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狐狸與傻公主 第一章

作者 ︰ 童遙

第一章

位于東宮偏側的霄璇閣里,一名面容雖稚卻顯得氣宇軒昂的少年,一手抱著三歲娃兒輕搖,一手握著狼毫書寫,看來頗不輕松。

雖然少年面無疲色,但一旁的袁禮達仍是忍不住開口,「太子殿下,既然公主睡下了,您何不先放下她,這樣您習字也輕松些。」

「太傅所言有理,可曦兒一離了我身便易醒,所以我還是抱著她妥適些,給太傅添擾了。」擱下筆,嚴熾書伸手拍了拍娃兒的背,歉然回話。

「太子言重了,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對于太子總抱著女娃兒來習課,袁禮達已是見怪不怪,可身為師者的心態總還是希望學生能專注些,「若公主只是要人抱著睡,那讓玄殷先給抱著吧,您也好全心些。」

太傅的意思嚴熾書听懂了,望了眼方才所書不盡完美的字,再看向坐在後頭埋頭寫字的另一少年,暗自思量。

玄殷,御史大夫之子,因天資聰穎反應機靈被遴選為太子侍讀。看似安靜的他,臉上笑容像是一切無謂,但眼神卻總帶著絲嘲弄意味。雖然只是個侍讀,可玄殷在學習上卻半點不輸他這個太子,卻也恪守分際的不搶光不爭贏。

生長在充滿斗爭與猜疑的宮里,從小嚴熾書識人的覺知便相當敏銳,同窗學習的觀察更讓他覺得玄殷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那麼,就照太傅的意思吧。」說著,嚴熾書將抱著女娃的手略抬,「玄殷,公主由你抱著,切莫擾醒了她。」

袁禮達的話已經讓玄殷悄悄皺眉,心底還暗自慶幸眼前太子顧女娃像捧著珍寶,向來舍不得也放不下心離手。結果現下居然要他抱公主,害他驚惱得一筆落滑,好好一個月字竟成了目字。

再怎麼氣惱不甘,終究也得在尊卑有別下低頭,玄殷甩掉了筆,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接過睡得酣熟的女娃兒,「是。」

要死了,這娃兒怎麼軟乎乎的呀!將女娃兒抱過手,玄殷霎時手足無措,怎麼也喬不好上手的姿勢,惱皺著臉低咒。

「你得讓她偎靠在身上,這手托扶著頸,這手伸過來給她拍背,記得輕點,別拍疼了她。」看玄殷慌手慌腳,嚴熾書悄然地笑彎了眉眼,開口下指導棋,還動手把他錯置的手腳挪到合適的位置。

他的眼神是在笑我連個娃兒都抱不好嘛!嚴熾書此舉讓玄殷更惱了,悄悄地瞪了眼後,抱女娃兒也順手了些。

「殿下切莫多慮,小的會將公主抱得妥妥當當的。」玄殷簡短卻不失恭敬地回了句,沒說出口的卻是︰你這個很會抱娃兒的太子爺,快去寫你的字,寫完快點將這團軟麻糬抱回去。

可惡,她不只軟還熱呼呼的,搞得他都燥熱了。

沒錯過玄殷懊惱的瞪視,嚴熾書笑意從眉眼間漫到了嘴角,噙著輕笑回頭專心地習字。

按理說,太子侍讀這差事算是苦的,自古以來尊卑有別,所以當太子犯了錯,往往被太傅罵的都是那個叫侍讀的人。可玄殷向來沒這方面的困擾,實在是因為這位叫嚴熾書的太子爺,個性沉穩內斂,頭腦一等一的好,太傅交付的課業也從不疏漏,所以他這侍讀當然也就沒啥機會被指桑罵槐。

若真要說有的話,那便是嚴熾書總是因為女女圭女圭的哭鬧,而要太傅在授課時停下,害專心學習的他也跟著被迫中斷。

無奈地瞪著面前的後腦勺,當了太子侍讀半年多的玄殷,終于體會到當太子侍讀果真是份苦差事。是說歷代以來,有哪個侍讀得幫忙抱孩子的呀!

抱著女女圭女圭的玄殷沒嚴熾書那等天分,做不到一手抱娃一手習字還能專心听課的神技,只好默默地挪坐到後邊軟榻,無聊地瞧起懷中的娃兒。

女女圭女圭約莫三歲大,五官神似嚴熾書,終歸是親兄妹,不像的話才奇怪吧。可少了男孩的英氣,女孩的面容顯得溫婉柔和,從那小巧細致的眉眼鼻唇,不難想見長大後定是枚美人胚子。

被抱得舒舒服服的娃兒睡得熟了,鼓鼓的腮幫子因為輕鼾而微微起伏,細細的汗毛覆在白里透紅的軟頰上,像顆女敕桃子般勾人手癢,玄殷先是以指月復輕撫,那軟綿觸感讓他感到驚艷。

女娃兒沒被擾醒,反而像貓兒貪模般地朝他懷里蹭了蹭,于是玄殷更放膽了,用食指與拇指掐起棉糖般的頰肉,女娃兒輕唔了聲依舊沒醒,惹得玄殷玩心大起,捏著肉的指節左右晃動。

「這樣還不醒,妳也太好睡了吧!小母豬!」低低嗤笑,玄殷用膝蓋頂著女娃的背,兩只手全往她臉上攻,粉白的女敕桃沒一會兒便被蹂躪成紅李子。

騷擾與疼痛終于打斷了女娃的美夢,圓圓大眼一睜,某張笑得賊兮兮的臉蛋印入眼簾,小臉瞬間皺成肉包子,尖細的哭聲頓時響徹。

女娃哭聲一出,嚴熾書立即旋身將她從玄殷手里搶抱回來,眼底雖泛著慍怒,開口的語氣與安撫的舉止卻柔得像個傻爹,「曦兒乖,不哭了,皇兄在這呢。」

「嗚嗚……他、壞……捏、痛痛……嚶嚶……」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女娃,女乃聲女乃氣地連話都說不全,卻懂得用短短的指頭指著玄殷又指指自己的臉,委屈地告起狀來。

「好好好,他壞,等會皇兄讓人幫妳掐回來,曦兒最乖了,不哭了哦。」長指圈起女娃的小指頭,嚴熾書軟聲哄慰,邊狠瞪了玄殷一眼。

惹哭人的玄殷沒被這一眼給嚇著,倒是被嚴熾書刻意放軟的嗓音給勾出渾身疙瘩。這是演哪出呀!明明就是個身分尊貴的太子,身邊太監宮女也從沒少過,偏要紆尊降貴地自個兒扮女乃娘,怎麼,這樣很行嗎?!

偏偏還真的很行,幾句輕哄果真讓前一刻哭得驚天動地的女娃兒安靜下來,小腦袋歪枕在嚴熾書肩上,吮著大拇指沖著玄殷笑了出來。他發誓,那笑容絕絕對對是挑釁。

「太子殿下,要不今天就上到這,您先帶公主回去抹藥吧。」袁禮達話說得和緩好听,心下卻是被女娃那驚天一哭給擾得沒了授課心思。

「給太傅添煩了,還望太傅海涵。」嚴熾書對著袁禮達微頷首,便抱著女娃轉身離去。

見狀,正暗暗竊喜的玄殷身子一轉打算也跟著走人,豈料後頸衣領卻被一把抓住,「呃,太傅,您不是說可以下課了嗎?」

「是下課了,可你這惹哭公主的臭小子得給我留下。」將玄殷揪回位子上,袁禮達指著一迭厚實書冊,「混小子,把這部《禮記》給我抄過一遍,沒抄完不準離開。」

說完,袁禮達留下一名宮人監視,便徑自離去。徒留一臉飲恨的玄殷,氣抖地擲起狼毫,邊抄邊咒罵︰愛哭鬼,妳給我記住!

另一頭,抱著平曦回到東宮的嚴熾書則是命人備來細點,然後喚了隱護在側的影衛,讓他夜里往御史大夫府上走一趟。

隔日,玄殷頂著紅腫發癢的臉來到了霄璇閣,本以為已經倒霉到了頂,應該不會再更慘了,誰知那向來讓太傅滿意的太子爺,竟然沒將太傅交付的抄論呈上,而且還默不出前幾日教的《尚書》重點,簡直就是破天荒呀!

袁禮達這太傅再不爽也不敢直沖著太子訓話,他頂上人頭還想要呢。想當然耳,太子侍讀就淒慘了,頂著厚厚書冊跪了三個時辰,然後又將《尚書》全文抄了兩遍。

這天,玄殷委屈的落下了男兒淚,同時徹底地了解到嚴熾書有仇必報以及心機深沉的個性。多卑鄙呀,表面上寬宏大量地沒因他惹哭公主而責罰,背地里卻這樣陰他!他敢說自個兒的臉會莫名其妙紅腫,絕對也與他月兌不了干系!

不過就是個女女圭女圭,護成這樣干嘛呀!這般軟心,將來怎麼登帝位呀!

之後,玄殷盡可能地與女娃兒保持距離,嚴熾書也沒再命令他抱她,可被養得氣色紅潤渾身軟胖的女娃兒卻總是一步三搖地晃到他身邊,騷擾似地拍著他,擠眉弄眼地對著他扮鬼臉。

「不理她,她就沒轍了。忍住,我一定要忍住。」暗自壓抑的玄殷大口地深呼吸,決定忽視那團粉色麻糬。直到感覺到衣袖一片濕濡,玄殷忍不住低頭,這才發覺女娃兒竟然抓著他的袖襬磨牙,造成濕濡的就是從她嘴里淌出的口水。

有著潔癖性子的玄殷當下氣得變臉,狠狠瞪向女娃兒,沒想到女娃兒居然沒被他嚇著,竟然還露齒朝他笑了下,接著便皺著臉佯哭地往嚴熾書身邊去。「嗚……他、壞壞,曦怕怕……」

傻眼地看著女娃兒可憐兮兮的裝無辜,玄殷總算是見識到什麼叫「惡人先告狀」了。

「混小子,你不好好听課,欺負公主想找死呀!」正念詩念得起勁的袁禮達一听到哭聲頭又痛了,氣得將手中詩卷往玄殷身上扔。

哇咧,有沒有搞錯呀!明明是那愛哭鬼先來惹我的!摀著頭,玄殷吃痛地直想吠嚷,心里卻比誰都清楚這要開了口,回去準少不了親爹賞的一頓粗飽。

「太傅息怒,是曦兒調皮擾了您。」有禮地對袁禮達致歉,嚴熾書從腰際的錦袋掏出了糖給女娃,讓她安靜下來後便轉向玄殷開口,「君子量大,你何須與年幼的曦兒較真?」

「我、我……」被酸得語塞,玄殷羞惱地撇過臉,別扭地吐了句︰「是公主先將口水抹在我衣袖的。」

「哦,那倒真是我家曦兒不對了。」眼眸閃過一絲銳利,嚴熾書嘴角微勾,淺然開口,「來人,立即回宮取前日皇上御賜的錦衣,給玄侍讀賠罪。」

那抹高深莫測的笑容讓玄殷倏地背脊一寒,「不、不用了,就是衣袖濕了而已,太子無須以禮相賠的。」不說這衣會不會被動手腳讓他穿了發癢,光听嚴熾書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的話,玄殷就覺得這衣穿了準要給折壽。

「言下之意,曦兒無錯了。那麼,惹哭她的你,理應給她賠不是才對。」將開心吃糖的平曦抱起來面向玄殷,嚴熾書擺明了讓他給女娃道歉。

「……」這下,玄殷真的啞口了,明明就是那臭丫頭的錯,怎麼說到後來變成他要道歉?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根本是講假的嘛!

心中一口怨氣別升了天,玄殷還是得識時務的認了,誰讓人家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公主呢。「是小的不對,錯怪了公主,請公主見諒。」

一句話听不懂半個字的女娃兒,樂呵呵地笑出了聲,張開了手臂向玄殷討抱。

玄殷一臉窘迫,不甚情願地正要伸手,嚴熾書卻輕輕壓下了女娃兒的手,「曦兒乖,皇兄抱就好。」

那什麼嫌棄眼神呀!要不是她自己討抱,他才不想踫那胖乎乎的麻糬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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