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吉妻 第四章 肩頭上的責任

作者 ︰ 寧馨

城外雖然很容易躲過馬賊的搜查,但因為草場太大,間隔很遠,幾乎一日,西琳只能帶著程諭和趙悍去拜訪一戶牧民。

這些牧民都是西琳仔細小心挑揀出來的,家家都同馬賊有血海深仇,即便不能給程諭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起碼也不會跑去給馬賊報信兒,出賣他們。

這般跑了四天,最後一戶是個瞎眼的老婆婆,就住在城外不遠的棚戶區。

這里的住戶很復雜,也最貧窮,他們沒有牛羊,也沒什麼一技之長,所以有的平日給大戶人家放牧,有的白日進城做苦力,晚上偷雞模狗。

因此西琳特意把羊群留在草場,趁著黃昏最是安靜的時候,藏了馬匹,帶著程諭和趙悍溜了進去。

瞎眼婆婆姓馮,據說是內地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鬟,犯錯被賣來這里,嫁給了一個牧民生兒育女,日子原本不錯,但去年兒媳生病死了,冬日的時候家里又被人趁夜搶了,老頭兒和兒子被抓,小孫子被當場殺了。

老婆婆昏死過去,算是撿了一條命,但家破人亡求告無門,她把眼楮哭瞎,也只能賣了剩下的幾只牛羊,搬來這里勉強活命。

西琳因為同情,偶爾路過也會給老婆婆送些用物,有時候耽擱了進城,也會來落腳一晚,所以很是熟悉。

果然,听得西琳的聲音,老婆婆歡喜的模索著上前拉了她,一疊聲的問了很多話。西琳小聲替程諭和趙悍兩個介紹,老婆婆倒是沒有先前那幾家人一般防備,熱情的引著他們進屋。

待得進了屋子,程諭和趙悍才知道老婆婆之所以不防備,實在是沒有防備的必要。這個家實在是太窮了,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整個大屋子連個隔間的牆壁都沒有,靠里側是一鋪大炕,炕上的草席燻得糊黑。炕頭有個小爐子,爐子上擺著個破陶鍋,陶鍋沒有刷干淨,鍋沿兒沾了很多髒污之物,也不知道累積了多少時日。屋角還有一只陶缸,里頭裝了半滿的水,這就是老婆婆的全部家當了,再沒有旁的。

西琳卻是熟悉的,挽起袖子就替老婆婆刷鍋,順口問道︰「婆婆,你吃飯了嗎?若是沒吃,我帶了肉餅,再給你燒碗熱水喝吧。」

「好,好,每次你來,都讓你幫忙干活兒,我這心里過意不去啊。」老婆婆眼楮不好,耳朵倒是靈敏,轉向程諭和趙悍的方向夸贊道︰「西琳這姑娘好啊,不嫌棄我老婆子是個廢人,隔幾日就要來照看我。」

程諭點頭,想起老婆婆看不見,就趕緊應道︰「也是婆婆積了福德,老了才有好報。」

「唉,什麼福德啊,我啊,就是個掃把星,把全家都克死了。」老婆婆嘆氣,想起了原本幸福的家,瞎眼里又淌了眼淚。

「婆婆別哭,您小心眼楮又疼。程大哥他們就是要找馬賊的罪證,然後抓馬賊給大伙兒報仇呢。他們今日來是為了找您問些話,您同他們仔細說說。」

西琳手腳俐落的刷鍋洗碗,又給老婆婆塞了一把葡萄干,讓她老人家先墊墊肚子。老婆婆即便沒拿西琳的東西,只听得程諭兩人要尋馬賊的麻煩,她也是激動的恨不得掏心掏肺,只因為她年老眼瞎,無力報仇。

其實,老婆婆家里的事兒同先前幾家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只有出事前,城里的王家派人要買家里的羊群,開價極低,他們家里沒有答應,結果第二日家里就遭了難。

老婆婆哭著咒罵,「就是那天殺的王家,勾結馬賊害了我們一家。我真有活不下去那一日,我也要爬進城,撞死在王家門前,做了惡鬼也要纏著他們不放。」西琳剛要勸幾句,卻听得外邊突然吵雜起來。

不等眾人起身,老婆婆好似突然看得見一般,極準確的掀開了炕席,指了下邊的一個大洞,低聲喊著西琳和程諭主僕,「你們趕緊鑽進去,快!」程諭主僕還在遲疑,西琳卻是扯了他們就跳了進去,模索著躲去了炕洞深處。

炕洞里都是草木灰,幸好還有一個炕洞口透氣,否則真是能夠把人活活悶死。老婆婆剛剛放下炕席,走回陶鍋前,屋外就亮起了火光,兩扇破門被人大力踹開。

足足十幾個大漢舉著火把沖了進來,還想到處翻找,哪知這個空蕩蕩的房間根本沒有可以翻找的地方。

這個時候,門外又進來一個個子稍矮的漢子,臉上許是被刀劃過,從左邊眉毛到右邊嘴角,留下一道淺紅色的疤痕,即便面無表情,也顯得很是睜獰。

他在屋里掃了一眼,就轉向瞎眼婆婆問道︰「老太太,听說你家里來人了?」瞎眼婆婆模索著從灶台旁邊的小鞭子里模了一把黑乎乎的青棵扔到鍋里,但因為眼瞎,足有一半落在了灶台之外,但她不知道,依舊拿著筷子進去攪和,想是要煮粥。忙完這些,她才慢悠悠應道︰「我家就我一個,老頭子和兒子都被抓走了,家里就剩最後一點兒青棵了,吃完了,我也去閻王爺那里找他們團圓。」一個漢子有些惱火,伸手要打,卻被矮個兒漢子抬手攔了下來,他在屋里轉悠,四處看著。

炕洞里,程諭左邊是西琳,右邊是趙悍,三人絲毫不敢動一動,就是喘氣都是輕輕地。這時候若是不小心吸進草木灰,打個噴嚏,絕對會被發現,亂刀砍死。

程諭順著灶眼兒往外看,遠處的馬賊尚且能看個全貌,近處的就只能看到一些穿了靴子的腳。

這麼關鍵的時候,西琳卻不知為何動了一下,驚得程諭下意識抱了她,她當即就停了下來,但面前的草木灰卻漸漸被濕透了。

程諭很是疑惑,手下輕輕拍了她安慰,再往外看去,就見那個臉上有刀疤的馬賊正低頭敲著牆磚,許是要查探有沒有暗道,也正因為他蹲了下來,所以被他們看了個全貌。

西琳的手死死嫗著程諭的手心,無聲中,眼淚流得更急。

程諭不知原因,但卻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恨意,于是把她抱的更緊。馬賊們在屋里沒發現什麼,倒也沒把老婆婆怎麼樣,轉身都走掉了。

西琳起身就要出去,這次卻被趙悍和程諭一起攔住了。「等一下,興許還有回馬槍。」西琳沒有再動,不知在想什麼,一聲都沒吭。

就是老婆婆也沒同他們說一句話,手里攪和著粥鍋,嘴里卻哭咧咧的罵了起來,「老頭子,你什麼時候把我帶走啊!活著就是遭罪啊,我也不想活了!我想你和兒子啊,你們在哪兒呢,回來接我吧。」

她手里模索著舀粥,陶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刷的,里面落了灰,粥水倒進去,立刻就混黑一片,看著髒污極了。

正舀到一半的時候,兩扇木門突然又被踹開了,老婆婆受驚,手里的陶盆匡當一聲掉在地上,不必說,粥水都撒了。

這好似壓倒老婆婆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徹底崩潰了,坐在地上拍著腿大哭,「造孽啊,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天爺啊,你快打雷把我劈死吧,我不活了!」幾個馬賊在屋里看了一圈兒,見確實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變化,都是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罵道︰「真是晦氣,又白跑一趟!」

說罷,他們就罵罵咧咧的走掉了,院外很快響起馬蹄聲,整個棚戶區也安靜下來。老婆婆模索著走到門旁,又是哀哭罵了很久,這才關了門兒,趕緊掀開了炕席。

「孩子們啊,快出來吧,那些殺千刀的總算走了!」

趙悍和程諭扯了西琳從炕洞里爬出來,三人身上沾了很多草木灰,整個同黑人一般。特別是西琳,因為流了眼淚,臉上抹得同花臉貓似的,左一道,右一道。

老婆婆看不見,程諭和趙悍看到了,也不好詢問原因,倒是西琳扯了袖子,仔細擦抹了幾下,然後打起精神同老婆婆道別,「婆婆,我們這就回去了,這里人多眼雜,萬一被發現,就給你惹麻煩了。等過幾日風頭過了,我再給你送些羊肉和糧食來。」說著話兒,她就把挎包里的肉餅拿出來,塞給老婆婆。

老婆婆嘆氣,拍了她的手背,應道︰「多虧了你這孩子,否則我也活不到如今。我這爛命一條早就不想活了,之所以撐著,就是想要看看老天爺到底開不開眼,什麼時候才能把這些魔鬼劈死!傍我家老頭子,給我可憐的兒子孫子報仇啊!」

程諭听得心酸,這麼年老的婆婆,眼瞎幾年依舊堅強活著,就是為了一個希望,而他作為一縣父母官,如今就是承載這份希望的人,實在是任重道遠。

他上前扶了老婆婆的肩膀,沉聲應道︰「婆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您盼望的那一日,肯定不遠了。」

老婆婆模索著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好,我信你,你是個好人,婆婆知道。」這麼一笑,她的缺牙就藏不住了,臉上道道皺紋都是歲月的滄桑,看得趙悍這樣的硬漢都忍不住低了頭。

三人悄悄離開老婆婆的破棚子,一路避過所有耳目,待得尋到藏馬的樹林,暫時坐在石頭上,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程諭有些擔心的掃了西琳一眼,見她好似恢復了,就尋了個話頭兒,「西琳姑娘,你今晚不回去,熱娜女乃女乃會不會惦記?」

「沒事兒,我同女乃女乃打過招呼了。」

果然,听得程諭提到女乃女乃,西琳神色更好了三分。

三人歇息了一會兒,就騎了馬一路潛行,回了躲避的山谷。

簡單吃了一口干糧,西琳和趙悍幫忙用羊皮擋了洞口,程諭點了油燈,伏在石頭上,寫了一封厚厚的信,然後給了趙悍。

趙悍連夜拾掇了個簡單的包袱,就上路趕回京都去了,留下西琳和程諭睡不著,就坐在洞口閑話兒。

「程大哥,你知道今日那個臉上帶了刀疤的馬賊是誰嗎?」

「馬賊首領?」

程諭心里也是有些猜測,果然,西琳點頭,應道︰「他起碼做了五年的馬賊了。」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識得他?」

「嗯,五年前就是他帶人殺了我爹娘和爺爺,但之後我再也沒看見他,沒想到今日遇到了。」西琳手里緊緊揪著羊皮一角,即便夜色深沉,又沒有月亮照明,但程諭依舊把她眼里的恨意看的清清楚楚。

「你想報仇?」

「嗯,作夢都想。」西琳轉向程諭,正色說道︰「程大哥,我救了你的性命,若是你想報答,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但凡我能做到,絕不推辭。」

程諭挺直了脊背,腦子里一瞬間閃過很多,卻听西琳說道——

「只要程大哥在丹陽,就不要同我生疏,我要一直跟著你。這些馬賊既然是為了搜尋你的蹤跡,就還會出現,只要跟著你,我就能遇到他們,或者查出他們的老巢,我要報仇。」程諭听得一愣,他想過西琳會要金銀,會要他幫忙報仇,甚至會以身相許,從沒想過她所求這麼簡單,只為了親手報仇……

「咳咳,」他忍不住吧咳兩聲,藏起越來越紅的臉色,問道︰「就這麼簡單?」

「當然,就這麼簡單。」

「不用我幫忙報仇?」

「不用,我要親手報。」

「好,我會盡力幫你。」

兩人沒有再說話,沉默的吹著北風,各自想著心事。

後半夜的時候,西琳耐不住瞄倦,進山洞睡了,可是沒有多久她就夢魘了,手腳揮舞著,嘴里不知喊著什麼,神色驚恐之極。

程諭立刻上前,猜得她先前看見仇人,定然是夢見了當初的慘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西琳抱在了懷里,輕輕拍她的背,「不怕,都過去了,以後一定會好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慰起了作用,還是他並不怎麼強壯的懷抱太過溫暖,西琳慢慢平靜了下來,終于睡安穩了。

程諭把她放下,依靠在山壁上,望向外邊深沉的夜色,想了很多。

讀書時,他把牧民一方作為理想,為了光耀門楣,也為了生而為人一場,有些理想,可是當真走進丹陽,他才知道他的理想,卻是多少人活命的希望。

小小的丹陽,有多少姑娘像西琳一般,有多少老人失去了子女兒孫,多少人莫名失蹤,生死不知,被家人哭泣惦念……第一次,他覺得肩頭很沉重,但他並不害怕,反倒心頭好似有火在燃燒!

晨光灑進山洞,照在西琳的臉上,讓她醒了過來,結果近在眼前的臉孔,卻驚了她一跳。

不知什麼時候,程諭居然睡在了她身側,晨光把他的睫毛染得金黃,五官輪廓更顯俊秀,平日溫潤的眼眸被眼瞼遮蓋,更顯出幾分軟暖。

她好似受了誘惑,伸手去模那睫毛,卻在指尖將將抵達的時候,吵醒了程諭。兩人四目相對,都有瞬間的怔愣,轉而尷尬的起身,打理身上的衣衫。

西琳跳起來說道︰「程大哥,昨晚辛苦你守夜了,你再睡會兒,我去熬粥,好了再喊你一起吃。趙大哥走了,我們單獨行動不安全,不如你這幾日就幫我放牧吧?」

「好,辛苦你準備早飯了,我再睡會兒。」程諭想起昨晚抱了西琳,也是心虛,趕緊裝作困倦,重新躺倒在羊皮上,閉上了眼楮。

西琳見過他嚴肅的模樣,溫和的模樣,受傷皺眉的模樣,這般尷尬可愛的還是第一次。她心情大好,笑著出門去洗了手臉,然後像小蜜蜂一般忙碌,煮粥,熱肉餅。

很快,米香在山洞里縈繞,程諭閉著眼,听著西琳哼著長調,嗅著米香肉香,嘴角慢慢翹了起來,居然當真睡了過去。

刺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程諭來了丹陽這麼久,不是養傷,就是忙著調查馬賊,這般悠閑的走在碧綠的草場上,嗅著微風里的青草香,曬著太陽,鞭子輕輕驅趕著懶散的羊群,真是分外的愜意。

西琳見了,忍不住笑道︰「程大哥,你第一次放牧?」

「是啊,年少時候一心讀書,玩耍的時候都很少,更何況我生在南方,多山水,沒有這麼廣袤的草場,也沒人養這麼多牛羊。」

美景當前,程諭難得打開了話匣子,應道︰「我們那里雖然沒有這些,但山水也很美,山上有野草和野果,有野雞兔子,甚至是老虎和黑熊,水里有魚。這個時節,田里也要開始插秧了,全家老少一起忙碌,翻地,打壟,放水,忙得不分日夜。等到秋時,稻了豐收了,金黃色的一片,沉甸甸的稻穗割回家,舂米,蒸上一鍋,那米飯香得整個村子都嗅到,配上兩樣小菜,一大碗雞湯炖菌子,簡直是人間美味。」

西琳听得向往,忍不住嘆氣,「程大哥,你們那里的人都這麼幸福嗎,若是我們這里沒有馬賊,也定然那麼好。我小的時候,家里人都在。我爹就喜歡在晚上的時候,架上篝火烤羊,娘和女乃女乃忙著攪女乃疙瘩,我纏著爺爺打手鼓。手鼓一拍起來,家里更熱鬧了,娘和女乃女乃會拉著我跳舞,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特別高興……可惜,一切都回不來了。」

程諭勸道︰「人總是要往前看,若是你父母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你好好過日子。我問你,等以後馬賊都被除了,你想做什麼?」

「我啊,我想養更多的羊,想開更大的鋪子,好好孝順女乃女乃,給她養老送終。我還想讀書識字,想去外邊看看,想……」西琳說著說著就臉紅了,趕緊換了話頭兒,「你呢,程大哥,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的理想很簡單,我希望所有惡人都得到懲處,希望世上沒有欺壓,天下所有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程諭望向遠處草場和天空相連之處,碧綠和蔚藍交會,分外的漂亮。他的雙眸裝了整個天空和草原,同樣美得驚人,讓一旁的西琳一時看痴了。她的心里是她的家,而這個男人的心里則是百姓的安居樂業……

日升月落間,半個月一晃而過。白日里,程諭幫著西琳放牧,見到牧民就閑話兒幾句。晚上,西琳回了縣城,他就坐在山洞口,遠望山林和草原,把這些日子的所听所見在腦子里融合,隱約間他已經抓到了所有事情的一條關鍵的脈絡,但還需要求證……這一晚,西琳早就和女乃女乃打好招呼,特意帶了一只雞過來,給程諭補一補。

說起來,他痊癒也不過幾日,還需要補身體,否則落**虛的毛病,不容易養好。這樣的山林里,炖雞湯容易引來野獸,于是西琳听了程諭的建議,把去毛洗干淨的肥雞里外抹了細鹽,然後用一種味道很是清香的茅草包裹嚴實,最後抹了厚厚的泥巴滾成球。篝火被挪開,泥球被埋了進去,很快就燒干了。

西琳又架了陶罐熬粥,加一點細鹽及溪邊尋來的野蔥切碎撒進去,味道就鮮得很。不等天色黑下來,程諭就熄滅了篝火,把泥球剝了出來,去掉外殼和茅草,露出里面油汪汪的肥雞,簡直讒得讓人吞口水。

西琳很快的盛粥,擺筷子,歡聲夸贊道︰「程大哥,你真厲害,沒想到雞還能這麼吃,我怎麼不知道!」

程諭小心的用陶碗裝了烤雞,也很是滿意,笑著應道︰「這是同我義妹學的,她特別聰明,對于吃食也特別擅長。她開在京都的點心鋪子極有名氣,連皇宮里都派人出來采買呢。等以後安頓下來,我寫信讓她送些不易腐壞的點心過來,還有果子罐頭,就是把南邊的果子泡在糖水里,極甜美新鮮,放半年都不怕腐壞。」

「真的?我們這里原來有家點心鋪子,後來就開不下去了。至于果子,只有棗子和葡萄,以後我也準備一些棗子和葡萄干,程大哥給你的義妹捎回去嘗嘗。」

「好,我義妹特別善良大方,一定喜歡交你這個朋友。」程諭抬手扯了一個雞腿,當先遞給了西琳。

西琳趕緊擺手,「程大哥,我喝粥就行了,這雞是給你補身體的。」

「我吃不了一只雞,一起吃吧,再說是你拿來的,怎麼能只有我一個人吃?」

程諭堅持塞給了西琳,然後才撕了另一只雞腿,大口咬了下去。西琳見此,沒有辦法只能吃了,第一口咬下去,她的大眼楮就歡喜的亮晶晶。

雞肉吸收茅草的清香,鹽巴咸鮮,難得的好味道,比之炖湯或者上火直接烤,真是完全不同。

程諭見她如此喜愛,也覺得分外美味,「等以後再做,尋些菌子和糯米,塞到雞肚子里,味道更好。」

「唔,這就已經很好吃了。」

西琳舌忝著手指上的油,好似第一次吃雞的小狐狸,可愛至極,惹得程諭特別想模模她的腦袋,極努力才忍住了。

正是這樣的時候,洞外突然有動靜,兩人愣了一瞬,轉而迅速模出匕首,守在了洞口。幸好,隨後傳來的三聲鳥鳴,讓兩人立刻歡喜起來。

「哎呀,是趙大哥回來了!」

趙悍隨著西琳的歡呼,從樹林後的小路轉了出來,身後還跟了一溜十幾個身形魁梧的漢子。

「大人,我回來了!」趙悍顯見也惦記程諭的安危,一身風塵僕僕,神色里滿是疲憊。

但見面第一件事卻是上下打量程諭。

結果,程諭比他走之前居然還胖了一分,臉色紅潤,再看山洞里的米粥和烤雞,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惦記真是多余……

程諭干咳兩聲,下意識側身擋住了山洞,說道︰「一路辛苦了,京都里可好?」

「好著呢,」趙悍歡喜應道︰「三爺這次選了十個兄弟一起隨我來給大人幫手。」說罷,他讓出跟在身後的漢子們。

漢子們紛紛上前行禮,「程大人,小人等隨時恭候差遣。」

程諭還禮,笑道︰「太好了,兄弟們一路辛苦了,你們來了,我就有底氣了。」說著話兒,他就要把眾人往山洞里請,卻忘了山洞太小,這些人別說安坐,就是站都站不下。

還是西琳開口解圍道︰「程大哥,趙大哥他們怕是路上都沒吃飯吧?不如牽一頭羊過來殺了,直接烤起來。火堆能取暖,烤羊也能頂餓。」程諭想了想,這麼多人倒也不怕馬賊再來劫殺,于是就笑道︰「好,這只羊記在我頭上,過後給你銀錢。」

「好啊,程大哥別忘了再給我一份辛苦費,我烤羊的手藝可是最好的。」西琳玩笑一句,惹得程諭等人都笑起來,就是那些後來的護衛也覺得這姑娘爽快好相處,待得听趙悍說,這姑娘就是救了他和程大人,並且一力護著他們躲過馬賊搜捕的恩人,他們也很是佩服。

西琳跑去羊群中,拖過一只最肥的,按在小溪邊上,直接就抹了脖子。

末了,她又麻利的剝皮,開膛摘下水,惹得護衛們都豎起大拇指,贊道︰「丹陽的姑娘都這麼剽悍嗎,咱們京都的姑娘十個也不頂這里一個啊。」旁人也是笑道︰「可不是嘛,別說殺羊,就是殺雞都要嚇個半死。」

這麼說笑著,他們也閑不住就跑去給西琳幫忙。

一只肥羊很快被分解,分了三個篝火,兩個烤羊腿羊排,一個篝火上用陶罐炖了羊雜碎湯,熱氣騰騰的讓洞里洞外都是熱鬧的厲害。

趙悍趁著這個機會,同程諭稟告這趟京都之行。

「大人,三爺接了您的信,也是氣得厲害,又擔心您的安危,除了這些兄弟,額外又多派了十個好手一同趕過來,但潛伏在縣外,隨時听候您的調遣。」

趙悍掃了外邊一眼,用意很明顯,即便今晚動靜大一點兒也不用怕,留在外邊的兄弟就是暗樁,馬賊今晚不來還好,來了才稱心如意呢,抓幾個人質,肯定調查的更清楚。程諭這才徹底放了心,笑著望向忙碌的西琳,難得她這麼高興,馬賊不出現也好。趙悍眨巴兩下眼楮,總覺得他不在的這幾日,好似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三夫人呢,這段時日好不好,還有二小姐、兩個小少爺?」

程諭問起家里情形,趙悍趕緊打起精神應道︰「都好,三夫人的生意越發好了,這次我回去,三夫人听說我們遇難,西琳姑娘援手,特意讓我先給西琳姑娘帶了一份謝禮,其余還有很多,三日後跟著家里的車隊一起過來。」

趙悍說著話,解開了背上的包袱,包袱里有兩個長條匣子,一只里裝了一金一銀兩對蠲子,還有一把瓖嵌寶石的匕首。

程諭想起西琳的匕首有些鈍了,這幾日每次要用之前都要在山石上磨幾下,眼底就忍不住多了幾分喜色,親手把匣子收了起來。

趙悍見此,又把另一只匣子打開,低聲道︰「這里有三爺的信,還有三夫人的,另外還有一塊令牌。」

程諭拿起令牌翻看,見令牌一面是下山虎,一面刻了「趙」字,他就直接塞進了懷里,然後打開信件細看,越看卻是越歡喜,「好,好啊!」

趙悍在京都也得了幾句吩咐,就笑道︰「三爺說了,請大人盡避放手施為,為國為民的大事,人人知道都要援手。請大人不必擔心,趙家必定鼎力相助。」

程諭點頭,又拿出令牌仔細看過。趙源信里說的清楚,他不但派了二十個護衛前來,甚至還寫信給了趙家那位國公爺。那位國公爺如今正好帶兵戍守在三百里外的邊塞,關鍵時刻,只要派人拿著令牌去求救,起碼能調兵五百。

有北武軍出馬,別說馬賊,就是閻王羅剎都要避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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