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八十七章 美人恩

作者 ︰ 荊釵布裙

前面一路狂奔的駿馬上,轉瞬間只剩了三名黑衣人。三個人看起來個個驍勇異常,一邊縱馬狂奔,一邊不時回身向追兵放箭。

當中一個背心中了一箭,又狂奔出數里後便漸漸趴倒在馬背上,劇烈的顛簸使他的身子搖搖欲墜,若非死命抓著韁繩,只怕早已栽下馬去了。

跑在最前面的一個眼見追兵就在眼前了,喊了一聲「分頭走」便一馬當先向西疾馳而去,另一個便轉而向東狂奔,唯有受傷的那個已無力策馬,只掛在馬上跟著最前面那人一路向西馳去。

鮮血滴滴答答淌了一路,受傷的那人終于體力不支,從馬上摔落了下去,手里猶自死死抓住韁繩,被馬橫拖著向前曳去,他幾次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踉踉蹌蹌地終是無果。

眼見追兵就在眼前了。

跑在前面那人回頭望了一眼,黑巾蒙面,看不出表情,但見一雙如鷹隼般犀利而陰騭的雙目中閃過兩道冷冽的光芒,回手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毫不遲疑地回身便沖那受傷的人射去,只听「噗」地一聲,正中那人眉心。那人一聲沒哼,便撲倒在黃土中。

射箭的人半點也未遲疑,兩腿猛夾馬月復,胯下那匹西域來的獅子驄如騰雲駕霧一般急馳而去,很快便將後頭的追兵又甩開了不小的距離。

西寧王劉儼帶兵趕了過來,眼見地上一動不動地趴著一個黑衣人。早有侍衛下馬過去,一把撕下他的面巾,劉儼定楮一瞧,驚道︰「這不是馮唐的兒子麼?叫什麼……馮紫英的?」當即面現冷厲之色,急問︰「看看還有氣兒沒有了?」

侍衛探了探鼻息,稟報︰「面門中了一箭,已經死了。」

劉儼冷笑一聲,道︰「削了腦袋帶回去。還有兩個逆賊,諒他們也跑不遠,繼續追」

……

從天氣一涼,平兒就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自上次從惜廬回來,她再沒見過柳葉,也不知道她究竟走了沒有。

心里埋藏著一個驚天秘密,這秘密可能關系到王朝更迭,多少人命懸一線,卻又沒法子跟任何人吐露一二,那感覺是郁悶而惶恐至極的。

眼瞅著秋圍的日子已到,皇帝出京至少半個月方能回返,賈赦和賈珍也隨駕去了。平兒每天眼睜睜看著太陽東升西落,人也有些恍惚起來。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在心頭縈繞不去,只能默默祈禱不要出什麼大禍才好。

皇帝已經出京幾天了,得不到任何音訊,平兒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重。這一天早起,只覺得眼皮跳得厲害,忽然想起柳葉被馮紫英抬到惜廬那天,王熙鳳曾陪送過她兩樣東西。柳葉此時也不知走沒走,一但真出了大事,萬一惜廬也未能幸免的話,一層一層查下來,那幾樣首飾難說不會被查出根源來。若是那樣,榮國府會不會被牽扯進去?滿府的人又會面臨什麼命運?鳳姐呢?自己呢?越想越覺得害怕,人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難安。

等到近黃昏時,再也坐不住了,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跑到惜廬去看看。假如柳葉還在,無論如何也要押著她出來避一避,等到皇帝確切有了音訊再說。

走去見了王熙鳳,只說柳葉因為懷不上孩子很是著急,曾幾次托她要過那張「種子方」,今天無事,想給她送一趟。鳳姐本來因為這事便有心病,又因著神武將軍的原故,樂得做個人情,便應允了。

平兒換了件素淡衣裳,只用藍底白花的素色帕子包了頭,坐了車急急忙忙便往南城趕,一路提心吊膽,心急如焚。

到了惜廬,只見大門緊閉,里里外外靜悄悄的。平兒先不敢上前,只坐在車里遠遠地觀察了一會,這才下了車,乍著膽子走過去,趴在門上向里一瞅,卻見柳葉背對著大門正坐在那里,旁邊一個丫頭也沒有。

平兒連忙抬手拍門,叫道︰「柳葉,快開門,是我」

柳葉驚喜地提著裙子小跑過來,開了大門,一把扯了平兒的袖子道︰「你怎麼來了?我正沒個主心骨,急得在這兒抓瞎呢。」

平兒急忙道︰「你怎麼還沒走?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怎麼就你一個人,丫頭們呢?」

柳葉低了頭,小聲道︰「老爺好些天沒音訊了,我……我不能走,我得等著他的消息……丫頭們我都遣散了……」

平兒急得直跺腳,滿嘴里只說︰「你傻啊?就算要等消息,哪里等不得,非守在在這兒等著?」此時卻也顧不上再說,只是扯了柳葉便急步往里走,邊道︰「快,趕緊把要緊的首飾細軟收起來,我已經找下了一家客棧,你先過去住著。等你們老爺平安無事了,你再回來不是一樣的?」

柳葉自己在這偌大的空院子里獨住了兩天,早已六神無主,沒了主意,心中又焦心著馮紫英,正沒個抓尋。忽見平兒來了,不由自主便跟著她行事。

兩人進了柳葉的臥房,將一應細軟收拾進包袱里,平兒又仔細檢點了一遍,並未落下可疑的東西,便拉了柳葉剛要往外邁步,忽見大門猛然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的黑衣人向里直沖了進來。

平兒和柳葉迎頭跟那人撞了個對面,嚇得呆在了當地。那人的蒙面巾早已不知去向,滿身灰土,衣衫撕破了好幾處,顯得十分狼狽。柳葉立刻驚叫道︰「世子大人?你……你……」

她連行禮都忘了,掙開平兒的手就奔上前去,滿面驚懼地一迭聲叫道︰「我家老爺呢?他到哪兒去了,沒跟世子大人在一處麼?」

劉躍只顧大踏步向內室奔去,滿面寒霜,並不答言,只從齒縫中冷冷地擠出幾個字︰「別跟人說我在這兒,听見沒有?」

柳葉恍若未聞,寸步不離地緊跟上去,滿嘴里只顧顫聲道︰「我家老爺……他,他沒事吧?。」

劉躍猛然站住腳,回頭直盯著她,狹長的丹鳳眼微眯一線,目光中滿是森冷的殺氣,看上去只覺得毛骨悚然。

平兒看到他的眼神,竟象是頃刻之間便要殺人一樣,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心底直冒出來,連忙死死地扯住柳葉避到一旁。與此同時,已听見外面遠遠地人聲馬嘶,馬蹄紛亂,直朝這邊而來。

完了,出不去了。噩夢終于降臨了

平兒在一瞬間眼前有些發黑,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如擂鼓一般,腿都軟了。

她不由自主地拉著柳葉也退回到柳葉的臥室,見劉躍正撩起袍角欲躲到床下去,惶急之下,禁不住顫抖著嘴唇沖口而出道︰「你……躲在那兒不行」

……

西寧王帶了一隊侍衛剛踹開柳葉的臥室房門,便听見兩聲女子的驚叫聲從那張紫檀雕花大床上傳來。

劉儼循聲望去,見那床上吊著紅綃帳子,帳中影影綽綽有一美人正擁被坐著,驚恐萬狀地望著他,身上只穿著一方猩紅肚兜,一頭如瀑黑發隨意地披散著,襯得在外的肩膀手臂豐潤白皙,膚白如雪;床下亦站著一妙齡女郎,手拿痧板,似在給床上女子在刮痧,此時也正愕然地回過頭來望著他。

劉儼緩緩邁步進了屋,只覺一股幽香撲鼻而來,配著床帳後面隱約可見的半果美人,但覺滿室生春,說不出的風光旖旎。劉儼不覺呼吸一滯,殺氣騰騰的臉上也便不由自主略略松馳下來。

床上的美人將繡被緊掩在胸前,顫聲嬌叱道︰「哪里來的狂徒,私闖民宅,意欲何為?」

劉儼倒背了雙手昂然道︰「有朝廷要犯跑到這附近不見了蹤影,我們要進來搜一搜。」

美人隔著帳子冷聲道︰「我們好好地在屋里,並沒見過什麼生人。大人實在要搜,請到外頭去搜,閨房里怎麼能讓你們這些男人亂來?」

劉儼頓了頓,道︰「沒法子,只能唐突美人了。」說著便邁步走了進來。

美人驚叫道︰「你……你還不出去?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王爺的外室,你膽敢對我無禮,待我稟報了王爺,你吃罪得起麼?」

劉儼不覺站住了腳,詫道︰「哪個王爺?」

美人卻又不語,默了片刻方冷笑道︰「哪位王爺我卻不能說,你也不配听」

劉儼听了這話倒躇躊起來。他朝室內略掃了兩眼,房間不大,並無可藏之處,又想到皇子皇孫們多有風流人物,在外頭金屋藏嬌的也有不少,設若真因此起了齷齪,都是兄弟叔佷,雖說不怕,畢竟也很有些不妥。

想到這里,劉儼一擺手令侍衛們退了出去,自己又死死向帳後的美人盯了兩眼,只恨瞧不真切。

平兒側耳細听,直到那人聲馬嘶漸漸遠去了,才忙讓柳葉去閂上大門,自己只覺得象抽去了骨頭一樣癱軟下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劉躍掀開繡被坐了起來,望著面前渾身篩糠一樣不住發抖的平兒,淡淡道︰「你很有膽量。」

平兒牙齒不住地磕在嘴唇上,努力鎮定地說道︰「我們,也不過是想求個自保,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知道。世子大人……能放過我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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