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日下班後，王安安到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店排了長長的隊，剛領薪水的她，買了她最喜歡吃的日本料理，準備回公寓和陳俊遠一起吃。
走出電梯，她看到陳俊遠走在前面，正在打電話，她躡手跟腳地走到他背後，想要嚇他一跳。
卻不想轉彎處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一下子就把她遠遠地甩在後面。
「來了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下？陳俊遠的聲音傳來。
「怎麼，她沒和你一起回來？」另一把男聲帶著調侃的意味。
「要你管。」陳俊遠已經在按門的密碼鎖。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找人騙你媽。」那把男聲透著笑意。
「誰會听你的餿主意。」陳俊遠不以為意。
「那你那個女朋友怎麼回事？」男聲追根窮底。
「她主動的，我用得著去找女人嗎？」這一點，其實陳俊遠是有點驕傲的，因為是王安安主動追他。
「原來是她倒貼，不過你媽好像很不喜歡她，已經在幫你重新物色另一半人選了，你媽要給你找人是不費吹灰之力吧，她本來就有人選。」
王安安站在轉彎處，听著陳俊遠與那個人進了門，听到門關上的聲音，直到沒有任何聲響，整個世界歸于沉寂。
原來……她只是倒貼而已，原來她的主動，是那麼地可笑，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太多罷了。
她對陳俊遠很失望，也對，她一個小小的會計師，又算得了什麼？就算她跟陳俊遠真的走到結婚那一步，她可以說，要帶著她媽媽一起生活嗎？幸好，幸好她沒有愛他愛到死去活來的地步。
幸好她還可以及時下車。
她轉身離開，反正到頭來，還是會被嫌棄，如今她退出了，或許是對他們彼此最大的成全。
夜，陳俊遠送走了朋友，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窗外天色已暗，可是王安安還沒有回來，他的內心變得焦灼起來。
下午下課的時候，她打電話來告訴他她剛發了薪水，晚上要請他吃大餐，可是他接待完朋友，卻遲遲不見她的身影，打電話她又不接。
是臨時加班，還是家里有事，抑或是跟朋友有約？想到她喜歡管閑事的性格，他輕嘆一口氣，他不在她身邊，希望她不要有危險才好。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夜深了，陳俊遠還是沒有等到王安安，他開始擔心了。
見鬼的是，這種擔心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
他在屋子里踱來踱去，不停地撥打王安安的電話，沒有接，再拔，沒有接，一直撥……他蹙起眉頭，如果手機在她手上，她應該會接才對，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弄丟了手機，可是她人會不會有事？他不敢往下想。
想到這里，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匆匆忙忙走出家。
據王安安公司里加班的同事說，她是準時下班離開的，沒有加班。
情急之下，陳俊遠讓她幫忙給王安安打個電話看看，結果對方電話通了，還寒暄了一下，就自己打的電話她不接。
陳俊遠知道王安安是故意不接他的電話，很生氣地找上了她的住處。
「王安安，你開門講清楚。」陳俊遠感覺自己被王安安擺了一道，氣到不行。
「你別拍門了，我是不會出去的。」王安安躲在門後，唇角自嘲地抿起，不知道陳俊遠為什麼會來找自己這個倒貼的人。
「出來，給我說清楚。」陳俊遠的耐心都要被屋里這個女人給磨光了。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王安安垂眸，就當是他贈她空歡喜一場，可是，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再磨滅最後那絲美好了，求你。
「你再不開門我就把這扇門給拆了。」陳俊遠咬牙切齒道，問題是用來解決的，他要搞清楚他跟這個女人之間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
王安安豁地一聲開了門，眼里揉雜著痛苦的神色，原來最後那點幸福，他都不讓她留下。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陳俊遠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眼前的這個女人給逼瘋了。
「你別問了，我們……分手吧。」王安安轉過臉去，努力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可憐，盡避話一出口，她的心就痛得難受。
陳俊遠一把握著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扳了回來，讓她面對著自己，他聲音深沉，像是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你還沒有告訴我原因。」
「原因嗎？」王安安用力地在臉上堆起一抹淺笑，「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嗎？我們不適合。」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來招惹我？」陳俊遠感覺被耍了，很氣憤。
「我說了，我對帥哥沒有抗體，看上就追，況且你不也是在敷衍我嗎，既然都不是真心，我們到此為止吧。」王安安用力推陳俊遠一把，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陳俊遠握著拳頭，忍住不讓自己再拍門，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他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這日午後，明亮的教室里，陳俊遠在講課，不經意一個眼神在王安安第一次來找他的時候坐的那個位子上，那樣公然調戲他的女人，她是第一個。
他忍不住笑了，當他回過神來，台下的學生都在愣愣地看著他，他唇角的笑一下子凝結。
一連幾個晚上，他輾轉反側，睡不著，備課的時候走神，就連如今上課，他不經意還是會想起她。
她會蹭吃蹭喝，她會爬樹救貓，她會見義勇為，她會替陌生人出氣，她……
他有點不適應因為沒有她，而一下子變得冷清的世界。
「陳教授，你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師母跑了？」有學生在台上跟他開玩笑。
「你的課程報告還想要及格嗎？」陳俊遠冷冷地瞥一眼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教授，我錯了……」那學生乖乖認錯。
「廢話少說，現在我們繼續上課。」陳俟遠用力地甩掉那些有關王安安的思緒，雖然他知道，很快他的思緒又會被她滿滿地佔據。
晚上七時許，陳俊遠身穿黑色風衣，蕭索的身影走進了學校附近一家餐廳。
這個時間如果回家，漫漫長夜會很難熬，朋友有聚餐，他毫不猶豫就過來了，這跟一向不喜熱鬧的他有點不同。
大家一邊用餐，一邊交談，短暫的熱鬧沖淡他的思念，讓他得到片刻的平靜。
朋友在談論的適題，他沒有興趣，只是想著人多熱鬧點，讓自己不用在過于安靜的世界陷于思念之苦。
「要說女漢子，我們公司也有一個，她是會計師，要是換古代，她就一定是個行走江湖，打家劫舍，不對，是劫富濟貧的俠女，前些日子她就替我們公司一個柔柔弱弱的新人頂撞上司，連總裁都得罪了，不過說來也奇怪，竟然沒有被炒掉，前些天又跟主管發生沖突，現在公司上下沒有一個不佩服她的。」中間一個朋友喝了不少酒，卻是一臉的敬佩神色。
「這樣都可以在晨仕金融集團站得穩腳跟，你那同事也相當不簡單。」另一個朋友笑道。
陳俊遠端著酒杯的手輕輕地一顫，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朋友提到的人，應該是王安安。
「她是有後台吧。」陳俊遠不想讓關于她的話題斷掉。
「後台？應該沒有，就知道她是單親家庭長大，家里只有在個母親，所以公司長期的派遣她都不去，平時她家一個電話，她都會請假回去，很孝順。因為她不听從公司安排，在公司幾年了都沒升過職，不過我敢擔保，她在公司沒有後台。」
陳俊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感情情況如何？」
「女生嘛，看到帥哥當然也會犯花痴，不過她不是一個感情隨便的人。她媽好像老逼她相親，她跟相親對象提要求，說婚後要帶著她媽媽一起生活，所以一直沒人要她。」
朋友笑了起來，「本來公司里面也有人議論，說她這種不愛打扮的女生，恐怕是沒人要了。天知道那天公司周年慶，她竟然穿裙子出場，都要把輕視她的人給亮瞎了，那身材……太正點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好像很關心她？」
好友一臉疑惑地看著陳俊遠問道。
陳俊遠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
「才怪，你明明很關心她的事情。」朋友很認真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陳俊遠不理會朋友，只低頭吃飯，听說她在公司周年慶上很耀眼，听說她有不離不棄的朋友，他也安心。
雖然他不確定自己的心，但他希望她好，這一點是他很肯定的。
入秋，夜里的氣溫有所下降，空氣透著涼意。
陳俊遠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冷冰冰的他，對很多事情漠不關心，感情也冷淡。
他驅車到約好的飯店，讓飯店門外的服務生代泊他的車子，穿著一襲黑色風衣走進了金碧輝煌的飯店大廳。
在服務生的引領下，他走向母親幫他訂好的位置。
他會來跟母親物色的女人見面，並不是要和她相親，而是為了跟對方攤牌，他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
對待自己不想要的感情，直截了當地拒絕掉，是他一貫的作法。
那個叫張晴的女人已經提前到達了，遠遠看去，的確是他母親的選人的標準，身材前凸後翹的，表面上看的確溫柔賢淑，可惜那種完美無瑕，精致如瓷女圭女圭的女人，不是他的菜。
又大概是因為他領教過王安安那種不夠完美的女人，所以對母親幫他挑的女人很排斥。
當他走到那一桌，拉開椅子坐下，臉上仍然是一副冰冷神情。
「俊遠，你來了？」張晴對陳俊遠投以微笑。
「嗯。」陳俊遠點點頭，服務生給他遞來一杯水，他就起來喝了一口。
「你本人比照片上帥好多。」張晴掩嘴笑，毫不吝嗇她的贊賞。
陳俊遠點點頭，「長得帥不帥，見仁見智吧，我來……」
他剛想說明來意，張楮卻打斷了他，「不如我們先點餐吧，我肚子很餓。」
陳俊遠看得出來，張晴沒有她表面看的那麼簡單，她是有備而來的，或許她知道他會拒絕她。
他出于紳士風度，答應了。
「你要吃什麼，听說這家飯店的海鮮不錯，我看別人也點了這里的招牌海鮮餐點，不如我們也嘗嘗吧？」張晴提議道。
「隨便，你喜歡就好。」陳俊遠不喜歡吃海鮮，他突然有點懷念跟王安安在學校餐廳吃排骨飯的日子，他承認，那個女人很好養。
「那我就點這個火烤鮭魚，清蒸帝王蟹，再來一個海鮮湯……」張晴抬頭望向陳俊遠，「俊遠，你喜歡哪道菜？」
「我就……」陳俊遠還沒把他要吃的菜名說出來，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不遠處那一桌那張熟悉的面孔。
王安安，是她！看來她又開始相親了，陳俊遠下意識地望向她對面那個男人，雖然他不是一個喜歡挑別人毛病的人，但他還是下意識地評判對方。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那個人，跟王安安一點都不配。
看著王安安胃口很好地在對桌面的菜肴看發動進攻，他不經意間心情變得好了起來，看來她又在借著相親的機會填飽自己的肚子了。
他高興卻不形于色，視線不時地往王安安的方向掃去。
可是看到王安安竟然端起酒杯喝酒，他又皺起眉頭，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面她竟然還敢喝酒，她的酒量那麼差，就不懂提防人嗎？
「俊遠，你還沒說你要吃什麼。」張晴看到了陳俊遠的心不在焉，她循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邊坐著一個女生，著白色襯衫，一條黑長褲，一副上班族女性的扛扮，她蹙起眉頭，那女生一看就是相親老手，陳俊遠怎麼可能過那種女人感興趣？
上菜了，陳俊遠也不顧自己吃的是不喜歡的海鮮餐，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不遠處的王安安身上，她的一顰一笑，都吸引著他的視線。
高興之余，他又很生氣，他沒想到王安安可以這麼的灑月兌，這麼快又繼續開始她的相親。
要知道，他一直在為她的離開受煎熬。
直到她吃到一半，起身離席，他的眸底才變得黯然失色。
「俊遠，我去一下洗手間。」張楮說完，起身離席。
陳俊遠沒有胃口吃東西，他已經決定了，等張晴回來馬上跟她攤牌，然後找王安安好好談一談。
洗手間里，王安安洗完手，整理一下頭發準備離開。
張晴在補著妝，見陳俊遠一直在關注的女人就要離開了，她一旋身，擋住王安安的去路。
王安安皺起眉頭，不曉得眼前是什麼情況。
「看來，你就是陳媽媽說的那個跟俊遠一點都不配的狐狸精？」張楮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看著王安安。
王安安突然醒悟，對方是來找她麻煩的，她微微一笑，「對啊，有何指教？」
張楮看氣不到王安安，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幸好，她有陳母這張王牌，「陳媽媽讓我跟俊遠吃飯，你要不要過來打聲招呼？」
王安安對陳俊遠認真過，她知道心痛的感覺，現在好不容易好了些，她不會再讓自己受傷。
如今眼前這個女人有恃無恐來揭她傷疤，她不允許自己亂了陣腳，于是她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們用餐愉快，我就不影響你們胃口了。」
「之前我還很奇怪，俊遠看中的人，陳媽媽怎麼會不喜歡，現在親眼所見，我終于知道了，怪不得陳媽媽說，你是俊遠用來騙家人的，難怪……」張晴故意打擊王安安，只有把她擊退，自己才會有機會。
「你知道嗎？本來我還想在我跟陳俊遠之間，給你騰個位置，讓你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讓他看上，可惜現在我改變了主意，因為我最討厭那種故作玄虛，跟我耍花招的人了。」
王安安看著張晴一笑，「你等著。」
「你想做什麼？」張晴覺得她眼前這個女子的笑里隱含別的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王安安抿唇一笑，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你到底想耍什麼花招？你站住。」張晴跟在王安安身後，顯得氣急敗壞。
王安安走進了餐廳里面，目光在梭巡，終于，她看到了陳俊遠，陳俊遠似乎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她，他站了起來，不知道她為什麼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你站住，不許走近俊遠，他是我的。」張晴在門口喊道。
餐廳里所有人都望向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陳俊遠看著王安安向自己走來，他冷漠的眼神一下子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思緒很凌亂，想著一定是她發現他在相親，會生他氣、會罵他、會打他。
他已經作好了準備，她要打要罵，他都由著她，只要她出了氣，他再好好哄哄她，他們就可以回到從前。
王安安走到他面前，近在咫尺，她拍起手臂，卻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便吻在他唇上。
甜蜜的感覺，讓陳俊遠有些措手不及，久違的溫軟，讓他那緊繃的情緒得以片刻的放松。
王安安的吻，有些笨拙，有些生澀，但甜蜜藏不住，深情藏不住，哪怕是錯覺，陳俊遠也滿足。
吻了好久，松開了他的唇，周圍爆出一陣熱烈的掌聲，緊接著便是張晴尖叫的聲音。
陳俊遠看著王安安，握緊她的手，卻被她一下子甩開了。
「管好你的人，少讓她來惹我。」聲音輕到不能再輕，卻字字落到陳俊遠耳中，砸到他心上。
他感覺心里一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