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陌峰將趙明暄帶至蘇枕月所在的密室後•才告訴他•蘇枕月所中的羽箭上淬了毒•因沒有射中要害•所以傷勢不算太重•但毒比較厲害•故而昏睡至今未能醒來•
可喜的是•當日被雲天嘯困在冬青莊的九兒和莫嫣亦被張雲放施計救出•在逃亡的半路上•被炎陌峰派去的人遇到•便一起帶來了這里•
所以•這幾日里•莫嫣與九兒皆守在蘇枕月身邊•親力親為地照料著•
•哎哎•我真的沒有想到•你這個沒感情的皇帝•也會為了流蘇做那麼大的犧牲••九兒一邊收拾著藥箱•一邊轉過臉看向趙明暄•秀麗的眉眼間隱現幾分敬畏之色••皇帝陛下•九兒由衷地佩服你誒••
趙明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便又將目光移向了躺在床榻上的蘇枕月•
此時•他想起了那一天驚心動魄的一幕•她眼中的冰冷•以及利劍刺過來時•她語氣間的狠絕•
那個時候•自己是心痛的吧•是的•沒有憤怒•只是感覺到心痛•那種一腔痴念卻被對方無情扼殺掉的痛•
那麼•當年自己那般對待她時•她也是那麼的痛的吧•
不過還好•在最後蘇枕月從輪椅上站起來•不顧一切朝自己跨過來時•趙明暄已然明了•她之前的狠絕與無情•都只是在演戲•只是在為自己爭取足夠的準備的時間•
此時此刻•趙明暄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漲滿感覺涌向自己的心間•就像是冒著白煙剛剛好開的茶水•撐著一個個等待擴張的汽泡•然後撲撲接連著一聲聲碎裂•散開一壺滿滿溢出的滿足•
•告訴朕•要怎麼才能治好她的雙腿••趙明暄邁步來到床邊•伸出左手撫了撫蘇枕月的臉頰•
九兒與炎陌峰對望一眼•炎陌峰朝趙明暄怒了努嘴•九兒會意•便走上前•偏著腦袋•道︰•我之前就查閱過許多藥典•找到了醫治斷裂經脈的法子•只是一直都在忙著•沒有時間去搜集藥材•現下好了•炎大當家乃是商路上的翹楚•很快便從各方湊齊了藥材•只是•現在需要有內力深厚者協助•才能一舉治好流蘇的雙腿••
趙明暄轉過身•淡淡道︰•內力深厚者•你是說朕•••
九兒點頭••對•就是皇帝陛下你•因為炎大當家的內力屬于外族•並不適合中原人的體質•而內力深厚至足以接連斷裂經脈的人•現下便只有皇上你了••
听罷•趙明暄毫無遲疑地點頭答應了••好•你們盡管準備便是•但須越快越好••
九兒與炎陌峰再次對望一眼•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趙明暄似也不甚在意他們兩人面上的表情•復又轉過身•覺得有些疲乏•便坐在了床沿•看著蘇枕月沉靜的睡顏•問道︰•她何時能醒••
•最多三日後••九兒答道•
•三天•••趙明暄低聲說了這麼一句•握住蘇枕月的手•緊了緊•便又放開了•
桌上燭火搖曳•映在每一個人的眸子里•卻是不一樣的色澤•
•皇上•你傷勢未愈•還是先回去歇息吧••莫嫣見趙明暄眉宇間滿是疲憊之色•便如此勸道•
趙明暄點了點頭•目光卻仍舊沒有離開那張清麗的容顏•
••
兩日後•救治蘇枕月雙腿的藥材皆準備就緒•趙明暄身上的傷已好了**成•只是右臂仍顯無力•卻已不覺得酸痛了•
也就在即將為蘇枕月治腿時•炎陌峰終是忍不住告訴趙明暄•為蘇枕月連接斷掉的經脈•是極為損耗內力的•加之趙明暄身有隱疾未愈•又剛受過傷•如此一來•只怕會令趙明暄落下病根•甚至折損陽壽•
听罷•趙明暄略一沉吟•只微蹙了蹙眉•卻仍是沒有改變主意•
連接斷掉的經脈•會承受巨大的疼痛•所以•九兒給蘇枕月吃了麻醉的藥物•可以讓她在整個救治過程中處于昏睡狀態•
密室內•香爐上香煙裊裊•可安神定息•
寬大的床榻上•趙明暄盤腿而坐•他右臂無力•只能將內息全部灌注左手掌心•
莫嫣扶起蘇枕月•讓她背對著趙明暄•
趙明暄手腕一轉•掌心對準蘇枕月背脊•內息源源不斷地注入蘇枕月體內•
接著•他凝神回憶九兒告訴他的心法•雙指疾點蘇枕月背部•位•然後朝下一劃•隨即猛地點住脊椎根部•
蘇枕月悶哼了一聲•眉頭緊皺•額上布滿了汗水•
而趙明暄也已快到乏力的邊緣•可這時決不能有絲毫松弛•否則只會功虧一簣•
胸口隱隱傳來刺痛之感•並漸漸變得清晰而劇烈•趙明暄緊咬牙關•神思一陣恍然•卻又被他生生拉回著清醒•如此往復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蘇枕月發出痛苦的••最終•啊•的痛呼尖叫出聲•趙明暄才緩緩收回了手•
蘇枕月驀然睜開了眼•卻是目光渙散•接著便又閉上了•
趙明暄全身月兌力•一手撐著床欄•才能勉強站立住•
九兒急忙上前•遞給他一只藥瓶•道︰•這里面的藥丸每日一粒•于恢復內力很有幫助••
趙明暄伸手接過•只點了點頭•竟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閉了閉眼•胸口血腥翻涌•終止不住•一絲血溢出了唇角•
炎陌峰想要上前扶住他•可知道以趙明暄的•子•即使再虛弱也不會願意被別人扶持•便只好收回了步子•只道︰•皇上快些回房歇息•我已讓僕人熬好了藥•你喝下便能好些了••
趙明暄緩了緩氣•抬手拭掉嘴角血跡•聲音沙啞︰•明日•朕便要回宮••
炎陌峰點頭••我已將皇上寫得信傳給了西北駐地•張越將軍已趕來了•宮里的張公公也正在路上••
听了這話•趙明暄心下稍安•困倦疲憊之感也油然而生•竟是眼前一黑•緩緩軟倒在了地上•
•皇上——•••
•喂喂••
•啊•他暈過去了••
莫嫣、炎陌峰以及九兒紛紛驚呼出聲•三人同時跨步上前•接住了趙明暄倒下的身體•
•枕月若是知道皇上為她所做的這些事•應該••會很感動的吧••莫嫣低喃著道•
九兒•嗯•了一聲•炎陌峰卻只是嘆息•
空氣中仍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夾雜著藥香•一點一點在鼻間繚繞•仿若剪不斷的情絲•糾纏著讓人的心亦隨之顫動•
••
正如炎陌峰所言•張越在第二日便已趕到了這里•而炎陌峰在將趙明暄帶來他這里之時•便已發了消息到京城•張公公便也急忙趕了過來•
趙明暄不管是內力還是身體都受損頗重•炎陌峰與九兒都勸他待身體恢復一些再啟程返京•卻都被他拒絕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政事積攢太多•于國于民都不利•朕必須盡快趕回去••趙明暄如此回答他們•
•可是••可是流蘇還沒醒過來呢•你不想見見她再走嗎•••九兒想用蘇枕月來留住趙明暄•
果見趙明暄眼中滑過一絲猶豫之色•可很快便被他斂了下去••無礙•朕還有很多時候可以再見到她•也不差這一時••裁•團幻•
雖這般說著•他還是忍不住走進蘇枕月的房間•立在床邊凝視著那張清麗的容顏•
莫嫣與九兒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趙明暄忍不住伸手輕觸著蘇枕月的眉眼•臉頰•左頰上的槿花刺紋•最後停留在淡色的•上•
他沒有發覺•此時此刻•他的目光乃是前所未有的痴迷與深情•
蘇枕月•若你醒來•會否願意與朕回去•
如果••朕不再執著著讓你留在朕的身邊•朕放你離開•你會不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不舍••
•趙明暄雖愛著你•卻無法因為這份愛而放棄天下蒼生•也許•等到朕再老一些•于江山不再那麼執著•也許•真的可以找到你•然後與你相偕•一同踏遍這萬里河山•看遍那天下美景•
可是•現在•朕放不下•即便愛逾•命•也放不下這社稷江山•
這是經久以來的野心•亦是一介帝王無法放下的責任•
他緩緩彎下腰•吻了吻她的••蜻蜓點水一般•柔和•卻透著濃郁的深情•
然後•趙明暄便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皇上••及至大門外時•炎陌峰叫住他•問道︰•若她醒來•不願去京城見你•你會怎樣••
趙明暄微偏過臉••任她離開•朕決不強求••
炎陌峰抿了抿唇•又問道︰•她在你的心里•究竟佔據了怎樣的位置•與江山相比•孰重孰輕••
•她在朕的心里•比不過江山•但——•趙明暄轉過身•直視炎陌峰的雙目•一字一頓•緩緩道︰•但•她重于朕的•命••
若一個君王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了•是不是就說明即使你比不上他的江山•可至少•你勝過了他自己的命•
愛斯如命•情深如此•
若一個女人可以得到帝王的這份情•也可以知足了吧•
•不管怎樣•朕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回來••
留下這句話•趙明暄驀然轉身•快步離去了•
這一夜•蘇枕月做了個夢•夢到江南桃花盛開時•灼灼桃花中•那個身著白衣青衿的男子•用柔和而堅定的口吻對自己說著•蘇枕月•跟我回去••
那一晚•永鸞殿內•午夜夢回•趙明暄看到翠衣黑發的女子回眸•面紗揭開•容顏依舊•她的眼中似有火•亦似有水•
又是一年秋濃•葉紅•火舞艷陽•
*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想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