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毅凡染毒五年之久,一夕之間,毒素雖然得到了化解,但是元氣大傷,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能躺在床上。
神出鬼沒的聞先生某次在吃了牡丹精心制作的大餐後,大發善心,向惜惜做了一番解釋。
「他的身體常年在一個虛弱的狀態下,毒素不僅讓他發作的時候痛不欲生,在他沒發作的時候,亦在吞噬他的精氣,況且,他的肉身和靈魂都遭受了長期的折磨,往後,需得好生調理,是否能痊愈,需要時間,也需要造化。」
聞先生很少一口氣說那麼多話。
但凡某一日他說的話多了,未來肯定有一段時間是要消失不見的。
果然,此後十日,他再也沒出現過。
惜惜日復一日,精心照料君毅凡。
天意,她向來是不信的,縱使逆天而行,又有何干系呢。
閑暇時,她致力于和九華山上的眾人搞好關系。
這些少年們,往後有可能就是第二個聞先生。
君毅凡毒雖解,身上卻留下了很多肆虐的痕跡。
當初扎針的地方,有不少,至今尚未愈合。
再加上毒發時皮膚的潰爛,君毅凡的身子活月兌月兌就是千瘡百孔的真實版本。
聞先生的手法詭異,開的藥方亦不能幸免,同樣的讓人膽戰心驚。
潰爛的部位,在某個她所不知道的晚上,就被他悄無聲息的剜了去。
其過程之慘烈,第二日君毅凡面容之慘白,惜惜是連想都不敢去想的。
她只知道,換藥的時候,解開紗布的那一霎,她的手都在顫抖。
敷在傷處的藥汁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詭異的顏色,每次沾到她的手上都要過上半日方能褪去。
甚至有一回,他讓人送來了一碗藥汁,黑色的液體內,赫然有蟲子在跳躍。
君毅凡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彼時,惜惜一天都沒進食。
敷藥,熬藥,替君毅凡清洗身子,按摩手穴腳穴,打理妝容……
惜惜每日重復著單調卻充滿希望的生活。
君毅凡復原的能力並不好,可是,他終究是在好起來。
潰爛的皮膚被殘忍的割了去,不得不承認,方法不夠人道,但確實有用。
新生的肉和皮膚顏色很淡,甚至薄的透明,惜惜卻指著一處對君毅凡笑道,「別人總說女人像水,一踫即化,我看你才是水做的。」
她是純爺們,君毅凡是偽娘子,某種意義上來說,堪稱絕配。
那片傷處在君毅凡的腰測,此時他正不安的扭捏著,玉容泛著淡粉。
惜惜狡黠地眨了眨眼,語不驚人死不休。
「其實你除了傷口多一些,皮膚爛一些,肉少一些,身體是好看的」
她向來彪悍,對他說這樣的話,她甚至一點兒也不覺得羞。
經歷了此役,她儼然已經把君毅凡看成了所有物。
他的命是她救的,那麼他的身體她就不客氣了,遲早有一天會收了。
,並不是男人才會有的。
相較于惜惜的躊躇滿志,君毅凡的心情只能用復雜來形容了。
他原本是活不過這個春天的,可是,他不僅撐了過來,而且還解了毒。
他的記憶停留在君府,停留在白桑院,甚至停留在女子的那對明亮的眸子上。
他記得許寧去了別院,可是他沒有多大的感觸。
老師教他心懷天下,慈悲大度,可是他顯然並不是個好學生。
他願意娶許寧,願意照顧她一輩子,可是,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他學會了不滿,甚至學會了舍棄。
他最難以忘懷的唯有那對眸子,睜開眼楮時的剎那芳華。
他記得那對眸子含怒地對他說。
航弟又要納妾,實在是太過分了,錢姨娘還懷著身孕呢。
航弟是君建航他知道,可是他卻仿佛听不見一樣,他發現他根本不關心君建航納不納妾,他眼里腦里只有那對星光璀璨的名目。
也是那對眸子,笑著對他說。
娘讓我管理廚房呢,我當官了
他不懂,料理府里的事宜明明該是負擔。
他的母親,掙扎了幾十年,不過就是在勉強維持罷了。
她為什麼那麼的開心?
為了權力,或者為了其它?
她豈知管理廚房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她所要付出的代價甚至會更大。
不出所料,她開始煩躁,開始向他抱怨。
府里的主子怎麼這麼不配合,太過分了。
為什麼她們都怪我?我做錯了什麼……
老夫人罰我,她總是罵我,她一定很討厭我
我也討厭她
……
她以為他睡著了,可是他都听得見。
也只听得見她的聲音。
很奇妙,可是卻如此的……情理可原
君毅凡的記憶有很大一片是空白的。
身處陌生的地方,身子千瘡百孔,可是醒來的那一刻,面對同樣的晶亮眸子,他很安心。
他還活著,而且,她還在。
九華山上的日子,忙且累,但是慕容惜惜卻覺得很**。
她隔幾日就會吃吃女敕豆腐,犒勞自己,將勞逸結合詮釋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可是,昨天開始,君毅凡可以下床了。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匆匆而過。
春回大地,院中的樹木早就開出了新葉。
君毅凡的皮膚開始新生,肉也在慢慢的長回來。
君毅凡能下床,惜惜是既喜且悶。
喜自然是無須解釋。
至于悶嘛。
很難解釋的清。
打個比方,就好像是一只老鷹精心呵護著小雛鷹,可是突然之間,她發現雛鷹已經長大,而且再也不需要她了。
那種感覺,很復雜,也很扭曲,長此下去不乏走火入魔、往變態之流發展的可能。
惜惜痛定思痛,決定開始學會放手。
君毅凡出關後,最開心要數山上的一眾少年們了。
尤其是棋政。
在和君毅凡熟悉後,如獲至寶。
君毅凡的談吐和學識,無一不令他為之傾倒,其他人也是如此。
這些少年們,全是抱著名動天下,最少也要嶄露頭角的心思而來的。
遇上一個不次于聞先生的君毅凡,而且,他顯然比聞先生親和多了。
于是,少年們變成了騷年們,一波接著一波來與君毅凡談古論今。
有幾個甚至見天的往君毅凡跟前串,早晚不論,惜惜的臉色亦不論。
「你身子虛弱,他們總來,你還怎麼將養了?」少年們走後,惜惜一邊打掃杯盤果屑,一邊向君毅凡抱怨。
為了干活方便,她現下穿的全是暗色的衣衫,料子雖然是好料,但是款式單一,她又綁了兩個麻花辮,拿著掃帚,貓著腰。
怎麼看都像是一個絮絮叨叨的老媽子。
再看君毅凡,被收拾的極清爽干淨,一襲白衫,臉帶笑容,怎麼看怎麼好看。
再再想想那些少年們,個個面如冠玉,英姿颯爽……
她不淡定了
君毅凡手里頭尚拿著少年們給他消遣用的冊子,听了惜惜的話,只來得及抬頭淡淡的沖她笑。
那種不在乎的態度惹惱了她,以至于收拾完她就跑到了廚房找牡丹,沒有向往常一樣侯在君毅凡身側,等著被呼來喚去。
哪知牡丹的身側亦不乏追隨者。
別看牡丹的年紀略微比少年們大了一點,但是人家脾氣好,又溫柔,又體貼,而且廚藝高超,最重要的是,人家是單身。
少年們圍在牡丹身側,熱烈地討論著,一口一個姐姐叫的甚是親熱。
牡丹猶如眾星拱月,小臉兒泛著自信的光彩。
惜惜遠遠的站著看了片刻,遂轉身悄無聲息的離去。
回到房里,君毅凡仍然維持著她出去前的動作,歪在床上看冊子。
看到她進來,百忙中抽出時間給了她一抹淡笑。
惜惜只得干笑著對他說,「廚房抽不開身,我去幫忙,你一個人沒事吧?」
君毅凡眼也未抬,輕輕嗯了一聲。
惜惜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她抿抿唇又道,「要不要我給你準備些吃食,我要去很久的。」
「不用了,棋政一會兒會過來」
頭一次,惜惜覺得君毅凡尚未復原的嗓音真的很難听。
簡直難听死了,比烏鴉還難听。
她轉身出了屋子,卻不是往廚房的方向,而是去了後山。
獨自坐在大槐樹下許久。
雖是春日,然後山風大,衣衫單薄的她沒過多久就開始打噴嚏。
一個兩個……
一個接著一個……
在攏了三次衣衫後,惜惜終于決定回去了。
院子里很安靜,小草已然長的很高了,樹上的女敕葉隨風搖擺,有個把調皮地舞動著,發出細小的聲響。
惜惜緩緩地度進小廳,卻在玄關處停了下來。
推開那扇門便是內室,她卻遲遲未曾動手。
拖泥帶水不是她的風格,傷春悲秋亦不是她的所長,可是她終究也會累。
「怎麼還不進來,我們都要餓死了」棋政的聲音傳了過來,惜惜心內苦澀。
是了,君毅凡有了棋政,他不再需要她了。
「小姐肯定是累了,她最近真的很辛苦。」牡丹的聲音,一貫的溫婉,即使隔著一層門板,惜惜亦能想象的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一定很溫柔。
她比她溫柔。
吱嘎一聲,門從里面推開,棋政快手快腳的將她扯了進去。
惜惜正欲擠出一抹客套的笑顏,一抬頭,竟然看到滿室的人影。
棋政,牡丹,對誰都不耐煩的于力帆,愛哭鬼張元……
除了聞先生,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了。
不對,那和君毅凡下著棋的不正是聞先生嗎?
惜惜傻住了。
他們趁她不在的時候聚眾賭博還是怎麼的?
「小姐,生辰吉祥」牡丹撥開人群,走到惜惜的跟前,雙手捧著一碗面。
惜惜的眼淚很沒骨氣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