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畫的圖樣真好看，這是要繡什麼呀？」佩鸞見文漪伏案認真描畫，于是問道。
文漪認真地想了一下︰「佩鸞，我想先從簡單的東西繡起，你說，我先繡手帕，好不好？」
「小姐，這一開始，繡手帕就是最好，最合適的了。佩鸞幫小姐配線吧」
「那不如我們一起繡，讓我也學著點，看你是怎麼繡的。」兩個女孩于是一邊說，一邊歡歡喜喜地一起擺弄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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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的一個下午，佩鸞看到文漪還在努力繡一塊手帕，實在覺得有些心痛。這幾天小姐除了吃飯、睡覺，幾乎都在繡花。可是無論小姐怎麼努力，繡工也沒見有什麼長進。小姐失憶後，手藝變得很差。無論自己怎麼用心教，小姐的繡活還是一塌糊涂。
「小姐，休息一下吧，別累壞了身子。」佩鸞勸道。
文漪的鼻尖有細細的汗珠，抬起頭滿臉歡快地對佩鸞說︰「佩鸞，你快看看我這一次繡得，是不是好看很多？」
佩鸞其實也看不太出來，這次繡得和第一次有什麼不同，可是還是安慰道︰「真的長進很多。」
誰知文漪一听，還當自己真的繡得很好，竟然眉開眼笑起來。
佩鸞見如此，也只好勸道︰「小姐，來日方長，其實繡花這種事，並不是能急于一時的。如果小姐有什麼東西要做，不如就吩咐佩鸞來做吧。」其實她很想讓文漪不要做了，在繡花這件事上，文漪怎麼看也不像有前途的。
文漪一邊用力地把針戳向手帕，一邊說︰「我知道，可是我想快點繡好，明天好送給外祖母。」
「什麼？小姐這幾天一直繡，就是想送給老夫人？可是，這個真的可以嗎？。」
「這個，真的不好看嗎？這已經是我繡得第三個了。」文漪有些委曲地望著佩鸞。
「倒也不是這麼說，只是老夫人平日里用的東西，無論材質還是繡工，都是極好的。不如小姐送點別的，佩鸞看小姐這花樣就描得極好。」佩鸞想岔開話題，就隨手指著文漪畫的花樣說道。
「可是，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呢。」文漪小聲呢喃。
第二天一早，文漪還是照例去給老夫人請安。一見到外祖母，就忙不迭地要開始獻寶。可是一抬頭，看見今日外祖母看著她的眼神，竟好像有些痴了。文漪正納悶外祖母這是怎麼了，老夫人擦了擦眼楮說道︰「文漪，今天怎麼想起穿這件衣服了？」
「回外祖母的話，文漪看天有些熱了，這件衣服滿輕薄的，就拿來穿了，外祖母不喜歡，文漪以後就不穿了。」
「漪兒，外祖母不是不喜歡。是你因為生病，所以忘了，這件衣服是你母親還沒出嫁時穿的，今天猛然間看見你穿，一恍眼，還以為是我的柔兒回來了呢。外祖母這是老了，竟然把你當做你母親。」說著撫模著文漪的發髻道︰「你母親以前做女孩時最喜歡梳這個垂髫髻。」
文漪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不禁有些手足無措地說︰「外祖母哪里是老了，人人都說文漪長得像母親，想來外祖母是想母親了，外祖母要是願意，就把文漪當成我母親，日日放在身邊孝敬您，好不好。？」接著又道︰「外祖母，看文漪今天帶什麼來了？」
說著文漪拿出了一條繡著萬壽菊的手帕，只見繡工精致，邊上還繡了「萬壽無疆」四個字。
老夫人看了看問道︰「這是你繡的？」
文漪如實回答︰「不是，這條是佩鸞繡的，外孫女繡的不像樣子，不敢拿給外祖母看。」
「沒關系，拿出來給我看看，你外祖母的繡工也是極好的，讓我來給你指點一下。」老夫人微笑著說道。
「外祖母要看哪一條？」
「難道還繡了許多？看來你也下了一番工夫，都拿出來看看，也好知道你的長進。」
文漪忙拿出了三條手帕，指著其中一條說︰「這條是最後繡的，我自己看繡得最好，外祖母看是不是很漂亮？」
老夫人看著三條手帕，心說文漪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分出它們，三條手帕哪里有什麼不同？明明就是三團一樣奇怪的東西。可是想到文漪一片孝心，還是說道︰「難得你的一片孝心，只是一開始是比較難，只要多多練習就會好的。這三條手帕我都留下了。」外孫女如今什麼都要從頭學起，為了能給自己繡條像樣的手帕，竟然一下繡了這麼多。雖然最後還是沒有一條像樣的，可是老夫人心里還是暖暖的。尤其看到文漪白女敕、縴細的手指上，扎成一片紅紅的傷痕，十分心痛。
「外祖母，您真的都留下了？可是我要送您的不是這個。」文漪一邊說一邊又拿出一條手帕，只見這條手帕上是一幅水墨的萬壽菊，竟畫得十分的好。
文漪有些調皮地笑著說︰「其實外孫女知道自己的繡品拿不出手，可是畫工卻還不錯，畫個小玩意給外祖母，好讓外祖母時時想著文漪。」
老夫人被文漪逗得心里甜絲絲的，看著這個酷似愛女的外孫女，不由得又生出許多憐愛。
「收了你這麼多東西，也不能白要，外祖母也送你些東西。」
其實，老夫人見文漪天天步行來給他請安，心里早想給她安排一頂轎子。如今，天氣漸漸熱了，文漪常常都走得滿頭的汗。今天正好是個機會。
「來人呀，吩咐下去，把前兩天新做的轎子給郁姑娘，再撥兩個婆子，專門給郁姑娘抬轎子。還要給郁姑娘安排一輛馬車，一個車夫，預備郁姑娘出門時用。現在馬上去辦，辦好了來回我。」
轉頭又叫香竹︰「拿兩匹錦鍛給郁姑娘做兩身衣服，要鮮艷的花色，文漪平時穿得都太素了。再把前兩天新到的煙羅紗，每個顏色都拿兩匹，給郁姑娘做衣服，剩下的再給各房分一下。」
文漪听了，只是微笑也不推辭，謝了外祖母便大大方方地受了，然後依舊坐了和外祖母說話。
原來這文漪見老夫人想起女兒，愛女之心，溢于言表。便想到，不如就好好運用這段母女情。畢竟，就文漪所知，這郁家待文漪的母親極好，如果能用這些往事，勾起外祖母的回憶。念及郁家善待自己的愛女，也能對文漪多多關照。
老夫人今天講了很多母親當年的事，文漪靜靜地听著。外祖母仿佛沉浸在，對美好往事的回憶中，文漪不忍打斷，只靜靜地坐在一邊。過了好一會，外祖母才停了下來，問文漪道︰「文漪，你還記得你母親嗎？。」文漪忙回道︰「原本是記得的，只是生病之後都忘了，不過文漪听佩鸞講了很多，佩鸞說都是以前文漪說給她听的。」
「文漪听了以後，其實很替母親開心。听說母親和父親感情極好，父親為了母親連妾都沒有娶。文漪想，母親活著的時侯一定是很幸福的。」
老夫人不由得點了點頭，想當年為了給愛女擇一門好親，自己費了很多心力。這個女婿無論家勢、背景、學問、樣貌，都是一流的，並不辱沒女兒。只有人品這東西最不容易看透。沒想到，女兒到底是個有福的，女婿的人品也是一流，待女兒如珠如寶。只是自己女兒短命，那麼好的女婿也舍得丟下。如今女兒女婿都去了，只留下文漪這麼一個女兒，自己以往到底有私心，只知道痛自己的孫子，對這個外孫女實在太少關心了。老夫人心下不由得有些愧疚。
其實老夫人此時心里還想到另外一層，郁家搞到現在斷了香火，也與女兒有些關系。當年郁家的老夫人待洛水柔也是極好的，見兒子兒媳恩愛也不逼兒子納妾。郁家本就人丁單薄，換做是自己，一定會給兒子納妾。將心比心，郁家待水柔實在不薄，自己無論如何也該善待郁家這最後一點骨血。
文漪見老夫人閉上眼楮，斜靠在躺椅上，便輕輕地走上前去，伸出柔軟的小手，輕柔地為外祖母按摩太陽穴。
老夫人本來只是想起了往事，感覺有些累了，此時忽然有一雙軟女敕的手，輕輕為自己按摩。老夫人多年前就有神經衰弱的毛病，所以夜里總要點安神的檀香才可以睡著。多年前，女兒就像文漪現在這樣，在自己累了、倦了時，什麼也不說，輕輕走過來為自己按摩。每一次都能讓自己睡個好覺。那甜甜軟軟的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不覺，眼角有些濕潤起來。
文漪在做曹夢瑩的時侯，其實也常常給媽媽按摩。很小時候，爸爸就常常出去應酬，有時很晚才回來，有時徹夜不歸。她常常看到媽媽坐在黑暗的客廳里，一坐就是一夜，後來她就跑去跟媽媽說話，捧著媽媽的臉用小嘴輕輕親吻，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媽媽，我愛你。」最後，還用軟軟的小手一遍遍撫弄媽媽的額頭，後來媽媽竟然真的睡了。
文漪此時心里在想︰「媽媽，女兒死了一定讓您難過得睡不著，現在又有誰有替我照顧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