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宛然被帶至趙明暄面前時,她一直垂著臉,不敢抬起。
「平身吧。」趙明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沐宛然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時,仍舊低著頭。
趙明暄勾起嘴角一笑,緩步上前,在她跟前站定,沐宛然只覺得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便迎面撲來。
「為何不抬頭?」趙明暄如是說著,抬起手,兩指捏住沐宛然的下巴,迫使她迎向他的目光,無法躲避。
那張俊美的容顏近在咫尺,淺淺卻霸道的呼吸散在沐宛然的面上,令她不由紅了臉頰。
趙明暄嘴角笑意更深,眼中卻一片深沉無底。他忽然松開了手,瞥了沐宛然一眼,淡淡問道︰「這麼晚了,你來這里做什麼?又是因何而被人斥責?」
沐宛然這才回過神來,忙道︰「我……奴婢來這里找花,找來找去,就只找了幾支快要凋謝的白菊。然後就被公公發現了……」
「找花?」趙明暄再不看她,徑自來到剛剛沐宛然出現的地方,抬手撫著旁邊一棵樹的樹干。
他沒有問沐宛然為何要在夜間找花,卻是問道︰「你可知道,朕喜歡什麼花?」
張公公寸步不離地跟在趙明暄身後,听到他的問話,又覺得趙明暄此時的舉動似有些不同尋常,便抿緊了唇,靜觀其變。
聞言,沐宛然偏著腦袋想了想,才試探著回答︰「是……是槿花麼?」
趙明暄指尖一顫,轉過身盯著她︰「你怎會知道?」
沐宛然輕輕一笑,一絲狡黠從那雙秋水明眸中閃過,像極了少女時期的蘇枕月。
「因為剛剛皇上就在模這棵槿樹啊。」沐宛然微笑著道。
趙明暄眸光一閃,走上前,抬手輕撫沐宛然的臉龐,指尖下柔滑的觸感令他不由流連,「你很聰明,和……她一樣,一樣的聰明。」
「她?她是誰?」沐宛然任由他撫模自己的臉,疑惑地問道。
趙明暄但笑不語,終是收回了手。
「早些回去,莫要再被公公抓住呵斥了。」他朝沐宛然深深一笑,負著雙手離開了。
沐宛然似是失了魂魄一般,竟忘了下跪行禮。她慢慢地抬起手,輕輕踫著剛剛被趙明暄撫模的那半邊臉頰,半晌,嘴角咧開一抹譏諷至極的冷笑。
……
「皇上,皇上。您剛剛是……」張公公急急問著。
趙明暄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很奏效地令他將最後的幾個字吞進了肚子里。
「沐景天這幾天可有異常?」趙明暄邊走邊問道。
張公公道︰「沒有。只是不久之前,似是添置了一馬車的家具。」
「家具?呵……」趙明暄冷笑,卻沒有將話說完,轉而問道︰「你覺得,沐宛然和她像不像?」
他話鋒轉的太快,張公公听得一陣莫名,待反應過來,才道︰「像。雖樣貌不像,可那種感覺真的很像。」
「是麼?」趙明暄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只听得那淡漠而涼薄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他說,「可朕怎麼覺得一點都不像。一點兒都不。」
那是因為,在你的心里,沒有誰能替代她,也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夠比得上她。
這幾句話就要月兌口而出,張公公還是將嘴閉緊了,一個字都沒有吐出口。
……
城闕巍峨、殿堂華麗,兩方蟠龍蜷臥在青石階上,飛挑著的檐角伸向遠處的天空。
這座皇宮一直延續著舊有的威嚴與浩蕩。
清早時,西北傳來了消息,塞北守將張越率一支三十人騎兵,在回駐地的路上被人截殺,兵士全死,張越重傷昏迷,至今未醒……
趙明暄看著手里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過了半晌都沒有說一句話。
「此事……興許有更大的陰謀。」他的聲音有些艱澀,而這樣的解釋,卻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皇上。」一直稱病于府中休養的沐尚書終于「出關」,此時便于這上書房里同其他幾位朝廷重臣商議國事。
他看了趙明暄一眼,忙又低下頭,佝僂著腰,態度異常恭謹︰「皇上是不是猜到了是誰所為?若是可以,不妨告訴臣下們,臣下們也好為皇上分憂解難。」
趙明暄隨手放下信件,似笑非笑,「愛卿大病初愈,朕怎好再勞煩愛卿?此事究竟是誰所為,朕會派人查個清楚。又或者,愛卿是有什麼想法,或者——‘人選’?」
沐景天面色一僵,忙道︰「老臣怎敢,老臣怎敢。」
趙明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將視線移開了。
商議完政事後,待得幾位大臣退出上書房,原本一臉鎮靜的趙明暄徒然變了面色……
此時此刻,他竟然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與無力。揪扯的心間一遍遍想要問——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趙明暄用手捂住胸口,凝神調著內息,將洶涌的血腥壓下的同時,一點精芒忽然從腦海中閃過。
不,不對,這些事發生的太過巧合,太過天衣無縫。
可所謂物極必反,一旦一個陰謀太過完美時,便也是其破綻所在……破綻,破綻……
趙明暄一遍遍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連串的事,就在一個念頭就要在腦海中顯出時,忽聞門外傳來張公公的聲音。
「皇上,老奴有要事稟告。」
上書房內一般人不能進入,所以,張公公一直候在門外。
趙明暄回過神,淡淡道︰「進來說話。」
張公公推門而入,又急忙把門關上。
趙明暄瞥眼見他手里竟捏著一只小小的黃鶯,不由一怔︰「那是……」
張公公忙道︰「這鳥兒機靈得很,剛剛直直落在老奴的肩膀上,還嚇了老奴一跳呢。」他說著,又從鳥腿上取下卷成小卷的紙箋,上前遞給趙明暄,「老奴曾無意間見過,蘇皇後曾用這種鳥與冬青莊的人聯系。」
聞言,趙明暄面色微變,忙拆開了紙箋來看。
娟秀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心頭便沒來由地一跳。
雪白的紙箋上,只寫了一行字——
「月影並非我截殺。冬青莊亦被圍困,揚言乃月影所為。此乃離間計。」
三句話,道出了三個事實……
趙明暄腦中所有的疑惑與猜疑,亦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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