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一百一十章 詭譎

作者 ︰ 荊釵布裙

屠光遠听了,臉上便露出些凝重之色,頓了頓方輕描淡寫道︰「不過一些地方上的事罷了。對了,你和那個誰還有來往嗎?。」

平兒一愣,下意識地問︰「誰?」話才出口,便明白他所指的是賴尚榮。

屠光遠也不接言,只在鼻子里哼了一聲。

鴛鴦是伶俐人,見此情景,便知他父女倆有話要說,忙道︰「我到廚房里瞧瞧去」,一邊往外走,順帶著把花廳上伺候著兩個小丫頭也叫了出去。

平兒見人都出去了,便故意百思不得其解狀地又問了一句︰「父親到底說的誰啊?」

屠光默了片刻,方不耐煩地皺眉道︰「就是那姓什麼的小子,你不是說他爹娘在賈家管事兒的那個?」

平兒怔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只管將那小碟子里的六必居醬菜夾了一筷子,就著粥香甜地吃了,方輕描淡寫地笑道︰「父親要是不說,我都快忘了這個人了。」

屠光遠抬眼瞅著平兒,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不相信,狐疑道︰「不是還跟我說非他不嫁嗎?這麼快就忘了?」

平兒臉上一紅,將身子一扭,不好意思地嗔笑道︰「父親真是,您看女兒這一陣子可有再提過他麼?當初不過是因為咱們家落魄了,情勢所逼,那樣的境地下女兒還敢有什麼奢望嗎?能嫁那樣一個人已算難得了;如今自然不同,他那樣的出身怎麼能和我們屠家般配?您瞧,女兒都快忘了,您還偏又提起這檔子事兒來,讓女兒的臉往哪兒擱呀,真是……」

屠光遠雖有些半信半疑,瞧著平兒含嗔帶羞的臉,再一想她的話,倒也算合情合理。身份不同了,眼界自然也變了,這小妮子如今懊悔也是正常的。因幾口吃完了飯,從平兒手里接過手巾擦了擦手,道︰「既然這樣,以後就別再有什麼瓜葛,讓人知道了可不好。你的親事也該趁早張羅起來了。」

「父親說的是……」平兒低眉順眼地應承著︰「只是……女兒如今名聲已經不好了,只怕嫁人都難了呢……」

屠光遠又把臉一沉,瞪了她一眼,道︰「還不都是你自己鬧的小孩子家家的自作主張亂說話,如今收不了場才害怕了?哎,還是得你爹替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父親怎麼收拾啊?」平兒惴惴地抬眼望著他。

「等我慢慢想想。」屠光遠輕靠在椅上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就算能想出法子,女兒也想至少一年以後再嫁人……」平兒小心翼翼地瞟了她爹一眼,細聲細氣地說道︰「跟父親好不容易才團聚了,女兒可不想那麼快就出門子,還想在父親跟前多盡盡孝呢……」

屠光眼睜開眼,臉上由不得就露出笑容,卻故意皺了眉道︰「你都多大了,還要再等一年?這都快沒人要了」,繼而又出了會神,自言自語道︰「南安王世子倒是跟我說,他不介意你那天的意氣用事,他可以在外頭替你把面子遮掩上……」

平兒一听這話就急了︰「爹呀,我那天不是都跟您說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了麼?怎麼您還要讓我嫁她?他不過是想借女兒跟咱們司馬府拉上關系而已,為了這個,連這麼有損名譽的事都肯應承下來,您不覺得這人很可怕麼?」

屠光遠不語,只是不停地眨著眼楮,仿佛在思考一件極重大的事。

平兒不敢出聲,只管滿含哀怨地瞅著他。

屠光遠卻忽然轉了話題︰「鳳姑,你希望什麼樣的人作你的繼母呢?」

平兒一怔,「父親要娶繼母了?」繼而想到昨天元春召屠光遠入宮的事,腦子里立刻靈光一閃︰「是不是太後娘娘要為父親賜婚了?」

屠光遠站起身,背著兩手,慢慢踱到窗邊,遠遠望著鴛鴦帶著兩個小丫頭在那里澆花,緩緩道︰「賈家那位璉二女乃女乃的妹子,你可知道?」

平兒心里暗道一句︰二女乃女乃動作好快前兩天才剛跟自己提了這事,屠光遠才從京郊大營回來,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上幾句話,深宮里的元春就已然知道此事了……

她一時也分析不出這里頭的利弊,想了一會,只得如實說︰「我小時候被賣到王家,給璉二女乃女乃作丫頭作了幾年,見到王家二小姐的次數也不是太多。那時候她身子不太好,常年在屋子里,等閑不怎麼出來。但是她的才情倒是極好的,彈得一手好琴……啊,對了,女兒有一把扇子,是二女乃女乃當初給我的,那扇面兒就是王二小姐畫的一幅潑墨山水,一會父親可以瞧瞧;再有,王二小姐的性情也很平和,極少听說她責罰下人的事。」,平兒想了想,又道︰「只是,雖然璉二女乃女乃說她如今身子調理得硬朗了許多,女兒還是不大相信她能勝任一府的當家主母,恐怕連子嗣上面都艱難吧?……」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父親一眼,眼觀鼻,鼻觀口地輕聲道︰「當然,女兒見識淺,只是實話實說,最後自然是父親決定了。」

見屠光遠只是沉思不語,平兒又問了一句︰「昨兒太後召父親進宮,是不是就為了這事兒,想把王二小姐指給父親?」

屠光遠點頭。平兒仔細想了想,試探地說︰「女兒倒還沒看出這門親事有想不妥,父親覺得呢?」

屠光遠將一手慢慢叩著窗台,淡淡一笑︰「可是如今南安太妃也想讓她的佷女進咱們家的門呢,這倒有些費躊躇了。」

平兒睜大了眼楮,心里不由暗罵一聲︰「這南安王家真是夠討厭的女兒不行,又來拉籠父親,真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呀」

她的不滿全寫在了臉上,忍不住沖口而出道︰「要是這樣,女兒寧可希望是王二小姐進咱們家的門,畢竟女兒對她還算熟悉,我想她持家應該是不差的,人也還賢惠……」

「持家,賢惠,這些都不重要」,屠光遠眼瞅著一只蒼蠅從院子里飛了進來,一伸手便將它抓在手心里,隨手摜死在地上,用腳捻得稀爛,方淡淡道︰「前幾日我在西山大營,左翼總兵因為貪了兩杯酒誤了點卯,被佐領官打了四十軍棍,降為參領。新提的總兵是南安王的女婿。」

「哦,這……?」平兒一時有些迷茫。

「降職的那個是我的舊部。」屠光遠笑了笑,隨口道。

「這是……南安王故意給父親的難堪麼?或者是下馬威?那怎麼今兒又跟父親說想讓父親娶他們家里的女人?」平兒警覺地望著屠光遠。

「呵呵,你小女娃子不懂得這里頭的事。」屠光遠搖了搖頭。

「那父親的意思是……女兒的的繼母是南安太妃的佷女了?」平兒皺了皺眉頭。

「不」屠光遠沉聲道︰「是那位王二小姐。」

「哈哈,父親的意思是,畢竟王二小姐是太後娘娘的表妹,這棵大樹好乘涼啊,是不是?」平兒嘻嘻一笑。

「不是因為她是太後的妹妹」,屠光遠閑閑地瞅了平兒一眼,端起茶盅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方道︰「因為她是王子騰的佷女。」

王子騰……平兒努力想了半天,才依稀想起他好象曾經任京營節度使,後調任九省統制,掌管地方軍務多年,也是深得先帝器重的一名重臣,是如今王家最為位高權重之人。先帝行圍受傷奄奄于病榻之時,急調了兩人回京,一個是屠光遠,另一個就是王子騰……

又想起從賈府里知道的那些事︰當日先帝彌留之際,立了元春的幼子為新帝,設了四位軍機大臣輔政監國︰屠光遠,南安王,西寧王,再有一個就是王子騰了。如今王子騰還兼著九門提督的要職……

平兒腦子里有些混亂,只覺得情勢似乎有些復雜,一門親事後頭倒隱隱顯出些風雲詭譎之象來了。她模了模腦袋,知道自己雖然還不算太蠢笨,雖然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但是終究只是一個非常普通平凡的女子而已,對政治軍事一概不得要領,絕對分析不出什麼來……她暗暗想︰算了,反正再過不久,最多一年,我就要悄悄離開這里了,到那時這里的一切跟我都沒關系了。我當下的任務,不過是在離開前,把這里的生活最後安排好而已。

為了不在最後的時間里露了馬腳,平兒極少再和賴尚榮見面。如果一定要有什麼話說,就仍然是以舊日在賈府時的聯絡方式︰鴿子傳書。

夏末的一天,鴿子帶來了好消息︰賴尚榮的履歷已遞了上去,核實後放了四川充南縣丞,限當年冬至前到任。

平兒接到這個消息,先是歡喜,因為相伴天涯,無拘無束的自由終于快來了;歡喜過後又有些怔怔忡忡的。時間很緊,算著日子,賴尚榮只怕即日就要動身赴任去了,此去萬里迢迢,再等他那邊安頓好,自己這里收拾妥當,中間只怕會有一年或更久的時間互相消息不通,也不知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變數……

賴尚榮顯然有同樣的心情,他在信的末尾說︰「明天我們無論如何都得見上一面了,就去柳葉那里吧,你正好應該去看看她。她前不久剛生下了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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