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記布莊？」柳曼想了想，記得好似是在那附近看到過「王記布莊」四個字，不由點了點頭，「昨日香草正是在王記布莊旁幫我賣的畫。怎麼了，他們覺得那些畫不好？」
听到有很多人議論自己的畫，柳曼微微地有些不安，生怕傳出些負面的評價，那以後的希望可就破滅了。
「當真是柳姑娘所畫」蓮容露出的欣喜贊揚的目光令柳曼的心微微放了下來，「他們哪是說畫得不好，是一個勁兒地夸那些畫又有趣又特別，據說現在隴城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兒都在四處找尋你，好些孩童還在家里哭鬧著向大人們要錢，非得買那些據說只有手掌大的畫集呢。」
「是嗎？那太好了。」柳曼發自肺腑地燦爛一笑，那笑容如沖破烏雲的暖陽，使那張原本帶著幾分蒼白的臉蛋立時變得更加耀眼奪目。
直看得羅子俊目光微微發直，微一失神，才笑著道︰「我今早也听說了，回府時想著告訴你，竟一時忘了。」
「我昨天下午便听到有人議論，早就猜到是你了。」青沐跟著附和，洛辰倒是很意外，又怕羅子俊看出端倪，遂也跟著點頭附和。只有蓮夢像挖到了寶似的，一個勁兒地拉著柳曼喊師傅，又要學她如何做新式紙鳶，又要學怎麼畫漫畫，差點還月兌口而出要學昨晚上柳曼所作的人物速寫。
「好了，蓮夢，曼兒她現在這個樣子，就是收你為徒也不能教你。」雖然蓮夢拉扯著的是柳曼未受傷的右手，羅子俊卻生怕她一個激動，不管不顧地再次撲上去，連忙阻止她。
「羅大哥，現在有了師傅，你就不要蓮夢了。」蓮夢撅著嘴巴，忽然轉身拉著羅子俊的衣袖，撒嬌地搖晃著，「你就幫幫我嘛，讓師傅收下我吧。」
以前的羅子俊一直很隨性，拿蓮夢也當妹妹一樣看待，平時她偶爾做些諸如扯衣袖拉胳膊之類的親密動作，也沒有太在意。可是此時，他卻頭一次有些心虛，害怕柳曼看到後會有什麼誤會。
「咳，你要拜師，還是自己同曼兒說吧。」羅子俊不經意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往後退了幾步，離蓮夢遠了些。細心的蓮容看到，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心中滑過一抹苦澀。
若是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啊。憑著她們家的身份，何至于抑制妹妹的情感。以死去父親對妹妹的寵愛，定然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到羅家去提親。
只可惜一切都無法回到過去了，莫說現在羅公子心中已然有了人，就是憑著她們人生中那可恥的無法洗去的污點，也不可能與羅公子有瓜葛。想到此處，她忍不住斜目看向洛辰一臉邪魅的洛辰。洛辰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隨意地轉過頭來，發現是蓮容，不由面上一喜，雙眼緊緊地看著蓮容。蓮容卻是慌亂地垂下眼眸，眼中閃過酸澀痛楚。
她無法像妹妹那般樂觀而毫無顧忌地拋開過去發生的一切，所以此生注定，她與面前的這個人無緣。但願她的漠視能夠令他早日回頭去尋找更適合他的女子，莫等到頭來，彼此受傷。
「蓮掌櫃，外面有人找你。」門外羅林的聲音打斷了蓮容的思緒，理了理心中的苦澀，她淺笑著對著羅子俊彎了彎身子，「羅公子，蓮容馬上讓人去為柳姑娘熬些湯來，外面還有事，蓮容先出去了。」
「好，你去忙吧。」羅子俊點了點頭，一旁的洛辰連忙道，「我與你一起出去。」說著，也不等蓮容點頭，對著蓮夢使了個眼色，示意達成心願的她速去幫自己把那些該死的帳冊解決了。
自柳曼答應教她做紙鳶畫畫後，蓮夢一直處于亢奮當中，當下便也沒拒絕洛辰的示意，乖乖地跟著他一起出去了。
青沐又為柳曼把了一番脈，確定她確實沒什麼大礙，便開了調理的藥方，順帶著連羅子俊的藥方一道開了，隨即提著他的小藥箱告辭。香草想起柳曼換洗的衣物極少，便提了剛才為她換下的被汗浸濕的衣服到下面去找水洗。一時之間，原本熱鬧的房門，只剩下柳曼和羅子俊兩人。
想到剛才羅子俊對著自己時的深情目光，柳曼突然有些緊張，心里暗叫著應該讓香草留在屋子里的。想了想，她干脆打了個呵欠，裝著很累的樣子，緩緩地閉起了眼楮。
若在以前，她定然會笑嗤自己的膽小。以前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她也不會退縮害怕的，心想感情亦是如此。可是她沒想到，當這張溫柔的大網突然向她兜頭而來時，她卻如此地膽怯緊張。在腦子里搜羅了半天，竟是似乎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應付。
「睡不著就干脆睜開眼楮吧，強迫自己裝睡也是很辛苦的。」屋內沉寂了片刻，羅子俊調侃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令柳曼的雙頰倏地飛起一片紅霞。
略一遲疑，柳曼緩緩地睜開了眼楮，沖著羅子俊問了一句︰「少爺的肚子可好些了？」
她一向不太會沒話找話，找了半天，方記起羅子俊剛剛捂著肚子疼得皺眉的情形，不由真心地問候著。
「已經好多了。」柳曼此時的問候令羅子俊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溫暖，高興地點了點頭，突然隔著被子握住了柳曼的右手，聲音無比的溫柔認真，「對不起，曼兒我要是知道會把你弄成這樣，我定然不會那麼自私。胳膊是不是還很疼？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以後定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那恍如承諾般的話語，那清越動人的聲音，听在耳中，是那麼地享受那麼地令人心醉。只可惜，柳曼是個很相信自己感覺的人，一旦認定，便不會拖泥帶水。所以，她清醒地讓自己不沉溺在這種溫柔之中。
雖然隔著被子，柳曼卻能感受到羅子俊握著自己的手比先前更有力更溫暖。倏地一下睜開雙眼，她縮了縮手，想要把自己的小手抽出來。這一次，羅子俊卻沒有讓她抽回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怎麼，摟也摟了，抱也抱了，如今只握著手倒別扭起來了？」看著柳曼一向清澈無比中泛著沉靜老成的黑眸，此時竟然多了幾許慌亂，羅子俊想起上次摟著柳曼時她欲言又止的各種不適模樣，忍不住笑著用手刮了刮她高挺的小鼻梁。
「少爺……」越發親昵自然的動作令柳曼臉上的紅霞更艷，稍用了點力，把手抽了回來，羅子俊卻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兩眼緊緊地凝視著她，「別再叫我少爺了，叫子俊吧。」
「這……不妥吧？」柳曼垂眸不敢看他，一向平靜的她頭一次聲音有些不穩。
「沒什麼不妥。」羅子俊探手入懷，從里面取出那張與柳曼一同簽訂的契約，不假思索地把它撕成了兩半。
「少爺，不可……」柳曼伸出右手欲要制止，羅子俊卻已經把契約撕成了碎片，將之扔到了一旁的廢紙簍中，神情認真地對著柳曼道，「別再叫我少爺，這契約若要細究起來，其實早已是廢紙一張。」
柳曼一下就想到契約上的假名，不由有些羞愧，張嘴想道一句歉，羅子俊卻擺了擺手。
「借你一百兩銀子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卻照料了我許多時日，還屢次幫我與十二叔，若要細究起來，早該是我欠你的才對。我之所以故意暗示你契約不可廢，其實只是自私地想把你留在我身旁。一開始，或許只是你的奇特、冷靜與聰慧，讓我覺得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幫手。可是，自確定你是女子後，」羅子俊頓了頓，看著柳曼眼中閃過的意外與驚詫，彎唇笑了笑後又道，「特別是與你分開的那段日子，我發現，我只要一閑下來，腦子里便不由自主地會浮現出你的影子來。」
呃，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告白？柳曼有些頭疼地把眸子垂得更低，長長的睫毛幾乎要完全蓋住那對墨黑清澈的眸子，若不仔細看，竟要覺得她可能睡著了。
不過，她卻沒有忘了羅子俊的話帶給她的驚愕，帶著些轉移話題的企圖，她極輕地問道︰「你……早就懷疑我是女子了？那是什麼時候確定的？」
她還一直感嘆自己掩飾得極好，都沒人發現她是女子，難不成其實早就有很多人發現了她的異樣，而唯獨她自己被蒙在鼓里？
「第一次在街上遇到，我就懷疑了，不過最後沒發現異樣，便覺得你可能只是長得女相罷了。第二次是你打濕棉被進屋救羅林的時候，」說著，羅子俊的雙眼往柳曼的胸前落了落，見她會意地臉一紅，立即發出一聲清越的笑聲，接著道，「至于確定嘛，倒也不早，是你那日在張家翻看尸體時的神情舉止，引得我再次起疑。那一日故意讓你服侍我洗澡不過是試探你罷了。看到你欲言又止別扭異常的模樣，我便確定了。」
對于慕容雲祈找人查探確定之事，他自是省略不言了。
「對不起，我當初只是想著以男兒身份更好找到一份謀生的事，並不是有意要隱瞞你的。」柳曼把早就想對羅子俊說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羅子俊卻是十分輕松地一笑，身子一俯，懸在柳曼的頭頂，對上她墨黑的眸子︰「你知道當我確定你就是女子後，內心有多欣喜嗎？我覺得我的堅持沒有白費，老天總算給我送來了一個我苦苦等候的人。」
感受著他溫熱的氣息和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柳曼身子繃了繃，不敢去看他深情而帶著期待的雙眸，緊抿著唇無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