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秀不甩剋夫名 第四章 賣拌醬遇危機

作者 ︰ 春野櫻

瀟湘樓正對面的湖月閣,曹淵默正坐在窗邊獨飲著。

突然,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說話的是瑞硯,「少爺,客人來了。」

廂房門打開,一名高壯男人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傅孟祈。門關上,瑞硯在門外守著。

傅孟祈走至曹淵默對面坐下,曹淵默給他斟了一杯酒,再給自己斟一杯,沒有說話。

傅孟祈拿起酒杯,兩只眼楮狡黠地盯著他看,「那位桔梗花姑娘是誰?」

曹淵默抬眼睇著他,沒回答問題。

傅孟祈語帶促狹,「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想必是對她有那麼一點……」

曹淵默目光一凝,直視著他,「她不是咱倆可以拿來開玩笑的人。」

傅孟祈眨巴著眼楮,像是看著什麼三頭六臂的奇怪生物般,「想我們在京城時,多少名媛閨秀巴巴地望著你,你卻連多看一眼都不曾,就連大司成黎大人家的二小姐那般不顧姑娘家臉面的百般討好著你,你都不為所動,如今居然……」他興致勃勃,「說說這位姑娘是哪兒吸引你這塊巨冰吧。」

「她對我來說是個特別的人,所以……」曹淵默及時打住,瞥了他一眼,「怎麼,你到泉慶來是為了窺探我的私事嗎?如今李榮光與孫承安及江海號東家可能就在對面商討著如何對付你跟傅大人,你倒有興致在這兒胡言亂語。」

稍早前,曹淵默已透過眼線得知李榮光今晚在瀟湘樓訂了廂房,與他同席作樂的除了孫承安,還有讓他意外的江秋蔭。

曹江兩家並無往來,孫承安是何時搭上江秋蔭的?張秀峰說江秋蔭這兩年在泉慶商會混得不差,因為善于趨炎附勢,投人所好,跟幾位商賈大家的公子少東們走得極近,沒想到孫承安便是其一。

傅孟祈不以為意地一笑,「我叔父若知道這世上竟有你在意的女子,他也會好奇的。」

曹淵默輕啐一記,「傅大人才沒你這般,像是市井婦人般探人隱私。」

傅孟祈是曹淵默赴京備試時認識的武舉考生,在京城的那兩年,他們互相照應,感情融洽,親似手足。

傅孟祈是個性豪爽卻略顯莽直的北方漢子,其他考生認為他有個總兵叔父當靠山,將來在殿上必然取得優勢,因此對他心生妒意,不甚友善。

他也是個硬脾氣的,盡管有著火熱性子,卻獨來獨往,不與人交好,唯獨和從不在意他人鋒芒或是背景的曹淵默處得極好。

在京城的期間,曹淵默因為跟著傅孟祈每天打拳練腿,成就了現在這精實的身形。

「好吧,言歸正傳。」傅孟祈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回來後可查到你表弟什麼?」

曹淵默是為了什麼事而放棄會試,他是知道的。

當時十分看重曹淵默,相信他能通過會試直取殿試的國子監大司成黎英得知他要放棄會試後,勸說未果。

與此同時,與黎英私交甚篤的按察使徐厚接獲傅衡急件,得知浦東不法勢力已轉進泉慶之事。

為將黃飛龍等罔顧國法之徒一網打盡,徐厚上書稟報,提議讓曹淵默借故返回泉慶,借曹家在商界之力與傅衡及傅孟祈協力合作,以將黃飛龍繩之以法。

「孫承安確實在我父親的湯藥里動了手腳,以順利掌控我家的物業及航運。」他說。

傅孟祈冷哼一聲,「實是惡毒。」

「我查過,我家的盛陽號這兩年來在海上遭劫十余次,可官廳案錄上卻只登錄兩次,這若不是官廳吃案,便是我表弟隱瞞,再不就是……」

「官商勾結。」傅孟祈挑眉一笑,「听起來跟浦東的狀況一模一樣。」

「正是。」曹淵默頷首,「回泉慶後,我透過兩名可信的老掌櫃核實所有內外帳,帳面上沒有太大的問題。」

「兩年多的時間,想必你表弟及他手底下的人已將帳目整理得有條不紊,天衣無縫。」

傅孟祈眉頭一鎖,「若還有官府包庇,恐怕很難查個水落石出。」

「所以我派人秘密前去大員查證。」曹淵默繼續道︰「盛陽號十余次遇劫,其中有一半都是在運送茶葉及瓷器到大員鼎文記的途中。我著人向鼎文記的當家及掌櫃謄錄出入貨的記錄,發現盛安記出貨的數目跟鼎文記收到的數目並不相符。」

傅孟祈專心听著,沒有接話。

「例如最近的一趟,盛安記這兒出了雲中仙五百斤、翠嶺一千斤、碧山春一千五百斤,還有瓷器一千件,可事實上鼎文記只查收二百五十斤的雲中仙、五百斤的翠嶺、一千斤的碧山春,而瓷器卻一件都未收到……」

「瓷器連一件都沒抵達大員?」傅孟祈不解,「這是……」

「盛安記以茶葉受潮及產區量產不足為由短少當初簽約的數目,因為合理,鼎文記便沒追究此事。」

「那短少的茶葉去哪兒了?難不成讓你表弟私吞了?」

「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曹淵默輕啜了一口酒,緩緩地放下酒杯,「但私吞茶葉另銷他處,其實對掌管盛安記的他來說並不困難,更不需要與官府那邊勾串,因此我想事情並非是他借機中飽私囊如此簡單。」

傅孟祈摩挲著下巴的胡碴,若有所思。

「江海號沒有自家的船,但為了囤貨方便,在碼頭擁有兩個倉庫。」曹淵默目光沉凝,「所以我大膽假設若他們三人之間真有什麼不法勾結,那必然是因為此事需要曹家的船。」

傅孟祈一震,「難不成是走……」他未敢將「走私」二字說出,因為那是會惹來滔天之罪禍的大罪。

曹淵默神情凝肅,「黃飛龍于馬交收攏海上私掠船,又買通官府里應外合,這套路恐怕早已用在我泉慶了。」

「曹家人員眾多,為避人耳目,他們定不會將東西藏在曹家倉庫。」傅孟祈說。

「沒錯。江家做的是進口轉銷的生意,有倉無船,只要先將貨物藏在江海號,擇日再將貨物運上曹家的船即可。而要躲過官府的貨物查核,官廳之中必須有自己人……」

听完曹淵默的分析,傅孟祈點頭同意,「這麼一說就兜攏了,可……不知他們究竟運了什麼出去,也未有實證確知他們與誰接頭又與誰合作。」

「如今我比較疑惑的是,是什麼東西頂替了那千件瓷器?」曹淵默沉聲道。

「頂替?」傅孟祈困惑不解,「此話是何意?」

「約定給鼎文記的茶葉雖未全數交貨,至少也給了一半,可瓷器為何半件都不曾送抵大員?」

「難道也在海上遭劫?」傅孟祈問。

「不,我懷疑那千件瓷器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泉慶。」

聞言,傅孟祈眉心一揮,「何意?」

「每艘船都有乘載限制,重則吃水過深,可能致使船只航行時發生危險……」曹淵默直視著還沒弄清楚其中蹊蹺的傅孟祈,「你說,如今朝廷禁止出海的是什麼?」

「最大宗的便是藥材跟銅。」傅孟祈說。

「藥材跟茶葉的重量無異,我懷疑短少的茶葉是由藥材頂替了,而瓷器如此重的物品……」

「慢著!」傅孟祈陡地一驚,「難道你懷疑千件瓷器是讓銅礦頂替了?」

「正是。」

傅孟祈神情凝重,「淵默,走私銅礦的罪可是……不成,如若這般,你得趕緊斷了這條海路才行,否則可能會連累曹家。」

「若斷了他們的路,如何引蛇出洞?」曹淵默神情冷厲,眼底迸射出銳利的光,「我祖父遭貪官及奸商合謀陷害,因公理正義無法伸張,抑郁而終。我爹生平最痛恨的便是貪官污吏,而那也是他希望我能考取功名的原因。」

說著,他直視著傅孟祈,「如今放棄功名已讓他深感遺憾,我絕不讓任何人污了盛安記那塊金匾,盛安記斷不可與貪官掛勾,行法度所不容之事。」

迎上他那堅定的目光,傅孟祈沉吟須臾,「那你打算怎麼做?」

「先引出黃飛龍,再為他們開方便之門,屆時恐要借你于官廳能行之力了。」

傅孟祈眉梢一揚,「這不就是我來此的目的嗎?」

「在局勢未定之前,你我就繼續維持著『情敵』的關系吧。」曹淵默說。

「那我可以再去桔梗花煎餅攤子嗎?」傅孟祈眼底有著一抹頑皮,「那煎餅跟醋醬真是好吃極了。」

曹淵默深深一笑,「你吃煎餅可以,可別亂來。」

「瞧你緊張的。」傅孟祈輕笑一聲,「放心吧,我向來不愛縴細的女子,獨鐘愛圓潤的姑娘,那豐腴柔軟的身軀抱起來不知有多銷魂……」

「行了。」曹淵默打斷了他,「我可不想听傅大人胡說八道,說些不正經的話。」

聞言,傅孟祈放聲大笑。

☆☆☆

想多賺點錢,光靠賣煎餅是不夠的,于是江疏梅又尋思著其他賺錢的法子。

擺攤是被動等著客人上門,而跑業務則是開發隱性客源。

為了保存及取用方便,她決定制作可以用來拌面配飯及入菜的拌醬,利用收攤之後的時間,帶著自己制作的拌醬逐一拜訪各家茶樓酒肆或客棧旅宿,讓店家試吃試賣以拓展客群。

江疏梅將當季的新鮮芽菜、蕨菜、蕈菇、木耳還有梅干等食材做處理,進行調配,炒成蕈絲木耳醬以及蕈絲梅干醬,為了添加風味,又拌入適量的花椒粒以提升香氣。

這些都是她從金阿姨那兒學來的,金阿姨從來不需要食譜,總是能將不一樣的蔬菜或是魚蝦貝類組合在一起,或炒或腌漬出各式各樣的拌醬跟小菜。

當時的她怎麼也想不到跟在金阿姨身邊兜轉而學到的東西,如今會成為她賴以維生的工具。

將拌醬填裝妥當後,江疏梅便前往江濱路。

江濱路距離雀嶼碼頭只兩刻鐘路程,是許多下船的商賈經常聚集之處,茶樓酒肆林立,熱鬧非凡。

交際是她的本事,業務是她的專長,憑借著這兩點,江疏梅逐間拜訪江濱街的茶樓酒肆,成功地推銷了自己的拌醬。

雖說未有大訂單,但一家十瓶二十瓶的累積起來,她也接到了百余罐拌醬的訂單。

這日收攤之後,江疏梅回到綠柳客棧稍作梳洗休息,便帶著自制的兩款拌醬前往江濱路,今天她鎖定的目標是江濱路尾端的金湯酒樓。

來到金湯酒樓門前,只見兩名大漢站在門口,氣氛很是不同。

江疏梅才剛上前,其中一名大漢便攔下她,「姑娘做什麼?」

「我想拜訪貴酒樓的掌櫃。」她拿出自己做的兩罐拌醬,「這是我自制的拌醬,想請掌櫃試試,給我一個機會。」

大漢眉心一攫,「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走吧。」

「這位大哥,前頭的豐記、永春興、悅來、金寶福等多家茶樓酒肆都跟我訂了拌醬,還請你幫忙通報一聲,若……」

「怎麼了?」這時,兩名年約二十三、四歲的男子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問著。

「少爺,這丫頭說要見掌櫃賣什麼拌醬。」大漢說。

听見大漢稱對方少爺,江疏梅心想此人就算未必能做主,也一定是能說上話的人。

她轉身看著那一身錦袍、面如冠玉的高瘦男子,「少爺,我做的拌醬不只能入菜,還能拌面拌飯,若不嫌棄,可否請你或掌櫃試試?」

此人是金湯酒樓掌櫃王睿的兒子王玉諺,一旁的則是他的友人譚彬。他有一群不學無術、成天無所事事的豬朋狗友,其中猶以譚彬與他最為要好。

王玉諺看著江疏梅,「在下王玉諺,掌櫃王睿正是家父。家父正好不在酒樓,不過我倒是可以試試。」說著,他轉頭吩咐攔下她的大漢,「帶這位姑娘去西翼樓候著吧,我稍後就到。」

大漢微頓一下,點了點頭,手一擺,「姑娘,這邊請。」

「有勞。」江疏梅頷首,隨著大漢步進金湯酒樓。

她發現金湯酒樓很不一般,一樓的門廳雖有桌椅座位,但數量不多。上了二樓,是一條長長的紅色廊道,廊道的一面是對外的整排花窗,另一面是一間間廂房。

廂房里隱隱約約傳來談笑嬉鬧的聲音,有男亦有女。

突然,一間廂房打開門,一名男子緊摟著身穿紅色衫裙的女子走出來,差點就撞上經過的江疏梅。

「失禮……」男子為差點撞上人而致歉。

听見他的聲音,江疏梅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曹淵默,他身邊有個艷麗女子正與他互依互摟。

她的心髒像是遭到爆擊般,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從小到大,她身邊總是存在著一些喜歡花天酒地的男人,像是對媽媽施暴的爸爸、學生時期打工時趁機揩她油的飲料店老板、曾經以為是終身伴侶的好脾氣男友,都會背著人花天酒地。

她對花天酒地的男人沒意見,但她討厭這種男人。

原本以為曹淵默在京城與人爭的是哪家閨閣千金,如今看來應是秦樓楚館里的鶯鶯燕燕。

想到那天曹淵默跟傅孟祈在她攤前說那些「你的」、「我的」的話,當時還以為他們只是在鬧,現在想想真的是沒營養的垃圾話!

江疏梅惡狠狠地瞪了曹淵默一眼,快步跟上大漢的腳步。

大漢領著她進入一間廳房,要她在房里候著,不一會兒,一名小廝端著熱茶進來,還點了一爐香。

「我家少爺隨後就到,還請姑娘稍候片刻。」小廝說完便退出廳房。

江疏梅坐了會兒,估算著已過了十五分鐘,但王玉諺還未出現,想是被事情絆住了,遂起身走動,欣賞著廳房里的各式擺設。

又坐了一會兒,王玉諺仍未出現,她想要出去找個人問問,可一起身,突然一陣劇烈的暈眩,教她整個人趴在桌上。

身體慢慢癱軟,意識漸漸模糊,江疏梅驚覺自己被設計了,是那壺茶還是那爐香?

她想趁著還有一點意識開門走出去,卻連走到門口都辦不到。

此時有人開門進來,她努力張開幾乎要閉上的眼,王玉諺跟譚彬的臉龐在她眼前十分模糊。

「差不多了呢。」

「把門關上,咱哥兒倆好好樂一樂吧!」

☆☆☆

金湯酒樓雖名為酒樓,卻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地方。

雖說有著麗水街那種可供男人尋花問柳的地方,可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光明正大上麗水街玩樂,又或者有些男女是見不得光的關系,偶爾想男歡女愛,不能尋一般客棧行苟且之事,此時金湯酒樓便成了他們最佳的選擇。

經吳讓探查,金湯酒樓可能是黃飛龍位在泉慶的據點,為了暗訪此地,曹淵默帶著喬裝成妓子的他進到金湯酒樓。

吳讓之所以成為總兵府一等一的探子,便是因為他有著可男可女的本事,方便他以各種身分深入敵營而不被識破。

喝了一巡酒,曹淵默佯醉讓吳讓攜扶他離開廂房,假借上茅廁趁機在酒樓里查探一番,誰知剛出廂房,竟差點撞上江疏梅。

看到她看見他時臉上那驚愕又嫌惡的表情,他頓時感到背脊一涼。

糟了!那是他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

當初決定以「爭風吃醋得罪權貴」為由回到泉慶時,他心里半點掙扎猶豫都沒有。黎、徐兩位大人還擔心這樣的安排會壞了他的名聲,可他卻一點都不在意,直到遇上了她。

他第一次因為當初的決定而有幾分懊悔,是在那天知道她也耳聞他在京城的風流事蹟時。他多麼希望她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對他有不好的看法,沒想到如今竟讓她在這種地方跟情況下撞上他,而且他身邊還帶著……

他從來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為何她那嫌惡的眼神卻銳利得像是能在他胸口扎上兩刀?

他想解釋的,但他不能,他必須先去追查。

金湯酒樓回廊曲折錯綜,在一個個錯落的小庭院及成蔭的大樹掩蔽下更顯得處處玄機。曹淵默與吳讓小心翼翼地來到最靠近西翼樓的一處小院中,隱身于樹叢之後。

他們之所以選在今天來此,是因為吳讓得到一個消息,那便是黃道源可能身在泉慶。

為了確定黃道源在此,也為了確定他跟李榮光等人真有掛鉤,曹淵默決定讓曾經與黃道源在馬交有過短暫照面的吳讓冒險前來。

潛伏不久,有人自一條窄廊之中走出,是名約莫四旬、中等身形的男人。

男人神情嚴肅,行色匆匆,快步離開西翼樓的院子。

吳讓看著曹淵默,點了點頭,以此動作向他表明此人正是黃道源。曹淵默輕點下巴,以眼神示意吳讓是時候離開了。

可就在兩人準備移動時,又有兩名伙計打扮的男子從里面走出來。

「諺少爺這會兒又想造孽了吧?」

「你小聲點,要是讓人听了……」

「這兒是金湯的禁地,還有誰能听?現在諺少爺跟譚少應該已經在閣樓里快活了吧,這會兒是哪家的姑娘遭殃?」

「听馬大哥說是來賣什麼拌醬的姑娘……」

「是嗎?真是不走運……」

兩人漸行漸遠,離開了西翼樓的院子。

他們所說的每句話都清清楚楚地進了曹淵默的耳里,他倒抽了一口氣,有團火自他的腳底一路往上沖,自他的腦門竄出。

這兩名伙計說的姑娘是她嗎?

「諺少爺是王睿的兒……」吳讓話未說完,已看見曹淵默黑眸里竄燃的怒焰。他是做探子的,察言觀色是基本的能力,低聲問︰「方才在房門外差點撞上的那位姑娘……是曹舉人相識的人吧?」

曹淵默目光一凝,看著他,「你想的跟我想的一樣吧?」

吳讓點頭,「看來王玉諺心懷不軌。」

曹淵默眼底精芒一射,霍地起身。

吳讓一把抓住他的手,低聲提醒著,「曹舉人可別搞得驚天動地……」

「放心,我有分寸。」

吳讓蹙眉,無奈地道︰「我先著人跟著黃道源,外頭踫面。」

☆☆☆

看著自己送上門來的美人兒,王玉彥跟譚彬一臉邪婬的笑意。

譚彬上前將已經全身軟癱、失去意識的江疏梅抱起,滿意地看著她那張清秀的小臉。

「這丫頭雖不是什麼國色天香、沉魚落雁之貌,看著倒也順眼……」

「看來應該是雛兒吧?」王玉諺翻著她桌上布包里用小瓷罐裝的拌醬,「待咱兄弟倆舒服後,再買她幾罐拌醬吧。」

譚彬一笑,「老規矩,你先來。」說著,抱著江疏梅往夾間走去。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有人呼呼喝喝的聲音——

「你在哪里?別跟本少爺完捉迷藏了!快出來!」

听見聲音,王玉諺一臉不悅,「是誰放人進西翼樓的?」

譚彬將江疏梅放在夾間的床上,走了出來,「我出去看看。」說罷,走向門口。

房門一開,有個高大的身軀撞了進來,一下便將譚彬撞摔在地。

「人呢?人呢!」佯裝醉客的曹淵默一踏進房里便扯開嗓門問著。

如果可以,他會直接撞開房門狠狠修理這兩個意圖染指江疏梅的王八羔子;若傷人無罪,他甚至想卸了這兩個混蛋的胳膊,折了他們的腳筋,或是……他們得慶幸他還不能那麼做,他們也該慶幸他們還未能得逞。

「你是誰?」王玉諺見譚彬被撞在地上爬不起來,神情驚急氣憤,「來人!快來……啊!」

話未說完,曹淵默已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掐住他的咽喉。

「我那可人的小娘子在哪?是不是你……」曹淵默一開口便是酒氣,兩只眼楮惡狠狠地看著他,「是不是你把我的小娘子藏起來了!」

王玉諺被他掐得快說不出話,「你……呃,不,快放、放手……」

「我的小娘子在哪?」曹淵默一把摔開他,沖進夾間里,看見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江疏梅。

顯然她已經失去意識,這兩個混球居然對她下藥!

他走上前將她抱起,繼續佯醉,「小娘子,你果然在這兒……」

「你到底是……」此時譚彬已起身,意圖阻擋他的去路。

曹淵默抬起有力的大長腿,一腳便往譚彬身上踹去。

譚彬倒地哀叫,疼得眼角冒淚花。

「你們敢偷走本少爺的小娘子,混、混帳東西!」斥罷,曹淵默一手抱著她,一手撈起她桌上的布包,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王玉諺扶著腰一臉痛苦地往門口走去,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一臉懊惱,轉頭問道︰「他到底是誰?」

譚彬搖搖頭,「我怎麼知道?」

☆☆☆

一陣陣隱隱約約的抽痛讓江疏梅漸漸恢復意識,她發出微弱的申吟,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睜開眼楮。

光線很幽微,她只看見眼前有個影子朝著她靠近,忽地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整個人彈了起來,反射動作握住拳頭往那影子直直一擊。

「啊!」對方悶哼一記並退後。

江疏梅腦袋還迷迷糊糊,身體卻已經醒了。

「當對方倒下,你要確定他無法回擊」,這是教練教她的,所以在動方退後的同時,她乘勝追擊,撲上去想再補幾拳。

「慢著!」

她的手腕被強而有力大手攫住,就那麼停在半空中。

感受到對方的力氣比她大,江疏梅的心頓時漏跳一拍,同時,她看見了對方的臉。

「曹、曹少爺?」她驚訝地看著左眼窩被她一拳打得又紅又腫的曹淵默,「怎麼是你?」

她環顧四周,發覺自己正跟曹淵默在一輛馬車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

「你跟他們是一伙的?」她激動又憤怒地指著他。

「我……」曹淵默模了模自己的左眼窩,低聲咒罵著,「該死,你出手真狠。」

這時有人打開馬車車廂,探進頭來,正是方才跟曹淵默在金湯酒店「開房」的「美艷妓子」。

吳讓挑挑眉,瞪大眼看著她,再看眼窩捱了一拳的曹淵默,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曹淵默懊惱地瞪著有點幸災樂禍的吳讓,「人呢?可見了誰?」

「小李說他在雀嶼登上小船走了。」吳讓說︰「沒見任何人。」

听見那嬌滴滴的美艷妓子發出男人的聲音,江疏梅猛地一震,驚疑地看著他,「你、你是……」

「你跟她解釋。」曹淵默揉了揉發疼的眼窩,「她以為我跟王睿的兒子是一伙的。」

解釋?要解釋什麼?江疏梅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

「姑娘,曹舉人可是你的恩人啊!」吳讓笑道。

「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她困惑的打量著他。

「如假包換的男人。」吳讓咧嘴一笑。

江疏梅覺得自己的腦子快打結了,曹淵默帶著一個妝扮成美艷妓子的男子去開房?

二十一世紀的她明明見怪不怪,可不知怎地這事發生在他身上,竟教她有種難以接受的沖擊感。

「我……」她低頭看了一下,確認自己衣裝整齊後,急著想逃出這車廂,「我先走了。」

「別走。」曹淵默抓住她的手,眼神殷切,「你還沒听我解釋。」

迎上他那殷切誠懇的目光,她忽然心頭一緊,正經八百地道︰「你不必跟我解釋,就算天下人都不能認同,可我深信愛是老天賦與世人的權利跟恩典,所以你想愛誰都可以。」

此話一出,在門邊的吳讓忍不住放聲大笑,就連坐在車頭駕車的瑞硯都偷偷地笑了。

江疏梅一臉迷惘地看著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奈的曹淵默,內心難以平靜。

曹淵默深深地吸一口氣以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然後兩只眼楮直勾勾地注視著她,「我不希望你誤會。」他的目光深沉又專注,「誰都可以,我就是不想你對我有所誤解。」

聞言,江疏梅的胸口緊縮了一下。可惡,這句話又讓她心跳加速了。

「你們慢慢聊吧,我先走了。」吳讓說著便要下車,忽又想起一事,回頭一把撈起擱在氈座邊緣的拌醬,「這個好吃,我帶走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跳下車去。

吳讓離開,曹淵默拍了拍車門,「去綠柳。」

「是。」瑞硯答應一聲,輕拉一下強繩,馬車便開始移動。

江疏梅困惑地看著他,「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跟王玉諺及譚彬並不相識,只是意外听見伙計提及他們打算對你……」曹淵默打住。

看見他眼底那抹彷佛要殺人的厲芒,江疏梅忍不住又一陣心悸。

「我進去時他們尚未得逞,你衣衫整齊,沒讓他們佔到半點便宜。」他安慰著她,「你放心,我對他們狠狠的又搥又踹,夠他們疼個三五天了。」

搥?踹?她忍不住瞥了他那雙大長腿一眼,他一個讀書人,居然能拳打王玉諺,腳踢譚彬?

「要不是為了顧全大局不打草驚蛇,我非得卸了他二人一條胳膊才能解氣。」說起王譚二人,他咬牙切齒,像是恨不得將他們拆吃入月復般。

看來他是真的很氣呢,是正義感使然?還是……糟了,她的心又開始瘋狂跳起來。

「你等著。」他像是向她起誓般,「這筆帳日後我必定替你討回來。」

迎上他那熾熱而誠懇的目光,她心頭又悸動。

未免多想,她轉移話題,「你說顧全大局是什麼意思?你又為何需要方才那人喬裝成女人與你一起進到金湯酒樓?你們在做什麼?」

「唔……」曹淵默沉吟須臾,一臉認真地注視著她,「我不是不信你,不過這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總之你放心,我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此外,不管你听到什麼關于我的傳聞,也都不是真的。」

「你是指……」她狐疑地看著他,「你在京城爭風吃醋的事?」

「對,那不是真的。」他一口否認。

「你們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做什麼?」听他這樣說,她越發好奇。

「別問。」他眼底藏著一抹促狹,笑道︰「你再問下去,我可得滅你口了。」

這話那天傅孟祈也曾打趣地跟她說過,看來她那天的觀察無誤,他們不是情敵,而是有著某種緊密連結的伙伴。

既然他都不讓她問了,她也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話說回來。」他神情轉而嚴肅,「你一個姑娘家怎會只身到那種地方?」

「我在江濱路走訪茶樓酒肆推銷自制的拌醬,已經去過不少家,哪里知道今天會踫上……」想到自己差點讓人糟蹋,她還是忍不住背脊一陣涼。

要不是曹淵默,恐怕她現在已經讓那兩個惡少給玷污了。

她又接著說︰「我只是想多做一點生意,多賺一些錢,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及財力可以給予別人庇護。」

曹淵默有些疑惑,「你要庇護誰?」

「我嫂嫂,還有……像威嬸那樣的女人。」江疏梅目光一凝,神情堅定,「我是逃出火海了,可我嫂嫂還插在那刀山上。」

提及待原主極好,經常因為維護原主而挨罵遭打的李鳳霞,她藏不住臉上的難過。

知道她如此奮力掙錢,為的是拯救其他受暴女子,曹淵默的胸口像是被狠狠搥了一下。

他曾經是個獨善其身的人,那年在滌湖邊看見她遭嫡兄掌摑時,他應該替她出頭的,但他並沒有。

後來他之所以在蹴鞠賽上趁著推擠踫撞之際狠狠修理江秋蔭,是因為江秋蔭在賽事中對他的隊友使陰招,致使其骨折退賽,他才對江秋蔭下手。

雖說當時也有著替那可憐的女孩出一口悶氣的想法,但這樣的正義已經遲得讓他感到慚愧。

他深深注視著她,由衷地道︰「你讓我感到十分地慚愧。」

她不解地看著他。

「身為男人,我做的實在太少。」他眼底滿是懊悔及歉疚,「幸好你活下來了。」

他這番話更讓她感到疑惑了。

「江家母子將你逐出家門,想來也是好事一樁。」他深有感觸,「本該是死路一條的,卻讓你走出活路來。」

「要不是我唱了一場大戲,他們也不會給我這條活路走。」說起這事,江疏梅眼底有幾分得意。

「大戲?」

「沒錯。」她解釋道︰「求死不成後,我在那豺狼窩可待不住,只好在眾目睽睽下演了一出『拳打嫡兄,沖撞嫡母』的好戲,讓他們臉上掛不住,以忤逆尊長的罪名將我逐出江家。」

曹淵默陡地瞪大眼楮,「你說什麼?你打了江秋蔭?」

「沒錯。」見他一臉不可置信,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他紅腫的左眼窩,「你應該不會懷疑我沒有這種能力吧?」

他想起自己剛才吃了她一拳,有點哭笑不得,卻還是盛贊她,「教訓得好,真希望我當時也在場。」

她微訝地看著他,語帶試探,「曹少爺難道與我嫡兄有過節?」

「我與你嫡兄是有過節,很多年前……」說著,他的思緒飄走了一會兒。

即使車廂里光線幽微,江疏梅還是發現他眼底那抹令她不解的、深沉的歉意及懊悔。

「也許當時的我做些什麼,你便不會經歷這猶如地獄般的十年。」他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他深吸一口氣,「還記得十年前在滌湖邊的那只烏龜嗎?」

當他提及此事,原主的記憶瞬在浮現,江疏梅心中有所猜測,難道那名少年就是……

「是你?」她難以置信,真想不到曹淵默跟原主在十年前便已有一面之緣。

「是我。」曹淵默眼底滿是對她的歉疚及憐憫,「我實沒想到之後的你會過著那樣的生活。」

「壞的是江秋蔭,不是你。」江疏梅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你不必感到抱歉,慚愧什麼的就更不需要了。」

她的寬容體諒讓他的心髒緊縮到發疼,「你的諒解讓我更加羞愧了……」

「真的不必。」她以溫柔的語氣說道︰「當時的你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有著將烏龜送醫的善心就已足夠,如何苛求你再有更多的作為?」

「可惜那只烏龜……」他眼底有著遺憾,「沒活。」

「我想也是。」她淡笑,「不過我們都盡力了,不是嗎?」

她的言語充滿力量,不斷地給予他慰藉,消弭他內心的歉意。

其實在得知江疏梅這十年來發生的事情後,曹淵默一直回想起當年滌湖邊的那件事。雖說他並沒有義務為她做些什麼,懊悔卻不斷涌現心頭。

「在那不久後的一場蹴鞠賽上,我因為他惡意重傷我隊友,又想起他是個苛待庶妹的混帳,便在賽事進行中狠狠地報復他,甚至撞掉他一顆牙……」

「慢著!」她打斷他,驚訝地問︰「他缺的那顆牙是你撞的?」

「正是。」曹淵默有點難為情地道︰「不過那也只是年輕氣盛,而非公義。」

江疏梅頓了一下,忍俊不住地笑了,「你知道他那天回來時,一張臉腫得跟豬頭似的,而且張口還缺牙,我看著有多開心嗎?我憋著笑憋得都快內傷了呢!」這是原主的心情,在這段記憶浮現腦海時,她能明顯感覺到原主的歡喜。

看著她那雨過天晴的燦爛笑容,他不禁釋懷。

他從沒想過當年那個無力為自己做些什麼的柔弱小女孩,如今已強大到可以撐起別人的脆弱。

「讓我幫你吧!」他直視著她,「不管你有什麼目標或想法……」

她微怔,眨了眨眼楮,「幫我?」

「嗯。」他頷首,唇角上揚並深深一笑,「我們先來談談你的拌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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