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連刷碗的時間都沒給，蘇芸就拉著蘇媽媽跑到電腦前面去看她好不容易搗騰出的計劃書。
「媽，你趕緊來看看。」蘇芸打開PPT一臉興奮的指給蘇媽媽看，「我剛問過陳惠，她說她爸爸有個朋友的房子正好空著，可以便宜租。」
蘇媽媽戴上眼鏡，仔細的看著蘇芸寫的計劃書，一項一項還真挺詳盡的。「這下房租可以省不少，剩下就是裝潢，采購和人工費用，我覺得十萬左右就能行！」蘇芸笑著對蘇媽媽說。
摘下眼鏡，蘇媽媽看著蘇芸，看來這孩子是相當認真地想做這件事，雖然自己並不是很希望女兒辛苦的自己出去經商賺錢，但是孩子終歸是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讓她自己飛將來恐怕是會怨自己的，才歪著頭說︰「你有多少錢？」
蘇芸一愣，才想起自己光想著做計劃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沒錢啊！工作這幾年，工資並不高，雖說花銷也少，但是每個月要交一千塊錢給媽媽做家用，加上愛逛淘寶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基本沒有積蓄。
想到之前準備結婚的時候買下的那套新房，咬咬牙，蘇芸說︰「我去把新房抵押了貸款吧！」
蘇媽媽笑著搖搖頭並不說話，示意蘇芸等她一下，起身去了自己房間，不一會就拿著一個存折過來遞給蘇芸。接過一看，蘇芸頓時呆住了，存折上寫著她的名字，金額正好是十萬。抬頭看了看蘇媽媽又返過來看了看存折，蘇芸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有存過那麼多錢，唯一的解釋就是是蘇媽媽幫她存的。
「這是我和你爸分開的時候他交給我的，說是給你的的嫁妝。」蘇媽媽淡淡地說，「之前一直由我保管，準備等你結婚的時候再給你，不過……既然現在你已經有別的想法了，想自己闖闖，就先交到你手上，全當你先領了嫁妝了。」
蘇芸正準備說話，蘇媽媽擺擺手打斷她又說道︰「不過你自己要想清楚，十萬，如果你沒有做好，可就沒有了。」
蘇芸拿著存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吶吶的道︰「我都不知道原來還有嫁妝。」
「你爸爸雖說做錯了不少事，但對你，還是存有愛護之心的。」蘇媽媽仿佛知道蘇芸的想法，只嘆著氣說，擺擺手，「剩下的，你自己要學會做決定了。」起身出了書房。
一個人坐在房間，蘇芸禁不住回想起自己的爸爸，是那個年代少見的大學生，家里很窮，他的父親也就是蘇芸的爺爺是個修鞋匠，千辛萬苦的供了三個兒子上學。蘇媽媽那個時候家境很好，說是小地主也不為過，有沙場，農村還是茅草土房的時候，她從小就是住著兩層的小洋樓，因為地方偏遠鄉親們也很淳樸，八十年代家里過的還是很好的。蘇芸爸爸和媽媽在那個年代也是少見的自由戀愛結婚，結婚後家境貧寒，連房子也是外公外婆想辦法準備的，一個堂屋，三個臥房，加上外頭增建的廚房，條件還是相當不錯，蘇芸記得最清楚的是門口女乃女乃還曾經種過不少的菜和蔥姜，靠近廚房是一棵粗壯的梧桐樹。那個時候沒有錢，還要負責爸爸幼弟的生活和學習，蘇芸爸爸是那個年代所謂的窮教書匠，媽媽在效益最好的棉紡廠工作，所有的錢都用來貼補家用，平常去上班，女乃女乃要照顧小叔叔，自己是被外婆和姨媽帶著哄大的。後來下海潮，蘇芸的爸爸也試探著出去做生意，那個年代的第一個一百萬，蘇芸曾經見過那個讓全家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存折，住樓房，彩電、冰箱、洗衣機、DVD卡拉ok等等……最新的東西全部都一一的陳列在家里。再後來，也許是因為曾經窮苦過的原因，蘇芸的爸爸幾乎是揚眉吐氣的花著錢，當然也包括了那個時候發生最多的事情，包小三。
第一次，蘇芸記得自己還小，爸爸是跪在媽媽面前賭咒發誓再也不犯;第二次，蘇芸記得是自己小小的身軀搭著凳子解開扣在媽媽脖子上的麻繩；第三次，蘇芸記得十幾歲的自己非常冷靜應付了別人找上門來的老公……一次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多少次在爭吵聲中驚醒，不知道多少次鎖上的門被大力的踹開，不知道多次在別人的指指點點里一個人回家，就是不知道多少次之後，蘇芸漸漸的不再在乎這些。記得二十二歲那年，有個年輕的姑娘打電話來家里，開口就是希望能成全她和蘇芸爸爸，蘇芸的想法是這樣也好。最終等父母離婚了，那口氣才長長的呼了出來，一段彼此折磨的婚姻又何必存在？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也許是因為終歸是第三者的原因，也許是迫切是希望能夠站穩了，那位大蘇芸五歲的姑娘幾乎是沒有片刻的鬧著讓蘇芸爸爸來逼迫蘇芸去給她低頭，從那個時候起，蘇芸幾乎是冷透了心，再也不去關心自己父親的半點想法，也不再主動聯系。
如今捏著這本薄薄的存折，蘇芸忽然很想問問他，為什麼？拿起電話，猶豫了好久，才撥出了那個好久沒有撥打過的號碼。
「喂——」听著自己爸爸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明顯的蒼老了許多，蘇芸瞬間覺得非常的難受，曾經強壯的能把她扛在肩頭的男人終于也老了。「爸，是我。」蘇芸強忍著心酸說。
「……芸芸？」電話那個的蘇爸爸停頓了片刻，才肯定的說︰「是芸芸吧。」
「嗯，我有些事想問你，能和你聊聊麼？」蘇芸斟酌著問，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曾經親密無間的家人之前出現了不可彌補的裂痕，再也不復往日的隨意，客套而疏遠，蘇芸覺得悲哀，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談起。
沉默了幾秒，蘇爸爸這才開口說︰「晚上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蘇芸對那個「們」字非常的敏感，曾經為了讓蘇芸去見蘇爸爸的新妻子，他甚至有先欺騙她出去再坦白的情況，如果不是那次小叔給她打電話，她可能就已經去了，敏銳的注意到「我們」這個詞的蘇芸飛速的回到︰「我有正事要跟你說，就我們兩個人。」
「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蘇爸爸說︰「好吧，你到踏浪酒店來吧，我在二樓的咖啡廳等你。」
掛了電話，蘇芸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新洗了臉換了衣服，跟蘇媽媽說了一聲但沒有說實話，才出門打車往酒店去了。
在車上的蘇芸越臨近酒店心里越是慌亂，對即將到來的談話產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感。說到底，這麼多年來，蘇爸爸雖然在婚姻方面的確是非常的混亂，但是對她也是百般呵護，從小到大沒有虧待過她半分，讓她過了二十多年吃穿不愁的日子，供她念書，連她最叛逆的時候也只打過她一次。她不知道該怎麼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的接受蘇爸爸的答案。怕歸怕，該來的總是會來，蘇芸在酒店前整理了一下心情，還是依照約好的時間到了地方。
蘇爸爸看來已經在那里坐了不短的時間，煙火缸里已經落滿了煙頭。蘇芸慢慢的走過去坐在對面，小聲的叫了一聲「爸爸」。
似乎是才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蘇爸爸掐滅了正燃著的半截香煙，細細的打量了自己許久未見的女兒，才開口說︰「瘦了，是不是沒有按時吃飯？」
「沒有，我有吃。」面對這樣溫暖的問候蘇芸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應，只能含糊的應付。
看著蘇芸不自在的臉色，蘇爸爸明白她的難處，只能點點頭說︰「好。」整個氣氛又陷入沉默之中，不自在的順了順頭發，蘇芸鼓起勇氣對爸爸說︰「我有些問題，始終想不明白，很想問問你。」
「問吧。」蘇爸爸很干脆的回答。
「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蘇芸不忍心說出「你為什麼要背叛家庭？」這樣的問題，盡量的修飾著自己的用詞。
沉默著又燃起一根煙，蘇爸爸深深的吸了一口，在煙霧繚繞中口︰「其實，這些都沒有意義了。我已經走到今天的地步，難道還能回頭？」
「曾經能回頭不是嗎？。」蘇芸的意思是曾經蘇媽媽給過很多次的機會給他。
「你還年輕，你不明白。有些事情發生了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我跟你媽媽互相折磨，不如都走一條容易點的路。」蘇爸爸笑的帶點嘲諷。
蘇芸的確是不明白，但是看著自己父親已經白了一半的頭發，卻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問下去。
「現在這時候，我說後悔都晚了，人都要往前走，我又結婚了，難道又離婚？」蘇爸爸反問道。
听著爸爸的問題，蘇芸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難道回答讓他再離？心中的郁結更是越加的增大，如果這一切能夠重頭來過，又該有多好？如果我們一家人永遠是一家人，又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