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謀甜妻 第八章 一盤棋贏回一個姊夫

作者 ︰ 千尋

梁府外頭有衙役守著,以芳領著蘇木到側牆,之前沒發覺,現在才覺得麻煩。梁府沒事把牆築這麼高做啥?想想不久前說的大話,她真想撞牆去。

撞牆?她把頭抬起、放下,放下再抬起,深吸氣後,做出重大決定,她握緊拳頭對他說︰「我力氣大。」

「所以要把牆撞出一個洞,讓我進去?」

「對。」

「不行,會驚擾看守的衙役。」

沒錯……她垂了眉,但很快又抬起眼。「你踩在我肩膀上,我頂著你,把你送過去。」

噗嗤,蘇木忍不住捧月復笑過一陣,勉力止住後,模模她的頭,拍拍她的肩,真是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泵娘。

蘇木說︰「踩在小泵娘肩膀上爬牆?道德良知不允許我做這種事。」

「那就不進去了嗎?」她真沒想到岑開文會派人看守啊。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抱緊我。」

話音剛落,他一手句住她的腰際,身子窟起……風在耳邊咻咻吹過,轉眼兩人已經進入牆里。

以芳傻了,他、他……「你會武功?」

「對。」

他的回答讓以芳垂頭喪氣,這樣的蘇木哪還需要她保護?

「我會武功不好嗎?」看著蔫了的以芳,他笑著勾起她的下巴。

「你會行醫,你有學識,你懂朝堂大事,你本領強,你長得風流倜儻、無人能及,現在連武功都會,我怎麼配得上你?」她說得有氣無力。

他彎眉,捏上她的頰說︰「你可是鄭國公府的嫡女,就是皇子也配得上。」

「光是出身好有什麼用。」

「誰說沒用?會投胎可是不得了的本事。」

「這也算本事?」

「當然算。」

「所以我們兩個很相配?」

「對,很相配。」

「那我回去後,讓娘上醫館同葉神醫提親。」話剛說完,小臉翻紅,唉、唉、唉……本性啊,本性露個五成也就足夠,怎麼連底都全給透了?

她的性格非常矛盾,出生在武官世家,家風本就不拘小節,讓她裝白蓮花簡直是要她的命,更別說以笙的床邊故事更有意無意將自己的價值觀帶給她,那是與這個世代截然不同的東西。

可偏偏出生詩書世家、擅長未雨綢綴的娘親,成天教導她規矩、規矩再加上規矩,十年如一日,從不放棄對她的「教養」,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在她心底沖撞,她也曾經抑郁自問,是不是非得這樣過一生?

是不是在未來丈夫面前,連吃飯都得憋著?這樣的人生,光想像都教人心驚。

演一個月戲,或許讓人成就,演一年戲就該感到疲憊了,萬一非要演上一輩子……

所以,她從來不敢想像成親。

如今出現一個告訴她可以「做自己」的男人,她能不義無反顧嗎?

捧起她紅透的小臉,他說︰「我知道你很能干,但提親這種事,能不能讓男方來做?」

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檽射進廚房里,水缸經過幾日沉澱,底部有一層淡淡的粉紅色。

蘇木拉高袖子,在盡量不攪動水的情況下挽起袖子將手伸進去,捻起些許細沙狀的粉末,靠近鼻間嗅聞後,從油缽中取出一滴油滴在上頭,瞬間油粉相融,凝結成粉紅色的小珠子。

他再靠近細聞……沒猜錯,是毒,加在水里的毒。

「我們沒猜錯?」

「對,此毒名叫茉莉,你聞聞。」他把手指靠近她鼻間。

「是茉莉的甜香。」

「茉莉混入水中、無色無味,入口不到半炷香時間,心髒便會停止跳動,死得無聲無息,常會被人誤以為是睡著,倘若在三天前,水有毒卻清澈無味,難以被發現,但經過三天時間,茉莉毒性消除、沉澱于缸底,現出粉紅色粉末,遇油瞬間融合,只是就算發現,這時候再驗也驗不出毒性。」

所以那些水阿笙白帶了?

「你怎麼知道這種毒?」

「記不記得我提過的趙文?」

「記得,前朝宰相,出生醫藥世家,制出璇璣之毒,茉莉也與趙文有關?」璇機下在爹爹身上,她怎麼能忘記?

「師父年少時便知道趙文此人,他很崇拜對方,若非趙文居高位、身分特殊,說不定師父會上門拜師。趙文畢竟出身醫藥世家,醫者救人、毒藥害人,他對制毒多少感到罪惡,因此他從不將毒藥的制程寫下。

「前朝覆滅之際,師父潛入相府,將趙文來不及帶走的毒藥搜刮一空,他潛心研究,多年下來,能夠復制出的不到一半,而能解除其毒性的更是連四成都不到。」話到此,眉心籠上散不去的隱憂。

以芳發現了。「你在擔心?」

蘇木點頭,對于她的敏銳感到佩服。

以芳又道︰「既然趙文沒有記下毒藥制程,而當年來不及帶走的毒藥又被蘇神醫拿走,多年來潛心研究,便醫術高明的蘇神醫也復制不到五成……那我可不可以大膽推論,趙文沒死?」

「如果他沒死,如果是他指揮周望等人毒害鄭國公和陳煥兩位大燕名將,他的目的是什麼?恢復前朝嗎?」

簡短的幾個字卻教人驚心動魄,兩人低頭,有說不出口的抑郁。

蘇木長嘆道︰「走吧,我們到處看看。」

以芳來過,她熟門熟路地帶蘇木巡過一間間有尸體的房間。

案情已然明顯,為何滿府上下死得平靜且干淨,因為是用膳時間,所有的飯菜是用灶房缸里的水煮出來的,所以無一悻免,並且凶手沒有高深武功,他是在人死後才在喉管切下那一刀,目的是掩飾死因,掩飾趙文存在的痕跡。

凶手沿著屋子一個個割完喉管後,卻在後院遇上未死透的府衛,也許他武功高強,曾試圖以內力逼出毒藥,也許他反應靈敏,入口毒藥分量不足以致命,總之他在凶手近身時出手反抗了,他砍傷凶手,最終仍不敵對手而亡。

突然間砰地一聲,以芳嚇一大跳,抬眼……她拍拍胸口,是風啊,風把半開的門給吹上。

但蘇木知道那不是風,蘇木拉住她的手臂,將她護在身後。

「怎麼了?」她發問,卻發現蘇木緊盯著前方屋子。

他……又看見鬼魂了?以芳好奇地睜開眼楮用力看,卻什麼都瞧不見。

蘇木朝前走去,以芳連忙握住他的手與他並肩齊行,她打定主意,就算不能保護他,也要與他同舟共濟。

走得近了,他看清楚了,那是梁尚書,他垂頭喪氣,眉宇間有濃得散不開的陰霾,像是遺憾、像是悔恨,他是蘇木見過最頹喪的鬼。

見他飄進書房里,蘇木帶著以芳一起進入,他看見兩人,卻像沒看見似的,自顧自做著事。

他的手穿過櫃子,好像要往里頭拿什麼似的,不久後他的手伸出來,手上沒有任何東西,但他卻捧著「東西」緩緩走到桌邊打開,仔細地研究,片刻後,他把「東西」收起來,收進櫃子里。

做完這些事後,蘇木考慮片刻,走到他跟前,問︰「告訴我,凶手是誰?」

听見蘇木的聲音,他茫然抬頭,眼底有濃得化不開的哀愁。

蘇木想起他的喉管被切開,忙道︰「無法開口嗎?無妨,你在空中寫出凶手姓名。」

他與蘇木對望,半晌後舉起手,只是手指在半空停了片刻後垂下,沒寫半個字,他搖搖頭飄出書房,只是在經過蘇木時指指方才那個大木櫃。

蘇木追著他的背影出屋,看見他飄到庭院里,仰頭望著西邊彩霞,在陽光的照耀下,他漸漸淡去身影。

他走了?他無意為滅門之恨他與凶手之間是什麼關系?

從頭到尾以芳什麼都沒看見,但她可以感覺到周遭空氣變冷了,感覺一陣陣涼風從耳畔吹過,直到蘇木嘆氣,她才問︰「他走了嗎?你看見誰?」

「是梁尚書……」他把方才所見講過一遍後,帶著以芳走到木櫃前,抽出插在靴子旁的匕首,將上頭的銅鎖撬開。

木櫃里面只有幾本書,可是方才梁尚書捧出來的東西不像書,他將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以芳接過放在桌上,當里頭的東西清空後,這才發現櫃子從外面看起來挺大的,但里面空間似乎有點小,兩人相視一眼。

「我來!」以芳伸手朝櫃子後方木板捶去,她並沒有用太大力氣,木板就被捶出一個洞,果然里面有夾層。

以芳再出兩回拳頭,夾層里的東西就看得清楚了。

是一卷羊皮和一個長木盒,還有整疊銀票及一本青皮冊子,他們將東西一一搬到書桌上。

此刻太陽下山,暮色游入,他用打火石點燃蠟燭。

他們先打開木盒,里面是一支大到離譜的鑰匙,用白玉制成,蘇木從未見過這麼巨大的梯形鑰匙,上頭的凹洞很多。

將木盒蓋上,他們打開羊皮卷。

「這是地圖。」蘇木道。

「路在這里斷了,河也斷了,還有山……這是半卷?」

「沒錯。」上頭有明顯被切斷的痕跡。

「你看得出在哪里嗎?」

他指指寫在山河上頭的字,道︰「是嶺南,前朝發跡的地方。」

「看,這里有刻一個……名字?」以芳指向羊皮卷下方。

「青箬,這是前朝開國皇帝的名字。」

「是前朝遺物?梁尚書怎麼會有這個?莫非……」

周望、趙文、梁學坤……事情好像越來越復雜,兩人對望,半晌無言。

以芳是個膽大的,這會兒也覺得呼吸困難。

「傳言,前朝皇帝曾經運送一批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離京回嶺南,並告誡子孫,倘若無法在中原立足便回嶺南,靠著這筆財寶從頭來過,有沒有可能這是藏賣圖?」

「也許。」

「要不要將圖呈給皇上?」

「假若梁尚書是埋在朝廷的前朝舊臣,那麼朝堂里還有幾個跟梁尚書一樣的人?皇帝身邊有沒有人潛伏?本朝立國二十載,皇帝治國有方眾所周知,這些前朝舊臣為什麼還非要恢復舊朝?推翻皇帝之後,他們打算把誰推上皇位?難道前朝帝王有遺孤?如果此刻把圖呈上去,會不會打草驚蛇?」蘇木一口氣丟出一串問號。

「那、那怎麼辦?」以芳慌了。

這事還是得讓皇上知道,只是……蘇木思索片刻後道︰「明日是我進宮為貴人請平安脈的日子。」

兩人分工合作,以芳尋來一塊棉布,將夾層里的東西全收進去,蘇木細心地將被破壞的木板一塊塊拆下,送進柴房里,用木柴掩住,再把原本放在櫃子里的東西放進去。

他盡力將書房恢復原狀,臨去前看看周圍,心想,有時候守株待兔是個不錯的辦法。

隔日,夜黑風高,幾道黑色身影進了尚書府,然後在天色未明之際,天牢里多了幾個身受重傷的犯人。

風起裙揚,秋千上的女孩笑得歡暢無比。

「高點,再高點。」

以芳喊兩聲,蘇木再施以幾分力氣,秋千蕩得越高,銀鈴笑聲佔滿他心底。

「她」曾說︰「我好想試試蕩秋千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每個人坐上去都笑得那樣開懷。」

他樂意寵「她」、縱容「她」,唯獨這件事情上頭,他無法滿足「她」,因為「她」的心髒承受不起。

喜歡「她」很多年,很多年的時間讓他理解「她」父母親的矛盾,他們都希望「她」快「樂,卻又不敢讓「她」太開心,他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全送到「她」面前,卻又怕「她」過于興奮,離開他們的世界,所以常常在給與不給當中猶豫。

于是,給不起「她」的秋千,蘇木給了以芳。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在彌補心庭空缺的那塊,理智上他告訴自己這是不對、不好的行為,但行為上他無法阻止自己的矛盾。

「再高點!」以芳大喊,她咯略笑不停,風灌進嘴巴里,涼涼的、甜甜的,連花香都一起灌進去,短短數日,蘇木在院子里種滿玫瑰,以前她不知道自己喜歡玫瑰花,可現在發現,原來她愛極了玫瑰花。

為什麼?不知……約莫和對蘇木一樣,都是一見鐘情吧。

蘇木又將秋千蕩高兩分,他很高興,可以無限制寵溺她、縱容她,不必在可以與不可以當中猶豫。

蘇葉拿著把蒲扇,一面扇著一面看著徒弟和以芳。整整養他十九年,還以為他臉上少了幾條神經,導至面癱、無法做出「笑」這號表情,卻原來只是沒踫到讓他樂意笑的人。

怎麼就和鄭家丫頭看對眼了?想不透啊,他一直以為徒弟這號人物,應該喜歡冰山美人,兩塊冰才能相融相合,一盆火加上一塊冰,不是火熄就是冰滅,怎麼看都不相配。

但是……相配?算了,想當年,怎麼看他和表妹才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的兩個人,舅母喜歡他、舅父看重他,所有人都認定是板上釘釘的事,卻不料被鄭啟山橫插一腳。

誰想得到,名滿京城的才女會看上一個粗莽武夫?兩人成親之際,多少人等著看他們笑話,沒想到……相不相配不重要,心悅才重要。

秋千蕩得過高,以芳一個沒注意竟松了手,整個人從上面掉下來。

蘇木不慌張,以芳沒驚嚇,她認為他一定能把自己接穩,而他相信自己能牢牢將她接住,果然幾個腳步挪移,他輕輕松松將人給抱個滿懷。

接人的開心,被接的也咯咯笑不停,整場意外當中沒有人被嚇到。

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笑得眯成兩條線的眼楮,蘇木問︰「不怕嗎?」

她環著他的脖子,用力搖頭,用力回答,「不怕。」

「會摔壞的。」

「可你不會讓我摔著呀。」

「萬一我沒接好——」

「你不會!」

他話還沒說完呢,她斬釘截鐵的三個字把所有的臆測全給扼殺。

她張開大眼楮,眼楮里滿滿裝的是無條件的信任,曾經「她」也是這樣看他、這樣對他說。

他說︰「讓黃醫師執刀吧,萬一……」他太年輕、經驗不足,並且所有的手術都有意外,何況是換心這麼重大的手術。

她說︰「你不會!」毫無道理的斬釘截鐵,毫無道理的純然信任。

可是意外發生了,她死在手術台上,而他失去全世界。

「不個要這麼相信我,或許我並不值得。」蘇木黯然道。

以芳也不想的回答,「如果連你都不值得相信,世上還有誰值得?」

一句斬釘截鐵,蘇木看著她的眉眼,恍然間,竟分不清眼前的女孩是誰……怎麼辦,他總是告誡自己以芳不是柔柔,總是提醒自己這樣對以芳不公平,卻又一次次將兩人混在一起,一次次讓自己陷入混沌痴迷。

見他不語,以芳擔心。「怎麼了?不開心嗎?是不是我太重?」這麼想著,她立刻掙扎著想要下來。

蘇木回過神,道︰「沒事。」卻牢牢抱住她,不肯將她放下。

「真沒事?」

「真沒事。」

「那……可不可再玩一會兒?」

「這麼喜歡玩秋千?」

「是啊,愛極、愛慘了,可哥哥和爹爹都不讓我玩,我求過好多次,家里打死都不肯架個秋千。」

「為什麼?」他親眼見證鄭家人是怎麼寵她的呀。

「哥哥和爹爹擔心,我力氣太大,要是一個不仔細把繩子拽斷,會摔笨。」

她的笨是經過全家認證的,不只笨,她還不學無術、且熱愛當紈褲,娘被她氣炸了,幸好以笙言之鑿鑿道︰「氣質天生,過度壓抑會造成精神病征,規矩雖然重要,娘也得讓姊姊適度發泄。」

許是娘想到自己曾經的苦悶,于是她有了男扮女裝、到處玩耍的機會。

蘇木失笑,哪有這麼夸張?

「小丫頭別玩啦,過來陪我下盤棋。」蘇葉朝兩人走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徒弟,這家伙要吃小泵娘多久的豆腐才肯放手?

蘇木將師父眼底的調侃看得一清二楚,卻沒有絲毫虧心羞赧,他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把以芳放下。

「好啊,琴棋書盡當中,我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下棋。」

「你娘手把手教你的?」蘇葉坐到石桌旁,將棋盤擺好。

就說嫁人很重要,挑個莽夫,只能生出一群光會打打殺殺的呆兒子,浪費表妹骨子里的學識涵養。看著以芳,數不清第幾次打量了,他忍不住一嘆再嘆,幸好容貌長得不差勁,否則他家徒弟真是太虧了。

「不,是爹教的,我娘還下輸我呢。」以芳一面說一面坐到他面前。

「別講大話。」哼,他不信鄭啟山是個有腦子的莽夫。

「不是大話,娘說爹行兵布陣、思想縝密,下棋格局大、目光遠,世間能贏他的沒幾人。」她笑逐顏開地望著蘇葉,她同他夠熟的,不必客氣。「我讓師父三子。」

看!多夸口、多驕傲,那神情跟她家老爹一樣討人厭。

捻起一枚棋子,他似笑非笑問︰「小丫頭成天沒事干,老往我們家里跑,說說,是不是瞧上我家的傻徒兒?」

有人問這麼直接的嗎?以芳一愣,思考著要不要嬌羞兩下,矜持一分?垂下眉頭,她正想要做出「正確」反應的同時,已經被拆穿了。

「別演了,你骨子里是什麼模樣,老夫看得一清二楚。」

想起表妹通身的氣度與規矩,他忍不住一嘆再嘆,幸好鄭家還有個以笙,否則表妹該有多憋屈?

「好,不演了,我直接讓五子,如果師父輸了,就麻煩你上我家提親,行不?」她記得的,蘇木說過,提親這種事要讓男方來做。

啥?他直接,這丫頭比他更直接,可是……讓五子?會不會太藐視人?「行,就這麼定了。」

師父一盤棋局就把他給賣掉?好端端的一個人竟成了人家的賭注,蘇木無奈又想笑,卻不反對兩人的賭注。

如果是她,他願意陪她護她、照顧她一輩子,願意寵溺她、縱容她一生一世,不管她是柔柔或以芳。

以芳緊了緊拳頭,收拾起平日的隨意,卯足勁和蘇葉對弈,她手法激烈、步步進逼,像狂風掃落葉似的,企圖把他的棋子殺個片甲不留。

「年輕人,悠著點,這麼沖動會害死自己。」

「別擔心,我在棋局的掌握度上沖動比深思熟慮更好一點。」

因為她不假思索、突破傅統的下法,常讓對手亂了腳步,再加上飛快的落子速度,會帶給對手很大的壓力,因此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她已經把蘇葉逼到角落,苟延殘喘。

這時,後院的門又被敲得砰砰作響。

蘇木打開門,伙計苦著臉道︰「東家,那個嬌蠻女又來了。」

燕瑀受傷的事到底是隱瞞過去了,京中沒人談論這件事,不過從那之後,玉珍公主倒是經常出現在蘇氏醫館里,吵吵嚷嚷的非要蘇木出來見她。

身為公主,許是因為她的母妃受寵,也可能是她外祖勢大,因此她這個公主當得無比恣意,虧以芳還是鄭國公府的唯一女兒,出入若非喬裝打扮,就得有哥哥弟弟相伴,無法像玉珍公主那般肆意而為。

蘇木被玉珍公主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但人家是公主,他又能奈她何?

以芳對他充滿同情,卻也提醒,「玉珍公主性格特殊,你不能和她逆著來,否則她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你好過。」

聞言,蘇木低眉淺笑想玉石俱焚?玉珍公主還沒這等本事,但是擔心她一個腦殼發熱,直接求皇帝賜婚,到時就無從挽回了。

蘇木這會兒滿心盼望以芳能快點把棋局給贏了,免得皇帝亂點鴛鴦譜。

「我去前面看看,很快就回來。」蘇木同以芳說道。

很快?才怪,玉珍公主的花痴沒發夠,哪肯輕易放過他,想到情敵,以芳滿身不爽,拿起兩枚棋子對蘇葉說︰「你應該會下在這里,那我會下在這里,你下這里,我下這里,然後就沒救了,得尋人上我家提親。」

蘇葉不滿。「誰說我會照你指的下?」

「你別無選擇呀,好吧好吧,那你慢慢想,反正我接下來的兩步棋是這個,我待會兒再回來,看看你有沒有破解方法。」丟下話,她飛快追著蘇木背影跑去。

蘇木躲進診間,讓病人進來看診,他假裝忙碌,可玉珍公主還是追進來了,若不是有病人在場,說不定她會整個人貼上來。

「我幫你磨墨。」她提起墨條,可她哪做過伺候人的活兒,墨條剛提起就滑入硯池,激起墨花, 地!蘇木衣袖染上點點墨黑。「啊……怎麼辦?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擦……」

這麼柔、這麼軟、這麼嬌甜的嗓音?站在診間外的以芳肌膚上迅速冒出一片雞皮疙瘩,認識玉珍公主十幾年,怎麼都想不到,真驕蠻、假高尚的玉珍公主會有這等表現,萬花樓的姑娘都得甘拜下風。

同伙計交代兩聲後,以芳進入診間,就見玉珍公主拿起帕子要往蘇木身上撲,幸好哥哥是練過的,一提腳、一旋身,蘇木迅速轉到病人身後,躲開她的糾纏。

「蘇哥哥生氣了嗎?人家不是故意的。」

「公主幾時到的,正想問問您,二皇子的傷勢怎麼了?」

「方公子」上前搭話。

「你不要胡說八道,二皇兄幾時受傷了?他好得很,還打算帶我去狩獵呢!」

玉珍公主急著反駁,她的表現讓蘇木、以芳下意識對視一眼。

都睜眼說瞎話了?為啥瞞得這麼緊?燕瑀那人再嬌氣不過,一分疼都得搞出五分事,哪回生個小病,不鬧騰得皇後人仰馬翻不罷休,這麼會鬧騰的人,為什麼把受傷之事藏得這麼緊?

以芳連忙改口,「是我記錯了。不知道這幾天二皇子去哪兒了,蘇大夫進宮幾回都沒踫到他。」

「二皇兄最近可忙著呢,他想進禮部當差,得經常到禮部侍郎家中請益。」

「哪位侍郎?」

難得地,蘇木同她搭上話,惹得玉珍公主又羞又喜。「我不懂得朝堂上的事,怎知道是誰-不過听說那位侍郎好像姓簡?」

簡正堂?蘇木眉心微蹙,那人在朝中與梁尚書是一脈的,兩人雖然不在同一個部門,但是子女聯姻。

「二皇子一心為百姓,令人佩服。」以芳拱手道。

「可不是嗎,我二皇兄厲害著吶。」玉珍公主滿面得意,母妃可悄悄同她說了,二皇兄是她的同母哥哥,日後入主東宮、登基為帝指日可待,屆時有二皇兄撐腰,誰敢不敬她三分?

「是,二皇子與公主一樣,都是卓爾不凡、人中龍鳳。」

這馬屁拍得她通體舒暢,玉珍公主驕傲地抬高脖子,笑容滿面。

見玉珍公主開心了,以芳輕咳兩聲、清清嗓子,在外候著的伙計掀起診間布簾,對蘇木道——

「東家,長公主請你過去為駙馬看診。」

「長公主嗎?好,我馬上過去。」

听見長公主三個字,玉珍縮縮脖子,姑母再苛刻不遇,每次見著自己,嫌是將她從顏挑剔到腦,好像她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她哪有那麼糟糕?

某次她被氣哭,母妃才安慰她道︰「那個老虔婆是在替皇後出氣呢,她們從年輕就交好,為著皇上寵我,她便時不時敲打我,你是被母妃拖累了。」

蘇木開好藥方將病人送出去,轉頭收拾好藥箱,問︰「在下要出診,不知公主……」

「你忙,我有空再來尋你。」說完,玉珍公主飛也似的跑掉。

藥箱放下,蘇木松口氣,再讓她多纏幾天他可受不了,他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在她身上弄點病出來。

見他如釋重負,以芳無奈說︰「難為你了,可玉珍公主真不能得罪。」

要不女裝時她何必處處裝弱扮委屈?當一朵連自己都惡心的白蓮花。

「有惡例在前?」

「嗯。」她鼓起腮幫子說︰「之前她喜歡林御史的長子林清風,可那人性子和他爹一樣耿直,一番請玉珍公主自重自愛的勸說掃了她的面子,不過兩天,林清風莫名其妙被惡人堵了路,斷一條腿,一張臉被劃花,身有殘疾,他這輩子都別想走仕途了。」

以芳長嘆,果然會投好胎就是最大的本事。

「有證據證明是玉珍公主動的手?」

「沒有人證物證,但她去探病時對林清風說︰「後悔了吧,本公主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有福氣不肯接著,只好走楣運羅。」話里話外全在透露這事就是她的做,但林家人又能拿她怎麼樣?」

蘇木搖頭,這時候他分外想念民主生活,「你贏我師父了嗎?」

「應該是贏了吧,沒意外的話。」她不認為有人能解那棋局。

「那好,讓師父盡快去國公府提親。」

听他這麼說,以芳笑得合不攏嘴,朝他靠近,低聲問︰「你真答應啊?」

「你不是已經把我贏走了?我還能不答應?」他喜歡她的靠近。

「如果……你不喜歡,可以不作數的。」這話,她咬著牙才勉強擠出口,可見有多不甘心。

「真的可以不作數?」

以芳垂下肩,原來他並不想作數,正想再勉強自己一回時,就听他徐徐道——

「害我白高興一場,還以為能把你娶回家。」

他想要!以芳猛地抱住他的腰說︰「你沒有白高興,你可以把我娶——」

話到這里,溫熱的懷抱罩上,她傻了……

「你確定?」以芳從椅子上跳起來,一雙眼珠子瞬間放亮。

「只是很像,目擊者不敢確定是二皇子。」以笙道。

他們派出去挨家挨戶探問的人來了,有人看見一個身著紫色錦服的矮胖男子從後巷離開,他受傷了,左腳一瘸一瘸的,右手捧著左手,飛快離開。

紫色錦服、受傷的手和左腳、矮胖,所有的特征都和燕瑀相似,燕瑀很難不被懷疑啊,京城就這麼大……只是動機呢?蘇木沒說錯,梁尚書是要拱他入主東宮的大臣,只有捧著哄著的分,哪有殺了的理?

她抓抓頭發,想得頭都快破了,也想不到當中的可能性。

「阿笙,你說我是不是太笨啊,為什麼想不出燕瑀的行凶動機?連下的毒、行凶手法都知道了,卻……」

「等等,你知道凶嫌用什麼毒?」以笙抓住她的話。

不可能啊,那天帶回去的水和菜肴太醫都驗過,里面沒有毒物成分,用那些水和菜喂豬,直到現在那只豬還活蹦亂跳。

「呃……」這會兒以芳確定了,確定自己真的很笨,蘇木叮囑過,別把那天的事說出去的。她苦惱地捂緊嘴巴,猛搖頭。「我什麼都沒說。」

「你這樣子,以後有好玩的刑案我都不帶上你了。」

以芳左右為難,抓起桌上的隻果,沒想到一個心急、太過用力,隻果變成隻果汁和隻果泥。

「好啦,我告訴你,但你得發誓,絕對不能為了爭功把這件事跟你的上司說,這是我們的秘密,必須死守。」

死守?有這麼嚴重?以笙允下。

以芳將那天她與蘇木進尚書府的經過細細說了。

半幅藏寶圖?前朝余孽?事情竟然這麼嚴重,不單單是命案?

在以笙試著厘清整件事的時候,佰佰快步跑來。「小姐,蘇公子進府了。」

以芳聞言,滿臉掩不住的春風得意,以笙詫異,他才進刑部幾天,什麼時候她和蘇木感情這麼好了?

就在以芳準備去迎人時,以笙一把抓住以芳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最擅長欺騙女人感情?」

以芳不解,他干麼講這個?「有啊,可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的。」

啥?以前跟她說時,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現在竟然會頂嘴欸,她居然反對他?「我有沒有告訴你,身為女子要矜持,不要輕信男人的嘴。」

「我沒有輕信誰啊?」以芳莫名其妙。

「蘇木。」

「他啊……我沒輕信,我是認真相信呀。」她得意地湊近以笙,小聲道︰「知不知道你姊有多厲害?」

「多厲害?」

「我用一盤棋局,給你贏回來一個姊夫。」

她樂慘了,轉身飛快跑開,留下以笙愣在當場。

啥?姊夫?不要啊……他不要姊夫,他要身兼弟弟和姊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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