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的小廚娘 第一章 姜家食堂

作者 ︰ 簡薰

寅正時分,天都還沒亮,姜家食堂的爐火已經燒了起來——經常進出東城口的人都知道,姜家食堂是最早開的。

賣的東西說簡單也簡單,白粥,油條,燒餅,饅頭,幾款漬菜,但說不簡單嘛,口味又確實不一般,白粥潤滑有米香,沒焦味,油條酥脆又不會太硬,燒餅一咬下去,嚼勁十足,饅頭松軟白胖,漬菜最受歡迎的是桂花白菜,清新爽脆,開胃得很,另外幾種腌茄子,醬紫蘇,醋小黃瓜等等,也是早起人的最愛。

一家人,錢雖然不多,家里也只有兩個粗使婆子幫忙家務,但很和樂。

汪氏原本以為自己嫁的是老實的表哥,老實的讀書人,沒想到居然有過游家村這一段,那游姨娘生的女兒比自己的長子姜啟文大一歲呢,氣,但也沒辦法,他們東瑞國律法嚴明,殺人害命這種事情,給汪氏十個膽子也不敢,只能在口頭上罵游姨娘,找找麻煩,立立規矩,發泄一下。

卻是沒想到姜大富好起來沒多久,游姨娘就又懷孕了,汪氏簡直氣炸,自己都看得這麼緊了,表哥怎麼還有辦法去找游姨娘?她也想過要把游姨娘的孩子弄沒,但想想附近妒婦的下場,終究還是不敢。

十個月後,游姨娘生下一個兒子,起名姜識文。

孩子逐漸長大,姜大富這個沒責任的人,又示範了一次什麼叫做沒擔當——覺得愧對正妻汪氏,所以就不給姜識文上族學了。

為此,游姨娘哭求了好幾次,孩子不能不認識字啊,這樣長大有什麼前程?

姜大富只說會再想想,然後就沒了。

還是姜吉時看著不行,自己教弟弟認字——但她也只在游家村學了幾百字,要說到讀詩書,那是做不來。

姜吉時十五了,應該要婚配,姜家的族長自然不會不管她,可是人人知道她破了相,一問誰都不願意,女子的面相就是家族的風水,誰要娶個破相的姑娘,倒是有個鰥夫不介意,但條件是嫁妝要三百兩。

姜家族長氣得仰倒,那鰥夫不看看自己窮還拖著五個孩子呢,想娶黃花大姑娘還要三百兩嫁妝,想得美。

就這樣拖到姜吉時十七歲上,姜老頭在食堂烙燒餅時雙手被燙傷,暫時不能去做事,照說應該姜大富去頂替人手,可是不行啊,姜大富要考狀元,怎麼能去食堂打下手。汪氏自然不願意去做事,只說自己不舒服。游姨娘不介意拋頭露面的問題,但又怕自己不在家,汪氏會克扣姜識文的飲食,就在姜婆子考慮聘人手幫忙時,姜吉時說,我來吧。

普通人家沒那樣多規矩,姜婆子見孫女懂事,只有欣喜的分。

姜吉時就這樣開始在姜家食堂做事了,自己人,姜婆子自然把一身功夫全數傳授——姜家也是有點禍不單行,姜老頭燙傷雙手後,姜婆子居然也在去地窖拿醬菜時踩空,結結實實跌了一跤,在地上躺到姜吉時覺得奇怪前來找人。

大夫說了,骨折,得養半年。

姜家合計合計,于是買了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叫春桃——聘人是一個月一兩,買人一個二十兩,但這春桃現在可以幫食堂做事,過三四年就能給姜啟文當妾室,幫忙開枝散葉,那豈不是劃算得很?

姜老頭的燙傷先好了,然後姜婆子的骨折也好了,可是兩人經過長期的休養,突然犯懶,不想再回去做生意,想著,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晚年享享福怎麼了,家里剛剛有了曾孫,可愛得很,于是整個姜家食堂就變成姜吉時掌杓,春桃幫忙,另外還有個打下手的柳婆子。

當然,每天的收入是要上繳的,雖然是小戶人家,但也有規矩,每個月誰該拿多少銀子,都是人人明白,像姜吉時,庶長女,只有三百文月銀,但她現在做生意辛苦,每天丑時起床,寅時外出,一個大姑娘又是炸油條,又是顧爐火,賺的是全家的生活費,所以姜老頭會特別給她補貼,姜家食堂一個月大約可以淨賺十兩銀子,姜老頭會另外給姜吉時一兩,當成她額外辛苦的錢。

很多普通人家的女孩都在幫忙家里做生意,給十分之一算是很公道的補貼。

京城里,誰家沒幾個故事,姜家的事情並不得值得特別拿出來一說,對來往城東的人來說,只要他們進出城門口有頓方便的早餐吃,那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入秋,街道開始出現蕭瑟之氣。

空氣變冷,也變得干燥。

夏日天亮得早,白露後則晚多了,要到卯正才會有天光,但這不妨礙姜家食堂做生意。

二十歲的姜吉時知道自己破相難嫁,還不如把本事學起來,將來要是長輩都去了,嫡弟姜啟文容不下她這個姊姊,她有本事,盡可另外謀生。

姜吉時把面團拉長,然後放入油鍋中,筷子大小的面條一下子漲大了數十倍不止,油鍋中很快被擠滿。

鐵網一撈,便是香脆的油條。

一個背著籮筐的中年娘子進來,「一碗粥,一個燒餅。」

財神來了。

姜吉時朗聲,「馬上來。」

姜家食堂的白粥是隔水煮的,所以只有米香,不會有焦味,這個小秘訣是姜婆子親口告訴她,簡單,但別的攤子沒想到過。

姜吉時放下粥碗跟燒餅,「周大娘,您要不要試試我們的紅棗枸杞白木耳?昨天剛從山上摘下來的,新鮮得很,我听大夫說,白木耳養肺,秋天把肺養起來,冬天就不怕咳嗽了。」

周大娘一听,好像還可以,「那多少錢?」

「很便宜的,一盤十二文。」

「那給我來一點。」

「好。」感謝財神,姜吉時轉身道︰「春桃,給周大娘一盤紅棗枸杞白木耳。」

春桃連忙打開醬缸挖菜。

又一個老頭進來,也背著籮筐,一進來就說︰「老樣子。」

姜吉時連忙道︰「您找位子坐,馬上來。」

老頭也是熟客了,每天固定一碗白粥,一根油條,一個燒餅,燒餅得再烙一次,他喜歡吃焦的。

說來姜吉時也是吃這行飯的人,來過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記得,如果一直吃一樣的東西,兩三次她就記得。

姜老頭跟姜婆子怕家傳秘訣被人學去,所以做醬菜,烙燒餅的順序,油條揉面的技巧,鹽糖比例,都是用講的,從不肯讓她用紙寫下來,姜吉時雖然識字不多,但對吃的有幾分天賦,不過一兩個月就把姜老頭跟姜婆子賴以為生的技巧學個透。

不遠處傳來鐘聲,姜吉時心里一喜,城門開了。

因為時間還很早,進城門的人可能都餓著肚子,這時候只有姜家食堂還有燈,那些都不是普通人,都是財神哪。

說話間,又有一個豐神俊秀的年輕人帶著兩個隨從進來。

龍眉鳳目,美如冠玉,身著昂貴的雨絲錦長袍,腰帶上系著一顆鴿子蛋大的明珠,腳踩百繡提花鞋,端得是器宇軒昂,英姿颯爽,怎麼看都像畫中仙般的俊雅人物,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食堂這種充滿人間煙火的地方。

那年輕人姜吉時也熟,叫做朱子衿,十八歲,未婚。

朱家是城東有名的高門大戶,皇商哪,直通內務府的,當家老爺朱老爺跟內務府陳大人是互相叫名字的關系,皇宮跟各位親王喝的茶,青,綠,白,黑,黃,紅,六品都是朱家所產。

朱子衿上面有個嫡兄,但早年發痘子去了,底下兩個庶弟朱子沛跟朱子宣,都資質普通,所以整家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朱家茶葉是青茶起家,四十幾年前,以一品「鳳凰單樅」的青茶成了皇商,然後開始擴大版圖,每隔七八年,就會再多競一個茶品,就這樣四十幾年下來,宮廷的六種茶葉居然有五種由朱家專貢,青茶是鳳凰單樅,綠茶是六安瓜片,黃茶的君山銀針,黑茶的千兩茶,紅茶的雲南滇紅。

白茶二十幾年來都是秦家,秦家背靠五品秘書丞,並不好惹,但今年初的白茶競貢,朱子衿憑著江南所產的一品「白牡丹」,在內務府的品評中獲得優選,成為貢品,秦家氣得跳腳,秘書丞也覺得沒面子,但沒辦法,內務府油鹽不進,無法疏通,說了那品白牡丹好,那就是白牡丹真的好了。

消息出來自然轟動了一把,京城的皇商不少,但這樣把同一品項都把持住的只有城東朱家。

有人說朱家不厚道,要發財應該大家一起發,讓一點門路給同宗啊。

但有人說,朱家的發家公可是被趕出來的庶子啊,當初趕人家出來一點親情都不顧,現在人家好過了,想著一起發財?想得美。

故事還在後面。

那一品白牡丹的白茶送進宮後,皇上很喜歡,多問了幾句,內務府連忙又讓朱子衿進內務府一趟,把怎麼栽植出來的說清楚,這才知道這一品白牡丹是朱子衿十二歲買了一處江南茶園,每年春秋固定去茶園小住半個月,多年不斷的改株嫁接,這才種出香氣高雅,顏色沉穩,回甘不澀的白茶。

皇上喜歡的,大臣自然就喜歡了,于是京中開始流行品白茶,倒是帶了一波白茶的銷售,別說白牡丹,就連白毫銀針,貢眉,首日芽等白茶品種,都賣得不錯,至于朱家江南那塊茶園產出的白牡丹有多好,只有皇上跟幾位有幸進入御書房的大臣才會知曉——即使是朱家,除了檢驗質量以外,也不敢隨意拿來喝了。

朱子衿經此一役,正式闖出名號,不再只是「朱老爺的兒子」,今年京城的人說起他,是種出白牡丹的皇商朱子衿。

皇商雖然是商,但直通內務府,朱子衿來往的也都是世子少爺,朱家太有錢了,有錢的人門路多,錢滾錢,怎麼賺也賺不完,世子少爺當然樂于交往,投資什麼的,商人子弟門竅多,提點幾句,就可以避免失敗,要是能一起做生意,保證不賠,這樣的人誰不樂于結交?朝廷的俸祿不過一點點,百官其實都靠著做生意過活。

朱家有錢,花錢自然不會小器,十幾年前重建,琳宮梵宇,碧瓦朱甍,門口一對銅獅子,可比鷲王府門口的要大多了——東瑞國富庶,皇帝也看重經濟發展,有錢人盡可以炫耀,國家並不禁止,反而真正的官戶得低調點。

朱老爺想著要兒子出息,這幾年慢慢把家族事業交到他身上,朱子衿也不負眾望,總是做得很好,年紀輕輕就競貢成功,成了京城引領話題的人物。

但凡事有利有弊,他一旦專心事業,那就沒空成親,最大的庶弟朱子沛都成親,膝下也一個兒子,朱子衿的素竹院還是沒有女主人。

為此,朱子衿的生母朱太太很著急,也買幾個水靈的丫頭塞入他房中,想著沒空娶妻,那先開枝散葉也可以,沒想到朱子衿卻是把人都扔往後罩房,只要小廝服侍。

于是傳聞又出來了,這朱家二少爺是個斷袖呢,所以不娶妻妾,不去青樓。

不過問題又來了,誰家少爺斷袖不買幾個漂亮的小倌養在房中,朱二少爺房中既沒小倌,平常也沒見他進出花風館那類小倌做生意的地方,這也能算斷袖?說不定人家真的忙著生意呢,十八歲就主導競貢成功,在我們東瑞國可是史上第一啊,朱家的白牡丹名震天下,這秦家老爺真沒面子,回頭怎麼對老太爺交代喔……

食堂是人潮來往聚集的地方,有人在這里吃完飯等著城門開,有人在城門等了幾刻,好不容易進來找個地方歇腳順便吃早點,人多八卦多,就算不打听,也能知道好多事。

就像剛剛那些事,姜吉時從沒打听過,但就是知道了。

十七歲剛來食堂幫忙時,路人說起朱子衿是個好命的富二代,誕生在朱家,又是嫡子,就算是廢物一輩子也不愁吃穿,但今年朱家的白牡丹成了白茶貢品,朱老爺變成好命的大老爺,因為兒子爭氣。

京城中,被養廢的富二代很多,但爭氣的富二代很少,朱子衿才十八歲,以戰績來說,他是青出于藍的。

姜吉時對他很有好感——這位財神給錢大方,總是一顆金珠子,不用找。

財神來了,姜吉時笑容滿面,「朱二少爺,您早。」

就見朱子衿禮貌頷首,「早,照舊。」

看,這就是姜吉時對他有好感的第二個原因,有禮貌。

無禮之人太多了,有禮貌的人真的讓她有好感,當然,像周大娘那樣耳朵軟,禁不起推銷的客人,她也很有好感。

姜吉時很快的舀了三碗粥,上了油醋蓮藕,漬蘿卜,糖蒜,香辣黃瓜條,然後又用油紙包了十個燒餅放在他們桌角。

朱子衿出身大戶人家,卻不難伺候,每次都是跟隨從同桌吃飯,也從不嫌她的粥太冷太熱——同一鍋粥,同一個時間,有人嫌冷,有人嫌燙,都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有些人覺得給她做生意就是大恩惠,脾氣大得很。

當然,姜吉時不會跟財神過不去,笑笑承受也就是了,傻瓜才把別人給的情緒放在心底,這些人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們說什麼,她也不介意。

陸續又有幾個客人進來,一下要粥,一下要餅,這個要帶著吃,那個這邊吃還要打包,有的不吃炸好放晾的油條,非得現炸給他不可。

叫喊的聲音此起彼落,姜吉時跟春桃的手就沒停過,柳婆子炸著油條,金黃香脆的油條起了一鍋又一鍋。

姜吉時剛剛用木杓舀了兩杓糖醋葫蘆,那邊又有人喊著,再一盤桂花白菜。

「馬上來。」姜吉時匆忙蓋上糖醋葫蘆的醬缸蓋,又拿了干淨的盤子打開桂花白菜的醬缸蓋。

「老板,算錢。」

姜吉時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兩個饅頭,一盤糖蒜,一個炒蛋,一共三十一文。」

「算我三十文行不行?」

姜吉時賠笑,「張婆婆,我們這小本生意,真的是薄利多銷,不能再低了,就三十一文,謝謝您。」

「來吃這麼多次也沒便宜些,下次不來了。」張婆子嘟嘟囔囔的,一臉心痛的從錢袋子中數了三十一文錢。

姜吉時雙手接過,「明天早上記得再來啊。」

說話間,只听到外面一聲馬鳴,一輛雙頭青帳山水刺繡大馬車明明已經經過,又轉頭回來,停在食堂大門口。姜吉時略感奇怪,那馬車豪華,里面的主人怎麼會停在她這個小小食堂外,家里難道沒下人?

刺繡錦簾一掀,下來一身富貴的公子。

容貌很猥瑣,一看就在打什麼壞主意似的,但衣飾華貴,天氣才剛轉涼,已經用起了貂毛圍巾,腰帶上別的玉佩色澤溫潤,這種可以當傳家寶的東西,居然隨意配在身上,也不怕掉了,真不知道哪來的大戶子弟。

姜吉時往前,笑意盎然的招呼,「公子您早,第一次來,請問用點什麼?今日入秋天冷,白粥最養喉嚨了……」

話還沒說完,那人伸手一擋,一副懶得跟她說話的樣子,姜吉時措不及防,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跌在地上,內心滿是問號,自己這是得罪了誰?她到食堂三年多,無禮之人也見過不少,但動手推她的還是第一個。

柳婆子在顧油鍋,春桃手還在醬缸里,其他人看著這猥瑣人衣服華貴,也不敢招惹,就在大家都很詫異不敢有所反應時,一個人率先把姜吉時從地上拉起來了,也是她沒想到的人——朱子衿。

是熟客人,好客人,知道他沒架子,沒想到今天自己被推,第一個拉她從地上起來的人是他,沒嫌她一身面粉,身分低。

「姜姑娘,可有傷著?」

朱子衿一扶她站起就松了手,禮貌已極。

姜吉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居然覺得他的聲音很是關心。

果然是城東口碑極好的富二代,連對她這種普通人都客客氣氣的。

姜吉時轉轉手腕,「沒事,多謝您啦——」

「真是你,朱子衿。」那無禮猥瑣人完全無視姜吉時,徑自對朱子衿道︰「我看到你的馬,原本還以為看錯,但想想白雪玉兔這麼名貴罕見的品種,京城哪來的第二匹?你在這種骯髒小店做什麼?朱家那麼大,僕人幾百,沒人給你這二少爺弄吃的嗎?」

朱子衿不理會他的問題,「秦湘生,跟姜姑娘道歉。」

叫秦湘生的人卻不以為意,「一個百姓而已,用得著嗎?」

姜吉時听著也怒了,「百姓怎麼著,百姓惹到你了?我的店一向干干淨淨,連油這麼貴的東西都天天換的,你居然說是骯髒小店?虧你穿得人模人樣,居然如此無禮,你滾,我的店不歡迎你!」

對方雖一副財神樣,但如此嫌棄定是不會花錢,她自然不願討好。

「小爺也不想來。」秦湘生更無禮了,「朱子衿,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能種出一品白牡丹,那是去年運氣好,今年江南大雨,明年的白牡丹未必有今年的滋味,且我家新嫁接出來珠茶,陳大人說了,不比你們的六安瓜片差,綠茶競貢你等著。」

說完就要走,朱子衿卻一把握住秦湘生的手腕,沉聲說︰「給姜姑娘道歉。」

秦湘生胖壯,身材是朱子衿的兩倍不止,但被朱子衿一拉,用幾次力都無法掙月兌,一時間也惱怒,「我偏……」

兩個字還沒講完,朱子衿手上已經用力——他雖然做生意,但讀書跟鍛煉體力都沒落下,秦湘生房中嬌妻美妾一堆,吃喝嫖賭樣樣來,自然是敵不過,朱子衿一用力折他手腕,他便痛得唉唉叫,也無力掙月兌。

「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

朱子衿這才松手。

「姜姑娘,對——不起。」嘻皮笑臉,一點都不正經。

朱子衿直接一個拳頭揍上他的肚子。

秦湘生嗚的一聲,摀著肥肚子痛苦不堪,怒罵,「朱子衿,你居然為了這食堂的臭丫頭打人,你就不怕我秦家嗎?我伯公可是五品秘書丞!」

朱子衿卻沒害怕的樣子,「你現在是要拿秘書丞壓我嗎?就算是秘書丞,那也得遵守我們東瑞國法,你推姜姑娘在先,我見義勇為在後,根據我們東瑞律法,見義勇為者,不罰,反倒是仗勢欺壓別人得打上五個板子,你再說一次,你伯公是誰?」

秦湘生吞了口口水,沒想到朱子衿把律法背得這麼熟——今年競貢白茶輸了,秦家沒面子,伯公當然也沒面子,要說朱家的一品白牡丹有多好,他才不信,還不是因為朝堂局勢多變,伯公再三說了,天威難測,低調點,不要給他惹麻煩,貢茶的事情他當然會再想辦法,不幫自己弟弟他能幫誰。

但秦湘生就是不服氣,逮到機會就找朱子衿麻煩,這幾日天氣轉涼,他想去城東院子泡泡溫泉,這才一大早出城,沒想到在城門口附近的早膳食堂看到宿敵朱子衿的馬,心里覺得奇怪,這什麼爛食堂,朱子衿在這干麼?這才下馬車出來看怎麼回事,沒想到只不過推了個破相丫頭,就被朱子衿給揍了。

秦湘生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再嘻皮笑臉,老老實實的,「對不起,姜姑娘。」

朱子衿又踢了他一腳。

秦湘生嗷的一聲,「我轉頭再送點東西過來賠禮。」

這還差不多。

秦湘生摀著肚子,內心奇怪,把朱子衿拉到一旁低聲問︰「你為什麼對這臭……老板娘這麼好?不但扶她,還給她出氣,你喜歡她?」

朱子衿回頭看了姜吉時一眼,小店人多吵鬧,又有一撥客人進來,她沒听到秦湘生問話,還好。

他轉頭對秦湘生沒好氣的說︰「別胡說八道。」

秦湘生不服氣了,「我跟你從小認識到大,你從來不這麼熱心的,以前宴會鄭柳兒掉湖里被撈起來,你都不管她冷不冷,還說什麼會哭就死不了……自己的表妹都不管,我听說祁香雲特別給你做湯,你一口都不吃,老是讓女子傷心,算什麼英雄好漢,真正的男人就該對女人溫柔體貼。」

朱子衿皺眉,「懶得跟你說。」

「還有,那申鵬展生了十幾個女兒,好不容易來個庶子,請客百桌,這麼高興的事情,你也不去,你人不在京中就算了,偏偏也在,偏偏也外出,偏偏去給個老進士慶生,唉喔我的老天,真是太不給申家面子了。要我說啊,你老跟那些落魄老進士來往做啥,那些人沒背景,進不了朝堂的,學問不能當飯吃,你銀子這樣花出去,雖然也沒多少,但不會有回報啊,申鵬展的姑姑去年入宮,一朝得寵,申家將來就是皇親國戚了。」

「你腦子里除了計算別人,能不能裝點其他東西?」

「別走,別走。」秦湘生拉住他,「我家的珠茶是高級機密,不能給你喝,不過我家今年新收的鐵觀音,不比你家的鳳凰單樅差,你要是求我,我就給你一盒,讓你開開眼界,喔不是,是開開嘴界。」

朱子衿都要被秦湘生氣笑了——都是皇商,都是在競茶,幾家人自然從以前就有來往。

他跟年齡相近的趙封,田大和都玩得不錯,但就是跟秦湘生玩不起來,秦湘生見到他總要發幾句狠話,但偶而又會來朱家找他,都是面子情,朱子衿也沒拒見,只不過每次見都覺得秦湘生毛病真的挺多,加上他又嫖又賭的,朱子衿不喜,自然更不主動往來,因為這樣,秦湘生更單方面的認定他們是命運的宿敵。

朱子衿都要被氣笑,什麼命運的宿敵,是他朱子衿把秦湘生按在地上摩擦好嗎?

他對秦家的珠茶跟鐵觀音都不感興趣,從小父親就教他,不要管別人做什麼,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最重要。

他十二歲起,除了不斷改株嫁接白牡丹外,還同時種了茯茶跟碧羅春。

世間上的茶葉,分成紅,白,綠,青,黑,黃六種,每種底下各有數十品項,名字不同,氣味不同,顏色不同。

黑茶中,他們朱家的千兩茶雖然有名成貢,但朱子衿想另外做一番事業,如果茯茶有朝一日能在京城與千兩茶齊名,那該多痛快,他要在每一種茶葉中,都有一款能靠著自己做到最上品。

茯茶經過六年改良,已經算小有成績,只不過碧羅春幾經嫁接,都不如預期,喝起來味道仍然是那樣,不過也沒關系,去年他又買了一處山坡,開始栽植龍井,跟碧羅春一樣都是綠茶,就看哪一種嫁接得好,能成為他朱子衿的「孩子」。

在這小小的姜家食堂中,朱子衿突然想起,自己跟趙封,田大和玩得好,是因為他們也專心致力于家業,至于只會花錢的秦湘生,自然不是他想找的朋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只跟努力的人來往……像姜吉時這樣靠著雙手努力的人,就很不錯。

朱子衿收起心思,一個眼神,隨從中的遠志立刻拿起包好的燒餅,另一個女隨從桔梗則拿出錢袋,「姜姑娘。」

姜吉時雖然又因進來的客人忙得團團轉,但耳朵還是打開的,連忙過來。

桔梗拿出一顆金珠子給她。

姜吉時頓時把什麼不開心都忘了,「朱二少爺,遠志小哥,桔梗姑娘,一路順風。」

朱子衿看了秦湘生一眼,「還楞著干麼,不走?」

「走走走,你去哪?」

秦湘生早忘了自己剛剛挨揍的事情,把手臂掛上了朱子衿的肩膀,一副老朋友的樣子,想當然,馬上被朱子衿甩下來。

秦湘生見朱子衿懶得跟他說話,于是轉向桔梗,「桔梗,你們去哪?」

桔梗雖然穿著護衛的短打服,但也只是手腳比較利落的丫頭,少爺出門,總要有人洗衣梳頭,她高-膽子大,就被挑上來了。

此刻見秦湘生問她,只說︰「少爺去哪,我們就去哪。」

秦湘生嘖了一聲,「你們一個個都被朱子衿教壞了,沒意思。」

一轉頭,卻見朱子衿冷冷的看著他,秦湘生奇怪道,「我不過跟桔梗說幾句話,至于嗎?」

秦湘生的小廝小聲說︰「少爺,小的瞧朱二少爺的意思是讓您快點離開。」

秦湘生哦的一聲,說來說去,還是怕他打擾那個破相的臭丫頭。

他摀著還在痛的肚子,心想,算了,給朱子衿一個面子,不跟那丫頭為難了,唉,坦白說,那丫頭如果不是左額有道疤,其實長得還算不錯,當個姨娘也行,不過女子臉上有疤,誰看了會喜歡呢?

秦湘生不過是個插曲,姜吉時沒放在心上。

不過在快收攤前,一個中年大娘進來,自稱是杏林醫館的醫娘,今日一開門就有張紙條包著一錠銀子放在門坎上,讓她過來給一位姜姑娘看看有無外內傷。

姜吉時驚呆,連忙說不用,自己好得很。

那醫娘卻道,不管是誰,對方已經把診金付了,所以她一定要檢查那位姜姑娘的皮膚跟骨頭不可。

姜吉時自己也在做生意,深懂不擋人財路道理,她若不給診治,來日他人問起,醫娘無法交代,就得把診金退回,豈不是白白損失?

于是帶著醫娘到地窖放置大醬缸的房間,那醫娘細細看過她的皮膚,又是捏骨頭,又讓她蹲下,站起,跳躍,弄了快一刻鐘,醫娘宣布︰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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