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偌大的船艙中•只剩下寥寥十幾名賓客•以及來不及出去的蘇枕月、莫嫣、炎陌峰•以及站在艙門口的賀蘭明澈•
蘇枕月看了一眼那十幾名已面呈死灰的賓客•對賀蘭明澈道︰•我們的事•與他們無關•放了百姓••
賀蘭明澈勾起嘴角一笑••黃泉路上•若多了幾個同伴•也能少些孤單•不是麼••
那種夾雜著絕望悲痛悔恨的期待目光•使他心頭不由一緊•
吼畢•他也不顧那許多•拖著肥胖的身子躍進了湖中•
他說過——只要你安全、安全•我才能安心•
蘇枕月張著嘴•卻似被什麼堵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趙明暄手臂一震•一記亮光飛射而出•外面小舟上的月影見此信號•便紛紛朝後退去•
趙明暄心念急轉•一邊緩緩朝蘇枕月身邊走•一邊問道︰•說吧•你要怎樣••
•明暄••你為什麼要來•你明明••明明可以不來的啊•••傷心到極點是麻木•欲哭無淚的麻木•心已裂成了碎片•
淚水如泉涌般從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中涌出•蘇枕月嘴巴翕動著•卻听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音•
趙明暄負手而立•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這場戲若沒有朕•可就不完整了•不是麼••
四周被火焰環繞•趙明暄再顧不得其他•傾盡全部力氣朝艙門口飛掠而去•
可是•在面對蘇枕月質問的目光和語氣時•他只覺得身上的痛遠遠及不過心中的糾扯難安以及••絲絲縷縷的愧疚•
一听這話•其他人皆是一震•
他的目光堅決而鎮定•深邃無底•透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威嚴與冷凝•
胸口似被重錘擊中•所有的希冀•在這一刻•被無情地踏成碎片•
莫嫣堪堪停住腳步•咬牙道︰•他的人都被月影所滅•此時還會有誰能點燃炸藥••
硝煙彌漫•碎片水珠激烈朝四周飛濺•濃濃的塵霧升起十多丈高•
•不是還有賀蘭殿下麼••蘇枕月淡淡地開了口•她看向賀蘭明澈的目光亦是清淡無波的••賀蘭明澈•你究竟要怎樣•你應該知道•此時就算你點燃了炸藥•我們同歸于盡•對你來說•也已是毫無意義••
炎陌峰一愕•目光環視四周•忽然明白了什麼•正欲說什麼•卻看到了蘇枕月投射過來的滿含期待的目光•
炎陌峰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朝賀蘭明澈撲了過去•
她僵硬地回過頭•失去了焦距的雙眸望著塵煙升起的方向•一滴晶瑩的淚珠溢出眼角•緩緩滑下臉頰•
而那廂里•莫嫣牽著蘇枕月從被霹靂彈炸開的洞口飛掠而出後•便听左前方上空傳來一聲長嘯•兩人心中俱是一喜•一根長繩隨之破空飛來•莫嫣一躍而起•在空中抓住長繩•蘇枕月順勢擲出一枚霹靂彈••轟•••的一聲爆炸•前方弓箭手被炸得血肉模糊•而莫嫣已藉著長繩之力•飛出三十丈外•落在湖邊岸上•月兌出了包圍圈•
賀蘭明澈朝外一揚下巴•道︰•叫他們退後兩百步開外••
誰知•就在此電光火石間•他忽覺腰間一緊•猛地轉過身•只看見一雙如秋水般漆黑的眸子•
張公公亦是大驚失色•跳著腳尖聲厲吼︰•快去•都給我跳下去找•找不到皇上就去死•去死••
•很簡單•我還要——•賀蘭明澈鳳眼微眯•嘴角彎起一抹扭曲而陰毒的笑••我要你趙明暄•與我陪葬••
賀蘭明澈微眯起鳳目•倏然旋身後退•停在了艙中一處•這才看向趙明暄•邪肆而笑••趙明暄•你終于來了••
•莫嫣•不要••炎陌峰忙喝止住莫嫣•沉聲道︰•仙苑舫里到處都裝著炸藥•若是我們稍有異動•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能活••
廊東芳•他想要隱瞞•可•此時此刻•他又怎能隱瞞•隱瞞一個失去所愛的女子•
是仙苑舫•
為了確保她的安危•為了排除她受到哪怕一絲絲傷害的可能•
蘇枕月全身劇顫•揚起臉•淚水肆意••是啊•他竟然來了•為了什麼呢•他這是為了什麼呢••
蘇枕月的目光緊緊地鎖定炎陌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炎陌峰也抬起頭望向她•寂靜的四目交接間•炎陌峰品嘗得到蘇枕月的痛苦•無助•以及她一直以來的整個世界在眼前轟然崩塌的絕望•無我嫣手•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突如其來的結束••
蘇枕月收回目光•緩緩轉過臉看向莫嫣•眼眸中的恨意霎時間散去•只徒留兩汪漆黑無底的死水•
而賀蘭明澈亦在炎陌峰就要撲倒他的一瞬間之前•扭動了機關•剎那間•漫天羽箭迎面破空射來•趙明暄用手中短劍一一擋開•但要想再後退一步•卻也難上加難•
•賀蘭•你不能如此輕•自己的•命••炎陌峰急急地喊了出來•跨上前了一步•可看見他手腕一動•又不得不猛地頓住腳步••你要冷靜冷靜•賀蘭•你听我一次•行不行••
不能再猶豫了•必須馬上拼盡一切去制止•
•好了•你還要怎樣••趙明暄面色平靜•目光無波•
岸上•張公公亦領著金吾衛趕到•疏散了驚慌失措的人群•也正好接住了蘇枕月與莫嫣•
機關就在那里•
而每一聲爆炸•似乎都是在蘇枕月的心中炸響•透徹心肺的傷痛讓她全身麻木•心里腦中全是一片空白•
蘇枕月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掏空了•雙腿虛軟•眼看著就要跌坐在地上•
•久違了•賀蘭••趙明暄沒有帶一個護衛•孤身上了仙苑舫•一邊說一邊朝船艙內走•
莫嫣一手扶著蘇枕月•急急問道︰•炎大當家•你逃出來了•那皇上呢••皇上可出來了•••
接連二十多響的爆炸足以將仙苑舫幾乎炸為碎片•
•枕月•莫嫣••
她的目光又落回炎陌峰身上•他臉上數道傷痕•全身濕透•眼中透著幾分苦澀與愧色•整個人狼狽而淒涼••
炎陌峰清楚明白地看到了蘇枕月眼中瘋狂滋長的恨意•心頭宛若被尖利的長針狠狠一刺•
莫嫣一手牽住蘇枕月•應聲出掌•同時•蘇枕月全力將霹靂彈扔出去•右面艙壁被炸出個大洞•兩人順勢一穿而出•
與蘇枕月太過相似的眸子•讓趙明暄略微一個愣神•
•你••他•••蘇枕月語不成句•
若是他不告訴他的話•剛剛那讓她撕心裂肺的一幕•就不會發生•
炎陌峰一震•他跳出船艙時•仍被爆炸時飛濺的碎片傷到•身上隱隱約約、密密麻麻的痛•
突來的一聲沙啞的輕喚•令蘇枕月猛然間回過神•霍地轉過身看去•一抹驚喜凝固在迅即僵硬的表情之中•然後裂成了碎片•
而也就是在這愣神的一瞬間•他只感覺側月復一陣劇烈的刺痛•而耳邊也想起了轟然巨響•
•皇帝•飛出去••炎陌峰再不管賀蘭明澈•朝趙明暄大吼一聲•便運起輕功徑自朝艙門外飛掠了出去•
莫嫣震驚地瞪大雙眼•亦看向那處•失口輕呼出聲︰•皇上他••他•••
他用眼神告訴她•此時此刻•一切都必須听他命令•不得忤逆•不可拒絕•
劇痛在心里蔓延•牽動著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疼著痛著•
她薄唇微啟•原本清冷的聲音透出三分嘶啞•七分顫抖••告訴我•是不是你傳消息讓他來的••
•趙明暄•我說過•我不會輸•我們——都不會贏••賀蘭明澈根本未將炎陌峰的話听進耳中•只是用盡了所有心神喊出最後的堅持與執著•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目光迅速掃遍艙內整個大廳•最終定格在賀蘭明澈所站的位置•以及他有意無意放在一只花瓶上的手上•西王芳廊芳•
這一刻•蘇枕月看著他•有一股莫名的仇恨忽然從心底瘋狂地滋生壯大•
此時•只能盡量拖延時間•趙明暄如是想•
蘇枕月強壓下急涌而上的血腥•顫抖著手揮開莫嫣的扶持•蒼白的臉上滿是充滿危險的平靜•她步履緩緩地一步步向前走著•失去血色的嘴唇上•那點點鮮血的殷紅刺痛了炎陌峰的眼楮•
蘇枕月心下一凜•不由攥緊了掌心•冷冷道︰•你怎知他會來•••
趙明暄亦是左手一攬•抱住蘇枕月的腰•右手赤焰短劍一抖•九朵劍花全力向右方攻去•逼開一條通道•然後用力將蘇枕月擲出•一面急切地喊道︰•莫嫣•帶著蘇枕月快走•出掌•一步也別停下••
但也就說明•此時的賀蘭明澈不能移動到別的地方•否則就無法啟動機關•那麼•自己便有機會送蘇枕月出去•
而這廂里•趙明暄已走至蘇枕月身邊•隨即將兩枚霹靂彈悄悄塞進蘇枕月手里•在她耳邊低聲叮嚀道︰•先出去•外邊有人接應••
翻涌的血腥再也隱忍不住•她張嘴•一口血吐出•身子也隨之軟倒了下去••
•是的•是我••炎陌峰閉了閉眼•復又睜開•淺棕色的眸子深沉而憂傷•干澀著聲音艱澀地道︰•賀蘭明澈用惟清閣命脈相要挾•要我擒住你•再••將趙明暄引來•我真的••真的沒想到他會來•他竟然會來•••
而炎陌峰已然制住了賀蘭明澈•可畢竟賀蘭明澈武功不弱•瞬間便月兌身•隨即揚手朝某個方向一彈•只見一記火光閃過•艙內懸掛的燈籠啪啪啪數聲響•連同幾盞琉璃燈•在轉眼之間轟然燃燒•
他怎能告訴他•他不該告訴他•
不•不能•不可能•怎麼能•怎麼能啊•
•枕月••
所以•他才會只身前來•不顧一切只為親自護她周全•
•你•••
莫嫣氣極•手執軟劍就要上前•
略顯嘶啞的聲音灌注了內力被傳出•莫嫣大驚；炎陌峰垂下臉•暗自嘆息；被炎陌峰點了•道的宛然則倏然看向蘇枕月•目光陰狠而怨毒；而蘇枕月則死死盯住賀蘭明澈•攥緊的掌心已可以感覺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微痛•她不斷在心里默念著•不要來•不要來•明暄•不要•••
趙明暄一身黑色勁裝•身形頎長而挺拔•像秋天田野里一株漂亮的楓樹•滿目都是令人眩暈的光采•即使是在夜色蒼茫的此刻•仍然無法減少一點專屬于他的光華•
一陣輕風吹過•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那方飛掠而至•穩穩落在甲板上•渾身散發出逼人的冷傲與凌冽之氣•
可是•怎麼能不拒絕•太危險了•明暄••
賀蘭明澈沒有回答她•只是背對著艙門外•朗聲道︰•你可知道•只要我指尖一彈•她就會尸骨無存•與我共赴黃泉•怎麼•還不出現麼••趙、明、暄——•
•你•••蘇枕月瞪大了雙眼•卻見趙明暄朝她略微搖了搖頭•
蘇枕月臉上滿是淒惶絕望的神情•她絕望地搖搖頭•怎麼可能會有奇跡•那種強度的爆炸•就是一塊鐵也炸碎了•
•他••他應該•••炎陌峰有些不忍心說出答案•只能轉而道︰•我跳出船艙後•他還在里面••
可惜•終是事與願違•
蘇枕月茫然地向前邁步•似是想要去靠近那個地方•眼看著就要踏進湖中•
聞言•賀蘭明澈哈哈大笑•狹長的眉目間滿是癲狂之色••蘇枕月啊蘇枕月•你以為本殿下為何會去而復返•不過是要等一個人而已••
莫嫣驚覺不對•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扯了回來•大聲道︰•枕月•你清醒清醒•皇上那麼聰慧睿智•武功又高•他絕不會任由賀蘭明澈宰割•說不準••說不準會有奇跡啊••
趙明暄對她輕輕一笑•俊美至極的容顏令她一瞬間失了魂魄•
蘇枕月兩人正要松口氣•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又一陣隆隆地爆炸聲——
•枕月••枕月你怎麼了••莫嫣感覺到蘇枕月全身都在戰栗•OAzU•
莫嫣忙扶住她•柔聲安慰著•她何曾見到蘇枕月這般絕望悲痛的模樣——就算是當年被趙明暄誤解、被打入冷宮、被斷了雙腿九死一生後•也沒有這麼悲痛過吧•
蘇枕月心中的寒冷絕望如同野草•迅速地蔓延生長•緊緊地縛住她的心髒•連喘息都覺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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