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五十九章 合議

作者 ︰ 荊釵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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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皺眉笑道︰「我這姑爺也是忒外道了,我自己的親外孫女,還叩個什麼謝呀」

眾人又說笑了半日,一時傳上晚飯,花廳里是賈母的位子,西耳房里另擺上一桌,由賴大家的陪著張順娘子等人坐了,夾菜倒酒,照顧得格外殷勤。王熙鳳半中間也走了過來,沖張順娘子笑道︰「客房收拾好了,等一會用過了飯,我帶張姐姐過去瞧瞧。」

張順娘子見鳳姐沖自己不住地使眼色,知她必是私下里有話要對自己說,正好自己也帶了林如海的話過來要擇機稟明賈母,不如趁機先對鳳姐說說。于是,便站起來,含笑道︰「不拘叫哪位嫂子帶我們過去就行了,哪兒敢勞動二女乃女乃呢?這倒叫奴婢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王熙鳳笑道︰「一家人不說二話。你們遠道而來,是貴客,我理應親自交待的。」

一時飯畢,王熙鳳親自帶著張順娘子等人到客房安置妥當了,方沖張順娘子笑道︰「我記得張家姐姐前年問我要過一個治頭痛的方子來著?不如現在到我家里去拿好了。」

張順娘子會意,忙笑道「那敢情好了」,便回頭對其他幾個僕婦道︰「你們早些歇著吧,我去去就來。」

……

鳳姐命人搬來一個繡墩,讓張順娘子坐下,又讓人倒茶,方笑道︰「張姐姐先說?」

張順娘子接了茶便笑道︰「二女乃女乃果然一眼就把人看透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們老爺的意思是不把姑娘接回去了,將來姑娘的親事也請老太太做主。」

「這倒是為什麼?」王熙鳳頗感詫異。

原來林如海為官雖清廉,卻是書生氣重,懶于結交達官顯貴,不屑于官場周旋。他所兼著的巡鹽御史位高權重,揚州兩淮鹽商削尖了腦袋想來巴結的多如過河之鯽。偏這林御史為了避嫌,于公務閑時寧可在家中寄情于琴棋書畫,也不與這些地方大鹽商們親近;自賈敏去世後更是深居簡出,從衙門里辦完差回家後干脆閉門不出,有登門拜訪的一概托故不見;又因他向來不恂私情,故而也很得罪了不少人。

因此有覬覦他這巡鹽大吏肥差的同僚,便暗中勾結了地方官員,多次密奏于皇帝,彈劾他「日日飲酒尋歡為樂,荒疏差役,甚而恃權勒索諸鹽商,以至民怨沸騰」等等。皇帝年事已高,性情變得多疑且暴躁,接到密奏後,龍顏震怒,朱批諭旨快馬送往揚州,將林如海痛罵一頓,措辭極為嚴厲,「若再不知檢點,朕決不輕饒。」

林如海自妻子去世後,終日郁郁不歡,已漸漸生出病態;忽又被皇帝嚴厲斥責一番,心中更是惶惶然如喪考妣,食而無味,夜不能寢,不止一次夢到罷官抄家的慘況,驚醒後遍體冷汗淋灕。百般尋思之下,只覺前路慘淡,那顆心越發灰了,自思禍事也許就在眼前,唯一的愛女斷不可再回揚州,因此便備了厚禮,命張順娘子前往賈府,令其稟明賈母,就將黛玉完全托付過去;又想著賈家原本就是公候詩禮大家,索性連黛玉終身一並托付岳母妹夫,請其在京中為愛女細細地選一戶世家子弟,待黛玉及笈後就在京中完婚也就是了。

但張順娘子卻不肯把林如海被彈劾及被皇帝訓斥的話一骨腦說出來,只對王熙鳳含糊說「老爺公務繁忙,精神和身體都欠佳,家里又沒有主事的太太」,因此「無法兼顧著姑娘。姑娘的終身大事就請老太太和太太們費心」。

王熙鳳听罷,兩手一拍,嘻嘻笑道︰「這更好了,眼下就放著一個最合適的大家公子,正與林妹妹堪堪相配」

張順娘子忙道︰「是哪家的公子,二女乃女乃細跟我說說,我好回去稟告我家老爺。」

王熙鳳伸出兩根指頭在面前一晃,笑道︰「就是老太太的心肝寶貝,我們家的寶二爺呀。論歲數,相貌,家世,與林妹妹正合適,小兄妹倆又在一處相伴了這麼久,脾氣稟性都清楚,親厚得很呢。這門親事若作成了,豈不是親上加親好上加好?」

張順娘子听了,自是喜之不禁,忙笑道︰「那敢情好了,就請二女乃女乃跟老太太說說?姑舅親,知根知底,再妥當不過了,我們老爺听了必是高興的。」

王熙鳳淺淺一笑道︰「妥當是妥當,不過這事需得姑老爺親自跟我們老太太提一提才好。我雖也能說得上話,卻是作不得這個主,最多在旁邊幫著敲個邊鼓。老太太若說我一句「人家姑老爺都沒說話,你瞎張羅個什麼勁兒?你哪兒知道姑老爺心目中的女婿是什麼樣的人,就這麼上趕著,若是人家根本就沒瞧上咱們寶玉,豈不是丟人現眼了?」張姐姐說是不是?」

張順娘子一听,當即回過味兒來,將手在額頭上一拍,恍然笑道︰「二女乃女乃說的極是您瞧瞧我這腦袋瓜子,一听見女乃女乃的話都喜歡得糊涂了,這事兒自然當由男家鄭重其事地上門提親才是。我明兒就回去跟我們老爺說,請老爺遣了媒人過來正式提親」

王熙鳳這才燦然一笑,道︰「那也用不著那麼急,你這麼些年沒回過京了,索性多住幾日,四處逛逛再回去。」

「這一來一回也要好幾個月,媒人來提過以後,老太太和太太若點了頭,接著就要過定禮,選日子……」張順娘子掐指一算,忍不住睜大了眼楮笑道︰「這麼一算,光在路上來回跑就得一年的光景呢,還真是不敢多耽擱。」她低頭想了想,臉色又凝重了些,緩緩說道︰「不過臨來時,老爺囑咐我將這京里太太原先喜歡吃的各色小吃蜜餞買些帶回去,祭奠太太時用的……我就明兒出去采買,兩日後回揚州。」

王熙鳳點頭說好,張順娘子便起身行了禮去了。

當下,鳳姐便轉頭低聲叫平兒︰「明兒你也出趟門——去瞧瞧梨蕊去。若是當天趕不回來,就住在咱們莊上好了,我想想派誰跟著你去好……」邊說,邊凝視思索起來。

平兒一听,忙走上前低聲道︰「既是去看梨蕊,人去多了萬一讓二爺和大太太知道了倒不好。不如就我自己去倒妥當,也不用家里的車馬,出去悄悄雇個車,早上去晚上也就回來了,豈不省事?」

王熙鳳便點了點頭,望著那燈默默地出了會神,忽然微微一笑,抬眼瞅著平兒,道︰「既這麼著,我就把小榮相公找了來,讓他陪著你一道去。你們兩個心里有意,偏我又不放你,還不知道他怎麼恨我呢。就借這個機會你們二人也出去逛逛,玩上一天再回來,就算我對你的彌補吧。」

平兒不曾想鳳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里倒是意外之喜,又不便表露出來,只低了頭微微一笑,輕聲道︰「奴婢遵命。」

……

其實林如海派了張順娘子來京,還另有一件事︰賈敏在世時,夫妻二人在京城為黛玉置下的田產派了林升在管著,也不知情形如何了,故而此番要派了張順娘子借機過去查看查看。臨行前告訴她,如有不熟悉的,可去找二女乃女乃屋里的平姑娘請教。

張順娘子從鳳姐那里回到自己的住處,卻見黛玉正含笑端坐在屋里,不禁又驚又喜,連忙搶上前行了一禮,方起身笑道︰「我本想著再過去瞧瞧姑娘呢,又怕擾得老太太不安,正躊躇著,不料姑娘竟過來了。」

黛玉微笑道︰「才剛在老太太那里人多,不便多說話,我就悄悄溜過來了。從我走了以後,家里怎麼樣?父親身子好不好?每天什麼時辰睡,公務忙不忙?媽媽詳細跟我說說。」

張順娘子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說道︰「現在府里是宋姨娘在管著家,她照顧老爺倒也盡心。家里都好,老爺身子也還好,就是飲食上比從前清淡了許多……」

黛玉听了,眼圈便是一紅,手指慢慢撫著床帳上垂下來的穗子,黯然道︰「我x日思念父親,常常在夢中看見父親頭發都花白了,可恨我卻不能守在他身邊略微盡孝。我尚且如此,父親思念我豈不是更甚?我真想這次就跟著媽媽一起回去……」

張順娘子忙岔開她的話,笑道︰「姑娘切勿太過憂心,老爺說了,等他任期一滿,說不準就來京里定居了,到時候姑娘和老爺豈不就能父女團圓了?」說畢,便壓低了聲音附耳低聲道︰「這次來,老爺還特地囑咐奴婢去姑娘的田莊上探視探視呢……」

黛玉听了便微笑道︰「還是剛過完年時,林升私下里托平姐姐轉告我,田里就要忙著春耕了,忙得很,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情形了。他還說今年準備起兩進新院子……」

「我明兒就去瞧瞧,回來細細地告訴姑娘。」張順娘子燦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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