貪看雪景所以……」

她總覺得要解釋些什麼,雖然她根本什麼都解釋不了,既無法交代自己的去向,也無法交代自己領命出去,卻連點心都沒買還晚歸,這麼離譜根本說不過去。

「你不必說明。」沈寂之打斷了她的期期艾艾,簡單的說道︰「我並不是要責備你,我只是擔心你,看見你沒事就好,我回書房了。」

冬藏不必再解釋了卻還是心慌,垂著眸道︰「少爺慢走。」

然而他說要走又沒動,突然說道︰「你今天很好看。」

冬藏這才意識到因為在環采閣耽擱太久了,她隨白掌櫃回鋪子,匆匆忙忙換回原本的衣裳後,只拿掉了首飾,沒洗掉臉上的妝,也沒拆掉發髻便回來了,所以此刻臉上是有妝的,發髻也是完整的。

她抬起眸來,詫異的看著他,臉色是一陣的變幻。

自從他咳血那夜之後,他便沒有再對她流露出任何情感,她甚至都要懷疑那一夜他表現出的脆弱是夢境了,可剛剛他稱贊她好看,又讓一切有了真實感。

她臉上一紅,想要解釋自己為何臉上帶妝,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她怎麼能對他說,她去了環采閣?

沈寂之神情柔和,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四周寂靜無聲,冷鹿鷹的夜風吹來,冬藏動也不敢動。

她忘情的瞅著他眉骨深邃的面容,兩人的眼光就這樣交纏了許久,她覺得那只手,像是撫在了她的心上,她的胸口熱熱的、脹脹的,這些日子以來的失落都被撫平了。

他沒有忘了她,他沒有……

沈寂之片刻就收斂了情緒,克制住自己,不再看盛載在她眼里的千言萬語,他斂著目,轉身走了。

冬藏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知道過了多久,就是舍不得離開,空氣中似乎還有他的氣息,而她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

「冬丫頭,天氣冷,你在那兒做什麼呀?」柳嬤嬤從房里出來,捧著銅盆,微縮著身子,像要去端熱水的樣子。

冬藏喉頭哽咽了一下,連忙眨掉眼里的淚意,倉促的朝柳嬤嬤笑了笑,「沒什麼,就透透氣。」

「你看見大少爺沒有呀?」柳嬤嬤嘴里嘀咕道︰「大少爺在這里站了好久,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攪得人心慌,還以為我們做錯了什麼哩。」

柳嬤嬤也沒想听冬藏的答案,一邊叨念著往茶房去了,冬藏又是驚愕又是震動,心里熱烘烘的,適才那被掏空的地方像被填滿了,她覺得自己又有力量撐下去了。

☆☆☆

冬藏為了在年前如期交貨,熬了十幾個晚上,務求每種香料的搭配可以展現客人的個性,好不容易將環采閣每一樣量身訂做的薰香調出來了,而每一種香她也都做了樣品,確保是她要的香氣。

這回出府,她不敢再耽誤時間,將香方和樣品交到白鳴芳手中,連忙去寶香齋買點心,買了點心就馬不停蹄的回府。

回到澄霽軒,她將點心交給孟安,還來不及說話,孟安已經眉毛打結,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色與痛苦開口——

「你去整理少爺的房間吧!我昨兒滑了一跤,撞傷手肘,現在還疼著呢,連墨都沒法磨了,站著也腰疼。」

沈寂之愛潔,他的寢房不讓嬤嬤們踫,就他們兩人輪流整理。

其實冬藏也有點不舒服,到底是寒冬臘月,下人房炭火不多,往往睡到後半夜就沒了暖意,又連續睡眠不足,她頭暈腦脹,注意力沒法集中,連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可是孟安先說了身子疼,她便不敢說了,連忙去整理沈寂之的房間。

房間其實還很整齊干淨,但她還是把每個地方都擦了一遍,尤其是梨木雕花的羅漢床,知道他有時會靠著讀書,她擦得分外用心,又換上新的被褥,可就在她低頭的瞬間,一陣眩暈襲來,她立刻站都站不穩。

她虛弱的捂著胸口坐下來,嘔吐感才稍稍減緩了些,只是當她試圖想再站起來時,又感覺到天旋地轉,只能靠著牆暫時歇著,她以為歇會兒便會好,沒想到意志卻越來越薄弱,最終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識。

當她再度有意識時,她正被人抱在懷里,她心里一驚,恐懼掙扎著睜開眼皮時,一道熟悉的清冽聲音傳入了她耳中——

「不要怕,是我。」沈寂之將她抱到床上,輕輕地放下她,清冷幽沉的說道︰「自己病了也不知道嗎?」

冬藏迷迷糊糊的看到他緊皺著眉,下意識的說道︰「我沒有生病,我只是累了……」

沈寂之繃著臉說道︰「你染了風寒,正在發高熱。」

冬藏喔了一聲,恍恍惚惚的想起來,這是他的寢房,她怎麼可以躺在他的床上?

沈寂之撼住了她。「不準動,你起來也回不了房,你站都站不穩,我若扶你回房會招來多少事,你應當很清楚。」

冬藏不敢逞強了,怕自己真像他說的給他添麻煩。

「我已經讓孟安去請大夫了,你再忍忍。」沈寂之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她,像是想要看穿她的所有思緒。

冬藏覺得很不安,孟安身子不適,還要去幫她請大夫……她低下頭,垂著眼,半晌小聲道︰「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誰對不起,是沈寂之還是孟安?還是為了她造成的麻煩?總之,都是她的錯,不該不自量力的接下環采閣的制香訂單,把自己搞得疲憊病倒。

「你這陣子究竟在忙些什麼?是不是都沒好好休息?」沈寂之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眼下的青影,胸口堵著說不出的滋味。「若是我沒回房,就不會有人發現你暈倒,你可知道,你一直躺在冰涼的地上,後果會多嚴重?」

冬藏舌忝了下唇,「少爺,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沈寂之聲音依舊緊繃。「早已過了子時。」

冬藏听得眉心直跳,她是下午過來的,居然昏過去大半天……

沈寂之抬起手來,試了下她額上的溫度,蹙眉不快地道︰「若是日後你再不顧著自己,讓身子吃不消,再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那我只好不讓你出門買點心了。」

冬藏突然意識到,他一直知道她出府去做什麼,不止馥馨堂,連她去環采閣,他也是知道的。

「是我求好心切,以後不會了……」她低聲說道。

沈寂之神色嚴肅,沒再開口,只是眸光微暗的看著她,房里一時只听得到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過了半晌,他突然問道︰「你攢銀子做什麼?」

冬藏也不藏了,借病壯膽,嗓音很低很低的說道︰「只是找找有沒有能配得上你的方法……」要配得上他,首先要月兌離奴籍,這是她目前唯一想得到的,比較可行的路。

沈寂之直勾勾的看著她。「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我會去披荊斬棘,你只要在這里等著我就好。」

他那堅定的語氣令冬藏的心頭一顫,化作了一灘水。

就在這無聲勝有聲的同時,孟安疲憊的領著個老大夫進來了,那老大夫是個生面孔,沒來過沈家,也不知冬藏是個什麼身分,看她躺在雅致的房里,以為是小姐還是少女乃女乃的,便恭敬診脈了。

一會兒,老大夫道︰「只是風寒,休養幾日便無事,公子無須擔心。」

孟安隨大夫去抓藥又是煎藥的,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把湯藥送到沈寂之手中,又在小爐上煨上銅壺,煮沸了水,總算換到了沈寂之一句「你去歇著吧」。

孟安如蒙大赦,連忙告退,生怕有什麼活又落到他頭上。

他手肘疼痛,自顧不暇,才不管讓主子伺候冬藏很不對勁,反正他們顯然是兩情相悅,哪里還管誰是主子誰是下人。

沈寂之扶著冬藏坐起來,端著白瓷湯碗,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藥,她手抖得碗都端不住,不可能自己喝藥。

冬藏確實牙齒打顫,身子也冷得直抖,她也不推辭了,連忙小口小口的喝完了藥,只盼癥狀能快點消停,她能回自己房間。

半個時辰過去,冬藏了一身汗,燒也退了,眼瞅著天色漸漸亮了,沈寂之這才用被子裹住了冬藏,將她抱回了她的房間,再晚院子里其他人都起來時,就不行這麼做了。

哪知,柳嬤嬤晨起尿急要去茅房,撞見這一幕,嚇得半死,連忙躡手躡腳地關上房門,不敢發出動靜。

房里,沈寂之將冬藏輕輕放在床上,又解下了自己系在腰間的玉佩,放在她手中。對于他而言,這是定情,也是定人。

他知道適才柳嬤嬤瞥見他了,所以他沒多做停留,免得損及冬藏清白。

沈寂之走後,冬藏細細看那塊雙面透雕的玉佩,光澤溫潤、琢磨精細,是他每日都要佩戴的,據說是讓他逢凶化吉的護身符,如今給了她自然是意義非凡的!

這一天,雖然她還病體未癒,但懷里揣著玉佩,陷入好眠。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冬藏清晨被沈寂之抱回房的事還是傳開了,湯嬤嬤知道了這件事,自然是要呈報給主子知道。

「這件事夫人打算怎麼處理?」湯嬤嬤惴惴不安地問,冬藏能到澄霽軒伺候沈寂之,她也有推薦,她怕章氏會怪到她頭上。

章氏瞧了眼花瓶里丫鬟剛折下來的幾枝紅梅,滿不在乎的說道︰「如果寂之喜歡,就讓冬藏為妾也未嘗不可。」

湯嬤嬤頗為意外,「夫人不反對?」

章氏好笑道︰「我為什麼要反對呀?寂之都這年紀了,有個通房丫鬟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我只有這麼一根獨苗,身邊沒有人伺候,我才要煩惱哩。」

湯嬤嬤期期艾艾的說道︰「奴婢以為……以為夫人顧忌表小姐……」

章氏避而不談章秦珊,反倒起了身,「既然說到這分上了,走吧!過去探探寂之的口風,若是他真的喜歡,趁珊兒還沒回來京城,先讓他們把房圓了,免得寂之身邊一直沒人,落人口實,以為他有什麼暗疾。」

湯嬤嬤也知道有風言風語說他們大少爺有暗疾,不能人道,八成是二、三、四房的老爺們,自己子嗣沒出息,故意中傷他們家大少爺。

若從維護大少爺名譽這方面來說,大少爺把冬藏收房,也是樁好事。一邊想著,湯嬤嬤一邊讓丫鬟拿斗篷手爐來,準備好才出門去。

主僕兩人穿過長廊來到澄霽軒,正巧沈寂之從書房里出來,見到章氏很是意外,疾步朝章氏走過去。

「母親怎麼會過來?」

「還不是為了你的事。」章氏瞅著兒子。「我听說你跟冬藏那丫頭的事了,你要是真喜歡她,我就給她開了臉,給你做通房丫鬟。」

沈寂之面色一沉。「兒子希望母親從今爾後不要再說這種話。」

章氏一陣錯愕,「怎麼?你不喜歡她嗎?」

沈寂之冷淡的說道︰「未考取功名之前,兒子只想專心讀書,其他事俱不在眼中。」

章氏無奈地道︰「既然你這麼說,娘也不會勉強你,不過有件事,得先讓你知道。」

「娘請說。」沈寂之依舊冷冰冰,看起來還有幾分沒好氣。

章氏嘴角輕輕抿起了一點弧度,說道︰「你父親好不容易透過你高祖父過去在官場上的人脈,與安國公府牽上了線,還上門做了客,國公府三房的嫡二姑娘,叫做蘇麗青,竟對你頗有好感,好似在書坊里見過你一回,對你留下了絕佳的印象。」

沈寂之面龐微微緊繃,皺了下眉,「母親這是什麼意思?」

章氏笑道︰「國公爺的意思是,你若能金榜題名,那麼把二姑娘許配給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寂之抿著唇不語。

章氏又道︰「你可能以為娘要把珊兒許配給你為妻,其實不然,珊兒只是商家出身,怎麼配得上你?要是將來你做了官老爺,自然官家千金才能與你匹配,也才能在仕途上幫到你,章家在官場這一塊是完全使不上力的。你的意思如何?要是想先見一見那蘇姑娘,可以安排……」

長廊拐角處的冬藏死掐著掌心,緊緊咬著唇不敢發出丁點聲音,听到這里,她不敢再往下听,她不敢听沈寂之的回答,揪著一顆心,悄悄的離開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好天真,怎麼會以為收下玉佩就是大事底定了,只要在這里等他功成名就行了?

如果連章秦珊都配不上他,那自己又怎麼可能配得上?

章氏幫他相中的是國公府的姑娘,與商家之女章秦珊不是一個級別,與她這個丫鬟更加是雲泥之別!

她真的該醒了,不要再騙自己,縱然她設法月兌了奴籍也是無用功,他與她終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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