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寵小青梅 第十一章 父兄冤死的真相

作者 ︰ 千尋

玉華長公主又把自己關進佛堂了,皇帝明白,這是在對自己的抗議,她痛恨徐澈那道奏折,自然不樂意徐嬌娘當媳婦。

然皇帝高興的是,常嬤嬤回稟,徐嬌娘眉眼含春,行動蹣跚,新婚夜應是折騰得厲害,而鎮國公府里的眼線也說,聲響鬧過大半夜,想來這對新婚夫妻對彼此都挺滿意。

阿宸性子耿直,再加上對沈青有幾分感情,倘若對徐嬌娘心有介蒂,必定不會進洞房,更別說折騰出那麼大的動靜。

由此可見,阿宸對徐家確實沒有多余想法。

對徐家沒想法,那麼對他這個皇帝舅舅肯定更沒有懷疑,既然如此,讓他出去打仗,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只不過,這對母子肯定又要鬧起來了。

雖是委屈了玉華,不過沈青還在,有她安慰,事情不會太嚴重。

听著老七和阿宸對大齊戰事的看法,皇帝滿意地順順胡子,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雖然阿宸對軍事沒有太大涉獵,但有老七帶著,他舉一反三、挺有幾分本事。

而老七這回出去,若是立下大功,回京就可以封王了。

可惜啊,他一直希望老七接位的,誰曉得他沒有這心思,只一心想拱太子上位,也好,太子仁德,對老七也是手足相親,日後他的富貴榮華少不了。

「戶部那里遞折子上來,說是還得十來天,糧草才能備齊,趁這幾天,你們幾個好好歇歇,接下來的日子,可沒那麼輕松。」

「是。」殷宸、陸學睿、穆穎辛齊聲應和。

「阿睿,你也別像只猴子似的,成天在外頭野,後天就要成親,成了親就是大人啦。」

「是,皇舅舅。」

「你娘對朕挑的媳婦可滿意?」

「听說是只母老虎,我娘可樂壞了,說是以後可以好好管著我,這個不行,我是個男子漢吶,她要是不听我的話,皇舅舅可不可以把她關進牢里,好好反省。」他噘嘴,對這個老婆沒有半點好感。

「什麼母老虎?那可是你的妻子,四處壞她名譽,對你有啥好處。」

「可……我就喜歡溫柔的。」

「自己的妻子自己教。都下去吧!」皇帝揮揮手,三人拱手退出殿里。

三人一出宮殿,穆穎辛問︰「青青還好嗎?」

「好得了才怪,那頭倔驢子!」陸學睿沒好氣說,想到青青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還說什麼天才,沒用的家伙。

殷宸苦笑。「要去看看她嗎?」

穆穎辛搖頭。「看來你拿她沒轍。」

「她恨我。」

「別理她,女人最愛把愛啊、恨啊的掛在嘴巴,哪有那麼多事兒,隨她去鬧,瘋過就好。」陸學睿道。

「她沒瘋沒鬧,她正常得好像家里沒有多了一個徐嬌娘。」

「不會吧,青青脾氣有那麼好?」陸學睿說完,突然想起她在獄中時的乖巧,一陣寒意直往後背上鑽。

「那不叫好,而是……」

「山雨欲來風滿樓。」殷宸接話。

「走吧,我們去看看她。」穆穎辛道。

「我還得等徐嬌娘一起回去。」

陸學睿輕嗤一聲。「你對她可真好。」

青青都沒成天掛在他身上呢,他的身子居然被徐嬌娘給掛了,就沒見過那麼不矜持的女子,也不知道徐家是什麼家教,好端端的怎麼養出一個青樓女子。

「眼線密布,阿宸能不對她好?」穆穎辛手肘撞陸學睿一下,對殷宸道。「你等她吧,我先回去接杜玫,現在她更能同青青說上話。」

「好。」

沈青在小佛堂外理事,收起賬冊,對管事吩咐幾句後,她將賬冊收回木箱里,這些東西,她始終沒有帶回屋里過。

靜嫻姑姑說︰「夫人不必這樣,公主把殷府產業和中饋交給你,代表全心信任,你不必非在老奴眼皮子底下理事。」

「有姑姑在旁提點,我也能安心些,事情處理好了,我先回去。」

她剛起身,靜嫻姑姑便握上她的手,道︰「別為徐嬌娘對公主心生芥蒂,也別對國公爺失望。」

她微笑答,「不會的。」

靜嫻姑姑望著她,從獄中回來後,她變了,變得沉穩安靜,變得沒有多余情緒,這樣的改變讓人不安。「要不要進去,和公主說說話?」

「公主在禮佛,怕是會打擾了,下午過來請安的時候再說吧!」

正在撥動佛珠的手指微頓,玉華長公主愁眉。

公主?不再喊娘?果然還是心生芥蒂了,可……能怨她嗎?皇帝的一意孤行向來傷人。「好吧,下午老奴熬百合粥,等夫人過來一起用。」

「好的。」沈青點頭,走出小廳,直到右腳跨上青磚小路,才長長吐氣,是悶吶,理智和感情一再抗爭。

她很清楚殷宸出征代表著什麼,代表他終于可以正大光明走到徐澈面前,天高皇帝遠,他可以肆無忌憚、手段用盡,挖出當年父兄戰敗的真相,終于可以為殷家男兒洗刷污辱與冤屈。

這件事對婆婆、對殷家有多重要,她不該也不能阻止,不該更不能怨恨。

但……就是無法啊……她眼里容不下沙子,她自私善妒,她無法和一個與旁人水乳交融、戰況激烈的男人攜手一世。

「青青。」陸學睿聲音傳來,幾個飛掠,他奔到她跟前,把一個大包袱往她胸前一塞。

「什麼東西?」

「人參、鹿茸、靈芝……全是珍貴藥材,我命令你,在我們離京之前,胖回原樣兒。」說著,掐起她的臉頰。「你看看、你看看,只剩下一層皮,本來就長得不怎樣,現在更丑了。」

「關你什麼事?」

「要是你出門嚇壞小孩子,那些可是大穆未來的棟梁啊,一個都不能少。」

「青青。」杜玫跟在穆穎辛身邊走來。

「阿玫。」她向她伸手,兩手交握,杜玫與她並肩。

只是她的笑容在看見殷宸身邊的徐嬌娘時,凝結。

她對穆穎辛道︰「把皇子妃借我,行不?」

「行,可你得擺出主人態度。」穆穎辛笑著回答。

「你想要什麼態度?」

「都午時了,不問問客人餓不餓?」

「真能耐,專挑著飯點過來,也不管人家方不方便。」

「喂,我們什麼交情?不方便也得方便,快命人送上午膳。」

殷宸對徐嬌娘道︰「你先回屋里,我陪陪朋友。」

「為什麼青妹妹可以作陪,我卻不能上桌?爺……」她往他身上貼著撒嬌。

「一起來吧,別嫌棄就好。」沈青對著徐嬌娘和殷宸客氣一笑,好像陸學睿、穆穎辛、杜玫不是客人,這對新婚夫妻才是外客。

餐桌上,眾人說說笑笑,氣氛比想象中好,只要徐嬌娘別偶爾插上一句讓人想跳樓的話,不要做出讓人側目的動作,整體狀況算不錯。

只是這要求對徐嬌娘而言,似乎太困難。

「爺,你嘗嘗我剝的螺。」

徐嬌娘拿筷子把蝦夾到殷宸嘴邊,這動作讓陸學睿反胃,當眾曬恩愛?這里真是鎮國公府,不是哪家窯子妓戶?而這位真的是徐家閨女,不是青樓妓子?

殷宸沉了臉,道︰「放著,我待會兒吃。」

「好啊,爺得多吃點,把身子養好,上戰場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爹每次回京,我娘都給他熬補湯呢。」

穆穎辛看出殷宸有強烈的殺人,不過他卻說︰「瞧瞧,徐氏多會伺候人,青青,你可得好好學學,免得喧賓奪主,忘了誰才是正室。」

「七爺這話可說得不對,皇上賜婚平妻,平妻與正室是一樣的,我與妹妹都是伺候爺的人,哪來什麼喧賓奪主。」徐嬌娘一笑,又把手中那盤魚肉往殷宸手邊推,道︰「這魚我挑好剌,爺可以吃了。」

杜玫皺眉,低聲問青青,「她這是在做什麼?」

「佔地盤。」

「佔地盤?」

「听過小狽尿尿嗎?同樣的行為。」

杜玫掩唇輕笑。「你不在乎?」

「在乎。」不止在乎,還心痛得緊,只……心痛是她的事,何必非要讓所有人看清?

「學學?」

「如果那塊地盤得這樣伺候,我認了,割地賠款。」

穆穎辛也不曉得在剌激誰,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肉放進沈青碗里。「你也多吃些,競爭這種事,需要體力。」

魚肉里沒有剌,那剌全扎在杜玫心里了,當著她的面,如此肆無忌憚,穆穎辛啊……從來沒有在乎過她的心。

也是,她本來就比青青慘,喜歡這件事,始終與她無關。

筷子停在半空中,笑容微頓,心受傷,但她是個完美女人,她夾來一只蝦,剝好殼往沈青碗里放,說︰「沒錯,能吃就多吃些,別虧了心,還虧了胃。」

桌子下,沈青握住杜玫的手,兩人相視,微哂,她沒來得及開口,徐嬌娘先一步搶話。

她笑道︰「七皇子妃可真賢良,自家相公對別的女人那麼好,不嫉妒,反而還跟著照顧,真是不簡單。」

杜玫沒發怒,反道︰「不怪你,你自然不了解,阿宸、阿睿、青青、相公和我,我們是一家人,誰對誰都不僅僅是殷勤,還特別在意、特別關心,別說相公給青青夾菜,便是他給青青剝蝦、喂飯,把家里的好東西全送過來,也沒有妒嫉的道理。」

言下之意,在座人士,就徐嬌娘不在「一家人」範圍內。

說完,她夾一筷子肉片到殷宸碗里,再夾一筷子雞肉到陸學睿碗里,夾完又道︰「青青,你家廚子這道醋溜魚片做得不地道,下回到表嫂家,表嫂讓你表哥去釣魚,親手給你做。」

沈青失笑,桌子下的手握得更緊。「何必與她爭這閑氣。」

然杜玫的表現讓穆穎辛一怔,始終覺得她沒脾氣,沒想到……灼灼目光落在妻子身上,他對她,是不是太不了解?

「總不能永遠讓小人得志,未免太沒天理。」杜玫在她耳畔說。

「天不理,我們自己來理,何必事事求天?」

「也是。」

「表嫂,青青,你們兩個別一直咬耳朵呀,有什麼好听的,說出來大家听听啊。」陸學睿嚷嚷。

沈青揚眉。「我在問表嫂,這世上有沒有後悔藥?」

殷宸咬牙。沒有的,即使有後悔藥,他也不允許自己吞下去,因為這件必行之事,是他前輩子的後悔。

「哪有這種東西。」陸學睿一句話否決。

沈青與杜玫相對望。

杜玫接話。「有的,丟掉心愛的東西,錯過喜歡的人,就算再哭再後悔,失去便再也不會回來。」

「是啊,所以我說沒有後悔藥的嘛。」陸學睿道。

殷宸接話︰「有的,哭過恨過之後,定下心來好好想想,也許不要過度執著、不要過分堅持,就會發現,其實心愛的東西,喜歡的人都還在原來的地方,不曾改變。」

沈青和杜玫同時轉眼,沈青搖頭。到底是誰固執啊,分明是他,已經改變的事,已經丟失的東西,他非要堅持不變,難道同樣的話一說再說,說服了自己,便能說服全世界?

沈青搖頭。「不,應該說,在遺憾過後,放手眼前哀怨,挺直背脊繼續往前,當下一次遇到值得珍惜的,就不會重蹈覆轍,對未來的珍惜,就是對過去的補償。」

青青要他放手,她想去追尋下一場奇跡?不!他不給她這個機會,他不允許她放棄,不允許她尋求下一場奇跡。

還以為經歷過最傷心的部分,接下來的再也傷不了她,沒想到還是痛得厲害,一陣陣地,像有人不斷從上面投下巨石,重力加速度,讓她的心反復被砸碎、捶爛。

不過杜玫說的對,當心髒長繭,當它習慣疼痛磨煉,疼痛就再也無法威脅自己。

燃起燭火,既然無法入睡,就起床讀書,讀書總能讓她心平氣和。

門被打開,沈青抬眼,對上殷宸的視線。

她又在讀書?她說過,自己是個怪物,讀書會讓她心情平靜。

她的心紛亂不定嗎?她正在想辦法離開自己嗎?她讀書,卻讓他的心也跟著紛亂不平了。

碩大身軀向她走近,帶著任何人見著都會下意識避開的氣勢,但她沒有退開,一雙美目定定看著他。

「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停止你的計劃。」

沈青苦笑,他從來都了解她,她不回答,但臉上的執勘給了答案。

「你必須學會相信我。」

「那麼你得先做出讓人相信的動作。」

門外,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沈青渾然不知,他卻一清二楚,那是打不得、踫不得,還得配合著演戲的眼線。

咬緊牙根,他說︰「我絕不會讓你離開。」說著勾起她的下巴,封上她的嘴唇。

他的動作粗暴,讓她無法退卻,做什麼啊,要霸王硬上弓嗎?她氣急敗壞,不斷捶打他的背,但他皮粗肉厚,她的動作阻撓不了他。

他吻著她的唇、在她唇間輾轉流連,他不斷向她索取,可是她再也不願意付出,他不是她全心托付的男人……

「放開我!」

「我不!」他將她打橫抱起,走往床鋪。

「你要做什麼?」

他沒回答,卻用行動給了她答案。

他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放在床上,她沒來得及翻身下床,他的身體已壓了下來。

他吻著她的唇,撕去她的衣裳,迫不及待想將她變成自己的。

發覺他的意圖,她想盡辦法推開他,只是兩人的力氣相差太大,沈青咬牙道︰「放開我。」

「離你及笄沒幾日了。」他不等,因為心太慌,因為失去的恐懼時刻威脅。

「你已經毀了承諾,你沒有權利這樣對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句句說著對不起,細碎的吻卻不斷落下,粗礪掌心撫過她的身驅,他企圖用溫柔改變她的心意,企圖讓她忘記怨恨自己。

但她是何等執拗的女子,一點點的溫柔改變不了她追求專一的意志,她提醒自己不能深

陷,提醒自己不能成為第二個母親,她很清楚抑郁而終的過程,她害怕重復那樣的過程。

濕潤的唇滑過頸項,讓她泛起一股顫栗,她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向他靠近。

敏銳的殷宸發覺了,動作更為輕柔,聲音更溫暖,他道︰「相信我,我知道你的恐懼,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但是,我絕不會讓你落入那樣的境地,相信我,我有足夠的力量護住你。」

屋里的動靜讓屋外的人悄悄離去,殷宸听見了,但他停不下來。

他輕吻她的身體,綿密的吻和保證不斷落下,他試圖用愛融化她,今夜,他想成為她的男人。

輕輕地,他分開她的雙腿。

然這個動作讓她心中一凜,猛地推開他。「停止!殷宸,不要讓我恨你。」

「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要你離開。」說著,粗暴了動作,他將她的雙手控制在頭頂上,試圖再次分開她的腿。

「你以為我會因為這種事就離不開你?殷宸,你太小看我,我不會,我只會一輩子恨你、怨你,一輩子不原諒你!」

沈青身子不斷掙扎扭動,她用頭去撞他的胸口,她嘶咬他的手臂,她瘋狂至極,暴怒的模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他想起那個拿著斧頭想砍倒梅樹的女孩,想起她眼底冰冷的恨意,倏地,他的手松開,一輩子多長啊,可她輕輕松松就能說出口,此時此刻,他看見她眼底明明白白的恐懼與怨恨。

他後悔不已,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撫。

見他怔忡,沈青急忙從他身子底下翻出,拉起棉被裹住自己,她縮在床角,帶著警戒的表情像只小獸。

她的目光讓他受傷了、心疼了,她怕他……她竟然害怕自己?他做了什麼啊!

「不要怕我。」

他剛伸出手,就見她頭一偏,將身子縮得更緊。

她的直覺動作像把刀,剜了他的心。

「青青,對不起,我只是……」

「你要我信任你,卻做出讓我無法信任的選擇,你要我別害怕,卻做出讓我害怕的舉動,你可以講出一百個理由,但任憑你再舌粲蓮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她咬著牙,試圖停止顫抖不止的身體。

她的模樣重擊他的心,看著她,殷宸握緊拳頭,他無能為力了,難道他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越走越遠?

她的恐懼染上他,不安重重地壓在他的胸口。

國公府上下都曉得國公爺有多喜歡新夫人,眼看就要出征,國公爺每個晚上都歇在新夫人屋里。

而夫人……沒有發脾氣,日子像往常般過去,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只是顴骨聳起、眼窩深陷,手背隱隱浮現青筋,她以肉眼看得出來的速度消瘦。

天知道她有多煎熬,明知殷宸身不由己,明知所有的事只是演戲,也明知道這樣的歡愛沒有太多感情成分,心依舊絞痛不已。

她心眼小?沒錯,她不否認。

徐嬌娘貼在殷宸身上時,她就會犯病,犯一種名為心絞痛的病。看兩人手牽手,她恨不得把兩條手臂砍成三五截,看他們有說有笑進新房,她恨不得放火把屋子燒了。

多少次的月黑風高夜,殺人的念頭在心頭燒竄,她一天比一天更害怕,怕哪天忍不住,自己真的會犯下這種蠢事,她害怕這樣的自己,害怕越來越面目可憎的沈青。

她不想變成這樣的人,可是和徐嬌娘同在一個屋檐下,日日見著,她將會慢慢改變,嫉妒叢生、怨懟日起,直到謀殺所有她對殷宸的感情。

是徐嬌娘的錯?

不,她不是壞人,徐嬌娘不過是個被嬌寵慣了的女子,行事隨心恣意罷了。

重點是,就算事情追查到底,查出徐澈是殷家的仇人又如何?這種事不該父債子還,徐嬌娘不該為此承擔。

況且她嫁進殷府,已經成為殷家人,古代女子生存不易,她做不到,殷宸怕也辦不到在事後將徐嬌娘逐出鎮國公府。

再者連日來的寵愛無邊,說不定她月復中已有殷家子嗣,古人多麼看重子嗣啊,換言之,不管徐嬌娘進府的理由原因為何,她已經注定是殷宸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這對古代男人來說不算個事兒,杜玫再好也得忍受穆穎辛一屋子妻妾,並且日後數目還會繼續增長,連陸學睿那樣對不上心的男子,正妻才剛入門便已經發下狂語,待功成名就要娶進無數溫柔妾,好氣死他的老虎婆娘。

所以是她奢求了。

她不會是殷宸的唯一,徐嬌娘也不會是唯一了,此去一戰功成,除去殷家多年沉,他將浴火重生,他的生命將會開啟新境界,到時千嬌百艷、美女常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她不想用幾十年的生命,和一群女人對峙、分寵、耍心機,不想把所有的力氣拿來與人爭一畝三分地,即便鎮國公府是塊沃田,她也不願意。

殷宸離開鎮國公府那天,他在凌晨時分進了沈青的房間,發現她沒睡,她靠坐在床沿,手里拿著本書,怔怔地看著床邊的畫。

畫里是一對夫妻,他們的畫工都不怎樣,但兩人齊心合力,東一筆、西一筆,才把畫作完成。

畫完,還得在人物頭頂上標注沈青、殷宸,才曉得畫的是誰。

她說︰「重點不是結果,而是過程,畫畫時你開心、我快樂,這才重要。」

他同意,但看重過程的她,他卻給了一個不好的過程,所以她連結果都不想要了?

她的不要,讓他很擔心。

直到暖暖的掌心貼上手背,她才發現殷宸進來。

最近恍神得厲害,天曉得要把沉穩平靜演到徹底有多困難。

四目相對,他說︰「青青,我要走了。」

「是。」

「皇上那邊……你要幫我護著鎮國公府,也護好自己。」

「皇上那邊不會有問題,徐嬌娘已經順著他的意思嫁進鎮國公府。」

再加上他這些天「表現良好」,府里眼線肯定早就把三人的互動報進宮里,他對徐嬌娘的寵愛,會讓皇帝吃下一顆定心丸。

「你不必在乎她。」

「我不會讓自己在乎她。」

「等我回來,一切都會不同。」

她一頓,微哂,是啊,會大不相同,他將月兌胎換骨、意氣風發,對于此去之後的事,她連想象都不必,就認定他必定勝利,這是她對他的信心。

只是蛻變後的他,她沒有把握自己要得起。

「我們好久沒有說說話了。」沈青說。

「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是我不給你機會開口。」沈青公平道。

「我也有錯。」他應該軟磨硬泡,不該為了不讓她在皇帝跟前扎眼選擇緘默,那回的牢獄之災讓他感到害怕,害怕皇帝針對她,屆時他不在,穆穎辛、陸學睿都不在,還有誰能幫她?

他甚至刻意待徐嬌娘萬般好,刻意讓她煎熬,好讓皇帝放下戒心。

無關理由,他對她,到底是殘忍了。

搖頭,沈青明白時間不多,不想在對錯這個話題上繞圈圈。

殷宸也清楚時間緊迫,道︰「我承認自己做錯很多事,但我發誓我一定會彌補,一定會教你心平,所以……給我時間,等等我好嗎?」

很多話不必出口,他們心意相通,他知道青青將要做什麼,她清楚殷宸在害怕什麼,但即使是這樣的默契,也無法阻止她向前的動力,她對他的信心已經蕩然無存。

今日他會為家仇放棄她,明日呢,也許會有更多更好的借口。

「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嗎?」沈青問。

他沒應話。

「真正的喜歡,就是想要跟他在一塊兒,要舒服自然,要愉快愜意,要時時盼著想著,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過下去就好,不必相互消耗、不必相互虧欠,也不需要轟轟烈烈、撕心裂肺。阿宸,現在的生活我不舒服、不愜意,我不喜歡了。」

「你恨我。」

她的一大篇話,竟換到他這個結論?「我不怪你。」

「違心之論。」

「為父兄追查真相,你沒錯,忠君愛國,你沒錯,你沒做錯事,我連怪你的理由都找不到。」

「岳父為子嗣納妾也沒錯,你卻恨上他一輩子。」

「這就是重點了,所以錯的不是你們,是我。」

「知錯便改了吧,換一個角度、換一個方式想,你會發現情況截然不同。」

他的提議很實際,只是很抱歉,她無法接納。

微微笑著,她從櫃子里拿出一本書冊。「不知它對你有沒有幫助,你收著吧。」

里頭寫著所有她想得到的對敵詭計,一本新版的厚黑學、對敵八十策。

殷宸明白,她在轉移話題,她不願意知錯能改,不願意給出承諾,所以……她打算一意孤行。

沖動了,他抱她入懷,這次她沒有乖乖窩進去,她用力想推開他,卻無法敵過他的力氣。

「放開我。」

「我不放手!」

「你身上有別的女人味道,我受不了。」

對,有再多的理由,用再完美的理論作包裝,掩飾的不過是她的偏狹妒嫉,她就是無法忍受他身上的女人味。

他不放,他的力氣昭告了他的恐懼。

她心疼,卻無法勉強自己。

所以誰說的,誰說愛情很單純,不,愛情從來都不簡單,它脆弱,它禁不起風雨,晨起的陽光初升,它便消融得無影無蹤。

所以……很抱歉……淚水悄悄滑落……

離京一個月,首場版捷的戰爭傳進京城,龍心大悅,賞賜一件件送進七皇子府、靖王府、鎮國公府和徐府。

沈青正在花廳理事,玉華長公主為此從小佛堂里走出,她打開箱子,冷眼看著里頭的東西。

「青青,你喜歡嗎?」

她連看都沒看,回答,「拿這些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玉華長公主和靜嫻姑姑滿意地對視一眼。「是啊,以前殷家的賞賜更多,常常得增闢庫房,才能把賞賜擺進去,所有人都說鎮國公府富得流油,殊不知我寧願傾盡所有,換回人健在、一家和樂。」

沈青點頭。「沒有任何賞賜比人命更值錢。」

「你說的對,如果時間能夠倒轉,我不要夫婿成為英雄,我只想與他平安到老、相偕相守。青青……」玉華長公主語重心長地喊她,沈青抬頭,對上她慈藹的目光。「永遠不要做讓自己遺憾的事。」

婆媳相望,說不出口的話在眉目間傳遞。

這時,一個不識相的聲音傳來。

「婆婆可真偏心,與青妹妹感情這麼好,卻老是躲著我。」徐嬌娘一開口就是挑釁。看見她,玉華長公主輕聲道︰「靜嫻,扶我進去。」

「是。」靜嫻姑姑上前。

徐嬌娘不滿,揚聲道︰「婆婆就這麼不待見媳婦?」

玉華長公主連應聲都懶,起身就要往小佛堂走去。

徐嬌娘不懂得適可而止,搶身擋在前頭。「就算婆婆不喜歡媳婦,可今天皇上大賞徐家和鎮國公府,功勞是咱們兩家人立下的,怎麼也得辦一場宴席,讓所有人看看皇上的賞賜,也教京城百姓們明白,他們能夠安居樂業是托了誰的福。」

玉華長公主冷笑。「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一場勝仗就值得大肆宣揚,果然,沒有底蘊的家族,只能養出這種女兒。」丟下話,她對沈青說︰「把東西造冊入庫後進佛堂來,幫娘抄一卷經文。」

「是。」沈青應聲。

玉華長公主伸手,沈青上前攙扶,與靜嫻姑姑一左一右將她扶進小佛堂。

徐嬌娘氣得咬牙切齒,眼看左右無人,以寬袖作為掩護,悄悄地往沈青的杯子里加入些許東西。

待沈青回來,看見徐嬌娘對著滿桌子賞賜東模模、西模模,她問道︰「這麼好的東西不用,擺在庫房里多可惜,我能帶幾樣回屋里嗎?」

「你想要哪幾樣,讓下人去跟靜嫻姑姑傳話,娘允了,我自會命人把東西送過去。」沈青不疾不徐回答。

「哼,小氣。」說著,徐嬌娘一扭頭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沈青失笑,徐家本是小門小戶,之後因為帶援軍阻戰,徐澈才得到重用,可即便如此,大穆也丟失兩座城池,割地賠款,面子盡失。

武官家庭長大的女孩,自然不會太重視規矩,更別說讀書習字,培養氣度,玉華長公主自然是看不上的,皇帝點這場亂點鴛鴦譜,委屈太多人。

拿起筆,沈青將對過的禮單一一謄抄後,命管事把東西收進庫房里,她端起茶水,正準備喝時,水月不知從哪里跳出來,手一抄將茶盞帶走。

「夫人,茶涼了,我去換上一盞熱的。」

沈青困惑,茶水……並不涼啊,何況水月不是待在院子里,怎麼突然出現了?

園丁將幾盆初綻的鮮花擺在窗下,不知名的花香氣襲人,沾滿甜香的空氣從窗口漫入,花朵又大又艷,能掐得出血似的。

沒多久,香味燻染了沈青一身,只是人在鮑魚之肆,久聞而不覺其良,沈厚聞久了便也沒注意。

「夫人,爺寫信回來。」水月拿著信往屋里跑。

這封信整整比皇帝的賞賜晚了大半個月,很厚的一迭,她打開信,細細讀過,讀著讀著便心跳加速。

信中寫到,他們一到邊關,二話不說便將徐澈一派人馬通通關押起來、奪走虎符,在穆穎辛盡展皇子威風後接管軍隊。

原以為會是困難的事,沒想到邊關將領早就對徐澈大為不滿,就算沒有齊磊帶兵壓境,也有人在暗中醞釀造反,好讓千里外的朝廷知道,他們受了多少不公待遇。

也是因為官兵有二心,才讓齊軍在短短幾天內攻破池州。

殷宸等人迅速重編軍隊,擬定戰術,在齊磊猝不及防間將池州奪回。

然為了不教皇帝心生懷疑,回報朝廷的捷報中他們仍然把徐澈的姓名加在當中。

徐澈的同伙張霖、趙進等人,蛇鼠一窩、尸位素餐,全是沒骨氣沒本事、只會巴結奉承之人,刑具一上,當年殷家軍被滅的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那年徐澈只是皇帝身邊的侍衛,他擅長察言觀色,小意巴結,頗受皇帝所喜,他窺得帝心,知皇上忌憚殷家,一句功高震主令皇帝心生不安。

機緣巧合之下徐澈結識齊磊,兩人暗中交換條件,以兩座城池交換殷家眾男兒的性命。

殷正堂身邊有一名副將名喚雷峻,他是徐澈姻親,兩個積極想往上爬的武官一拍即合,雷峻成了細作,將軍情透露給齊磊,助他奪下城池,而齊磊將蓋著齊國虎符的密信交予雷峻,由他呈到皇帝跟前。

看到密信,皇上心中不是沒有疑問,只是忌憚鎮國公在前、丟失兩座城池在後,便草率下令,讓徐澈帶領大軍駐扎杞縣,直到殷家全軍覆沒,證實殷正堂通敵實為空穴來風,才下令援軍進入池州。

在徐澈和齊磊的約定下,齊磊退兵,將池州還給大穆,這一筆功勞自然落在徐澈頭上,從此他取代鎮國公,駐守邊關。

徐澈接到派令後,第一件事就是殺雷峻,消滅證據。

事已至此,皇帝再蠢也曉得自己被人欺騙,他想抓雷峻審問,可徐澈上報雷峻戰死沙場。

死無對證,皇帝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無處說。

皇帝心虛,卻不願面對自己的錯誤,而徐澈送回來的戰報上,一句「鎮國公誤判軍情、行事魯莽」,解釋了所有的事,也解決皇帝的困擾,從此皇帝將徐澈當成心月復,對他深信不疑。

而朝堂臣官哪個不是歷練千年的狐狸?皇帝對徐澈的態度擺明已舍棄鎮國公府,從此朝堂再無人敢再提及殷正堂。

更有那擅長溜須拍馬的在朝堂上阿諛不斷,道︰「鎮國公誤斷軍情,致十萬大軍盡沒,皇上不但未追究還讓其子繼承爵位,實為仁慈寬厚。」

也有人在外散播此事,把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打成過街老鼠,只為隱藏皇帝的過錯。

殷宸輕易便將此事查清,倘若皇帝願意,陳年舊事要水落石出並不困難,但皇帝不但不動作,反而處處掩飾,甚至提防鎮國公府、疑心殷宸,這說明皇帝隱約猜出徐澈有問題。

明知道的事,卻因為驕傲固執、不肯認錯,因為想在青史上留下英名,打死不肯為殷家翻案,他確實對不起妹妹,對不起昔日好友!

信末,殷宸告訴沈青,他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們在齊國境內散播謠言,說齊磊與大穆合作,欲借由戰爭掌握兵權,待兵權到手便殺兄弟、奪皇位。

殷宸斬釘截鐵道︰「我欲取齊地,祭父兄在天之靈。」

他是個說話算話的男人,沈青相信齊國滅亡之日不遠。

沈青把信折好,這信必須給玉華長公主過目。

她起身往屋外走去,水月跟上,她道︰「我自己去就行。」

走下台階,沈青一心想著信中所言,沒有注意到樹叢里鑽出十幾條細長的紅色小蛇,它們像受到什麼吸引似的,在草地上迅速蜿蜒爬行,正朝她的方向前進。

這時候,數根銀針從高處往下射,將小紅蛇一一釘死在地上。

銀針閃過,光芒剌眼,她不明所以地抬頭四下張望……沒人?眉眼下垂,深吸氣,她聳聳肩繼續朝前走。

水月從屋里走出,一名男子在地上拔針收蛇,她上前,問︰「這是啥?」

他指指正屋窗下那幾盆花。「不知道,那花的香氣引來的,待會兒讓阿土看看。」也許他又要驚嘆是好東西了!

上回水月換下來的茶水,里頭有黃陵散,阿土說是好東西,曬干留用。

夫人新換的皂角,他說里頭有好東西,悄悄換掉,連夫人屋里的燈油也加入不少好東西……

最近徐嬌娘那里的「好東西」,一樣接著一樣往外送,不知道爺回來,會不會把這些好東西全用回去她身上。

「花是誰送來的?」水月問。

「園丁,過去從來不見異樣,這次……去查了。」

「爺的信送了沒?」

十天一信,爺要他們把夫人的一舉一動詳細錄下,他們寫得巨細靡遺,除了夫人到七皇子府拜訪時之外,那里不是自家門庭,很難做到爺要求的「讓夫人神不知、鬼不覺」。

「你再去屋里查查有沒有好東西。」水月點頭嘆氣。

她真是不懂了,徐家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面的,怎就有這麼多「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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