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劫 第十六章

作者 ︰ 安祖緹

第十章

黎家大屋。徹夜燈火通明。

經過黎恪非與周大夫三天三夜衣不解帶的搶救,照料。雍茗的情況終于安定了下來。

「總算無恙。」周大夫吁了口氣。抬手抹掉額上汗水。

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的他。由于甥媳這一傷。面色又憔悴了許多。

黎恪非注視著趴在床上。雙眸緊閉。氣息終于調和的雍茗。緊蹙的眉心未因她月兌離險境而松懈。

「甥兒。」周大夫面色凝重的對黎恪非道︰「我有話跟你說。」

心申明白舅舅教相談之事的他微頷首,吩咐青青與高兒照顧好少夫人。即與周大夫出了廂房。

夜風習習,吹拂在身上有著說不出的快意,可舅甥兩人的神色卻是沉重得彷佛這吹在身上的是可怕的暴風雨。

「你的小媳婦康復之後。會有一陣子不良于行。」沉默了半晌。周大夫方道。

「我明白。」

那一刀砍得太重。傷及脊椎骨,雖不至廢了雙腿,可估計要完全康復恐怕得花上數月的時間。

這對于好動的雍茗來說會是多大的折磨。沒人比他更清楚。

再一聲沉沉的嘆息。「孩子沒了。」

黎恪非悲慟的緊閉上雙眸。

周大夫緊接著又說出更可怕的事實,「甥媳子宮受創。以後懷孕的機會恐怕不太,你得想清楚。」

黎家就他一個獨生子。傳宗接代是他必背負的責任。若妻子無法生育。再娶妾是必經之路。

為黎家開枝散葉是他的責任,但他無法想象這世上還會有第二個深得他心的雍茗。

「我會去尋找……」

「你剛說什麼?」黎夫人的尖叫聲陡然傳人兩人耳中。「媳婦無法生育?」

這怎麼可以!

黎夫人臉色鐵青。快步疾走而來。

「大哥。你說清楚,媳婦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

「不是完全不可能,只要好好調養身子。還是可以……」

急躁的黎夫人打斷周大夫的話尾。「那要調養多久?三年?五載?有沒有可能真的生不出來?」

「這…」周大夫也沒把握……

「這可不行!」黎夫人著急來回踱步。「黎家香火不可斷。非兒。娘會在近日為你娶妾。」

黎家一脈單傳。絕不可在這一代絕了後!

「我不娶!」黎恪非面色嚴肅道。

「怎可不娶?她不能生了啊!」兒子就愛跟她唱反調。氣死人了!

「我身為大夫。雍茗是因我而受傷,小產也是因為我的疏忽。我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娶妾!」

身為一個大夫竟然未發現枕邊人有喜,還帶著地四處游走,孩子的失去,妻子身子的損傷,他責無旁貸。

「好!」黎夫人咬牙點頭,「這個時候不能娶,沒關系,等過些時日我們再說。」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會將雍茗的身子調養好,娶妾這事無須再談。」

「什麼調養好?」黎夫人生氣大吼,「你沒听你舅舅剛才說的嗎?連他都沒有把握。你身為他的弟子又怎麼可能超越你的師傅。

他的醫術已經超越我了。周大夫想開口為弟子護航,又怕妹妹的矛頭轉向他。躊躇時,外甥已下了最後結論。

「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會將她的身子調養到受傷前無異!」

「不孝子!」黎夫人氣急敗壞的甩了兒子一巴掌。

這兒子是打出生就捧在掌心上愛護著,怎知現在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都要拋至一邊了!

不孝子啊!小孝子!

傷心欲絕的黎夫人掩面哭泣。

「娘,昔日爹動了娶妾的主意,您不也因此怨恨爹多年。懷恨無辜的岳母多年?今日,您怎可要兒子娶妾!黎夫人的眼淚讓黎恪非的語調緩柔下來,可決心仍未因此有任何動搖。

「至少我生了一個兒子。而這媳婦連個屁都還沒生出來!」她怎麼能跟她比!

「她已懷胎!」黎恪非沉重道。

「懷胎?」黎夫人一愣。

「是我的疏忽才小產的。」黎非的雙手緊握。「您說,此時此刻,我會有心思去想娶妾一事嗎?」

「可是黎家就只有你一個獨生子,若她的身子好不了呢?黎家不可以在你這代斷了後,這樣的話,娘在百年之後,無顏見列祖列宗啊!」這孩子到底懂不懂為娘的難處啊?不孝有三,無後可是最大啊!

「給我時間!」黎恪非以不容置喙的語氣道︰「我一定會將雍茗的身子調養好。」

會有這個可能嗎?周大夫都要他有心理準備了,可見螅婦身受的傷比想象中還嚴重啊!

黎夫人望著周大夫。想自他身上得到否定的答復,好讓她有更多的後盾去說服兒子娶妻。

「這也是有可能的,天下之大,或許會有更精進的醫術,說不定在京城有醫術更好的大夫可治療甥媳的身子!」周大夫圓滑道,兩方都不得罪。

「娘,請您給我跟茗兒一段時間。」黎恪非態度雖溫和,目光卻是十分堅定。

黎夫人咬了咬牙,拂袖轉身道︰「隨便你!」

一場爭吵終于落幕,周大夫松了口氣的轉首望著外甥,卻見他猶是面色沉重的睇往廂房方向。

過了好一會,他沉沉開口道︰「舅舅,茗兒就交給你照顧了。」

「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她……」周大夫忽覺不對,「那你呢?你不照顧自己的媳婦兒?」

「她的情況已經穩住,只要有你在她身邊我就安心了。她的病情越早解決越好,我怕拖久了難以治愈完全,所以我決定今晚就出發去尋找可調理她身子的藥方。」

「什麼?」周大夫驚愕得險些說不出話來,「你要走?」

黎恪非頷首,「對。」

「你不等甥媳清醒再走嗎?何必急于一時?」

「她不能等。」每拖一天。雍茗身子完全痊愈的可能性就少一些。

見外甥的心意堅定。周大夫只能輕嘆口氣,不再阻止。

走入寢室,正在一旁照料的離兒見到黎恪非,連忙自床沿起身。

黎恪非坐在床沿。大手心疼的輕拂雍茗的頭頂。

她的小臉兒雖仍蒼白,幸好呼吸和勻,證明她已月兌離險境,他無須里礙,目前最要緊的是找到能讓雍茗恢復妊娠能力的藥材,要不到時傳宗接代的大帽子扣下來,他想不娶妾。母親也會想方設法逼走雍茗。

「離兒,好好照顧小姐。「他緩聲道。

「是。」不用姑爺交代。她也會照顧好小姐的。

「如果她的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教她要堅持,一定要等我回來。」

「回來?」離兒困惑的蹬大眼,「姑爺要去哪?」

黎恪非不語,起身離開院落。

「姑爺?」離兒急追上去,「您要去哪?」

黎恪非越走越快,沒一會兒就失了蹤影,任離兒再怎麼盡全力疾跑也追不上。

追不著姑爺,她只得再匆匆趕回院落,抓著青青問,「姑爺要去哪?」

青青聳聳肩,「看起米好像又要離家出走了。」

記得三年前少爺離家出走時。也是沒半句交代。趁某個大家都熟睡的深夜不見了蹤影。

至少這次。他還說他會回來。哪像上次跟失蹤了沒兩樣,教老爺夫人還有總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直到少爺捎來家書,確定他人平安才稍微松了口氣。

「離家出走?」離兒不敢置信,「我家小姐傷成這樣,他竟選在此時離家出走?」太過分了!

「非兒是去尋找治療茗兒的藥方。」走入寢室觀察雍茗現況的周大夫道。

「您跟姑爺不是名醫嗎?有您醫治不就成了。為何還要尋找藥方?」

「小泵娘。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跟你姑爺雖是揚州城的名醫,但在其他地方還是有更勝于我們的高人!」

「您的意思是說,小姐得了什麼重病就連您跟姑爺都治不好?」

周大夫無奈頓首。

怎麼會這樣?離兒震驚的晃了子。

小姐竟然生了連姑爺都束手無策的重疾,那……那…

「小姐會不會……死?」著急的淚水紛然滾落。

「不會!」周大夫肯定點頭,「可是她有可能無法生育。」

「無法……生育?」離兒的胸口像被人狠狠接了一拳,「無法生育是可以‘無子’之名而被休離的呀……」

「沒錯!所以非兒才要連夜出外尋找可治愈甥媳的藥方。」

「小姐…」離兒難過的跪趴在床前。痛哭失聲,「您好苦啊…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現在卻又不逮人倫……」

一旁的周大夫與青青對望一眼。不約而同面色沉重的嘆了口氣。

時光荏苒。轉眼半年已過。

冬日。庭園積著白雪。景象蒼茫,披著暖暖狐裘的雍茗佇立在西間的走廊上,清秀的眉同鎖著濃濃的哀愁。

「小蛆,天冷,別在外待太久,著涼可不好。」一旁的離兒勸道。

病體己恢復得差不多的雍茗無須輪椅的幫助即可自行行走。然而害怕她不慎摔倒的離兒說什麼也要攙扶著她才安心。

可雍茗的傷雖是痊愈了。心底的傷卻難愈。

離兒永遠難以忘懷當小姐清醒時。得知姑爺竟已離家,傷心的淚流不止。加上黎夫人屢屢出言相譏,指責她是下不了蛋的母雞。還說姑爺會離家都是她的唆使,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她身上。

身為丫鬟的她一時氣不過。想頂撞黎夫人。言明這是姑爺自個兒的主意,一旁的青青在她差點沖口而出之際,慌忙拉住了她,偷偷附耳勸解。

要知,她這一頂撞。黎夫人必定馬上將她掃出家門,到時誰來照顧她的小姐?

聞言。她只得按捺住滿心激憤。默默替小蛆無聲掉淚。

「離兒。你說。姑爺會不會不回來了?」靜靜賞著雪的雍茗突道。

離兒大吃一驚,「怎麼會!泵爺臨行前還曾要奴婢轉告小姐。一定要堅持下去,等他回來。」

「萬一,姑爺找不到方怎麼辦?」從夫君的家書看來,似乎仍舊希望渺茫啊。

「會的!泵爺一定會找到的。」

「是嗎?雍茗垂首斂眉,那罩著淡淡愁緒的玉顏早已失去過往無憂無慮的神采。「回房吧!」

「是!」離兒連忙扶著雍茗前行。「您小心些,別滑倒。」

才走上回院落的回廊,黎夫人福泰的身影不期然落入眼底。

離兒心一慌,緊張的抬首望著小姐,僅見她粉唇緊抿,似乎已有準備又要面臨一場風暴。

果然,黎夫人一走進,尖酸刻薄的話語即出,「你還想要賴在黎家多久啊?」

「兒媳見過娘。」雍茗恭謙福身。「我可沒那福氣,讓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叫娘!」

「讓娘生氣,是媳婦的錯?」

她不可以生氣,就算婆婆給她再多的難堪,她都得忍著,夫君說過要她堅持下去,她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你何不干脆回你孟家,別耽誤了非兒的幸福?」

「嫁到黎家就是黎家人了。不可輕易回娘家。」

「看外頭天寒地凍的。我那可憐的兒子為了你流落在外。你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黎夫人見她冷得顫抖,立刻藉機數落。

婆婆在怎麼為難,雍茗都可以忍得,可若提到夫婿的事,強撐起的堅強就開始瓦解了。

在家千日好,出外條條難。這麼寒冷的冬季,夫君一人在外,不曉得是否安好?

好幾次她都好像提筆寫信要他別找了,若這是她的命,她願意承受,若婆婆逼他休妻,或者娶妾,她都不會有怨言的。

可每每懦弱的提筆寫了數行,又黯然將筆放下。

寫了這信,豈不是抹殺了夫君的努力?他不辭辛勞的四處為她尋找方,她又怎麼可以先主動放棄?

她放棄了,夫君決計不會原諒她的。

可是……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這半年的分離,寂寞與孤單的痛苦不時咬嚙著她。讓她夜夜孤枕難眠。

「娘,媳婦會努力的。」

「你能努力啥?你的身體已經差了,無法生育了。再努力有啥用!」

「媳婦會努力的!」雍茗仍是一再重復。

黎夫人氣惱的哼了聲。

每次為難雍茗,她不是面無表情的沉默,就是像剛才那樣雞同鴨講的對話,讓她連找個人吵架都難以吵個痛快。

她的兒子啊…現在不曉得又流落到何方了。

每每想起,她身為一個娘親的慈母心就作痛。千般萬般個不舍啊!

恨恨的瞪了雍茗一眼,黎夫人轉身拂袖而去。

見黎夫人離開,一直情緒緊繃的離兒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這次老夫人很快就放過您了。」

「也許娘今日的心情不錯。」

雍茗想起妹妹雍荃的交代——獨腳戲難演。別頂嘴,別抗爭,吵不下去,自然會收口。

如果不是智多星雍荃的協助與勸告,這黎府恐怕早就不得安寧。

說不準。她已經氣得回娘家,又給黎夫人一個大作文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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