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薄幸容易嗎? 第六章 避不開禍事

作者 ︰ 千尋

皇帝沒在宮里請客,他刻意微服出巡在聚緣樓請燕歷鈞和霍驥吃飯。

這是自家丫頭開的酒樓呢,當爹的不捧場,要教誰捧場去?

雖說士農工商,商排最末,可他不是那等迂腐皇帝,國家要強,靠的不是兵而是富,百姓口袋里裝滿了銀子,天天吃香喝辣,日子過得比神仙還快活,哪個人會閑到想造反。

再說了,不管是倭寇犯界或北遼好戰,不都是因為窮嗎?只要通商一事順利,大伙兒都有錢賺,是誰都會想休兵的吧。

整整兩年,他讓燕歷銘寫了幾十封信才說服欣兒把鋪子從冀州往京城開,聚緣樓和小食堂開幕那天,他親手提匾造成大轟動。

听說客人一撥撥,接都接不完呢。

欣兒知道消息後肯定會很高興吧,他這個當爹的從沒忘記過她。

不過,他既得意又高興,欣兒沒有因為一次錯誤婚姻就喪志,更驕傲他的女兒有遠見、能夠顧全大局。

即使決定離開霍家,她仍然把霍驥推到自己跟前。

如欣兒所言,霍驥確實是個優秀人才,有他出馬,為禍十幾年的倭寇絕跡于南方,而歷鈞也在他的帶領下月兌胎換骨。

皇帝慶幸,當時沒有因為憤怒損失一名大將。

闔上霍驥和燕歷鈞聯名呈上來的折子,他滿意地看著霍驥。

很好,不居功、不自傲,有好處都記得捎帶上歷鈞,這讓為人父的皇帝心生感激。

「就這麼辦,朕把十萬大軍交到你們手上,你們可有信心幫朕打贏這場爭?」

這次,皇帝決定把呂將軍留在南邊駐防,協助太子辦差,讓霍驥和燕歷鈞掌領兵權。

這下子可以大展身手了,兩人對視一眼,眼底有藏也藏不住的驕傲得意。

一揖到地,兩人齊聲道,「臣鞠躬盡瘁,竭盡心力。」

「別跪了、快起來。上菜、上菜。」

在里頭服侍的公公躬身退出廂房,走到外頭對小二道︰「上菜。」

沒多久,菜一道道上桌,燕歷鈞驚訝說︰「這、這剽蟲……是用什麼做的?好看得緊。」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皇帝炫耀地夾起擺在綠青菜上頭的瓢蟲,「這叫小西紅柿,上頭的斑點是腌橄欖,味道可好啦。」

聚緣樓的每道菜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簡單的擺盤,至于放炸排骨的方形盤子就更厲害了。

「這觀音是……哇……」燕歷鈞湊近細聞。「是用芋頭雕的?居然雕得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樣。」

「這就是聚緣樓的特色,每道菜都擺得漂漂亮亮的,最近有些酒樓飯想學他們,但別說這些奇形怪述的盤子買不到,光是這門雕刻手藝也不容易哪,听說直到現在聚緣樓的師傅還得一面做事一面上課呢。」

他家欣丫頭有遠見,一個個簽下死契,要不,被人高薪挖走豈不是自費心力。

燕歷鈞夾起一塊不知名的方形食物放進嘴里,咬下,嚇一大跳,「父皇,你瞧,這是蛋?居然有三個顏色。」

「你不得了吧,綠色這層是用波菜搗出汁加入蛋液,紅色是紅蘿卜汁加蛋液,先把原色蛋液蒸熟,倒入橘色蛋液蒸熟,最後再倒進綠色蛋液,你咬大口一點,咬到中間部分。」

對于女兒的事,皇帝樣樣都研究透澈。

燕歷鈞張口咬下,不得了,中間還嵌著一對蝦子,滋味可鮮極了。

「這蛋,費不少功夫吧。」

「這算什麼,還有一道菜叫做鳥巢,也是用蛋做的,味道更好。」

父子們吃一道評一道,霍驥卻默不作聲,打從炒三鮮上桌,他的目光就挪不開了,他拿起旁邊用蘿卜做成的玖瑰花,陷入沉思,這個他見過的……在欣然編寫的冊子里。

將紅蘿卜、自蘿卜切薄片,泡入鹽水中,再將每張圓薄片在二分之一處重迭、鋪排于砧板上,卷起,將下方切平,即成。

心潮起伏,一個大膽假設興起,聚緣樓和欣然有沒有關系?如果有,是不是代表欣然沒死?

「怎麼不吃,試試松鼠魚,味道可好看呢。」燕歷鈞用手肘拐霍驥一下,納悶的瞥了發愣傻笑的兄弟一眼。

霍驥莫名其妙地開心著,莫名其妙笑著,還沒有證實的事已經在他心里掀起陣陣興奮。飯後,送走皇帝和燕歷鈞,霍驥又回到聚緣樓里。

已經過了飯點時間,鋪子里依然高朋座,掌櫃正在和剛完帳的人對話。

「爺上回來,每桌還送巧克力,這次怎麼沒送啦?」

客人口氣挺差,他就是沖著巧克力來的。

兩天前他嘗過一回,今天又邀朋友上聚緣樓,來之前把巧克力夸得人間無、天上有,這會兒吃不著了,他的面子要哪兒放?

「回爺的話,之前東家在京城開小食堂,因為知道巧克力的人不多,這才在席面上附贈,一來試試顧客反應,二來打開名聲,這會兒知道小食堂甜點的客人越來越多,聚緣樓就不再送了。」

「如果爺喜歡可以移駕西街,小食堂里面不只賣巧克力,還有不少外頭沒見過的好東西,這兩天恰好辦試吃,爺要不要順便過去嘗嘗?」

掌櫃口氣溫和親切,臉上一堆笑容,半點不受對方態度影響,他可是營銷組的首席。

「西街?」

「是,西街七十六號。」掌櫃一路說一路躬身哈腰,把人送到大門口。

霍驥默默把地址記下,正準備掌櫃回頭再問上幾句時,一名女子從廚房匆匆走出來,一路走一路對著身邊的廚師交代事情。

打過照面,霍驥目光微凜,他認得她……在上一世。

前輩子,他曾在欣然身邊見過,她叫做……對了,她叫阮阮。

他不清楚欣然開什麼鋪子、做哪門子生意,但確定欣然和阮阮走得很近,阮阮頗有幾分本事,欣然經常和她以及另一個男人,叫做巫鎮東!

欣然經常和阮阮、巫鎮東關起門來商量生意上的事。

而現在……欣然的蔬果雕、欣然的身邊人都出現了……這表示欣然還活著,對嗎?

退開兩步,阮阮與霍驥錯身而過,經過掌櫃時,阮阮道︰「巫大哥和秦大叔今天下午進京,你派個人到城門迎接,接到人之後直接把送他到小食堂。」

梁掌櫃躬身道︰「巫總管和秦總管要進京,冀州那邊怎麼辦?」

「有夫人坐陣呢,等小食堂生意穩定,我立刻回冀州。」

這次進京的主要目的有二,第一,她要把小食堂開起來,第二,將席姑姑教好的一批工人帶回冀州訓練。

往後,京城這邊就交給秦大叔和席姑姑負責,她掌理冀州生意,巫大哥辛苦些,哪里需要他就得往哪里跑。

「知道了,我馬上命人先把屋子整理起來。」

「多謝,我先過去了。」

阮阮走出聚緣樓,一面走一面暗自盤算。

欣然的鋪子擴充得有些快,到現在不過兩年,已經有二十幾家鋪子,學生們分派出去,有些人本事還不足以撐場面,短時間之內應付著還可以,要是長時間……要不要每個月訂幾個日子,讓他們分批回冀州進修?

她低頭走得飛快,不曉得後頭有人跟著自己。

跟在身後的霍驥也一樣,滿肚子思量。

巫大哥、巫總管?指的是巫鎮東對吧,重生的欣然加上阮阮、巫鎮東……是欣然把他們兜在一起的對嗎?換言之,欣然還活著的機會又更大了!

持續興奮中,他的腳步輕揚,他的笑臉張揚,他幾乎要跳起舞來。

不到一炷香功夫,阮阮走進小食堂。

霍驥跟進,一眼瞧見……那就是巧克力?

前世,他經常在娘親屋里看見的點心,他嫌太甜太膩,娘卻說人生那麼苦,不吃點甜的來沖淡苦澀,日子要怎麼過?

那時候,娘和欣然處得很好,旭兒、暄兒經常在她膝下環繞,他以為連母親那樣清冷的人,欣然都能夠拿下,她在府中必定混得風生水起,于是他繼續忽略她,繼續把全副心力用在拼前程上頭。

如果巧克力是欣然孝敬娘親的,那麼……又是一個證據。

他不知道要幾個證據才能證明欣然活著,但蘿卜玫瑰、巧克力所和巫鎮東……這些理由,足夠讓他派人循線追查了。

阮阮一走進小食堂,劉玉看見她,連忙迎上前。「那邊忙完了?」

「嗯。」

阮玩看一眼鋪子里的人潮,忍不住輕嘆,有皇帝罩著就是不一樣哪,不過是一塊匾額,不過是幾個宮女張揚進門,瞧瞧,這生意好到咋舌,都趕過冀州本店了。

「生意挺好的,要不要看看賬本?」劉玉問。

「晚上再看,我先到廚房巡巡。」

「阮阮。」劉王喊住她。

「怎樣?」

他面露遲疑,道︰「我可不可留在京城,不回冀州?」

阮阮蹙眉,他怎會想要留下,因為覺得不受重視?

也對,冀州那邊生意上的事他根本插不上手,不像京城里新店新人,他至少還能模到帳冊。

這點不能怨欣然,不是不給他機會,實在是他能力有限。

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欣然也曾經讓他當過掌櫃,但是別說帶人不行,他連賬目都做得不清不楚,被劉玉接手過的鋪子,業績壞到令人發指。

之後欣然幾度提起想再給個機會讓他試試手,她都不樂意。

阮阮公私分明,她再喜歡劉玉也沒道理讓欣然虧銀子,對不?這次要不是劉玉苦苦哀求,她也不願意帶他上京。

才兩個月吧,他就不想回冀州了?

「我不一定要當大掌櫃,我可以從二掌櫃做起。」

阮阮想笑,二掌櫃就不需要本事了嗎?她絕不用沒能力的空降部隊,就算是自己喜歡的男人也不例外。

微哂,阮阮不想在眾人面前下他面子,便道︰「晚上我們再討論,我先進去忙。」

「好。」劉玉送她到廚房口,躊躇片刻後走出鋪子。

是直覺吧,直覺促使霍驥跟在劉玉身後,見他東彎西拐走到一處三進屋宅後面,一名妖嬈女子走出來,兩人對話片刻後,劉玉離開。

霍驥在附近略作探听,濃眉更緊,這小鋪子的小伙計怎麼會和知縣扯上關系?

每天每天每天……不管去哪里總會與她遇上,她到底派了多少人盯著他?滿臉厭惡,下意識轉身。

「霍驥,你要是敢跑開,我就從這里跳下去。」說著,欣然半個身子伸到欄桿外。

這里是相國寺的至善樓,樓高十八層,要是從這里跳下去,非死即殘。

「腳長在公主身上,愛怎麼跳請隨意。」霍驥不受威脅,徑自往樓梯方向走。

欣然噘嘴,這人真沒意思,吸口氣,她慢悠悠說道︰「可是今天我和雲珊出門,如果我死掉,不知道雲珊會怎樣?父皇應該……不至于遷怒吧。」

霍驥冷笑,這種話唬不了他,他剛從梅府出來,雲珊在家。

想也不想,他繼續往下走。

「霍驥,你真的不管我哦,我真要跳嘍!」

她作勢爬上欄桿,眼楮卻巴巴地望著霍驥,這時高樓一陣強風吹來,欣然沒抓穩,眼看就要摔下去。

正在她發出尖叫聲那刻,霍驥拉住她的胳臂把她整個人提上來,于是欣然順利地撞進他的懷里。

她環住他的腰,眉開眼笑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聞言,霍驥大翻白眼,推開身上的軟玉溫香,恐目相對,「你到底想怎樣?」

「想要你去一趟天香閣,二樓的梅香屋。」

「我為什麼要?」

「去嘛去嘛,對你有好處的。」

「我不需要你的好處。」

「要不……如果你肯去的話,我保證未來五天不出現在你面前?」

這也能拿來當條件?霍驥瞪她,瞪得眼楮快要掉出來,她還是笑得滿臉陽光燦爛,真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女人。

「你瞪我嗎?覺得不劃算嗎?要不十天?不能再長了,就十天。」她鼓著腮幫子,扳邊手指,說得無比認真。

又使起賴皮功。「拜托嘛,我是真的為你好。」

「如果你真是為我好,就不要出現。」他說得斬釘截鐵。

「不出現你怎麼會記住我,我怎麼會有機會?」她悶聲道。

霍驥沒好氣說︰「記住你做什麼?你要什麼機會?」

「記住我、偶爾想起我,我想要一個機會想要你喜歡我。」

這種話說得出口,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哪?「要我講幾次?我不會喜歡你的,我已經定下婚約,听懂沒?別像傻子似的整天跟在我身後做一堆沒有用的事。」

她還在笑,只是笑容里熱上一絲苦澀,「沒做過,怎麼曉得有沒有用?我是公主哪,堂堂公主都不能爭取自己的幸福,那平民百姓豈不是更可憐?」

「什麼鬼論調。」

她用力嘆氣,用力笑開,「記住哦,明日午時,天香樓二樓的梅香屋。當然,如果你比較喜歡天天見到我的話,可以不去的。」她高舉兩手,朝他揮一揮,跳著腳下樓。

隔日遲疑大半天,霍驥還是去了。

沒想到等在里頭的人是呂將軍,那次對話讓呂將軍對他留下深刻印象,也是那場對話讓霍驥下定決心從軍報國。

同樣的手段,欣然明明用過,霍驥很清楚應該怎麼閃躲,但梅老太爺壽宴那天,她故技重施掉進梅家的蓮花池里,而他沒有閃躲,還是救了她……

說到底,他怨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霍驥流了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看著四周,用手背擦掉額間汗水。

最近,不是回憶還是在夢中想起,越來越多被忽略的畫面一幕幕回到腦海里。

她很煩、很討厭,欣然天天出現對他做一堆不合理的要求,可如今回想……她並不是在嫁進安南王府後才處處為他著想的,她從很早以前就自以為是地做了許多對他好的事。

她很盡力,他卻絲豪不領情。

欣然曾自我嘲諷地告訴娘親一個笑話。

她說唐僧發現孫悟空的褲子破了個洞,于是耐心地把洞給縫起來,第二天又發現有洞,又補起來,第三天依舊還有破洞,正當他拿起針,孫悟空世現,問︰「師傅,你老把洞補起來,我的尾巴要擱那兒?」

她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你默默為別人付出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

會講那個笑話,是因為……她開始覺得心累了,對不?

他對她,不是普通的差。

霍驥牽起嘴角苦笑,垂眸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燕歷鈞,昨夜兩人討論整晚,燕歷鈞累壞了,迷迷糊糊睡在他的營賬。

眼前他們畫臨一個大難題——朝廷糧草沒餃接上,再過幾天大家就得餓肚子了。

吃不飽的兵怎麼作戰?只有等著挨打的分。

征糧的人派出去好幾批了,直到現在沒有半點消息。

他們能怎麼做?要不盜糧,把北遼的糧草放到自家人肚子,要不燒糧,讓敵人和自己一樣饑餓。

不管是哪種方法,都只能在對方的草糧上動腦筋。

霍驥下床喝水,他動作很小,不想打擾燕歷鈞,這家伙三天三夜沒闔眼了,踫到敵軍他就像瘋了似的,眼楮冒出紅光,不砍倒最後一個絕不歇手。

如今他們名聲在外,一個是惡龍,一個是羅剎,再過不久燕歷鈞和霍驥兩個名字恐怕就能夠止小兒夜啼了。

喝完水霍驥走到水盆邊,掏一捧清水洗臉。

上個月底,大軍開拔到北疆,剛到地界,戰爭便如火如如荼展開。

一開始是順利的,接連打出幾場勝仗,消息傳回京城,皇帝數度下旨褒揚。

燕歷鈞得意洋洋,拍著他的肩頭說︰「咱們一鼓作氣把北遼給打下來,回去後等著父皇給咱們封王。」

霍驥笑而不答,前世他雖然沒封王,但確實在呂將軍的帶領下一路打到北遼都城,迫得遼王出城投降。

此生,他一樣不會讓北遼好過。

「稟報霍將軍,林大人到。」

小兵的聲音傳進屋里,正在睡覺的燕歷鈞突然跳起來。「是誰!」

「林志忪,林大人到。」小兵又高喊一聲。

「林志忪?他不在京城當差,跑到這里做啥?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還能帶兵不或?」燕歷鈞揉揉眼楮,他沒睡飽,一臉的起床氣,他用力抓抓頭把頭發抓成雞窩。

霍驥想到什麼,猛地一個旋身。

燕歷鈞身子一縮,問︰「干麼嚇人啊。」

對,霍驥不只想到,還嚇到,記憶中欣然的聲音鑽入耳際,那是欣然在天牢里對他說的話——

知不知道你在前方打仗,朝廷拿不出糧草時,送去前州的三萬石糧米是從哪里來的?

所以林大人是來……送糧?

「快快有請。」霍驥大步出營賬,親自迎接。

悶悶地看著霍驥的背影,燕歷鈞喃喃自語,「一個小文官值得他那麼高興?」

燕歷鈞抓抓背,好幾天沒洗澡了,癢得厲害,他一面抓一面走出營賬。

霍驥走得很快,幾乎要飛起來,待看見林志忪,他搶身上前,第一句就問︰「林大人,這些糧米是從哪里來的?」

霍將軍怎麼知道他是來送糧的?京城那里還不曉得呢,這里就听說了?消息未免傳得太快。微怔,林志忪回答,「是民間商人捐贈。」

民間商人……是欣然!肯定是欣然,前世林志忪同樣告訴他是民間商人捐的糧。

「哪個民間商人?」

他搖搖頭「下官不清楚。」

不清楚嗎?霍驥微微失望,不過……拳頭緊握,他一定會查到的!

听見糧草兩字,燕歷鈞精神抖擻,他揚聲大喊,一把拽住林志忪的胳臂扯開嗓門道︰「你真是送糧過來的?」

「回四皇子,是的。」他一面回答,一面心生懷疑?怎麼霍將軍知道的事,四皇子卻不曉得?不是說兩人好到可以同穿一條褲子?

「有多少?」燕歷鈞又問。

「三萬石。」

燕歷鈞激動地拍上林志忪的肩膀。「真是及時雨啊,林大人,你是咱們的救苦救難活菩薩,你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哪。」

為了糧草的事,他愁到頭發發白也找不到解決辦法,昨晚霍驥做出決定要帶一小隊人馬悄悄潛到北遼後方,把他們的糧草或搶或燒讓兩邊的作戰條件相當。

沒想到……活菩薩呀,真真是活菩薩!

有這麼夸張嗎?林志忪被他一拍,痛得臉色慘白,懷疑雙肩月兌臼了,卻還是咬牙回答,「這是下官分內的事。」

「不管分內分外,這件事我一定要上折子給父皇,讓他好好夸獎你一番!」

「周校尉。」霍理揚聲喚人。

「屬下在。」

「帶人清點糧草入庫。」

「是。」

周校尉的聲音中一樣帶著無法言喻的喜悅,可不是嗎?仗打得這麼順,要是因為糧草暫歇,多冤哪。

听著霍驥的命令,士兵們看見一車車糧米,忍不住歡聲雷動。

燕歷鈞更是按捺不下滿月復激情,勾住林志忪的肩膀,用力摟兩下說道︰「林大人,走,我請你喝一杯。」

他的力道大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文官再度臉色慘白。

霍驥沒跟上去,他走回帳里,心里有著抑不住的激動澎湃。他不斷告訴自己,這絕對是欣然,她沒有死,她在遠處護著自己……

自從林志忪送來了及時雨,大燕軍隊士氣更加高漲,連連打得北遼落荒而逃。

這日,霍驥回到帳中,信使剛剛離開,見桌上多了封書信,拆開一看是母親寫來的家書,信中提到他的父親。

從南方凱旋回京,皇帝同時升了他和燕歷鈞的官位,官升兩級,霍驥成為二品飛龍將軍,消息傳出,震動京城上下。

當初欣然被山匪所害,霍家深怕受到牽連急忙開祠堂將他從族譜中除名,這會兒父親還有臉帶柳氏上門,想把他這個兒子給認回去,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母親信里還說,雲珊經常過去陪伴她,那個丫頭……很辛苦吧?

最終,雲珊嫁給燕歷堂當側妃,日子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美好,皇帝對她不喜,皇後也表現得不親近,更糟的是,三皇子正妃馮氏厲害而精明,在她的手底下討生活,雲珊並不容易。

自于梅家嫡女梅雨珊與燕歷鈞的婚事已定,只待及笄便成親。

嫡女、庶女身分大不同,想來梅家也會有所選擇,此生燕歷堂不會成功的。

提筆,霍驥給母親回信讓她別理會父親,有空多到梅家作客與梅夫人保持關系,至于雲珊……能護幾分便護上幾分吧。

此時,營賬的帳簾倒揚起又悄悄落下,黑色影子竄進營賬中,安靜站在一旁。

寫完信擱下筆,霍驥舉目看向楊識,道︰「說吧。」

「稟主子,聚緣樓的東家查出來了。」

「是她嗎?」霍驥倒抽一口氣。

楊識點點頭。「確實是公主,如今改名叫吳憶,外人稱吳夫人,她帶著兩個一歲多的雙生子,身邊還有不少當時陪嫁的宮人。」他從懷里掏出畫像呈上。「主子爺,這是公主和小少爺的畫像。」

霍驥輕吁一口氣,心落定。

他就知道是她,太好了,他沒有錯過她,他還有機會彌補。

接過畫像,霍驥的手抖得厲害,幾次深吸氣,他顫巍巍地打開。

看見畫像上的母子三人,他笑了。

第一批貨已經平安運進港口,這批香料和寶石將奠定欣然大燕第一商的地位。

離開京城三年多,她的酒樓飯館和小食堂已是前世規模,但她閑不下來,阮阮更閑不下來。

以前認為能夠弄好小食堂和聚緣樓就夠厲害的,沒想到那個二十一世紀……天底下還有比穿越更好的事情?

有機會,欣然也想去有計算機、有四九九網絡吃到飽的世界逛逛。

阮阮對她百分百交代,欣然沒有驚懼疑惑,鄭重的學習態度反倒激起阮的教學,于是兩人一面學一面做,合伙之後,今年初織坊、布莊陸續開張。

接下來要做什麼,欣然不是太清楚,只想卯足勁兒去做。

以前做這些是為了支持霍驥的夢想,而今……是為什麼呢?

她不愁吃穿,旭兒、暄兒打出生就注定是富家翁,既然加此干麼那麼拼?

這件事,她和阮阮討論過,阮阮說也許是為了填平心中空洞。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黑洞,每個人的一輩子都在想盡辦法把洞填平,怕空虛的,往里面傾倒熱鬧,怕貧窮的,往里面裝錢,怕自卑的,想盡辦法弄來權勢……

而她,她的洞大概是恐懼吧,她需要用銀子累積大量的安全感。

還以為自己是有爹疼,至高無上的尊貴公主,原來她依舊積聚了不安全感,所以才會在初遇霍驥便愛上,對吧?

他很高、很壯,像鐵塔似的,冷冷的面龐不苟言笑,光是杵在那里就讓人覺得好安全。于是她迫不及待撲上去,企圖抱緊他這根柱子,那麼一朝天塌下來,她也會無恙。

可……錯了呢,他不肯給她安全感,不管她如何卯足力氣追,也追不到他一個回眸。

阮阮說的對,她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難怪她沖破頭,也看不見他的真心。

沒關系,過去了,再想起他,心疼得不至于那樣厲害,也許再過三年、五年、十年……她將徹底把他的影子從腦中排除。

一邊神游思索著,一邊站在窗外往教室里望去,欣然的視線不經意與阮阮對上,她點點頭微微笑,還對欣然挑逗地眨眨眼,惹得她捧月復不止。

她和阮阮、巫鎮東配合得相當好,鋪子一間間開,生意一筆筆賺,有他們在,她可以少擔很多心。

扣除合伙的鋪子之,去年開始欣然各給兩人一成利潤,今年是該再提成了。

努力的人該獲得符合的報酬,否則會心生怨恨。

這是阮阮教她的,所以她手底下的人,雖然身契都掐手上,但他們個月拿到的月銀可不比別人家的管事少。

教室里,阮阮正手把手的教導學生。

「……橙子切開後,取兩指寬度把皮切開,慢慢來不要急,千萬不能把皮切斷,好了,現在把皮攤平,從內側往外劃,看長度約莫可劃七到十刀,另一邊以反向劃……最後在橙子底部的三分之一處切平,頂部劃一刀,將橙皮往後翻到方才劃刀的地方插進去……這就是太陽盤飾。有沒有不清楚的?」

「沒有。」整齊劃一的聲音傳來。

阮阮滿意點頭,窮人家的孩子早熟、上進強,能習得技藝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這一批又經過席姑姑的教,簡直太好教了。

「好,那把上一堂的蝴蝶放在左手邊,開始做太陽。」

學生一個個動起來,把西紅柿做的蝴蝶擺好,小心翼翼地取出刀子,他們可是經過兩次汰選才能擁有一套自己的雕刻刀的學生。對他們而言,那不僅僅是雕刻刀,還代表自己努力的成績,授刀那日有不少人都哭了呢。

阮阮走下進台,一一巡視他們的成品。

欣然轉到另一間教室,一排教室有四間,有教做蛋糕甜點、做菜和算賬的,還有教營銷企劃的,因為開的鋪子多了,需要不少掌櫃,所以學算帳和營銷的學生比其它教室都多。

她才走近,就听見撥動算盤珠子的聲音。

「停。張帆,把卷子收上來。」師傅道。

欣然微笑,這個張帆很不簡單呢。

不只授課師傅,就連巫鎮東都夸獎得緊,讓他去京城當一、兩年的二掌櫃吧,如果品性不錯就該讓他自己撐場面了。

一顆石子砸到玉屏的背,她下意識轉身卻意外看見……夏荷?她怎麼在冀州?

之所以對她有印象,是因為買下阮阮後,公主讓她留意確定夏荷被賣到什麼地方,她不知道公主怎會在意一個小奴婢,但還是照做了。

夏荷被賣給吳知縣,那是個京官五十幾歲人,腦滿腸肥,但他的銀子多,有人說他是貪官,也有人說他祖輩留下萬貫家產,事實如何不知道,但他家里的姨娘多到可以排排站倒是真的。

她認識夏荷,夏荷未必認得她,小人物大可不必理會的,但既然公主對她上心……下意識地,玉屏多看她幾眼。

只是不對啊,她走的方向是……小食堂後門?她認識小食堂的人?玉屏想要上前詢問,卻見門打開,劉玉從後門出來。

看見他,夏荷往他懷里撲去。

劉玉非但沒有推開她,反倒摟緊她,還迫不及待地親親她的額頭、她的臉頰,沒兩下功夫去,兩人的嘴就黏在一塊兒了

玉屏下意識躲到牆後,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怎會這樣,劉玉和阮阮都論及婚嫁了,他怎麼可以和別的女人做那種事?何況他們的模樣根本不像第一次見面……

不對不對,得快點稟報公主,想著,玉屏拔腿就跑。

藏身在屋頂上的楊牧微微一笑,主子交代的事完成了,運氣真好,沒想到公主身邊的丫頭挺警覺的,他還想著要多費一番功夫呢,現在……

去窩另一片屋頂吧,這事兒得寫信回報。

輕輕哼著催眠曲,欣然看著漸漸入睡的兒子,滿臉笑意。

打定主意要離開後,她的兩個孩子自然也不會從夫姓,目前還未正式取名,姑且用小名喚之。

旭兒、暄兒剛世生時,臉是紫色的,佟泵姑連拍十幾下才把他們打出哭聲,兩個孩子都瘦得厲害,吃女乃有困難,是佟泵姑和丁大夫兩人四只眼楮盯著、養著,才漸漸養出模樣。昨兒個佟泵姑說︰「旭少爺話學得快,我打算給他請個師傅啟蒙。」

才幾歲的孩子啟什麼蒙?但欣然沒反對,她知道佟泵姑向來是個嚴師,從小她的學業、詩書琴畫,哪不是佟泵姑盯出來的?

佟泵姑還常在背後偷偷嫌棄父皇過度寵溺,否則她的本事定能教出大燕第一才女,這時,玉屏快步進屋,低聲在欣然耳邊稟報所見。

欣然幕地心亂成一團,還是發生了?難道注定好的事就不會改變?

不對,她分明已經改變那麼多事,她順利離開霍府,生意比上輩子做得更大更順利,她生孩子遭難,許多事都偏離前世軌道……

既然如此,為什麼夏荷和劉玉還是湊在一起?

難怪阮阮到京城,劉玉非要跟著,他是特地會佳人去了?所從劉玉阮阮要求,希望能夠待在京城?

回冀州時,劉玉還不死心,托身邊丫頭來同自己說項,她把劉玉叫倒到跟前,詢問他想待在京城的理由。

劉玉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其中最讓她動心的是——

「如果我不能獨當一面,哪有資格當阮阮的丈夫?」

是她回答,「想去也行,得先同阮阮訂親。」

那時候,他心急火燎地忙著訂親事宜,這幾日卻緩了下來,還借口生意太忙想把婚事緩上半年。

劉玉不急著去京城,是因為夏荷已經找來。

可惡的男人,想腳踏兩條船嗎?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

閉上眼楮,欣然喘息不定,她提醒自己不能生氣。

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子,出血不止,大夫說得將養三、五年,否則日後生產困難。

她的身體明顯變得虛弱,生氣就犯暈發燒,大夫威阮阮和佟泵姑讓她們備下棺材……真是糟糕,幸好她有不少幫手,否則怎麼撐得起這片產業?

所以不生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扭轉不了定局。

「夫人,劉管事到。」玉雙從外頭走進來。

動作這麼快?他在急什麼?或者說他和夏荷約定了什麼?一口氣上不來,欣然憋得臉色慘白。

玉屏見狀,連忙往她嘴里喂進一顆清心丸,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夫人,為那種禽獸生氣,不值。」

禽獸?沒錯,劉玉就是個不折不扣、不知感恩的禽獸,阮阮待他處處同到,他竟還吃著碗里望著碗外,這種男人怎配得上他們家阮阮?

念頭翻轉,欣然後悔了,她再不要想方設法周全阮阮的愛情,因為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因為他對阮阮全無真心,因為依劉玉的心性,沒有一個夏荷,還會有春蘭、秋菊、冬梅。

就算阮阮注定要為劉玉黯然神傷,那麼,她來阮阮走過傷心,她來陪她尋找另一段幸運,阮阮那樣聰明的女子,絕對能夠開創出一番新境遇!

在屋內伺候,也听得消息的玉雙焦急地看著欣然,道︰「夫人,奴婢讓他離開,別見了,好不?」

搖搖頭,欣然道︰「讓他進來。」

欣然走進小花廳,端著藥盅一口一口慢慢啜飲,心里冷笑不已。

不管她隔不隔開劉玉和夏荷,有情人終要走到一起,是嗎?想起抑郁的阮阮,欣然目光漸深。

再來一遍是嗎?好啊,她等著!

劉玉進屋,尚未開口,欣然先道︰「劉管事要找阮阮嗎?她還在上課。」

他咬住牙根,回答,「不,奴才想找夫人。」

「有事?」

「是,奴才發現陳掌櫃有問題。」

「哦,什麼問題?」

還真的又來!前世他污蔑陳掌櫃與福滿樓勾結,把聚緣樓的兩道大菜和果雕技藝賣給對手,當時劉玉和阮阮婚期已定,為表信任,她讓劉玉取代陳掌櫃,沒想到他借由職務之便竊取聚緣樓款項,和夏荷遠走高飛。

換言之,他已經將菜單和幾樣簡單的盤飾賣給福滿樓?

冷眼看著趙玉,白費他一副玉面郎君好樣貌,卻是滿肚子黑水。

「這樣啊,好,我會命人調查。」

調查?劉玉訝異,夫人這是不信任他?不會啊,有阮阮在,夫人沒道理……深吸氣,他提醒自己別著急,沒關系的,這幾天福滿樓就會推出新菜,到時他的話被證明,夫人就會把陳掌櫃換下來了吧。

「夫人,陳掌櫃最近在城里買了間兩進屋子。」他意有所指地道。

欣然點頭,這是在告狀啊。

陳掌櫃的月銀不過十兩,他才升上掌櫃年余,想在城內買房確實困難重重,可劉玉不曉得巫鎮東和阮阮將自己分得的紅利取出兩成,暗中分給每家鋪子的掌櫃,有那筆錢,再貸些銀子,陳掌櫃在城里買房並非難事。

劉玉發現欣然臉上沒有怒意,心中懷疑,是他說錯話了嗎?莫非……

欣然問︰「阮阮說,你打算將訂婚延後?」

果然沒猜錯,他不與阮阮成親,夫人就不拿他當自己人。

「是,奴才見阮阮忙得腳不點地,這會兒又要張羅曲縣的新鋪子,奴才擔心她忙壞了,反正不急,正事比較重要。」

換言之,阮阮在他心目中,算不得正事。

「這樣說來,倒是我的不是,總不能為鋪子耽誤你們的終身大事,阮阮已經是十八歲的老姑娘,再耽誤不得。我看也甭訂親了,直接把婚事辦一辦吧,曲縣那里我讓巫掌櫃看著辦,至于婚禮,我親自張羅,保證絕對不讓阮阮太忙。」

劉玉被欣然的話噎著,這不是他今來的目的啊,猛然咽下口水,他還想再說幾句。

但欣然不給他說話機會,道︰「我想,劉管事也該獨當一面了,阮阮這麼能干,你總不能太弱對吧,等婚期定下,聚緣樓就交給你管,至于陳掌櫃……」她放慢聲音,一字一字清晰道︰「得好好查查。」

等婚期定下,聚緣樓就是他的了?劉玉喜出望外,笑容揚起,歡快地回答。「是,多謝夫人。」

「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看著他輕快的背影,欣然的目光逐漸冷下,輕咬唇,她對玉屏說︰「找幾個人盯著他。」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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