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情意濃 第五章

作者 ︰ 左雲染

第三章

花光如頰,溫風如酒。成親的第二日,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寒天山莊別業的丫環們一清早就侍立在莊主臥房的門口,晨起洗漱之物一應俱全。其中一個丫環手上還捧著一套女子的衣衫,另一個丫環手里還托著梳妝所用的胭脂水粉。她們私下里早就迫不及待地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絕色佳人,竟然能把她們高高在上的莊主迷的昏頭轉向。

洞房內,林寒宵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猶如泥塑一般。在他對面,沉沉睡著的是他的新娘子。冷冷一笑,那眉目間的寒光,卻沒染上窗外陽光的暖意。

她就連睡覺的時候,都優雅的像個大家閨秀。若有似無的呼吸聲,靜如止水的面容,凌亂卻不失光澤的長發,掩至肩膀的絲被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那上面還留著昨夜的吻痕,青紫如蝴蝶的傷口……

他突然有些頹敗,目光也變得狼狽。本以為一夜繾綣之後,他已經足以撫平心口的熱烈,已經可以將他對曾家的憎恨延續到她的身上。可是他卻該死的被她吸引,他並不縱情聲色,更不會痴迷于胭脂女子,但對上她,他原本如鐵石的心腸,就會多出一份隱忍的克制。是他的恨太深太深,容不得一絲的柔情。如絲柳般的弱質女子,竟然成為他報復曾家的一枚棋子。他該于心不忍嗎?如果他不忍,那就全盤皆輸。她骨肉里流著曾家的血,也是吃曾家水米長大,他根本不必不忍。因為曾家負他,她也就負他,因為曾家欠他,那她也一樣欠他。既然要討回來,那從她身上下手,又有何不可?他根本無需不忍……無需……

這一夜,是如此漫長。直到陽光一縷一縷的侵襲他的雙瞳,他才發現,長夜已盡。

眼中有一絲的痛,他便輕輕地合上了目光。當他再睜開眼楮的時候,他的眼里,就連那一絲的憐惜也消除殆盡,只剩下冥冥如海的寂靜深邃。

曾語柔醒來時,睜開眼楮就看到林寒宵在定定地望著她。她怔了怔,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然,抬手撫著自己的臉龐問,「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一定是她睡品太差,攪得夫君一夜不得安生。思及昨晚,她又不禁臉紅起來。盈盈的笑意,已經泄露了她的心思。

「沒有。」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說。

「那你怎麼這樣看著我?」她仍是懷疑的捧著臉。

「因為我娘子很美,百看不厭。」他淡淡撒下漫天迷霧,即便語音中欠些深情,也仍然足以蠱惑她的心。

很……很美?他說她很美?曾語柔呆呆的撫著臉。就在她神魂游蕩的時候,原本掖在胸前的絲被也滑落在她的腰季,上身玲瓏浮凸的曲線藏在她一頭黑發中,吹彈可破的肌膚上還隱約可見昨夜歡愛的淤痕。

林寒宵皺了皺眉頭,把絲被重新掖住她的肩膀,淡聲道︰「晨間有風,不要著涼。」

「嗯。謝謝。我不冷。」曾語柔埋首絲被中,把自己裹成粽子,羞得無臉見人。簡直太離譜了,居然忘了她根本未著寸縷,還當是穿著褻衣在閨房里呢。如今她已經嫁做人婦,再也不是閨閣女子。雖然她之前對自己已有百般叮嚀,卻還是在醒來時忘了個干淨。

「難道是昨晚,我還沒讓你滿足麼……」他略帶內疚的語氣,仿佛正躍躍欲試的準備彌補昨夜之不足。

「當然不是。」曾語柔睜圓了眼楮,瞪著他那張無辜又別有深意的俊臉。刷的一下,她的臉紅成一團火球。天哪,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醒了?怎麼這種胡話都說得出口。

林寒宵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挑高了眉毛,裝作大惑不解的模樣,求教似的問︰「當然不是,是什麼意思?」

「嘻嘻……」的一陣笑聲,卻不是出自曾語柔的紅唇。門外佇立許久的丫環們笑成一片,東倒西歪的只听見「咚」的一聲,不知道哪個笨手笨腳的把面盆給摔了。

「哎呀,你們這些不懂規矩的丫頭,想挨罰嗎?」訓斥聲高起。

半晌,屋外的丫環們也噤若寒蟬的收了笑聲。偷听主子的私房話,還不成體統的笑了出來,萬一被主子責罰,那她們可就欲哭無淚了。

室內岑寂。

林寒宵放下紅綾帳,把裹著絲被但未著寸縷的曾語柔擋在帳內。然後沉聲道︰「外面的人進來。」

門被推開了,魚貫進來幾個丫環,一絲不亂的安置好洗漱之物,福了一福後就安靜的退出門口。然後進來一個管事大娘,身後跟著兩個托著衣裳和水粉的丫環。

「爺,我挑個兩個手腳麻利的丫頭來服侍夫人。」管事大娘說。

站在管事大娘身後的兩個丫環先是屈膝福了一福,然後同聲說道︰

「奴婢崔女。給爺請安。」

「奴婢許恩。給爺請安。」

林寒宵看也沒看那兩個丫環,就說道︰「你們出去,把東西放下。」

「呃?」管事大娘和兩個丫環都傻了眼。「爺。不滿意這兩個丫頭,我再去挑些伶俐的。可是先讓她們服侍夫人更衣吧?」兩個丫環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垂下頭,不真的自己哪里讓爺看不上眼。她們丫環里听說新娘子並沒帶陪嫁姑娘,就暗自揣測誰能一躍成為新娘子的貼身丫環,這種好事可不是年年都有,她們當然要明爭暗斗一番。

「你們退下。」林寒宵冷聲重復。

「呃?」三個人不敢多言,把疊著衣衫和擺著胭脂水粉的托盤擱在桌上後,便匆匆地福身退了出去。關上房門,幾個人面面相覷,難不成她們爺要親自替新娘子更衣洗漱?嘖嘖。這要傳了出去,那她們莊主豈不成了全城人的笑柄,寒天山莊莊主的威儀何在?可是……若能被夫君這麼疼著寵著,哪個女人會不樂意?恐怕都要甜蜜到心坎里了。新娘子可真是好福氣。幾個人酸溜溜地想。

林寒宵看著那些衣裳,伸手模娑幾下,側目看著那密不透風的紅綾帳。

曾語柔听著帳外的動靜,直到她確信帳外除了夫君之外再也沒有別人,這才撩開帳子的一側。抬眼一望,卻再度不期而遇的對上他的雙眸。她一怔,帳幔滑過手背,遮住了她撩開的縫隙。

這是第幾次了,他耐人尋味的眼神就那麼落在她的身上。一瞬間,那眼神陌生的讓她起疑。而準備看個仔細的時候,他卻又換上了另一幅面孔,柔情款款的讓她沉醉其中。難道他只想要她看到他的情意,卻不許她看懂他的初衷嗎?也許……只是她多慮了。

林寒宵拿起衣裳,移步到床榻旁邊,單手將帳子用銀鉤掛住。把衣裳放在她的眼前,說︰「穿上試試。」

她「哦」了一聲,但卻仍未放開遮體的絲被。他不是要她在他面前穿衣服吧?這……這也羞人了。

看她遲遲沒有動,他就知道她的小腦袋里在想些什麼。不由嘴角一彎,惡劣的話月兌口而出,「新娘子下不了床,可是會招來非議的。」

她氣惱地垂下眼簾,他非要這樣說,非要她即刻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他才稱心如意嗎?那種惡計得逞的表情,讓人氣得牙癢癢,而他卻優哉游哉的在一旁看風景。

林寒宵沉沉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番,近在咫尺的嬌軀撩起他心下蠢蠢欲動的火焰。微微皺眉,轉身快步踱開,拿起擱在架子上的絹巾,放在面盆里浸了浸,擰吧後覆上他的臉。任冰涼的濕意,漸漸消除他心里的燥熱。

趁他洗臉的時候,曾語柔七手八腳的系上肚兜、套上中衣,把渾身都裹得嚴嚴實實之後,這才閑淡的用手理了理頭發。新婚之夜過後,她原以為自己會找個角落,把一顆混亂的心思也一並理順。但此刻,她卻怎麼也不想離開他的身邊,即使一分一秒也想與他共度。這樣纏粘的心意,她未嫁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而現在卻順理成章的盤踞她的整顆心。

不知是什麼時候,菱花鏡前,她垂眸端坐。他站在她的身後,為她梳理青絲。偶爾透過菱鏡,一個眼神的交匯,就讓他倆笑逐顏開。

林寒宵冷峻威嚴的莊主形象,就在一夕之間徹底顛覆。對于主子的私房秘事,做下人的一向有天生的好奇,就算表面上可以裝的像置若罔聞,但私下里議論最多的便是掌握著自己命運的主子。平常人家的主子,喜怒哀樂往往還和下人們有關。高興了,賞。不高興了,打。所以仰人鼻息度日的僕役,怎麼能不打點起全副精神去留意著主子的一舉一動?並且關系和睦的還會互相提個醒,萬一不小心行差踏錯惹怒了主子,那可少不了挨些教訓。雖然寒天山莊沒有濫用暴行的前例,但不代表這里的僕役們會不懂得看主子臉色,不議論主子的私房秘事。

這不,一群忙里偷閑的丫環們,正躲在假山後面「唧唧喳喳」的議論個沒完。

「我的天哪。爺居然親自替新娘子更衣,梳髻,還替新娘子畫眉呢……」

一個羨慕的聲音驟響,就引起其他人的抽氣聲,想都不要想的立即否認。

「那怎麼可能?」畫眉?她們莊主那雙手,修長有勁,怎麼看都只適合握劍,怎麼看都不適合執眉筆。

「我……我親眼看到的。」氣勢稍虛,但不妨撤個人來打氣。放話的丫環握住身旁相同打扮的女子,說︰「小娟也看見了。」幾道求證似的目光瞬間鎖住那名被稱做小娟的女子。

「看起來,是那麼回事。」小娟點點頭。雖然她們是在門縫里偷看的,但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有人助陣,放話的丫環氣焰一下子高漲了起來。她繼續說道︰「而且啊,爺都不願意讓我們服侍新夫人呢。寵的不知該怎麼做才好似的。你們都眉看見爺的表情……」她眼楮溜溜的轉,說得神乎其神,好像她是唯一一個洞察全局的聰明丫環。

見狀,其他人急切地說︰

「什麼表情?」

「你快說嘛!別賣關子了。」

「爺居然在笑耶。真的呢,不騙人。騙人是小狽。我還听見爺笑得好大聲。」她話音稍落,抽氣聲此起彼伏。

她們那冷面冷心冷到不可一世的爺,居然會笑?還笑得好大聲?

一陣冷風飆了起來,她們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

「你說……咱們爺是不是愛上新夫人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你笨啊。如果爺不喜歡新夫人,那又怎麼會把她風光娶進門?想想婚禮那個排場哦,風光得一時無倆。就是忙壞了咱們。」另一名丫環說。

「爺不會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吧?」怪力亂神論的丫環說。

靜默片刻。其余的丫環們很是贊同地看著她,然後重重地點頭。這簡直不是假設,而是肯定︰她們爺肯定被什麼附身了。哎呀,最好讓王管家去請個風水先生或者矛山道士,來算算別業這塊地上幾百年前有沒有痴情種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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