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養夫 第四章 賣熊遇貴人

作者 ︰ 寄秋

「這……這是熊?」看到全無聲息的龐然大物,容貌清俊的溫醒懷驚得臉色大變,目瞪口呆,好在今日是十天一回的休沐,私塾內並無學生逗留,要不然豈不是嚇壞學子,大驚失色的哭爹喊娘。

「爹,你沒見過熊嗎?這就是熊。」

熊身上最值錢的莫過于熊掌,一對兩百兩,熊皮也賣價不差,一張完整的熊皮在縣城叫價一百五十兩,不過剛剛殺熊又砍斷熊掌,難免破壞了毛皮,恐怕只剩半價,而藥鋪子收熊骨,這一副骨頭起碼也有七、八十兩,它還是頭公熊,熊膽也能入藥,熊鞭補男子雄風……

不過除了肉之外,其他的溫顏沒打算賣,熊皮、熊骨、熊膽、熊掌她皆有用處,在不缺錢的情況下也要自家人享受一番。

「老實說,你們兩個打哪弄來這一頭熊的,這麼大的獵物不容易取得。」他還真沒見過熊,真遇上了還有命在嗎?

一山豬二熊三老虎,可見熊有多凶狠,還排在老虎前面,尋常人別說見了,就連一根熊毛也模不著。

溫醒懷站得老遠,不敢靠近,卻還要撫著下巴打量黑熊的死狀,裝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溫文儒雅。

「撿的。」兩人異口同聲。

「撿的?」他一楞。

「我們在上山拾柴時見到一隊身著勁裝的黑衣人在打老虎,然後沿路追的時候老虎遇到熊,虎熊大戰,老虎敗落跑了,他們便殺了重傷的熊,取走熊掌,其他就不要了。」溫顏說得跟真的沒兩樣,可以去說書了。

「真的?」半信半疑的溫醒懷盯著女兒瞧,不太相信天底下有這麼湊巧的事,還讓他們撿了個便宜。

「爹呀!女兒沒事干麼騙你,你瞧我們兩個渾身上下沒三兩肉,還能一拳打死熊嗎?」她睜眼說瞎話。

看了看小山般的黑熊,再瞧瞧女兒和未來女婿,他呼了口氣,「你們行嗎?叫殺豬王來處理,咱們付他銀子再送上五斤熊肉,留點肉給村長和走得近的鄉親……」吃獨食總是不好,而且這麼多肉也吃不完。

「先生,我能的,不用叫王大伯,就是手腳慢了些。」被推出來的風震惡踉蹌了一下,他後腰還留有溫顏推他的手印,沾血的。

「真的可以?」溫醒懷眼露懷疑。

「行的,先生。」他重重點頭,活熊都殺了,一頭死熊還能難倒他嗎?更別提這些年也處理過不少獵物,有經驗了。

溫醒懷猶豫了一下,雙手背于後走至廊下,「好吧!讓你試試,真做不來就去叫人,村里的叔叔伯伯都樂于幫手。」

溫顏偷偷扮了個鬼臉,他們當然樂意,有熊肉可以吃,還會廣而告知,讓親朋好友也來分兩斤熊肉,你一塊、我一塊,幾十兩銀子就沒了。

因為是「撿的」,也就不好意思賣錢,以她爹的為人必然不會收銀子,還會想說鄉里鄉親的,有什麼好計較,平日里大家很少吃到肉,正好白撿的黑熊就一起分享,解解饞。

可她一點也不想分人,黑熊是她設計捉的,十二根鐵箭和十二條鐵鏈是她花銀子讓人打造,還用上師父的機關術,她以身作餌引出黑熊,再開啟機關一次射出,讓身中鐵箭的黑熊無力掙月兌。

扣除黑熊身上的寶貝,把熊肉賣掉所得的銀子還不足補貼她付出的銀兩,她殺熊也就賭一口氣,順便試試她設的機關是否有用,日後靠機關術賺錢。

溫顏掉進錢眼里了,但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明年三月風震惡去府城應試考秀才,以及她想為爹蓋一間規模大的私塾,招更多的學生,找另一個夫子幫他分擔工作,有人輪替他也有空閑看看自己想看的書,到外面踏青賞景。

爹這十余年來都為妻女而活,沒為自己做過一件事,因此她也想當一次孝順的女兒,讓他全無後顧之憂的做他想做的事,不用為五斗米折腰。

「熊膽給我,我要做藥。」醫書上記載,熊膽有清熱解毒,息風止痙,清肝明目的作用,她正好用來煉制解毒丸。

「給。」刀一切,手心大小的膽囊完整割下,他二話不說的遞給未婚妻,她煉藥,他受福,風震惡腰包里有為教不少的藥丸子,分藥效用油紙分別包著,有些是止瀉的,有的是治月復脹的,還有防蟲蟻叮咬,被毒蛇蟲嚙咬的解毒藥,她為他準備的。

「熊心、熊肝、熊內藏就不要了,我們留肉就好。」野生的獸類怕有寄生蟲,為免吃進蟲子她直接舍棄。

「好。」他伸手一掏就是一盆子穢物,打水將內月復沖洗一番,洗干淨了再剝下熊皮。三合院的左側有口深井,他們就在井邊處理熊屍,清風明月般的溫醒懷站在一旁看兩個孩子又剝皮又切肉的,他眉頭微顰,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想法。

兩人高的土牆阻擋外人的窺視,過往村民很難瞧見院子內小山一股的熊屍,只是看見女兒和未來女婿一人一邊合力剝熊肉,他眉間多了兩道皺褶,忽覺女兒太凶殘了,居然連熊都不怕,她下刀的狠勁連他都肝兒顫,感覺切的不是熊肉,而是他的大腿肉。

「呃!那個……一會兒熊肉炖爛點,你娘又瘦了,你加點天麻和黃精一起炖煮,看她能不能多吃兩口。」溫醒懷嘆了口氣,長寒兄這一走,他的妻子承受不了喪夫之痛,便病倒了,拖上這些年怕是不行了,也就這幾個月的事了。

風長寒雖然搬到天坳村,卻還保持著世家公子的傲氣,在村里唯一的朋友是溫醒懷,兩人共同的興趣是下棋。

不過風長寒死後,溫醒懷便不再下棋,知音難尋,那一副玉石棋子被容嫻玉送給娘家兄弟,盼他們能為母子倆出個聲,好讓孩子他祖父早日接兩人回府。

只可惜價值百兩的玉石棋子只換回她兄弟傳的四個字——勿做奢望。

看到這幾個字,她又大病一場,整個人像失去魂魄一樣,連服了月余的藥才稍微好一點。

「好的,先生。」風震惡的回應像在背書,無平仄起伏,對于自己不想好起來的母親,他不予評論——溫顏的醫術雖有長進,但難救不想活的人。

「對了,下個月十八你就出孝了,你娘大概沒辦法去祭拜你爹,你記得備好香燭、紙錢和祭品,到你爹墳上跟他說一聲。」真快,三年過去了,孩子也長大了。

「好。」他爹死了三年嗎?彷佛還在眼前,音容猶在,風震惡心神恍惚了一下,鼻頭微酸。

「我陪你。」

一只小手輕握住了風震惡的手,他心頭一震,眼眶發熱,那只手滿是血污,他卻滿心感動的回握。

「嗯!」

兩人的手偷偷交握,沒人瞧見。

肢解完整頭熊後,他們先把破損的熊皮硝制一番,晾曬在後院的架子上,而後再向村長借牛車,將切好放進蘿筐的熊肉蓋上幾片芭蕉葉和稻草搬上車,一會兒用牛車載進縣城賣給酒樓,而在進城前他們先將藏好的熊掌腌制了,在山洞里放上幾天再下鍋炖煮,若放在廚房風干,只怕沒兩天就被人偷走了。

村里愛串門子的婦人不在少數,順手牽羊更是常有的事,溫顏一旦不在家,便有街坊鄰居來找周大娘聊天,周大娘一邊要煮學生的午膳,一邊顧著火,根本沒法注意背後的人做了什麼。

所以溫顏從不把獵到的獵物放在家里,要麼直接賣掉,要麼藏在只有她和風震惡知道的山洞里,不便宜偷雞模狗的鼠輩。

只是她有個樂善好施的父親,堅持拿出百來斤的熊肉給村人分享,他們只好留了一部分在村長家,屆時由村長在祠堂前面架起一大鍋烹煮,人人一碗熊肉不落空,村長和幾位族老更是人手幾斤熊肉,但厚著臉皮討要幾根熊骨回去泡酒,甚至覬覦熊心、熊膽、熊鞭之類的,溫顏可不會答應,她也早早就把東西藏好,免得她爹又把好東西都拿去做人情,自家半分錢都沒賺到,自己吃糠咽菜。

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風震惡跟溫顏就要出發了,現在去縣城里,約莫傍晚才會回來。

溫醒懷送他們,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我幫你報名了明年府城的院試,你書要看,別為旁的事荒廢了功課,你娘就等著你為她爭口氣。」希望風太太能撐到應考後,不要再耽誤孩子了,白白折了好苗子。

風震惡怔了怔,隨後雙目低垂,「謝謝夫子,一會兒學生將報名費給你……」

「哎!這話我不愛听,你也別提,女婿是半子,我給自己的孩子花銀子不是自然的?你還跟我算得一清二楚嗎?」溫醒懷佯怒說。

「先生……」他面上羞紅。

溫醒懷笑著一擺手,看向女兒,眼里滿是慈祥,「以後對我女兒好就好,我這輩子沒什麼大志向,就盼著她有個好歸宿,不受人欺負。」

「先生,我會對溫顏好。」

他呵呵笑道︰「我相信你,你是個好孩子。」

「我不會讓先生失望的。」溫顏是他想白首一生的人,他會寵著她、慣著她,讓她衣食無缺。

「走了,再不走就晚了。」被風震惡抱到牛車上坐好的溫顏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這一老一少也太矯情了,不過進一趟縣城也依依不舍,四目相望的道別,要不是一個是她親爹,一個是定過親的未婚夫,她都要想入非非、化做腐女看待男男純愛。

「來了。」

風震惡上了牛車,熟稔的往車轅旁一揮鞭,並未打在牛身上,牛眸的一聲,緩緩邁開步伐,車子隨之動了起來。

由天坳村到最近的縣城坐車要一個時辰,若是去鎮上只要兩刻鐘,只是價差的因素,他們寧可辛苦點進城。

一路上搖搖晃晃,搖得溫顏有點想睡了,她背靠著少年的背,不自覺的睡過去,直到忽然听見一聲驢叫聲,她才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牛車正好從城門底下經過,交了一人兩文錢的進城費,她坐到風震惡身邊和他閑聊,聊不到兩句,前方忽有幾匹快馬疾馳而至,與牛車擦身而過,她沒瞧馬上人兒的英姿,卻雙目發光的盯著四蹄上有圈雪白毛發的馬兒。

筆直的馬腿,健壯的身子,炯炯有神的眼楮……

「你想養嗎?」看她目不轉楮的看著逐漸遠去的紅鬃烈馬,風震惡心疼的問道。

「我想要一輛馬車。」有棚頂,後邊開個窗戶,出行方便不用向人借車。

「我們目前買不起。」

「我知道。」她也是隨口一說。

「朝廷的馬向關外買的,我朝沒有大草原可以養馬,因此馬匹的管制很嚴,價格高漲,沒有門路的人是買不到良駒。」戰場上退下來的癇腿馬倒是有,但是沒法載人或運貨,大多被買來宰殺,吃肉。

「那生病的馬呢?」她退而求其次。

他搖搖頭,嘆了聲,「生病的馬活不了,通常還沒拉到馬市就被處理了。」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她訝異的拉拉他的手,沒想到他還知道朝廷的事務,以往她小看他了。

眼一垂,他淡笑,語氣卻有點縹緞,「我當過幾年世家公子,這點常識還是有,我曾經有過一匹小馬駒。」可惜沒法等它長大了,在這之前他就離開了。

「風震惡……」她無意勾起他的傷心事。

「無礙,沒事的,我沒放在心上,今日人負我,他日我會一並索回。」風震惡目光一凜,語氣堅定。

「你還想回去?」她略感失望,看來他們不是一路人。

前一世的她要房有房、要車有車,銀行存款多到花不完,可是她那些錢全沾著血,身邊沒有半點心靈寄托,也無可信之人,她看過太多因為金錢權力而起的背叛和殺戮。

這樣的生活過久了,她一點也不向往所謂的榮華富貴,覺得金錢只會腐蝕人心,造就更多的空虛。

所以這一世她雖然有能力卻不積極賺錢,銀子夠用就好,多了反而招禍,她只想平安順遂的過完這一生,學習武功醫術機關術,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順遂,以備不時之需,而不是為了爭權奪利,攪動風雲。

「不,只是想讓他們後悔莫及,告訴他們,我,不是他們能輕易丟棄的人。」那個女人以為她贏了嗎?沒走到最後,誰也不曉得站著笑的人是誰。

「你還是在意。」

他輕握她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傷痛,「我爹不該死。」

要不是被誣哦,爹也不會郁郁寡歡,功名沒了,前途被毀,昔日的好友避而不見,眾叛親離的感受始終是心頭一根拔不掉的刺。

「要我幫你嗎?」她能煉藥,也能制毒,醫毒不分家,能治病的良藥對某些人而言是致命毒藥。

看了她一眼,他攏起的眉頭舒展,幽深的雙瞳漾著笑意,「自己報仇的果實最甜美,你說過的。」

她嗔他一句,「拾人牙慧。」

他低聲輕笑,「听娘子的話大富大貴。」

溫顏忍俊不禁,噗哧笑出聲,「這話會被全天下的男人揍,你穿好防身的盔甲嗎?」

「我不怕,我家溫顏是世間最聰慧的女子,你的話不會錯。」被揍也甘願,平凡如他得到世上最好的姑娘為妻,夫復何求,是幾生幾世的福報才有一生相守,他很慶幸並未錯過她。

「還灑糖,也不擔心膩死自己。」她往他手臂上一戳,取笑他老王賣瓜。

在閑聊中,風震惡也不忘注意四周,發現已經來到熟悉的酒樓前。

「溫顏,你等我一下,我問問掌櫃的要不要買肉。」現宰的野味,應該賣得出去。

「嗯!」溫顏抬頭一看,匾額寫著悅賓酒樓。

風震惡跳下牛車,直接進了酒樓,溫顏坐在牛車上,神色冷淡的觀察來來去去的眾生,對她而言,這些陌生人只是過客,她不會和任何人有交集。

路上行人匆匆,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拎著豬肉招搖過市的大嬸、有手搖褶扇鼻孔朝天的書生,小姑娘抱著花布從布莊走出,喝醉的老頭鬧著要酒喝,小娃兒舌忝著糖葫蘆,舍不得一口吃光……

咦!四蹄上方一圈白毛的紅棕色駿馬?這不是剛剛看到的馬嗎?怎麼出現在這里,那邊是……醫館?

不由自主的,她一跳,雙腳已落地。

「溫顏。」

風震惡一喚,溫顏回過神。

「風震惡,那匹馬……」雪白的蹄子真好看。

「你想去瞧瞧?」難得有她喜歡的東西,瞅瞅無妨。

「嗯!」馬兒漂亮。

「好,我把蘿筐卸下來再陪你過去,掌櫃買了,一斤肉兩百文,咱們帶來約兩百斤,應當能得銀四十兩。」

風震惡迅速搬下蘿筐,走了三趟搬光牛車上的熊肉,過秤一秤,多出十二斤,他也沒多要額外的銀子,當是添頭送給掌櫃,掌櫃樂不可支。

他回來,把掌櫃給他的銀錠放在她手上。

「嘻嘻,又進帳了。」可以多買一些炭過冬。

「傻氣。」他笑著往她腦門輕彈一下。

「學會欺負人了呀!你好樣的。」她揉著被彈的地方,不痛,但屈辱,她要報仇。

「好了,別鬧了,你不是想去看看馬兒嗎?趁主人不在,我們湊近點看兩眼。」他說了一聲,將牛車寄放酒樓門口,左右瞧瞧沒人注意他倆的行蹤,假裝逛街般地靠近。

「嗯嗯!」真刺激,像做賊一般。

兩人若無其事的走到紅馬旁,突地一頓,停下腳步,對著馬頭、馬身、馬尾仔細的看了一遍,直夸馬兒長得好……

「你們要干什麼?」

突然有人厲聲一喝,沒發現有人靠近的溫顏嚇了一跳,風震惡見狀連忙將人摟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撫。

風震惡看向來人,理直氣壯地說︰「你小聲點,我家顏兒膽子小。」

顏兒?溫顏瞪他,她哪時有這個稱呼了,又幾時變得嬌貴了。

風震惡朝她一眨眼,將她的頭往胸口按住,不讓人瞧見她的盈盈杏眸和粉女敕小臉。

「想偷馬?」不長眼的小賊。

「誰想偷馬了,看看不行嗎?這馬太妖娓了,專門養來勾引人的是吧!」溫顏倒打一耙,指稱是來路不正的妖馬。

面色冷厲的黑衣人又一次厲聲斥責,「休得胡言,此乃西域進貢的駿馬,能日行千里,豈能由著你胡亂編排。」

「貢馬?」一听來歷不凡,她眼神立即一變,打了退堂鼓,此馬的主人定是非富即貴,最好不要牽扯過深。

想著有可能是官門中人或是勳貴,溫顏拉著身邊少年就想離開,以他們平頭百姓的身分,稍微有點地位的官都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何況眼前這個人絕非一般人,威壓甚重,民不與官斗。

可是兩人剛一轉身,拔腿要跑,另一道更冷的聲音從醫館中傳出,辨其音十分年輕——

「對我的馬感興趣,膽子不小,將人帶進來,我倒要看看他們長了幾顆膽……」

「是。」

醫館的病床上躺了一位胸口中箭的錦衣男子,他的年歲看來不大,約二十出頭,胸口的箭未拔出,僅被利刃削去箭尾,露出寸長的箭身。

因為離心口太近了,十分凶險,醫館的大夫們沒人敢冒險拔箭,唯恐箭一拔人也沒救了,故而出血量並不多,但是不拔箭也離死不遠。

「他中毒了……」挺刁鑽的毒。

跟風震惡一起被押進醫館的溫顏本想裝聾作啞,當個不多話的啞巴,可是一看到陷入昏迷之人的傷口,忍不住低聲喃喃。

她以為說得很小聲,偏偏屋內的人除了大夫和藥童外,全是習武之人,耳力過人,一听與毒有關,七、八人同時轉過頭來,銳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說他中毒了?」

冷冷的聲音一響起,面色冷然的眾人退開,一名長相出眾的年輕男子越眾而出,十六、七歲的模樣——而這聲音跟剛剛叫人把他們帶進來的聲音相同,顯然就是同一個人。

「我沒開口,你听錯了。」她否認得極快,不想卷入別人的仇殺中,以免惹禍上身。

「你說我耳朵出了問題。」他冷言一起,身側類似護衛的男子二話不說的拔劍,劍尖朝兩人一指。

風震惡閃身擋在溫顏面前,長劍離他不到半臂遠,他卻沒有絲毫懼怕,神色肅然地道︰「我們不過路過看馬一眼,你們就想濫殺無辜?」

「你會武功?」袖口繡著暗色四爪龍的年輕男子冷冷地看向敢對他不敬的少年。

「會一點。」風震惡點頭,但是仍無懼地與之直視,他看得出來這些人絕非尋常人,就算他說不會也不會有人相信,還不如干脆點,省得引人猜忌。

夜梓冷笑,似有不屑,「在這偏遠的平陽縣中也有你這等身手的習武者,學了幾年。」

「三年。」風震惡語氣平淡的說。

「三年……」他暗忖。

四周靜默無聲,好似多出一絲聲響必血濺當場。

但是太安靜了也會叫人心生不安,一旁上了年紀的老大夫不經意的咳了一聲,所有人馬上轉頭一看,看得他面上發燙,尷尬不已的的又咳了好幾聲,喉嚨一顫,聲音哆嗦地道︰「他……呃,老夫是說他的傷……還治不治,再拖下去恐怕……恐怕回天乏術……」

「你能治?」夜梓冷冷看他。

老大夫嚇得臉一白,連連搖手,「老……老夫不行,那箭插得太深了,老夫手抖……」

他的意思是自己年歲大了,兩手沒力,抖得厲害,煩請他們另尋高人,他有心無力。

「誰敢拔?」夜梓又問。

被找來的數名大夫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敢上前。

救人是醫者本分,自是當仁不讓,可是就怕人沒救成反送性命,這算誰的過失?看這位公子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樣子,會不會要他們以命抵命?

大夫們誰也不敢出這個頭,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賞銀一千兩。」夜梓認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一、一千兩?」

听到這賞銀數目,大夫們都眼楮一亮,蠢蠢欲動,這是三年也賺不來的銀子,可是重新看向床上的傷患,發亮的雙眼又暗了下去,染上驚懼。

他們想賺這筆銀子,但就怕沒命花。

又是一陣靜謐。

夜梓心下焦躁,卻又不能殺人逼迫大夫為傷患治療,更怕受傷的蔣清文反而被醫死了,蔣清文不能死,不僅僅因為兩人交情,也是因為蔣清文是兵部尚書之子。

他目光梭巡,落到了溫顏臉上,想到剛剛就是溫顏說蔣清文中了毒,想必有醫術在身,那麼她必定有師承,也許可以請對方來救。

思及此,他開口叫喚,「小丫頭……」

小丫頭……是叫她吧!

「有什麼事?」溫顏從風震惡身後探出一顆腦袋,水靈大眼一眨一眨,好似想偷核桃吃的小松鼠,全然無害。

「你是怎麼看出他中毒了?」在他們看來,清文除了胸口中了一箭箸實凶險外,看不出中毒跡象。

「用眼楮看。」溫顏淘氣的一轉靈活的雙目。

聞言,夜梓橫目怒視,想要挖出她亮得出奇的眸子。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也許我能解了他所中的毒。」她已經看出對方的算盤了,不把話說死,保留一些余地。

「你能解毒?」夜梓目露鄙夷,不相信一名穿著樸素的鄉下小姑娘能治病,他想找的是她的師父或長輩。

「看在一千兩的分上我可以試試,但是你敢讓我試嗎?,一溫顏挑釁的眼神很不可一世,活似除了她再無高人伸出援手,不靠她就等著收屍。

夜梓再度氣結,頭一回遇到比他更囂狂的人。

他忍了忍火氣,目色沉如墨,吐出森冷威脅,「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溫顏考慮了一下,又看了看栓馬柱旁的馬兒,點了點頭,「我可以治,但是……」

「說。」還敢跟他談條件?可真是無知者無畏。

「外頭那匹通體紅棕,僅僅四蹄有白毛,黑鬃黑尾的馬兒是你的吧?兩千兩,加上那匹馬,還有事後不許派人跟蹤我們,銀貨兩訖,各不相干。」她可不想被人纏上了,禍事連連。

「你說紅雪?」他思忖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出氣多,入氣少,命在旦夕的傷者,斷然點頭,「允。」

只要清文無事,他可以容忍她的無禮。

「好,我要先見到銀子,三張五百兩銀票,三張一百兩銀票,兩百兩用十兩一錠的現銀。」先小人,後君子。

「怕我賴帳?」夜梓冷哼。

溫顏直言,「是呀!我又不認識你,萬一你說話不算話,翻臉走人,我上哪要銀子。」

听著她理直氣壯的要錢,夜梓臉色一陰,「本皇……我說出的話從來沒人敢質疑。」

「因為都被你滅口了吧!」死人當然不會開口。

他一听,臉黑了一半,「阿渡,給她。」

另一個看起來和風震惡年歲差不多的錦衣少年往前一站,一疊銀票不怕賊惦記的掏出,「五百兩銀票三張、一百兩銀票三張,剩下的銀錠沒那麼多十兩的,給你五十兩銀錠三個和碎銀,自個兒數數。」

「阿惡,收。」人家不用正名,有樣學樣的溫顏肘子往後一頂,讓未婚夫收銀子。

「嗯!」他接過銀票一數,又把腰包打開,將碎銀倒進去,見數量無誤才一頷首。

看到兩人配合無間,夜梓莫名升起一肚子火,不知看哪一個不順眼,就是火大。

「這個先給他服下。」溫顏取出青花底的瓷瓶,倒出一枚黃豆大小的黑褐色藥丸,救急用。

夜梓狐疑道︰「這是什麼?」余有藥香。

「解毒用的,我剛不是說他中毒了。」她一眼就能看出,連診脈都不必,一目了然,傷患的四肢末梢腫脹,一般人不會注意到這是中毒的癥狀,她卻看出來了。

「他中的是什麼毒?」不問個明白他不放心,人是他帶出來的,他必須將人安然無恙的帶回去。

溫顏輕蔑的一翻白眼,「應是箭上有毒,是西強蛇毒,我的藥只能先抑制,不能完全解毒,還得先拔箭,逼出體內毒血,再服一丸清毒丸,減輕毒性,等我配好解毒藥命就能保住一半。」

「保住一半?」他語輕,色厲。

「想完全康復需要時間,你當有靈丹妙藥一服見效,毒要慢慢的排出,急不得,再說了,誰知你們之間有沒有人不想他好,暗下毒手使人一命歸天。」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人心難測。

「我的人不會背叛我。」夜梓說得斬釘截鐵,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明的陰暗,隱隱藏鋒。

「誰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真是中毒?」夜梓看了看雙肩一縮的老大夫,再一瞧雙目緊閉的蔣清文,而後才目光陰晦的投向膽敢嘲諷他的小丫頭。「好,我信你一回,諒你也不敢騙我。」

一顆黑色藥丸塞入蔣清文口中,以水化開滑入咽喉,順喉而下,不一會兒,泛黑的唇色慢慢褪去,只余慘白。

「火、刀、烈酒、剪刀、干淨的白布、一盆水,要快。」溫顏急速吩咐,一把鋒利的匕首送到眼前,上頭瓖著鴿卵大的血紅寶石,溫顏側頭看了遞刀的人,心頭猛地一顫——好犀利的眼神,日後必是站在高處的人。

「阿惡,幫我一下。」

與她心意相通的風震惡光一個眼神交會就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他也不多話的走到她身邊,取出打火石將油燈點亮,再用剪刀剪開傷者中箭部位的衣服,露出傷處。

當他做好這一些後,溫顏上前,她將匕首兩面在火上來回烤過了幾遍,充當消毒,然後在傷口處看了兩眼,確定箭入體的位置。

很久沒動刀的她輕吸了口氣,緩和情緒,這才將匕首尖端刺入,劃開皮肉,她不拔箭,由身側的風震惡握住突出體外的箭身。

「起。」

毫不猶豫的風震惡一口氣拔出。

箭頭有倒刺,一拔起連肉帶出,惡臭的污血也隨即噴出,一塊干淨的白布飛快地覆上,在傷口加壓止血……

「沒有羊腸線或桑皮線,傷口太深……」溫顏朝傷口灑上自制的三七粉,但傷口太深太大,效果不好,污血排出後,還是有血不住滲出。

「什麼意思?」箭被拔出噴血的瞬間,夜梓心口微驚,仍有些不適,沒法目睹血腥一幕,尤其這人是他所看重之人。

他是出身尊貴沒錯,也曾下過命令取人性命,可是年僅十七的他尚未真正見過血流遍地的殘酷,此時還是驚惶不已。

「他傷得重,不把傷口縫起來不易好,傷勢容易反覆,更嚴重的是萬一感染……我是說高燒不斷,若沒法降熱,人救活了也會燒成傻子。」她沒辦法解說西醫的知識,只能含混帶過。

「想辦法治好他。」夜梓口氣強硬。

溫顏把匕首上的血清洗一番,插入風震惡腰帶內,堂而皇之的佔為己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呃!用針線可否?」老大夫听過縫合術,但未親眼目睹,他小聲的插話。

「針線……勉強吧!不過我不負責拆線,七天後,找個人剪開縫合的絲線,將線抽出,再用烈酒在傷口處來回擦拭幾遍,像這樣……」

這可憐的家伙,算他倒楣,用針線縫合是權宜之策,當然有所不妥,但此時別無他法,只好看傷者的運氣了。

「啊——」

烈酒往傷口一倒,昏迷不醒的蔣清文痛到發出令人心口一顫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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