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等下你就坐我旁邊吧。」蘇芸剛一出門，等在門外的大伯就拉住她說。
蘇芸知道大伯是為了自己好，不想讓自己難堪的和蘇爸爸還有他的現在妻子坐在一起，一家人不是一家人的模樣，點了點頭輕聲的說︰「謝謝大伯。」
「謝什麼，你看你都叫我大伯了。」他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
蘇芸和大伯一起到了堂屋，眾人早就落了座，可能是大伯早前已經吩咐過了，就留下了兩個相鄰的空位。
大伯首先落了座，又抬手招呼了一下蘇芸坐在自己身邊，蘇爸爸的表情略微有些尷尬，蘇芸雖然看見，但還是選擇忽視了，帶著笑意坐了下來。
這桌上的飯菜還是同以前一樣差不多，只是從小時候過年過節才能吃得大魚大肉變成了平常吃慣了的大魚大肉，那口外表已經老舊內膽卻還是黃亮的木炭銅火鍋也同樣擺在桌上咕嚕咕嚕的直冒著熱氣。
「你最近怎麼樣？」問話的是大伯的女兒也就是蘇芸的堂姐，因為年齡相近的緣故以前關系是最好的，如今也是很多年沒有好好的說過話了，生疏了許多。
蘇芸不自覺的有些拘謹，回答說︰「都挺好的。」
「哦，那就好。」也許是真的因為許久不見，又或者是蘇芸的尷尬也影響到了她，堂姐也是吶吶的說完一句便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蘇芸想著這也不是辦法，難道因為父母離婚就跟父親這邊所有的親戚都客客氣氣的？她同他們的感情總不能只是因為一個蘇爸爸連接的吧？隨即問道︰「听說你談了個朋友？」
蘇芸問道這個堂姐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低頭帶著笑意說︰「嗯，是個不錯的人。」
「哦，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呢？」蘇芸問完心里就小小的鄙視了一下，昨天還在埋怨親戚們繞著這話題打轉，輪到自己了不也是一樣只會關心這些？
「啊？還早呢？」堂姐听聞這個更害羞了，「還不穩定呢，都沒想到這些。」
其實蘇芸堂姐的年齡也就比她大上一歲，按現在的定義也是標準的剩女了，結婚的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她總算是有個能交差的男朋友，過年日子比蘇芸過的那是強多了。
「哦，呵呵。」這個話題就這麼干巴巴的結束了，蘇芸已經覺得快瘋了。這是怎麼回事啊？以前那麼多悄悄話哪里去了？
偏偏這個時候小叔叔還樂著說了一句︰「你看你們倆關系還跟小時候一樣好啊」
蘇芸覺得跟听了個冷笑話一樣，堂姐的表情也有些僵估計是跟蘇芸感覺差不多的。
「來，吃這個，你大伯母自己做的。」說話間大伯給蘇芸夾了一筷子菜，是大伯母親手做的臘血腸，用洗干淨的豬腸灌進去加了肉碎的豬血，味道非常的好，是蘇芸以前最愛吃的。
蘇芸聞言夾起一片送進嘴里細細的咀嚼的，也許是心境不同的原因，明明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的做法，卻怎麼也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蘇家的年飯總是熱鬧非凡的，男人們拼著酒，女人們忙進忙出，吃口菜又急著進廚房去幫忙端菜。
「來來來，大家好不容易團圓一次，干了這杯酒。」大伯身先士卒，端起滿滿的一杯子白酒站了起來說著。
眾人聞言紛紛停下手里的筷子，也都站了起來端起自己面前放著的杯子，能喝酒的自然是白酒，不能喝的則是用姜片燒熱的可樂。
「新的一年，不奢望其他的，只希望咱家所有人都健健康康，無災無禍。」大伯說著祝酒詞，仰頭一倒，干了自己的酒，又被杯子倒過來示意已經喝完。
「是，平平安安就行」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著，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或者可樂。
這年飯才算是正式開始了。
雖說團年飯都在大年三十吃，不過蘇家這邊一向是習慣了大年初一才正式的開始，連擺在桌上的整條鯉魚也是昨晚預先在祖先面前供過的。
席間的歡聲笑語讓蘇芸有些陌生，只能帶著微笑回應他們的問話，卻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對話順暢而自然的接下去。
好在這情況蘇家都是知道為了什麼，心里也都沒什麼疙瘩，反而覺得蘇芸是受了委屈，好生生一個蘇家人硬是被逼的有家不能回。
這不能怪蘇家人偏心，畢竟蘇爸爸現在這個老婆實在是不靠譜，自己對人不真誠怎麼讓人以誠相待呢？
不說蘇女乃女乃她從來沒管過，就是有哪個親戚去樊城蘇爸爸家里玩，也沒見她做過一頓飯好好的待客的。
「咳咳……」大家正懷著自己的心思吃著飯，卻听到里屋里蘇女乃女乃的咳嗽聲。
蘇芸放下筷子說︰「我去看看。」
她一向待自己女乃女乃好大家也都知道，大伯點了點頭對她說︰「看看有什麼事，有事叫我們。」
蘇芸「嗯」了一聲，放下自己的筷子，快步的走進了蘇女乃女乃的房間。
一進去就看見蘇女乃女乃正咳嗽著，卻是掀開了被子準備下床。
「女乃女乃」蘇芸叫了一聲，趕緊過去按住她問︰「你要什麼跟我說，外面冷。」
蘇女乃女乃笑了一下說︰「沒事，我出去給祖宗們燒點紙。」
「現在燒什麼紙啊，你病著呢」蘇芸急了，按著蘇女乃女乃不讓下床。
「要燒啊，不讓祖先們沒錢用了，你爺爺也是。」蘇女乃女乃執拗的說，她以前每年初一一大早就要起來燒很多的紙錢，今年實在是病的有些重，早上沒有爬起來，如今感覺身上好些了就不管不顧的非要去。
蘇芸勸了好久也沒勸住，無奈之下只能從衣櫃里又找出一件大棉襖說︰「行，你要燒就燒，不過再加件衣服。」
幫蘇女乃女乃穿上厚厚的棉衣，又扶著她走到神堂那邊。
在供桌前，蘇女乃女乃不知道從哪里模出很多厚厚的黃紙，蘇芸接了過去在常年點著的蠟燭上引燃，又丟到了火盆里。
攔住要跪拜的蘇女乃女乃，蘇芸自己一膝蓋跪在了供桌前，代替了蘇女乃女乃將黃紙一疊一疊的加進了火盆，蘇女乃女乃則靠在一邊嘴里不住的念叨著。
做完這一切蘇芸已經是累得滿頭大汗了，扶著蘇女乃女乃進屋躺下，才抹了抹有些濕的額頭回了飯桌。
「你過年也不給老子敬酒？」剛坐下來就听到自己的父親大聲的喝一句。
蘇芸一愣轉頭望過去，只見蘇爸爸滿臉已經通紅，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樣子。皺了皺眉，蘇芸沒辦法只能端起杯子里已經涼透的可樂說︰「爸，新年好。」
「用酒」蘇爸爸還是耍著酒瘋，說︰「還有這個，這個你沒看見？」他指著身邊坐著的有些得意的女人。
蘇芸這一瞬間簡直想把一杯可樂潑在他臉上，卻是忍住了，只抿著嘴盯著神智有些不清楚的蘇爸爸。
「老2」蘇芸大伯大吼了一聲，「發什麼酒瘋？」
蘇爸爸在這一吼下卻是大笑了一聲，將杯子放下，看著蘇芸說︰「孩子啊孩子，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怎麼辦呢？你讓我怎麼辦呢？」言語間已然帶著哭腔了。
蘇芸翕了翕嘴唇，卻只是無力的把自己的杯子也放了下來。
「我難受啊，我難受。」蘇爸爸揪著自己的頭發含糊著說︰「你以前老騎在我脖子上，軟軟小小的跟我撒嬌說要糖吃……我……」
「把他扶進去。」蘇芸大伯卻是打斷了蘇爸爸的話，盯著蘇爸爸旁邊現在的妻子說。大過年的，有些話不能說，說出來兩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就見席間一片混亂，蘇爸爸揮舞著雙手掙扎著，幾個兄弟卻是使勁的扳著他，硬生生給他拖進了房間按到在床上。
蘇芸只是看著眼前的一片喧鬧，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心里只覺得生疼生疼的，像是被什麼壓住了心頭，快要喘不過氣。
「芸芸？」堂姐有些擔心的叫了她一聲。
蘇芸回過神笑著說︰「我沒事。」
「你爸喝多了，你別放心上。」大伯說，他指的是蘇爸爸剛才要求蘇芸給那女人也敬酒的事。
蘇芸點了點頭，明明大過年的心里卻是很淒然，他說他難受，卻怎麼要讓她給毀了自己家的人也敬酒呢？是不是只有自己難受了，他才不難受呢？
雖然知道這麼想不對，可她就是停不住這念頭。
待到蘇爸爸終于成功的睡了過去，飯也吃完了，蘇芸才心不在焉的起身跟大伯告辭。
「行，我送你出去。」大伯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倆人走出了老屋，走在安靜無人的巷子里。
「芸芸啊，你爸爸他也很辛苦。」大伯才開口說了一句。
「嗯，知道了。」蘇芸不知道怎麼去回應這句話，她都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漠了。
大伯點了點頭，將她送到了車前，看她開了門坐上去，才隔著車窗說︰「有空的話多回來看看，你女乃女乃她也就是見你才開心些，她沒多少日子了。」
「我會的」蘇芸鄭重的說，對于蘇女乃女乃她是沒辦法割舍下的。
「好了，去吧，路上小心。」蘇芸大伯敲了敲她的車窗，低聲的說。
蘇芸抿嘴一笑，最後長長的望了一眼老屋，又轉過嘆息了一聲，啟動了車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