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自願當駙馬 第四章 拯救兄弟姊妹

作者 ︰ 泠豹芝

尹常歡吃得飽飽,至于貴妃臉色有多黑,那關她什麼事!

走出席間,她覺得太飽需要消消食,想不到才走過角落,她就听到了熟悉的聲音,這聲音熟到她雞皮疙瘩全都出來了。

不可能!

天底下所有人都可能在此,只有這個人不可能!

「世子,您現在感覺如何?」

「只是有些胸悶而已,而且我也還不是世子,爹親尚未為我請封,叫我大公子即可。」說話的人彬彬有禮,講話還有點喘,聲線是悅耳的男中音,但這是尹常歡從小听到大的聲音。

她第一次發狠把對方按住痛打,對方可是有著瘋子一般的戰斗力,也朝著她的臉捶,兩人打到兩敗傷,明明是兩個聰明人,最後卻頂著痛乎乎的傷口互毆。

從此之後,她開始健身,他也跟著學拳擊,兩人的武斗幾乎不分輸贏,而且除了自己疼痛外,還得被父母押著去對方家里道歉,所以他們終于找出適合他們兩個的一條路——

他們從武斗變成了文斗,不把對方眨到十八層地獄里去炸油鍋,那是誰都不肯罷休。

他們一路斗,從小吵到大,因此新聞界還說,一般的童話是王子與公主快樂的在一起,只有他們兩人是黑暗童話版,王子與公主是從小就戰在一起,兩人還被媒體稱為是終極黑暗版的王子與公主。

她與說話的男子只隔了個樹籬,此時跟來的圓臉宮女驚呼出聲,「公主,那是外男,咱們不能亂瞧……」

這個圓臉宮女正是去貴妃處請太醫反被打的那位,名叫圓滿,她個性有點直,但尹常歡觀察過,她不是間諜又算忠心,就留在身邊了。

她把頭探在樹籬間探頭探腦,只見一個青衫男子與一個坐在石椅上的男子說話,那坐在石椅休息的男人背對她,她看不見他的臉,但听他的聲音,她就一陣雞皮疙瘩撒落——

這是他,絕不可能搞錯!

青衫男子又道︰「大公子也快十八了,應可請封了。」

被稱為大公子的男子聲音帶著濃濃苦意,「開國侯府的境況你又不是不知,再加上我這身子,年歲愈長反而愈不濟事。」

「大公子仁善,不願與侯爺夫人起沖突。」

男人聞言嘆了一聲,聲中滿是蕭索,听得尹常歡雞皮疙瘩幾乎可堆成一座小山,這種敗家之犬的哭腔,竟跟那向來無法無天,你慰我,我就要慰死你全家的超級慰人狂聲線相同,听得她好痛苦。

她那現實的冤家才不可能發出這種落寞的腔調,想當初那個葉家豪門多難待,他仍能撥亂反正,要回所有他該得的光榮與身分,被媒體稱為王子完美復仇記。

那可是有一百個心眼、一萬點戰斗力,還有絕不屈服的意志的鋼鐵般男人。

她受不了,她一定要看看這個人的廬山真面目,不看清楚,她一輩子都會糾結此事。

「三公主,不行、不行啦,這偷看外男的名聲……」

不顧圓滿的阻攔,尹常歡轉到另一頭,听到陪伴的男人有事遠去,她撥開樹葉,此時石椅上的男子恰好抬頭,無意間跟她來個四目相對。

尹常歡腦袋炸了,這就是她的死對頭,那臉一模一樣,那嘴角掛上的賤笑也一模一樣,就連看她時鼻子可頂上天的傲嬌狀也一模一樣。

葉芝浩看著這個忽然撥開樹葉看著他的水靈靈小泵娘,她很美,瓜子臉,雙眉如遠山,唇色是最鮮女敕健康的顏色,對比自己這油盡燈枯的身子,他慘然一笑。

因為出生時身子骨差,被迷信的母親送至寺廟,後來母親過世,爹親迎娶繼母,等他長到十五歲回府時,這個侯府已經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活潑健康飽受疼愛的弟弟盡享一家天倫之樂,這畫面沒有他,他也插不進這和樂的一家子,只能在府里晃晃悠悠的倒數日子罷了。

爹與娘不願把世子之位給他這個病歪歪的病秧子,他又能如何,只能坐困愁城。

「三公主,走了、走了啦。」

圓滿跳出來催促,實在不知為何公主執意要偷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男。

葉芝浩「咦」了一聲,眼前就是近來以聰慧聞名朝廷的三公主,這般美貌又這般聰慧,不知是哪個有福的以後能得此佳婦,一絲艷羨涌上心頭,更添苦意。

「你……你叫什麼?」

不可能,她不相信有人能夠如此相像。

「在下葉芝浩,問三公主安好。」

連名字都一樣,尹常歡細看,他比她的死對頭瘦非常的多,眼神毫無光采,死氣沉沉,像個日落西山的遲暮老人。

不可能是他,她認識的葉芝浩像斗雞一樣愈挫愈勇,怎會是這副要死不活樣,不是同一個人,只是長得太像了。

「那沒事,我走了。」

不想來古代還看見這糟心的臉,就算不是他,但同名同臉也夠噎死她了。

想不到她一轉身,圓滿發出驚呼,葉芝浩也雙眼瞠圓,尹常歡不解的扭頭看向大叫的圓滿,圓滿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指著她的裙後滿臉尷尬。

她回頭一望,量,她初潮來了?

血液漸漸染紅衣裙,葉芝浩顯然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才瞠目結舌。

尹常歡一個巴掌劈過去,圓滿叫得更大聲,葉芝浩已軟軟的倒下。

就在此時,竟跳出個孩子補刀似的向葉芝浩踢了一腳。

圓滿急忙過來查看,幸好這位公子還有呼吸,她嚇個半死,尖叫道︰「三公主,他昏了,昏過去了,您怎麼下手這麼狠!」

尹常歡尷尬的看著自己的手,難道能說自己太下意識反應了,見了自己出糗,她這對頭死冤家保證能嘴臭的說上一百年,說不定他年年給她的生日禮就會是衛生棉。

這種壞事做絕,還得年年把她鞭尸,再掛上恥辱柱的作法,讓她想也不想的反手就劈向對方,如果是她的冤家當然也會立刻防備她出手,但是這人不是啊!

她望著昏倒的男人抹汗,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葉芝浩那張臉的錯,還有這半路殺出來的孩子一臉求表揚是怎麼回事?

開國侯府大公子葉芝浩昏倒,被三公主與宮女發現,開國侯夫人紅著恥辱的臉,恨不得沒帶這個丟盡臉面的繼子出來,開國侯更是臉色全黑,在皇上的大好日子偏他如此穢氣,立刻要人把大兒子帶回家。

尹常歡心中有愧,挑了些藥物送至開國侯府,葉芝浩看著三公主好心給的藥物,茫然出神,想起那雙生氣勃勃的漂亮眼楮。

在這之後他都被幽閉于開國侯府後院,今日吃了一服養身的藥之後,忽然心跳加快,怎樣都停不下來,他按住心口想要叫人,卻只發出短促不成句的聲音。

他的眼楮慢慢合上,感覺有人走到他身邊問道——

「藥放強了些,他應是死了吧?」

「回二公子,這藥效這麼強,大羅金仙也難救無命人,這蠢人不知藥有問題,日復一日喝著毒藥,把好好的身子給熬壞,還真以為是他自己身子弱。」

葉芝浩眼角溢出一滴淚,在溘然長逝的瞬間,他腦子出現的盡是那日三公主嬌俏羞怒的眼神。

她那鮮活又明朗的笑容、宜嗔宜喜的容貌,跟自己的行將就木,心如死灰完全不同,一個灰暗的靈魂,總會追求最鮮亮的光影。

初見她時,他想著往後哪家公子有福能得此聰慧美麗的嬌妻,其實他渴望她成為自己的光,渴望她能一直在身邊,照耀灰暗的自己。

于是從宮宴回來後他三餐不落地喝藥,只想讓自己的身子強健些,能有娶她的機會,誰知反而把自己更快的逼上死路。

一陣白光照來,他看到對面站著一個奇裝異服的男子,他穿著很怪,頭發很短,但看得出有雙強健的臂膀與身體,而他跟自己長得十分相像。

「你想要我的身體,就要完成我的心願!」

莫名之間,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但這個男的可以取代自己活下去。

「你的心願是什麼?宰了那些害你的人,把他們逼到走投無路,只能做無用的困默之斗,最後窮困潦倒、身敗名裂且悔不當初?」

對這麼充滿煞氣的說法,葉芝浩連連搖頭,「那是次要希望,我最主要的希望是能娶到三公主,自從見她一面,我、我……」他臉紅著沒再說下去。

現代的葉芝浩很想拿起啤酒瓶砸眼前這人的頭,讓他變得清醒點,這是哪里來的孬種,被人害成這樣,死後最大的心願竟然是女人,還是娶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人,這種一見鐘情的傻事想叫他做,當他葉芝浩是真傻子嗎?

這人腦袋有洞,不宜多管!

「抱歉,我一分鐘幾千萬上下,沒空听你廢話……」

還沒說完,兩人記憶瞬間融合,現代葉芝浩看到古代葉芝浩腦中的三公主,他的瞳孔瞬間收縮。

這是……這是尹常歡,小一號的!他能在這遇見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傻子,說不定尹常歡也遇見另一個傻子,在這個時代活下來。

「好,我接受你的條件。」葉芝浩二話不說的答應。

葉芝浩在床上醒過來,身子虛弱到兩腿直打顫,這身體被害得不輕,若是讓尹常歡這魔女看到他這副連路都走不動的樣子,保證她會拍下來,交給一流的動畫公司變造,再貼個大大的標題放上網絡,他可以想見那標題是——葉大總裁腎虛腿軟精采畫面,爆米花前排觀看。

到時自己一定丟臉死了,而她真的干得出這種事。

他雙手披上外衣,眼神凌厲,目光銳利如鷹,這些人要他死,他葉芝浩這一生何曾怕過了誰?

京中最精采的三公主事件才漸漸消停,開國侯的大公子葉芝浩便異軍突起,他拿了平日自己食用的藥告上官府,藥中竟有一味久食會對心髒造成傷害的毒,這事瞬時火紅。

開國侯大怒,施壓京中官府,硬要壓下此事,想不到葉芝浩一反往日軟弱個性,他就是個你踫不得砸不爛煮不熟的銅豆子,他在官府里直接月兌掉上衣,說他被開國侯府虐待。

那得月兌了形的樣子,不用模就見骨,與前來官府要把葉芝浩請回去的開國侯府的人有著天壤之別,就連奴僕也每一個都是白白胖胖的,此番對比立刻引起嘩然。

開國侯府能說他們沒虐待他,是葉芝浩日日吃藥吃成這副德性的嗎?

那不就是沒虐待有毒害嗎?

這更糟,所以開國侯府只能眼睜睜的認下虐待的罪名,認得開國侯與開國侯夫人一口氣梗在胸腔中,臉都發青了。

此案觀看的百姓太多,有一個老婆子抱著白胖小孫子大叫,「這個侯府里的公子養得比

窮人家的孩子還不如,豬狗不如唷,都是親生的,喜歡哪個是你的事,把人餓得成這樣,老天爺看在眼里會有報應的,果然有後娘就有後爹,小狽子,咱們要顧好你娘啊!」

懷里孩子應好的一聲十分輕脆,立刻就引起大笑聲。

被說成有後娘就有後爹以及豬狗不如的開國侯府,惡名瞬間如炸雷般在京中傳開。

葉芝浩可不是善荏,當場還在官府畫押寫了「不自殺宣言」,若被人發現他並非正常壽終正寢,死于非命,那便是有人要害他。

這代表什麼?

代表這位大公子被害得怕了,也可以想象出開國侯府是什麼深不見底的龍潭虎穴。

開國侯府從此惡名遠揚,從葉芝浩在宣言上蓋下手印後,開國侯府全府踫也不敢踫他,還得小心侍候著,萬一真讓他死了,開國侯府絕對會被眾人吐的口水給淹死。

這事興和帝也知曉了,叫來胡涂的開國侯痛罵一頓,又把葉芝浩也叫來,見他一個年輕男子瘦成一把骨頭,會這樣上告只怕也是被逼到絕路,于是訓誡一番就讓他出宮。

葉芝浩近來努力加餐飯,又換了大夫,身子漸漸調養起來,但外表還是消瘦不已。

回去時同車的開國侯余怒難消,對著他就是一陣砸,但還真不敢砸在他身上,怕他又鬧出什麼麼蛾子,只敢砸在他身前。

葉芝浩連眼皮都懶得抬起看一眼,就老爹這慫樣,還不夠他一餐生吞活剝呢。

開國侯七知肚明,毒殺此事有二兒子的手筆,自家夫人也有出力,只是此事是家丑,一個是心愛的二兒子,一個是陪伴許久的嬌妻,他做不出懲處,反而愈看大兒子愈覺得礙眼。

若大兒子死了,不就一了百了,到時他會為他風光大葬,心愛的二兒子也可順理成章繼承爵位,豈不是一石二鳥,這大兒子為何不肯乖乖為開國侯府去死?果然就是個沒眼色的。

看開國侯的表情,誰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葉芝浩可不打算死,更不打算死後讓所有害他的人美夢成真。

 ,只要他活著,就是他們的惡夢!

葉芝浩上輩子出生的家庭跟開國侯府也有得比,他是正妻的兒子,父親卻與小三出雙入對,還把財產逐一轉給小三,最後他月兌離了葉家,更把父親打理的葉家本家給打得落花流水,于是被媒體稱為王子完美復仇記。

葉芝浩暗暗打算要為自己栽培忠心的班底,好干翻開國侯府這一群人渣。

最重要的一點,尹常歡在宮里,他該怎麼跟她聯絡上?

他模著下巴想,以前可以打電話給她,她雖然厭煩他,還是會回電,只是口氣很差,如今可得想個好辦法才行。

永寧宮里,尹常歡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要發生什麼壞事,怎麼眼皮子一直跳。

人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兩個一起跳,莫非是災與財都不可避免?但災禍與錢財系在一塊……她腦袋里霎時浮出葉芝浩的臉。

這是個災星,但他也是一個能賺錢的災星啊!

她急忙敲腦袋,想什麼不好,想那個對頭冤家干什麼,她得給自己找別的事干。

她起身對圓滿交代道︰「咱們去看三弟。」

沒錯,那日半途跳出來,一臉「我也踢了壞人求表揚」的男孩,正是三皇子尹密。他當時巴巴的看著她,圓滿急著牽她回去換裙子,她只好對三皇子說之後會去謝他,三皇子似乎高興極了。

答應小孩的事自然不能反悔,于是她問清了三皇子所在的宮殿後,便找時間去了,只是她愈走愈偏僻,而且宮牆斑駁,破損的磚瓦無人打理,竟長出一簇簇野草。

尹常歡覺得有些不對,忽然听到遠處傳來一陣小孩的嘶聲怒吼——

「我要殺了你們,總有一日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哈哈哈!」尖利的聲音大笑三聲,「就憑你這失寵樣,說是三皇子也沒人信,你娘的娘家都被抄了,你娘也因紅杏出牆而畏罪自盡,皇上這幾年一次也沒來看過你,我看你就是個小雜種!」

「我不是小雜種,你才是雜種!」憤怒的聲音反駁。

「竟敢胡說八道,看我們不教訓你!」

一陣痛打聲響起,只見小孩被兩個太監架起,另一個尖酸刻薄長相的太監正肆無忌憚拿起軟布包裹的戒尺打在他的胸月復上,聲音很響卻不見傷痕。

尹密劇烈掙扎著,他一邊嘶吼,眼里充滿了濃濃的仇恨,「我要殺了你們,總有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三皇子今日又不听教訓,不讀書又頑劣不堪,就餓上一日,讓你好好學會听懂人話。」

听到要餓他,尹密眼里流露出恐懼與怨恨,他身形矮小,動作卻像蛇一樣靈巧,而且有一股蠻力,其中一個太監一時沒捉好他,他奮力往前撲,凶性大發的撲在剛剛打他又說要餓他的太監身上,狠狠咬住他的喉嚨,把他一塊皮都給咬下來,若不是太餓沒有力氣,他恐怕可以咬斷眼前太監的喉管。

「嘶!」

那太監早知他野蠻又凶暴,被他這樣咬了一口,怒火也上來,一把將他摔在地上,紅著眼不分青紅皂白拿著戒尺痛打,打得餓得沒力氣的尹密頓時奄奄一息。

其余兩個太監急忙阻止,「再打就要打死他了,貴妃娘娘可沒交代要他死,你悠著點,別真的打死他了!」

「這小雜種就是只野獸,把他拖進殿里,看我不餓他個三天三夜!呸,臭雜種。」

接著尹密像只死狗一般的被拖進殿里。

尹常歡在一旁目睹全部過程心頭火起,她正要走過去阻止,突然旁邊冒出一只手攔住她。那是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只不過略顯蒼白,皮膚像是很久沒曬過陽光,尹常歡的腦海里浮出他的名字並喚出口——

大皇子尹承,舅父投敵,舉家被斬,原是先皇後所生,前景大好,卻因此被幽禁宮中,再也不見人。

尹承揉了揉臉,那張臉雖年輕,眼神卻十分滄桑,「想不到這宮里還有人記得我叫什麼。」他攔著她,不讓她管這件事,「他沒事,死不了的。」

接著尹承走到在殿門前的樹下,撥開亂草,埋進了兩枚鮮女敕的果實。

尹常歡見狀大感不解,「你在做什麼?」

「他知道來這里拿食物充饑。」

尹常歡更訝異了,「所以你早就知道這些宮人虐待他?」

尹承的苦笑截斷她的話,「他還活著!你問我為何不救他,我們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話,加重語氣道︰「你跟我都是。」

「父皇寬和,但也絕不能容忍——」

尹承再度打斷她,「這後宮是貴妃掌理,她一宮獨大,你以為這些太監敢這麼膽大妄為是為什麼?他們奉命監看皇子皇女,一有異動就得立即上報,貴妃若一句話下達,明日你也不過是具冷冰冰的尸首。」

他苦笑著續道︰「父皇?父皇對後宮不關心,我們一年能見父皇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得出來,前些時日父皇壽辰到了,麗便讓我們吃飽穿暖,等過了壽辰又打回原形,你能跟誰告狀?全宮里都是貴妃的耳目。」

「我進太和殿告狀!」

尹承張口結舌,他被封閉在後宮太久,消息閉塞,身邊人早在上一波的清算里被殺個精光,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就像睜眼瞎子,因此尹常歡近來的事他竟沒有一件知曉,那日拜壽後因為他被軟禁,只在朝臣前做了個表面功夫,獻完禮物,貴妃就立刻派人將他押下去了。

尹承不敢置信、聲音微顫,「進太和殿?竟能進太和殿,你說說!」他示意她跟著他走。

繞了許多路,他們來到五公主尹常安的宮殿,尹常安的女乃嬤嬤偷偷模模把她抱出來,尹承拿出幾塊寒酸的糖放進尹常安手里,她頓時笑得露出牙齒。

尹承解釋道︰「這女乃嬤嬤是沈答應的家中人,還算忠心,五公主是姑娘,並不阻礙二皇子登上大位,因此貴妃對她們較為放任。」

尹常歡怒火中燒,這五公主都這麼大了,至少有七歲,身子看起來卻這麼瘦弱,移動還要人抱,遇到人竟只會痴笑,發育明顯遲緩,也是個被苛待的。

尹承一路上已听了她這些時日發生的事,他有驚嘆也有欽佩,更有濃濃的憂心。

他諄諄教誨尹常歡道︰「你得罪貴妃甚深,她向來睚訾必報,往後永寧宮恐會大禍臨頭,你先收收聲勢向她服軟。」

尹承歡看他一眼,立定,對他笑道︰「承哥,我跟你講個故事,五妹妹也一起听。」

她把小蘿莉給抱在腿上,尹常安覺得她渾身香噴噴的,她仰起頭,听著尹常歡用好听的嗓音說起一個她從來沒有听過的故事。

「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種叫作大象的動物,成年大象的長鼻子可以卷起長得和天一樣高的巨木,當它們成群結隊的行走時,大地因它們的腳步而顫栗,所有動物都要退避一邊,因為它們彼此合作又強壯,就連草原里最凶殘嗜血的猛獸,也只敢在它們幼小且落單時才敢攻擊。」

尹常安听得津津有味,神往不已。

尹常歡道︰「後來有只小象被人給捉走了,為了訓練它做事,把它綁起來每日逼它勞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弱小的小象漸漸成長成一只也可以用鼻子卷起巨木的大象了。」「那、那它是不是離、離開這里,去、去找它的爹娘了?」尹常安握起拳頭充滿希望的問。

雖然有些結巴,幸好五公主還會說話。尹常歡搖頭,「綁住它的繩子早已在好幾年的風吹雨淋下腐爛,但它心中一直留有恐懼,它一直記得綁著它的是它永遠也無法掙月兌的繩索,于是它永遠逃月兌不了這個它厭惡的地方,也永遠無法找它的爹娘。」

尹常安眼淚一滴滴的滑下來,軟糯道︰「好……可憐!」

尹承本來就蒼白的臉面更加慘白,失去血色,喃喃自語,「繩索早已腐爛,它卻不知自己早可掙月兌這個牢籠……」

尹常歡抱起尹常安,大踏步往尹密住的宮殿方向走,「我明明看到他被虐待,如果我有能力,我會救他,如果我沒能力,我就找能救他的人,除非我絞盡腦汁,無法可想,走至絕路,要不然有一絲機會,我都不會放棄。」

尹承大受震撼,看著這個年歲比他小上許多的妹子,她的血性與志氣也鼓舞著他體內的血液,他追上前,主動從她手中接過尹常安幼小的身軀。

重新回到尹密的宮殿,幾個太監見了抱著尹常安進來的尹承絲毫不懼,懶散道︰「大皇子來了,是為了何事?」

「大皇子莫要多管閑事,貴妃娘娘吩咐我們幾個好好照顧三皇子,咱們都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只是三皇子桀傲難馴。」

「而且三皇子只長胃不長腦子,成日要吃要喝,《三字經》、《千字文》一個字也背不起來,實是跟二皇子差太多了。」

「也是,侍候二皇子是福分,其余皇子皇女的家族不是犯事被抄,就是通敵被砍頭,哎哎,這就是命啊,咱們就是沒那個命,只能羨慕別人命好。」

說的是自己的命壞,但細究其含意,不就是服侍的主子都是些犯事的後代,沒有出息,讓他們跟著也沒有出息。

尹承被說得滿面通紅,尹常歡這時從他身後鑽了出來,正色道︰「我只听說主子有錯時,奴才忠諫是為忠僕,沒听過嫌貧愛富的奴僕。嫌自家主子不夠有錢,不夠有權,不夠有勢,若是有錢有權有勢這般輕易,你們做自己的主子不就得了,還做人家的奴才做什麼?什麼都不用付出就想得到成果,你們未免也想得太簡單。」

「你……」

這個永寧宮的三公主最近在後宮攪過風雨,可不是大皇子這種軟柿子,幾個太監也有點畏懼她。

「還有,一個人若是連個是非對錯都沒有,豈不是不配當人?」

這些太監聞言怒視尹常歡,「我們是閹人,但不代表……」

「誰管你們缺了哪一塊,我只听說許久以前的歷史上記載,有位公公雄才大略、武功高強、驍勇善戰,曾為皇帝立下汗馬功勞,還曾經奉皇命引領戰艦下西洋七次之多,宣揚國威,這等威風的太監祖宗,若是見了你們這些宵小手段,欺侮一個弱不禁風的孩子來邀上媚寵,豈不羞愧落淚。」

這些太監臉色青白,尹常歡向前幾步,一身凌厲氣勢,直接抱起了尹密,這些太監竟不敢動作。

「回永寧宮。」

尹常歡的膽量與氣魄令尹承又羞又敬,她敢只身進太和殿救母,敢雄辯群臣為自己澄清清白,敢出手救三皇弟,而他堂堂一個男兒,竟沒有一個女子有用,甚至還在憂慮道︰「若是貴妃那里不肯罷休……」

「那就找個能壓得住斌妃的人。我們不必當最強,但要能夠借力使力,這招用得最好的人是葉芝浩……咳咳,是我認識的一個人。」

一個外男的名字掛在尹常歡的嘴上讓尹承有些吃驚,又覺得這名字似乎頗為耳熟,好似是哪家的世家公子。

今日見了這個三妹妹,太多驚奇在他面前展開,開啟了他深思及反省的路。

此時尹密申吟著醒過來,他看到尹常歡就叫道︰「蛋姊姊!」

「什麼蛋姊姊?」

「姊姊給我吃蛋。」

沒想到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烤地瓜的竟是眼前的三皇子,她拍了拍他的背,「在那里烤東西,萬一走水怎麼辦?」

「餓……」他模模干扁的肚子。

尹常歡心酸的揉揉他的發,「以後不會餓肚子了。」

他欣喜的睜大眼楮,「真的?」隨即又黯然道︰「可是我吃很多很多……」

「沒關系,你年紀小,要長高得多吃點。」

還不待他露出笑容,尹常安抽了抽鼻子,軟軟的、甜甜的道︰「我……吃很少。」

尹密凶惡的表情一閃而過,野獸都有種直覺,為了活下去,他啃過樹皮,烤過小動物,他覺得這個給他蛋的三姊姊很好,是他可以依靠並讓他吃飽的好人,所以他向她示好。

然後以他小獸的直覺,那個被抱在大哥懷里,講話很慢很軟很好听的五妹妹是個威脅,她臉上那雙精明狡詐的眼珠正閃閃發亮。

討厭,太討厭了,是要跟他搶蛋姊姊嗎?

果然在宮里沒娘照顧還活著的都不是省油的燈,他看了看很廢的大皇子尹承,只有這個除外。尹密掀了掀眼皮,這廢物不怎麼行,但心好,以後若自己吃面,就留口湯給他喝吧。

尹密卻不知曉,興和帝身邊從來沒有成年的皇子活下來過,他在潛邸時生下的兒子一個一個死,登基進了皇宮後,太多大臣盯著他的子嗣,所以夭折的少了,但能順利生下的皇子卻不多,同時尹承也快迎來他人生中最大的殺機。

永寧宮里坐著一個小男孩,男孩應是十歲,但身形跟七歲孩子差不多,另一側坐著看起來更幼小的小女孩,她正在玩繡線。

興和帝進永寧宮時,就看到賢妃身邊有這兩個小玩意。

賢妃喜形于色,她看起來對這兩個孩子都很愛不釋手,因為尹常歡最近初潮來了,她欣喜于女兒已經是個大姑娘的同時,又失落自己身邊的小可愛不見了,想不到尹常歡一口氣幫她帶回來了兩個。

她是個內心柔軟的人,非常喜歡小孩,見了這兩個軟綿綿的小東西根本挪不動腳,這兒模模那兒踫踫,不斷拿瓜果甜餅給這兩個孩子,把兩人喂得肚子滾圓,讓尹密再度加深自己在這里可吃飽的印象。

「臣妾見過皇上。」

「這兩個是?」

「一個是三皇子,一個是五公主,來,說父皇好。」

見三皇子與五公主施禮,但因為肚子太脹,動作有點不倫不類,賢妃笑了出來,「臣妾看三皇子的鼻子與眼楮好像皇上。」

興和帝看了眼尹密,宮中謠傳三皇子不是他的種,所以他不太愛看這個孩子,現今竟發現這孩子其實長得挺像他的。

「這兩個孩子怎麼……」怎麼到永寧宮來了?

尹常歡道︰「都是弟弟妹妹,兒臣怕宮里人照顧不周,便把他們騙來永寧宮陪母妃開心。」

尹常安的女乃嬤嬤坐在一旁偷偷拭淚,自家姑娘沈答應死了後,五公主一年也難得見皇上一面,這三公主最近在宮中聲名鵲起,想不到沒見過幾次面就願意把五公主帶來永寧宮見皇上。

帝王的寵愛誰不是藏著掖著,唯恐被別人給搶去,但這三公主卻是大方分享,她真不知該如何說清自己的感謝。

「來,咱們給父皇唱首歌熱鬧熱鬧。」

剛才尹常歡排練了幾首歌,因為都是兒歌,簡單好記又好唱,她做了個動作,尹密跟尹常安也下地站定,兩人一臉神聖。

興和帝不知他們要做啥,賢妃則是忍笑忍得很痛苦。

「愛妃,你笑什麼?」

很快他就知道賢妃在笑什麼了。

三個孩子彎,兩手交握,雙腿用力,半蹲伏著,**往後拱,像小豬一樣,姿勢滑稽,然後他們唱起歌來,聲音有力渾厚,歌詞逗趣可愛,肢體認真帶勁。

「拔蘿卜,拔蘿卜,嘿唷嘿唷拔蘿卜,嘿唷嘿唷拔不動,爹跟娘,快來幫我拔蘿卜。」他們一邊唱,一邊做出像是用力從田里拔蘿卜的動作,三個孩子都一臉拔不起來的表情,然後向他們招手,示意他們也來拔。

賢妃笑得止不住,下座搭著尹常歡的肩,一臉自己也用力拔的模樣,尹常安的女乃嬤嬤搭著尹常安的肩,三排人只剩尹密身後的空位,而他幽幽的看向興和帝。

興和帝呆了,這架勢莫非是要自己……也跟著一起拔?

這成何體統,太難看了,他才不做。

尹密眼神黯沉,他胸口那頭凶獸咆哮著流涎譏剌道︰「就說你是個雜種,姥姥不疼,爹娘不愛,你以為換了干淨衣服,在永寧宮與尹常歡面前裝乖,就能假裝你也是興和帝的兒子?」

「父皇,您這樣不玩很沒義氣耶,虧我們一下午都在排練這個。」尹常歡抱怨。

「男人抱孫不抱子,我抱三皇兒不妥當。」興和帝連連搖手,這姿勢太難看,他可不要。

尹密胸口居住的那頭凶獸啦哮得更厲害,「他在說謊,他知道你不是他兒子,他嫌棄你,厭惡你,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讓他把手搭在你肩上會讓他想吐。」

尹常歡瞪興和帝一眼,「父皇好沒情趣。」

「沒情趣。」尹常安跟著軟糯道。

女乃嬤嬤差些嚇死,想要掩住她的嘴,那可是皇上,哪是五公主能說嘴的?

尹常安比著嘴巴道︰「多說話。」

意思是尹常歡要她多說話,因為尹常歡說她這麼大還不太會說話不好。

「這也能讓你編排。」

興和帝笑罵,最終在尹常歡的軟硬兼施下還是下場跳了一次。

當他的手搭在尹密的肩上,尹密胸口的凶獸安靜下來,他扭著**高聲大唱,紅撲撲的雙頰顯示他有多麼喜悅。

最後興和帝看到福果這老東西竟敢躲一旁偷笑,他惱了,叫福果下場一起跳,想不到福果跳得可好了,震驚了眾人。

「想不到福公公竟這般深藏不露。」根本就是舞棍阿伯的古代版啊,尹常歡震驚了。

福果擦擦臉,回復的態度保持他一貫的冷靜自持,「公主見笑了。」

「三弟、五妹,我們換一首難的,看福公公能不能跟上。」

「好唷。」霸氣童音回應。

「嗯!」軟糯的聲音回答。

「左扭扭,右扭扭……」

扭啊扭,不論怎麼扭,福果就是能扭出個變化且與眾不同,興和帝樂得呵呵大笑,賢妃也看得樂不可支,永寧宮今日笑聲不斷。

但今日永寧宮服侍的人變少了,不少人自從那次趕工做活個個熬成熊貓眼後就想辦法調位置了。

來永寧宮不就貪圖這里輕松好混嗎,然後再把永寧宮的芝麻小事報給上面的人就好了。現今那些冒出來的活計嚇得這些人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找門路離開,說那三公主真不是人,把人折騰得每日睡不飽。

永寧宮經此大換血,雖然人變少了,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人,尤其是核心人員,殿內換了一批,最讓尹常歡欣慰的是,里面有許多人是賢妃開口換的。

也許這娘不是太傻,她也隱約覺得有些人不妥,只是往常她有心無力罷了,當被壓在最底層,又哪里管得了身邊是不是他人安插的釘子。

此刻興和帝與賢妃笑得東倒西歪,孩子們跳得一身的汗,福果抹了抹臉,依然一臉正經,但大家已對他刮目相看。

「賞。」

興和帝龍心大悅,福果領賞下去。

之後一大家子坐一塊用餐,尹常安有女乃嬤嬤顧著,尹常歡有賢妃照看,尹密孤身一人,拿著筷子的姿勢還抖抖索索,好似連筷子也不太會用,怎麼看怎麼怪異,他已不是幼兒,怎可能筷子使得還沒五公主好?

興和帝剛才玩拔蘿卜時手搭到尹密的肩上,只覺得異常消瘦,彷佛一用力就會捏斷,他不太記得三兒子的年歲,但是他長得十分矮小,身邊太監一個也沒帶來。

興和帝知曉尹常歡不是不靠譜的人,她如果不讓這些太監跟著,一定是有原因的。

倒是賢妃見他筷子拿不好,還細心教他怎麼握筷子。

尹密滴著汗與筷子奮戰時,尹常歡挾了一塊魚給尹常安。

「吃這個,腦袋會好。」

「謝謝三姊。」尹常安喜得見牙不見眼,露出小米齒。

尹密發出「啊」的一聲,張開嘴巴,一副幼雛嗷嗷待哺的模樣,表示他也要。

見他很不要臉的做出這動作,尹常安怒了——我比你小,你竟敢做出這麼可愛的動作邀寵,真是不要臉!

于是也決定不要臉的尹常安跟著張開嘴巴,而且張得比尹密大,發出的啊聲也比他更大聲,還加上手指動作,比著雞腿肉,暗示別喂錯了,自己喜歡的是那一盤菜。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不要臉的尹密怔呆了,竟然有人能仗著年紀小,裝傻裝痴的賣弄不要臉,他也不能認輸。

他比了一道菜不夠,好幾盤菜都被他點上,再張開嘴巴,啊了好久。

兩人氣鼓鼓的像斗雞般對看。

賢妃笑得眼淚流下來,給兩人都喂了一桌子的菜,直到兩個孩子肚子脹得像皮鼓似的,拍一拍就作響,這聲音又逗笑了同桌的人。

興和帝柔和的看著一子二女,他忙于國事,竟未曾享受這簡單家常的天倫之樂,看著賢妃與兒女們快樂的笑容,他整顆心暖呼呼的。

之後興和帝在此休息了一夜,臨睡前叫來福果,暗中吩咐了幾聲。

隔日早晨,興和帝的案桌上已有照顧三皇子的三個太監畫押的口供。

福果是審理此案的人,當然也知此案內情,他審慎的站在一旁不多話。

興和帝看著這幾張口供時,氣得渾身發抖,一刻鐘後,他漸漸平靜下來,人卻有些恍惚失神。

「貴妃識人不清,用了些歹人,將這些歹人用驚擾聖駕的罪名全數杖斃……貴妃處沒有驚擾吧?」

「沒有。」

「好,很好。」

看著興和帝落寞的臉色,福果無聲退下。

「五公主處也查一查。」興和帝像想起什麼似的,也交代了一聲。

「是。」福果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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