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八十六章 秋圍之變

作者 ︰ 荊釵布裙

平兒連忙暗地里在雪雁的腰上掐了一把,若無其事地笑道︰「那幫人,懶得什麼似的,一堆活計擺在那里不干,專會坐在一起聊閑天兒,讓我喊了她們一頓。」

不容雪雁再說,平兒便對她笑道︰「我替你們當差,在這里伺候著你們姑娘,你跟春縴外頭逛逛去吧。園子里正掛彩燈呢,你們不想瞧個熱鬧去?」

雪雁兩個巴不得一聲,听見這話喜得眉開眼笑,見黛玉點頭,便興高采烈地一起樂顛顛地出去了。

平兒見屋里沒人,這才笑對黛玉道︰「瀟湘館離大廚房遠,婆子們把姑娘的藥熬好了,再走一路送過來,只怕也就成了溫的了。走了藥氣,療效也就減了。現在還好,再過三兩個月大冷上來,更不成了。我才剛想著,反正姑娘這里也有烹茶的小風爐,等我回去跟二女乃女乃說一聲,從細料庫把姑娘的藥都打總領出來,一份一份分成小包,拿過來交給紫鵑收著,以後就讓雪雁和春縴在這廊上自己熬藥,又現成又方便,姑娘覺得如何?」

黛玉听了這話,便遲疑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簾,輕聲道︰「必是廚房里的婆子大娘們嫌煩瑣,說了什麼風言風語,讓平姐姐為難了吧?。」

平兒忙朗聲笑道︰「林姑娘這是說哪里話,他們可有什麼說的?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姑娘千萬別多心,純粹是從姑娘的身子考慮。」

黛玉淡淡笑道︰「平姐姐是怕我听見實話刺心,我都知道。」她站起身,走到書案前坐下,隨手從筆架上拿起一支小號狼毫,將面前攤開的一篇簪花小楷低頭寫了幾個字,又擲了筆冷笑道︰「連二姐姐那里要個什麼都推三阻四,她雖不是太太養的,畢竟也是這府里正宗的小姐,何況是我這樣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呢?我因是無依無靠寄養在這里的,吃穿用度和你家的姑娘們一樣,整天還又是湯又是藥的,她們那些人豈會不嫌我煩?只怕平姐姐已是听得多了,不肯告訴我而已。」

平兒便又笑道︰「這也是林姑娘自己多心。你的月例,吃穿用度都是從揚州家里帶過來的錢,交給老太太收著,二女乃女乃都交待給給下面的人了,都是知道的。姑娘吃的是自己的,用的是自己的,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就只是……」

平兒欲言又止,黛玉抬眼望著她,道︰「平姐姐有什麼話盡管說。」

平兒頓了頓,方微笑道︰「也沒什麼,就只是哪個高門大戶都是這樣,主子發了話是一回事,下頭的人哼哼哈哈滾刀肉是另一回事。姑娘的吃用雖然是自己的錢,他們說不出什麼來,可也半文錢的好處也落不下,這幫人都勢利著呢,白當著差,恐怕多少也會有些不服不忿的。姑娘這樣的千金貴體,跟她們計較這些事兒也不值得。依我說,姑娘以後不如每月拿幾個錢出來,賞了廚房里的那幾個人。他們俱是眼皮子淺的,看見有錢進來,當下就樂死了,日後姑娘這里的湯湯水水,管保他們屁顛屁顛第一份兒送過來。姑娘也不用暗地里煩惱了。姑娘有現成的地租存在錢莊里,就時不時舍些給她們那些個可憐人就完了。」

黛玉笑道︰「平姐姐不提這回事,我倒都忘了。前不久林升剛存了夏天的地租在一家永豐錢莊,回頭我讓嬤嬤取出些來」,邊說,手里邊摩挲著桌上一部書的封面,低了半日頭,方微笑道︰「我于這些人情事務一向生澀,懶得過問……」

平兒連忙笑道︰「林姑娘是什麼樣的人,難道還能親自去跟那些老婆子們交待這些事嗎?越發唐突了姑娘了,就全交給我好了。」

二人正說著話,卻見紫鵑和小紅一起走了進來。小紅一看見平兒,先笑叫道︰「平姐姐原來真在這里,叫我好一頓找二女乃女乃急等著平姐姐到綴錦樓登帳呢。」

平兒連忙站起來,先笑道︰「你們倆怎麼這麼巧倒一起來了?」因見紫鵑手里捧著一個匣子,上邊貼著鵝黃簽子,笑道︰「咦?好金貴的東西,這不是娘娘賞下來的那貢品暹羅官燕?」

小紅搶著笑道︰「我才到大廚房沒看見姐姐,就到寶二爺那兒去又找了一趟。寶二爺正讓紫鵑拿了這個給林姑娘送來呢,我也就一起過來找平姐姐來了。」

平兒笑道︰「這麼金貴的東西,二爺舍不得吃,專門留給林姑娘,可見二爺的心意重了。」

黛玉微微紅了臉,含糊一笑,沒有接口。

……

轉眼便到了天亮雲淡的金秋時節。

鐵網山在帝都西北,方圓百十里,四周群山環抱,叢林茂密。山中古木參天,林澗流淌,此時正是水草豐美,鳥獸聚集的時候。

皇帝頭戴纓盔,身披鎧甲威嚴地端坐于馬上,微眯了雙目徐徐向四圍一眺,但見山谷中旌旗烈烈,遮天蔽日;親軍,御林軍儀仗鮮明,整肅威武。除了南安王世子,及另兩位皇子因身體抱恙未來外,皇族貴戚及滿朝文武貴冑們幾乎都到齊了。

微涼的風穿過山林,吹散了彌漫在蒼茫山野間的氤氳薄霧,一輪紅日從南山頭上噴薄而出。皇帝高高抬起右臂,在半空里一揮,便听「嗚—」地一聲低沉的號角響起,數十名侍衛牽著數頭高大凶猛的獒犬,便從濃密的山林間開始向外驅趕獵物。一時間,野免,獐子,鹿,山雞等等野物紛紛四散驚逃,張皇失措地向坡底躥去。

六宮太監總管將一張瓖金嵌寶的硬弓雙手高舉過頭,奉與皇帝,皇帝接過來,從背上的箭筒中抽出一只羽箭,搭在弓上,瞄住二十來步外的一只奔逃的野兔,右手一松,只听「嗖」的一聲,那只箭破空而去,便將那只肥碩的兔子牢牢釘在了地上。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山呼「萬歲」之聲。

皇帝微微一笑,將弓遞給了身旁的西寧王。西寧王二話不說,張弓搭箭,頃刻間便將一只獾子射倒在地。四周立刻又響起一陣歡呼之聲。

皇帝捻須而笑,看著身旁一身銀白盔甲的北靜王,道︰「六皇兒也試試身手,給朕瞧瞧。」

北靜王接過那張沉重的御弓,用了幾次力,卻竟連弓都沒拉開。西寧王率先縱聲大笑起來,向與他並馬在一起的南安王道︰「六弟還是那樣文弱,我還以為有些長進了呢。」

北靜王連忙下馬跪在皇帝馬前,惶恐不禁地說道︰「兒臣沒用,給父皇丟人了。」

皇帝面有薄怒,哼了一聲,撥轉馬頭,縱馬向前奔去,一邊高聲叫道︰「狩獵開始,獵的野物最多者有賞」

諸皇子皇孫一听這話,立刻四散開來,大開殺戒,一時間滿山間馬蹄得得,羽箭紛飛,好不壯觀。那些文武大臣們自是識趣,不過隨著侍衛們搖旗吶喊,虛應個景兒罷了。

皇帝雖是年已花甲,卻精神抖擻,氣勢依舊,一口氣獵殺了十數只山雞野兔之後,只覺得不過癮,忽見一只梅花鹿從叢林中跳了出來,睜著一雙受驚的眼楮盯了他一瞬,立刻調頭就逃。

皇帝正在興頭上,哪里肯將它放走,立刻一提韁繩一馬當先便追了過去。

那頭小鹿邊驚惶地逃躥,邊「呦呦」地叫了起來。忽听那茂密的樹林中也傳出一陣「呦呦」的悲鳴之聲。皇帝定楮一瞧,卻見那樹叢中赫然還有一只身形更大的梅花鹿站在那里,而先頭這只小鹿直朝它奔了過去,竟似是母子兩個。

皇帝更加欣喜,從背上的箭筒中輕輕抽出兩只箭來搭在弓上,正準備雙箭齊發之時,臉上卻突然愣怔了一下。他依稀看見樹叢中那只母鹿只是無助而恐懼地不停在原地蹦躥,卻是動彈不得,細看居然是被繩子緊緊拴在了樹上。

皇帝只驚詫了片刻,便立刻意識到了巨大的危險,迅即勒住韁繩,撥轉馬頭箭,一般往回奔去,口中大叫一聲︰「護駕」

與時同時,密林中忽然響起「砰」的一聲,伴隨著一團黃色的煙霧,皇帝從馬上搖晃了兩下,一頭摔了下來,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身後十來步外的侍衛親軍立時大亂,頓時瘋擁過來,已听得西寧王在那里高聲大叫道︰「有刺客護駕護駕」自己已帶了一隊侍衛向那密林中疾沖過來,漫天的羽箭也向那叢林中射去。

只听得幾聲悶哼,有幾個黑衣人從樹上沉重地跌落了下來;另外七八條黑影發足狂奔,飛身躥上隱蔽處的數匹高頭大馬,一路飛奔而去。那幾匹馬個個神駿異常,雖戴著嚼子不發一聲,飛馳起來卻如肋生雙冀,頃刻間便去得遠了。

西寧王本是勇猛過人,又兼著性格暴躁,嘴里一邊高聲叫罵著,一邊從箭筒中一下子抽出五支箭來,全部搭在弓上,「嗖」地一聲同時射了出去。

遠遠的,又有幾名黑衣人沉重地跌于馬下。

又有幾名王爺帶著人追了上來。西寧王哪肯讓人,一馬當先便沖殘余的幾名刺客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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