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是良人我非賢妻 第十八章

作者 ︰ 喬寧

第七章

御輦方落地,尹梓赫揚眸便見許靖宜讓宮人們給攙扶出來,他攢起眉頭,起身下轎。

「皇後怎會在此?」

當一襲明黃色盤金龍朝服的尹梓赫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頓時全亂了套,七手八腳的急著行禮。

「免了,把皇後扶好。」尹梓赫冷冷揚嗓,命令那些宮人扶穩了許靖宜。

當他瞥見隨後步出正殿明間的西荒族大祭司,當下有了底,多少能揣度出許靖宜等人出現在此的用意。

可他不明白,何以許靖宜一臉受了驚嚇,失了三魂六魄似的模樣。

「稟陛下,皇後娘娘鳳體微恙,奴婢們正要送娘娘回宮。」

只見混亂之中,許靖宜已是神智渙敔,六神無主,還是陳嬤嬤出面替主子解了圍。

見許靖宜神色不對勁,尹梓赫亦只得壓下不悅,沉頷放行。

待到鳳祥宮的人全撤離了青瑤宮,尹梓赫方步入明間,原是滿懷擔憂,卻在看見一臉安然的徐明璐時,不禁生詫異。

一見他到來,徐明璐立時展笑迎來,道︰「璐兒給陛下請安。陛下探望過伍太傅,太傅身子可還好嗎?」

經她一問,尹梓赫心思稍轉,回道︰「老毛病,久咳不止。明兒個讓太醫過去把把脈,開個藥方。」

徐明璐微笑點頭。「有陛下照拂著太傅,太傅肯定很高興。」

尹梓赫反問︰「方才皇後來過,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徐明璐歪了歪螓首,笑得靈精可愛,見此景,尹梓赫登時愣住。

太像了……當真太像了。她這般神態,這般笑容,簡直與他記憶中的冉守月別無二樣。

「陛下這是在擔心皇後,還是在擔心璐兒?」

她眸光流轉,盡顯慧黠,絲毫不見半點委屈,全然出乎尹梓赫的意料之外。

他與許靖宜雖然並非恩愛夫妻,可他到底已認識她十來年,早模透了她驕傲的性子,身為皇後卻得不到榮寵,她肯定咽不下這口氣,才會想方設法找徐明璐的碴兒。

只是眼下看來,徐明璐不僅毫發無傷,更沒受半點委屈或刁難。

「皇後帶了西荒族大祭司過來,想探一探璐兒是否真能看見死人魂魄,璐兒便把冉守月說過的話,原封不動轉達給皇後。」

未待尹梓赫開口詢問,徐明璐便兀自交代起方才發生的事。

尹梓赫不動聲色的端詳著她,緊盯她說及冉守月時的每一記眼神變換。

對于徐明璐,他心中不是沒有懷疑,亦明白身旁眾人對他的不諒解。

旁人皆當徐明璐是借故裝神弄鬼,假冉守月之名,博取皇帝的專寵。

他雖然也有這樣的疑竇,然而每每听著徐明璐說的那些話,他便很難再質疑什麼,只因她說的那些話,還有她知曉的那些事,全是他與冉守月兩人共有的回憶,編派不來。

可他並非全信了她,心中猶然有疑,可當她口口聲聲宣稱是受冉守月鬼魂之托,他只能睜只眼閉只眼,舍下對她的不信任,放縱自己在她身上一償對冉守月的思念。

「——陛下也同皇後一樣嗎?」末了,徐明璐微笑地反問起尹梓赫。

「什麼意思?」尹梓赫打住思緒,垂眸望著立于面前的嬌小人兒。

「璐兒尋思著,陛下也與皇後一樣,懷疑璐兒是裝神弄鬼,假借冉守月的名義向陛下爭寵。」

「當初朕若沒有召你入宮,你也不會在這兒,你若真想爭寵,不必等到今時此刻,打從你一入宮便能爭。」

尹梓赫並不認為徐明璐是蓄意爭寵,只是她所說的受鬼魂之托一事,太過玄異離奇,縱使她代為傳達的那些話全部屬實,可他仍是難免存疑。

徐明璐可不傻,依她對尹梓赫的了解,她曉得除去冉守月站在他面前,親口托付,否則他肯定不會全信她的話。

無妨,隨他信了幾分,亦隨他是否心中存疑,這些她都不在乎。

掩下秀眸,徐明璐毫不害臊的湊身上前,往尹梓赫胸懷倚靠而去。

尹梓赫沒有推開她,亦未抱住她,就這麼靜靜地佇立于原地,任由她靠在自己懷里。

在他心底,猶有幾分掙扎,猶有幾分抗拒,猶有幾分負罪感。

他比誰都清楚,此時懷中的人兒並不是冉守月,永遠也不可能是。

但只消徐明璐開口揚嗓,更甚者,她一記眼神流轉,抑或一顰一笑,俱令他著了魔一般的想起冉守月。

他看得出來,她沒有爭奪名分之心,亦不貪圖榮華,她甚至從未開口替徐家爭求什麼好處。

她鎮日安靜認分的待在青瑤宮,除了偶爾上藏書閣或太醫局,她甚至不曾向他央求出宮回徐家探親。

他吩咐了李福安,讓宮人們盯住她的一舉一動,每一日晨起睜眼後都做了些什麼,同什麼人說過什麼樣的話,無論大小事皆得詳細轉述。

一段日子過去,宮人呈報上來的,俱是一些瑣碎無趣的日常起居,就連徐家人入宮探訪,徐明璐也不曾向徐家人透露半句在後宮的委屈或不便。

他仍記得,宮人曾轉述徐世彬之妻林氏與徐明璐的交談——

「璐兒,你照實告訴女乃女乃,你說你能看見死人魂魄,這是真的嗎?還是說,你為了討陛下的歡心,方會編派出這樣的謊言?」

面對林氏動之以情的逼問,徐明璐只是一臉平靜,淡然回道︰「女乃女乃,我真的見過冉守月。」

「你當真曉得冉守月是什麼人?」

雖是深宅婦人,可林氏好歹是誥命夫人,對于宮廷里外的陳年軼事亦有耳聞,她知道當今皇帝曾有個青梅竹馬,名喚冉守月,且還是當年翰林醫官使之女。

據傳,當年猶是五皇子的尹梓赫,把冉守月視作心上寶,只是後來不敵皇室與朝廷盤根交錯的權勢斗爭,當上皇太子後的尹梓赫,仍是按照眾望所歸娶了樞密使的孫女。

至此,許氏在北跋王朝的地位幾已底定,再難動搖。

後來,冉守月不知為何一夜暴崩,確切死因無人知曉,只有宮中流傳著冉守月死的那一夜,皇太子徹夜未歸,直奔冉府治喪。

再然後,二皇子引發謀反之禍,過後宮中便有一些奇怪的流言,說是皇太子與二皇子為爭奪冉守月,方種下心結,甚至反目成仇。

可真相究竟如何,隨著冉守月暴崩,二皇子飲毒自盡,終將成為一個無可解的謎。

林氏不曉得自家孫女是從何處听來冉守月這號人物,她仔細盤問過徐府上下,發覺徐府之中並未有人听過冉守月的名字。

「璐兒,你老實告訴女乃女乃,你究竟為什麼要對陛下撒謊?」

「女乃女乃,璐兒沒撒謊,我真的見過冉守月。」

據宮人轉述,面對林氏的苦苦逼問,徐明璐只是再三強調她當真見過冉守月,除此之外,不曾說過任何引人疑竇的話。

徐明璐的鬼神之說,毫無破綻可言,然而尹梓赫思來想去,總覺著徐明璐似有所隱瞞,經常用著那一雙心事重重的秀眸凝視他。

于此,毫無頭緒的他,只得兀自揣度她究竟隱瞞了什麼。

「璐兒明白,陛下對璐兒的好,全是為了冉守月,所以璐兒不會傻得以為是自己得寵。」

她總是這般明白事理,甚至毫不諱言地說自己只是冉守月的替身。

每當見她如此認分,尹梓赫底便會升起一抹負疚感,只因他明白,他為了一己之私,斷送了徐明璐的一生。

他自幼長于深宮,雖是皇後嫡出,受盡先帝疼愛,可並不表示他會認同大內皇宮的日子好過。

相反的,作為皇子,他生于皇室,肩上有拋不下的重任,萬般不由己,只能操縱于人。

就拿他恨透了的二皇子來說,尹常泓生得早,卻因性格乖僻,再加上他的生母慧嬪並不受寵,被分配在離臨華宮最遠的廣寧宮,形同打入冷宮一般,終其一生得寵不過兩年,便再無君王恩寵。

尹常泓死後,他反復尋思過往,想起慧嬪與尹常泓母子倆經常遭皇室冷落,受宮人在背後嘲笑奚落,興許這正是尹常泓如此渴求帝位的原因。

只因在這座碧麗堂皇的人間宮闕里,唯有坐在那把鎏金龍椅上的人,方能令所有人臣服叩首,並以至高無上的皇權,堵住那些悠悠之口,讓他們打從骨子里敬畏懼怕。

憶起這些沉如鐵的往事,尹梓赫閉起了灼燙的眼,伸出手輕輕抱住懷中那具香軟的嬌軀。

「朕把你當作冉守月,你都不覺著難受嗎?」他聲嗓沉沉的問道。

「不難受。璐兒心甘情願如此,陛下不必有愧。」

她溫順地靠在他胸懷里,半遮在披風下的縴手,環上了他挺拔勁瘦的腰背。

尹梓赫閉著眼,反手將她抱緊,在心底說服自己,除了選擇相信徐明璐,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在這座冰冷的皇城里,他看似擁有一切,實則褪下龍袍後,孑然一身,孤獨無依。

他愛的人,不曾愛過他,更甚者,他愛的人,曾經想毒殺他。

愛他的人,卻不為他所愛,鎮日相見,不過平添厭憎。

他知道徐明璐不盡然可信,但也別無他法。在這座偌大冷清的皇城里,在他空蕩蕩的身旁,他需要一個人代替冉守月陪著自己。

哪怕只是一個替身,哪怕全是謊言,哪怕是自敗欺人,他也只能選擇把徐明璐留在身邊,代替冉守月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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