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絲行每年出海的蠶絲和匹料,數額極其巨大,因此絲行每年往市舶司上繳的稅銀亦是相當可觀。莫璃心里清楚,要查這事,對謝歌弦來說應當不難,只不過這其中會涉及到某些人的責任和在職時的考評。有些事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若真查出丁向南在上繳稅銀的事上出了問題,那麼去年坐市舶司提舉之位的那位大人自然也會受到牽連,而此事既是由謝歌弦翻出,那他或許會由此而樹敵。但此事她卻非他幫忙不可,只不過,這事她若真達到目的,他也不會是白忙。
付出多少,收獲便會有多少,永州絲行主事是多麼肥的一個位,這誰心里都清楚。莫家坐這個位置上前後加起來,有近二十年的時間,那個時期,莫家喂肥了多少位官員,令多少人趨之若鶩,這些,莫璃都曾從韓四道嘴里听說過。
而就是以政績的眼光來看,此事對謝歌弦來說,雖免不了麻煩,但反過來說,亦何嘗不是個機會。他坐上市舶司提舉這個位還不到一年,目前來說只是不功不過,還未遇到可在明面上真正大展身手的機會,要想做事,就不可能不得罪人。
莫家對絲行的所有事項都很清楚,就算這兩年退位下來了,但若要查絲行內的一些動作,也不是難事。莫璃過來之前就已經考慮好了,內有莫家相助,外有謝歌弦幫忙,此事定是可行。莫家這邊,她可以確定,無論是三老太爺,還是莫大老爺或是莫三老爺都不會反對,所以關鍵是看謝歌弦會不會答應,敢不敢答應。
就算丁家被拉下來後,莫家不能馬上坐上絲行主事之位,但絲行人員的變動是因謝歌弦的插手才導致的,所以無論下一任主事是誰,想必都不會是個缺心眼的。再說,只要丁家倒台,沒有人暗中為難,那她作坊里的那幾樣匹料自然就能名聲大起。名聲一起,買賣就好,買賣好了,銀子自然就會多,銀子多了,謝歌弦這邊分紅還能少得了。
莫璃手擱在桌面上,手指輕輕觸著杯面,听了謝歌弦那句話後,她垂下眼,看著杯子里那三片女敕如春柳的茶葉慢慢沉下去後,她才抬起眼,看著謝歌弦道︰「所以我還吃不下,不知謝大人有沒有興趣。」
謝歌弦略有些閑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又輕輕彈了彈自己的衣袖,然後才道︰「姑娘如何知那丁向南在這事上定有問題?」
莫璃想了一會,才斟酌著道︰「丁家原先在絲行內,是屬末流,卻忽然躍上主事之位,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當然,這些都是絲行內的勾心斗角之事,大人管不上這些。」莫璃說到這,就看了謝歌弦一眼,然後才接著道,「大人心里應該清楚,永州絲行每年出海的蠶絲和匹料,折成銀錢,都有百萬兩之多,若在加上南北間的交易,其數更是可觀。如此大額的銀錢流通,很難有人不會心動,舉個最簡單的例來說,一萬匹的匹料,只要少報三千,就能省下三百兩的關稅。」
謝歌弦低低笑了一聲,然後才看著莫璃道︰「莫姑娘真是心里自帶算盤,即便真如姑娘所說,但此事要查的話,也不是容易之事,既是瞞下了,那司里自然是沒有記錄的。」
莫璃即道︰「出入的數量,莫家這邊可以提供,大人只需翻出從丁向南手里上繳的每筆稅銀。」
謝歌弦卻挑了挑眉,忽然一問︰「莫姑娘難道就不怕,這一查下來,或許連莫家往年的事也一並給查了出來。」
莫璃一怔,謝歌弦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等著她怎麼應對這事。
只是他等了一會,卻看到莫璃垂下眼,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的茶杯,似在反復數著那杯里的三片茶葉。夕陽斜照進來,落在她身上,為她周身添了一圈淡淡的金輝,使得她這靜坐的姿態,看起來竟給人一種寶相莊嚴之感。
謝歌弦打量的目光漸沉,眼眸稍暗。
「這事……」莫璃忽然抬起眼,坦白道,「還請謝大人能略略抬手。」
謝歌弦忽然一笑︰「莫姑娘一邊讓我嚴懲他人,一邊又讓我對莫家網開一面。」
莫璃略有些尷尬一笑︰「倒不是網開一面,而是略略抬手,畢竟越是往遠的事越不好查,大人何不留著力氣,放在真正可用的地方。」她說到這,停了一停,然後又輕輕加了一句,「丁家,畢竟沒有投往大人這邊,而且丁家的偏向,不僅是代表了整個永州絲行,亦代表了那在背後扶持丁家的人的態度。」
謝歌弦忽的眯了眯眼,看了莫璃良久,才緩緩道出一句︰「莫姑娘好心思。」
莫璃垂下眼︰「是我班門弄斧了。」
謝歌弦靠在椅背上想了一會,才輕聲道︰「回去準備吧。」
莫璃詫異抬眼,隨後心中微喜,即站起身福了一福︰「多謝大人」
目送那婷婷裊裊的身影出去之時,謝歌弦心里道了一句︰這樣有野心,有心計,有魄力,無論何時都能權衡利弊的女子,最後會走到哪一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收回目光後,再看向佳人留下的那半盞茶,里頭那三片茶葉已沉入被底,他,最後又會走到哪一步?
……
入夜,常石莊過來跟謝歌弦商議這幾日的事情時,謝歌弦便跟他提了一下今日之事。
常石莊並不知謝歌弦手握著時興作坊一成的干股,亦不知謝歌弦心里的想法,便不解地問了一句︰「商行內的爭斗,大人何必插手?就算真有什麼問題,大人只需放出幾句話,那丁向南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謝歌弦輕輕撥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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