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冽冽 第十一章

作者 ︰ 燦非

敦華身為禮親王府唯一的格格,自幼受到禮親王夫婦疼愛,不但跟著兄弟們一起念書習字,禮親王更是找來多位師傅教導她琴棋書畫;而敦華天生冰雪聰明,悟性極高,對于喜歡的事物學習甚快,也懂得鑽研專精;皇太後就不止一次當面稱贊她是眾多格格當中的才女,而且還是才貌兼備的頂尖女子。

這樣美貌與才氣雙全的格格,本應是人人爭相追求的對象,可她打出生以來就跟醇親王府的二貝勒雲熙訂親,而雲熙貝勒本身也是風雅之士,又是相貌堂堂斯文俊逸的男子,和敦華可說是天生一對,因此也沒人會不識相的去破壞,所以,一直以來兩人的婚事算是教人欣羨的。

敦華自幼就理所當然的視雲熙為另一半,雖不至于時時刻刻長相左右,但任何貴族聚會或是八旗子弟的活動,一定都是兩人連袂出席。敦華對自己人生的安排就是等著跟雲熙這個她很滿意的對象大婚,然後學習如何擔任雲熙身邊稱職的福晉。

醇親王共有兩位福晉,正室就是雲海的生母,也就是蒙古親王的女兒,身分是極為尊貴的公主;側福晉出生于官宦之家,父親是朝廷一品大員,盡管也稱得上名門閨秀,但比起雲海的額娘可就差了一大截。側福晉一共生了兩子一女,也就是早夭的老大以及雲熙、雲羅。

因此,醇親王府的嫡長子理所當然是蒙古公主所生的雲海,而盡管醇親王較為疼愛側福晉和雲熙,卻也無法改變雲熙為庶出的事實。

盡管如此,雲熙憑著自身才德而受到聖上賞識,年紀輕輕就在朝廷為官,如果官運亨通,將來也有可能踢開雲海,搶得繼承爵位的機會,即使最終沒能繼承,也能靠著本身的能力在朝廷擔任大官。

況且醇親王一心一意替愛子安排的婚配對象敦華就是他最得力的賢內助,敦華和碩格格的身分不僅可以提升雲熙在貴族之間的地位,也代表著敦華娘家禮親王府在朝廷上是雲熙永遠的後盾。

簡單來說,這門親事是醇親王替自己心愛的庶子雲熙所鋪的一條康莊大道,利益上來說是雲熙多過于敦華。

敦華從沒想過雲熙是如何看待這門親事的,至少她一直認定雲熙和她一樣對婚事十分滿意;她也從沒想過雲熙竟然會有迎娶側福晉或是納妾的念頭,而這當然都是在她發現雲熙和平家小姐秘戀之前的事了。

雲熙的秘戀徹底打擊了敦華,傷害程度遠比雲熙猝逝還要嚴重。當敦華看見平家小姐站在自己面前,又懷上了身孕,等于擊碎了她自幼以來篤信不疑的世界;而雲熙竟有遺月復子的事一旦在北京傳開,那麼,敦華就將成為一大笑話,就連她在靈堂之上流下的眼淚都要遭人嘲笑輕蔑。

並非雲熙不得納妾,而是敦華根本還沒過門,如此猴急的行為無異狠狠打了敦華一巴掌,也是根本不顧禮親王府的顏面;所以,雲海才會對雲熙搞出這樣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雲海無法猜想向來聰明的雲熙怎會馬失前蹄,只能說或許他就是對平家小姐一見傾心無法自已;而這樣的解釋,就代表了他陷入熱戀時,心中根本沒有敦華!

這些,雲海深信他能想得通透,代表著敦華一定也會想到,而這正是她徹底崩潰的原因。

雲海將敦華抱回客棧後,只簡單跟徐媽子說小姐心情不佳,請她好生照料,兩手磨破之處也得仔細上藥。

然後他就沒再多作停留,逕自回房間叫店小二送酒送吃的。

「你說那個冰山格格到底怎麼了?瘋瘋癲癲的嚇死人了。你沒看見她砸壞客房的狠勁,還有啊,那匹馬被她抽得皮開肉綻,差點就要一命嗚呼。嘖,真是瘋丫頭。」布彥泰不請自來,自顧自地喝酒吃小菜。

「你別這樣說她。」雲海悶悶的將酒一飲而盡。

布彥泰幫他再將酒斟滿,眼楮骨碌碌轉了下。「下午在海邊,你干嘛打她?」

雲海愣了一下,想起敦華雪白的臉頰被他摑得紅腫一片,登時懊惱不已。雖然當時他是因情勢所逼,急得沒了其它方法,但是布彥泰一提起,仍是讓他的心揪了一下。

「干嘛不說?以前你什麼事都肯說的。」看他不吭聲,布彥泰頗不是滋味。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事情也辦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回北京了。」他已經說服平師傅讓平絹搬去隱密清幽的新宅子,還找了幾個朋友介紹的人幫忙伺候已有身孕的平絹,如此也算是辦完了事,只等著趕快回京面告阿瑪即可。

布彥泰很不滿意的橫他一眼。沒什麼好說?那干嘛打了人家一巴掌,又吻得難分難舍?看雲海心不在焉的拿了酒就狂飲,他更加肯定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我要睡了,你還不走?我可不想跟你擠一張床,我的床向來只跟女人睡!」雲海喝得臉頰燥熱、眼神渙散,也不管布彥泰,逕自往床上躺。

「拜托!我也不想跟你躺一張床,嚇死人了。」布彥泰嘟囔,隨即將吃剩的酒菜拿回自己房里。

雲海迷迷糊糊之際听見布彥泰關門的聲音,然後便沉沉睡去。

深夜寂寥,濃厚的黑雲遮蔽星月,使得夜色更加凝重。

相較于早上在客棧掀起的吵鬧喧嚷,寂靜無聲的黑夜看似祥和,卻靜得讓人心慌。布彥泰為著雲海不肯透露心事而不悅;幾個下人不敢討論主子私事,深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任何一個主子;徐媽子沒想過一直都不愛說話的敦華脾氣竟然如此驚人,直到此刻她都還倉皇難安,晚上特地找了另一個婦人來替敦華看門,自己則跑回家休息,順道壓壓驚;而雲海則是喝醉之後呼呼大睡,濃眉卻還是微蹙著。

三更,客棧里安靜無聲,所有人都進入夢鄉歇息,連守在門口的老媽子都偷懶打起瞌睡。

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窸窸窣窣的在走廊上走著,聲音最後停在雲海房門口,然後是輕到不能再輕的推門聲。雲海被這細微的聲響擾得一個翻身,不過很快就又睡著。

夜色中,一道縴細身影慢慢走到床前,黑暗中只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怔怔地盯著雲海,眼神中透著茫然和些許倉皇不安。許久,包紮著的縴縴玉手緩緩解開自己頸間暗扣,兩手隨著往下挪移,衣裳扣子一顆顆解開。

……

不知過了多久,他心滿意足的抱著嬌軀沉沉入睡。雲海不知道天堂是什麼景況,但是再度入睡之前,他擁著緊貼著他的柔軟身體,深信神仙也沒有他此刻快意……。

清晨,雲海被一陣猛烈的拍門聲音給擾得頻頻蹙眉。前一晚喝了過多的酒讓他睡得比以往要沉,此刻忽然被吵醒,不由得感到腦袋極重;他按著額頭好一會兒,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瞬間從床上彈跳起來。

敦華?!

他坐在床上張望,空無一人的房間讓他迅速清醒。

「你睡死啦你!都日上三竿啦!」

布彥泰听見屋里似有聲響,于是用力推門而入,卻忽然驚聲怪叫,像是活見鬼。

「雲海,你睡覺就睡覺,干什麼把衣服月兌得一件不剩?!你、你到底什麼毛病!」精壯結實的身軀鍛鏈得極好,不會太瘦,也不會過壯,但是他清楚記得昨晚離開時這人明明有穿衣服啊,怎麼現在全月兌光了?

雲海壓根沒心情理會他,看著凌亂的床鋪,衣裳一件件拋扔在床上地上,不過都是他的衣服,完全沒看見敦華的;他查看之際,卻瞥見桌上擱著一張字條,登時興起一股不安感,隨手拎起床單圍在腰際,跑下床查看。

布彥泰看見他腰上的床單後更是怪叫連連。「這什麼?是血嗎?怎這麼多血?你是怎麼了你?!」

雲海低頭一看,被單上頭染著一片血跡,他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可這當然不能對布彥泰說。「你別吵行不行!」

他拿起字條,卻險些讓上面的留言給氣得吐血。

謝謝 告辭

秀氣靈動的四個大字擺在眼前,雲海驚怒交加瞪看著,不敢置信的發出低吼。布彥泰好奇的湊近想看,雲海連忙狂暴的用力將字條撕成碎片,恨不得將那張紙挫骨揚灰!

「這誰留的?寫些什麼?」布彥泰好奇不已。

一個沒良心的冷血女人留的,寫著足以將他凌遲千百遍的四個大字!

雲海覺得自己怒氣攻心,差不多要登天了!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跟他上床後偷偷溜走,還留下道謝字條!

這到底算什麼?她又要謝什麼?

可惡的敦華!這個該死的、害他神魂顛倒、身心受創的冷血女人!

「貝勒爺,咱……,有要事稟報。」一個護衛站在門口,望見屋里亂成一團,地上有著撕碎的紙片,貝勒爺赤果上半身且圍著一條帶血的被單,登時結巴。

雲海煩躁低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咱們一大清早發現敦華格格騎著一匹馬離開,已經照您先前吩咐的,讓兩個人跟上去暗中保護了。」

布彥泰奇道︰「原來你早猜到敦華要走?」

「嗯。」他猜測敦華不想在傷心地多留片刻,也不想再見到任何人,因此會獨自先走,可那是在昨晚以前,他沒想到這女人經過昨晚的事情後,竟然還能說走就走!

她能夠這麼狠心率性,但他不能!

雲海很想將桌子給劈了,以免一股怨氣憋在胸口,幾乎要炸開,但他終究沒這麼做。他臉色鐵青的轉身走回床邊,也不管屋里還有人,背對著他們,一把用力扯開圍在腰際的床單,然後在布彥泰幾乎要口吐白沫的嚷叫聲中,極用力的將一件件衣服穿上,力道之大,幾乎要把衣裳給扯爛。

「貝勒爺……。」護衛語氣遲疑,似是有話,卻不敢稟報。

雲海穿上銀白色袍子,猛地轉身怒問︰「做甚麼吞吞吐吐,說啊!」

護衛嘴唇發白。跟著貝勒爺這麼久,還沒見過他這麼暴怒過,但也只好硬著頭皮了。「剛才收到信號,應是格格才剛出城就被人盯上,但咱們的人都已經暗中解決。」

「她一個大姑娘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城,不出事才有鬼。」布彥泰大搖其頭,卻在看見雲海陰沉的瞪視之後連忙住嘴。

「其實格格是換了男裝才出城的,而且臉上手上都抹了泥巴,咱們早上也差點認不出。」那護衛一邊偷瞄雲海臉色一邊說著,心中暗暗叫苦。原以為這趟任務輕松自在,哪知道從馬車里冒出一個大姑娘之後就全變了樣。剛開始人人都以為那天仙美人是貝勒爺的情人,但後來發覺布彥泰公子人前喊她小姐,私底下竟然喚她格格,驚愕之余,更加不敢怠慢。

雲海听著,冷哼。這女人倒還真聰明,知道要變裝掩人耳目,但看來臉都涂髒了也沒用,那秀氣縴細的身段怎麼看也不像個男人,她那身段……。雲海惱怒低吼,氣自己竟還在眷戀昨晚懷中的嬌軀。

「那現在是要怎麼辦?總不能放任她不管。這格格真不像話,應該綁回宗人府好好治一治,是吧?算了,當我沒說。」布彥泰接收到雲海帶著火氣的眼神後,識相閉嘴。

雲海沉思半晌,忽然嚴肅的瞄了布彥泰一眼。

「你要干嘛?」布彥泰有些心驚,看那眼神,就知道一定沒好事。

雲海暗自嘆氣。這人雖然不太可靠,但好歹也是個男人,況且此刻也沒其他人可以托付了。

「托你一件事──。」

布彥泰沒等他講完就大叫︰「我不要!」

雲海臉色一變為嚴肅。「你欠我多少人情不用我細數吧?跟你說,此刻我非得先趕回北京一趟不可。我向朝廷告假不可能這麼久,在這之前,你就先跟這批護衛一起趕去找敦華。」

我就知道!布彥泰苦著臉,但他欠雲海人情卻是事實,而他也不能真的冷眼旁觀。

「然後呢?送她回京?」他哀哀嘆氣。

雲海搖頭。「我估計她還不想回北京,你們就暗中保護,逼不得已才露面,看她想去哪就護送她去吧。」

要是可以,他希望能夠親自追去,狠狠的吻她,然後質問她為什麼獨自跑掉!

不過,眼前他非得先回北京不可;除了向阿瑪稟明平絹的事之外,他這前鋒侍衛也不能告假太久;所幸這批護衛都身手了得,有他們保護敦華,又有布彥泰打點起居,應該就沒問題了。

沒過中午,布彥泰就領著幾個護衛出城;稍後,一匹黑色駿馬疾馳遠揚,黑馬上的人穿著銀白色袍子,襯得濃眉大眼的臉孔更為英挺不凡,只是向來豪氣爽朗的神情中添加了一抹暴怒煩躁,臉色嚴肅得嚇人,幾乎要讓人同情起惹到他的人;然而卻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招惹他的那人壓根不怕他,甚至可說心里根本沒有他存在。

而這,才是他最憤恨難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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