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絲彎彎繞指柔 第一章

作者 ︰ 柚心

第一章

冥王寨是位于京城郊區的賊窩,自老寨主杜天霸掌管時,干的就是殺人越貨的不法勾當。

只是冥王寨這「不法勾當」與一般窮凶極惡匪徒的做法不同,他們殺的全是貪官污吏,得來的錢銀全布施給民間的疾苦百姓,因此在民間又有一個「義王寨」的稱號。

自從老寨主過世後,義子殷淮接下寨主之位,也秉持義父的風格,徹底貫徹老寨主的精神。

亥時,本該萬籟俱寂的時分,冥王寨議事廳卻是熱絡無比,火光將四周映照得十分明亮,有如白晝。

議事廳正堂的白玉地磚上,鋪著一塊繪有整個京城以及近郊各縣村的詳盡地形圖,數十名壯漢或坐或立,目光一致落在地形圖上,而其中一名身形挺拔、面容俊秀的男子指著地形圖上某一處高山位置,徐聲開口︰「由西郊的靈陀山山徑半途殺出,至多半炷香的時間,取完該取的,便各自往四方散離。」

他的話甫落,手中拽著個酒壇子、生得方頭大耳、模樣憨直的高平禁不住問︰「頭兒,這次真的不給那個肥大肚狠狠一個教訓?」

外人皆以為冥王寨盡是龍蛇混雜的烏合之眾,卻不知寨中臥虎藏龍、人才濟濟,每一次的掠奪計劃,均是一再推演可能發生的狀況,因此或許有兵戎相交的小損傷,卻從未曾失手過。

在一番討論後,殷淮下了總結,可被寨中兄弟奉為神廚的高平卻按捺不住地開口了。

殷淮微微扯動如粉櫻般的薄唇。「據聞王縣令足足有五個小妾,每月初一、十五上香陣容龐大,估算能劫個百來兩銀,還不夠給他教訓?」

殷淮口中的王縣令是任職京城近郊小縣的朝廷命官,仗恃著是偏遠小縣鎮,天高皇帝遠,搜刮民脂民膏,聚斂錢財成富。

如此貪官,不用說其妻妾養得多麼嬌貴,劫他這一次,應該足以救濟諸多貧苦。

而痛失這百來銀,也定會讓貪財的王大富心痛個好些時日,殷淮認為如此便足夠了。

「頭兒,不如咱們再謀劃劫入他府中如何?讓兄弟們帶上個大布袋去裝那些污來的錢銀?」

冥王寨眾人大多是被寨眾收養的孤兒,自小在寨中長大,秉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真理,養了一身正氣凜然、嫉惡如仇的豪俠之氣,見不平之事,豈有不管之理?

高平義憤填膺的話語才落,便被身旁的漢子狠狠賞了顆爆栗子。

「你傻啊!那王縣令家里的銀庫攢了多少金銀珠寶?必定會派人守得嚴嚴實實,你以為想宰他像你宰條魚那般簡單?」

高平還沒來得及反駁,殷淮蹙起濃眉,輕喝道︰「一劫歸一劫,其余從長再議。」

殷淮是被老寨主撿回山寨養的孤兒,生來就透著一股難以親近的威嚴,而隨著老寨主逝世、殷淮接掌冥王寨後,那股氣質越發逼人,讓寨中泰半年紀與他相仿的兄弟也事事以他馬首是瞻。

高平也是因為不齒那王縣令的作為才不小心激動了些,被殷淮那不容反駁的沈嗓一喝,只能尷尬地嘿嘿笑。

「是,頭兒說得是、說得是,咱們莫沖動,這回不干,下回再議、再議。」

殷淮淡淡彎唇,拍了拍他的肩。「各自散了,養足精神,準備好好的大干一票吧!」

三月春雨,灰蒙蒙的天空落下細如牛毛的雨絲,隨著微風輕柔斜墜。

秦思才剛抄寫完佛經,望著窗外的低檐滴滴答答落著雨珠,神情有些懊惱。

每月初一、十五她都會到近郊的「玄覺寺」上香和抄寫佛經,為母親、身為兵部尚書的爹親以及早逝的祖母祈福。

對養在閨閣的她來說,每個月的這兩日是難得能四處走走的日子,若沒下雨,說不準在回府前還能讓馬車繞到集市,瞧瞧有什麼新鮮的貨色可以買。

誰知天公不作美,這天氣怕是哪兒也去不成了。

她正犯悶,這時耳邊傳來貼身婢女新芽的輕喚︰「小姐,差不多是用素膳的時辰了。」

秦思拉回思緒,想著用完膳就得回府,于是急忙道︰「再緩些,我……我出去透透氣。」

這場雨瞧著暫時不會停,既然集市去不成,至少讓她感受一下有別府中園邸的清新氣息。

「可這外頭不是還下著雨嗎?」

「沒事,這雨不大。」

聞言,新芽驚得猛搖手。「不成不成,雨雖不大,但多少帶著涼意,萬一小姐染了風寒,可怎麼辦?」

新芽長主子幾歲,已經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好些年,對于主子的脾性,她可是模得很透澈。

主子有一張清艷的臉容,人前有著大家閨秀的端莊,但真實性子卻與外貌截然不同。

她無法忍受繁文縟節的束縛,有一顆熱情善良、喜愛探究新鮮事物的好奇心,一旦讓她尋到了有趣的事物,壓根兒喊不回來。

上一回,主子在寺里的竹林里救了只受傷的白鷹,瞧見那只大得驚人的猛禽,她嚇得花容失色,多怕那只白鷹萬一發起狠來,利喙一勾、利爪一扒,兩人的小命就這麼沒了。

但主子壓根兒不怕,又是向住持要藥、又是替牠包扎、喂水,整整折騰了好幾個時辰,確定牠能飛,才將牠放歸山林。

那日兩人拖過未時才回到府中,主子吩咐她絕對不能提起救白鷹之事,卻好巧不巧遇上由兵部回府的老爺子,她被逮著碎念了幾句,老爺子還嚴命下一回要看好主子,不得遲歸!

老爺子一聲令下,她一個小小丫鬟豈有不遵從的道理?偏偏主子起了興致,怎麼舍得離開?

果不其然,秦思走到門邊,拿起她擺在一旁的油紙傘說︰「我沒那麼嬌弱,真的去去就回。」

她話一說完,沒等丫鬟響應便直接出了門。

新芽攔不住主子,只得認命地跟在主子身後,不料才走了兩步,便听到主子嬌脆的聲音——

「不許跟。」

她只想一個人靜靜感受竹林里的氛圍,多了個嗦的小丫鬟多殺風景哪!

盡避猜得出主子的心思,但她畢竟承擔著老爺子的叮囑,怎麼能放心讓主子一個人在竹林里亂晃?

「小姐……」

「妳不是想快點回府?待我溜轉回來,差不多到了用素膳的時間,若能立即用完膳,咱們就能快快回府了,是不?」秦思此刻只想甩掉黏人的小丫鬟。

新芽反復思索主子的話,想著不能讓主子餓著,用完膳就能快些回府,當下便決定先去張羅吃食。

如願拋下貼身婢女,秦思只覺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趕緊循著竹林間的石階小徑而去。

雨仍下著,空氣里盡是夾雜著水氣的竹葉香氣,竄入呼息,清新的氣息意外掃去秦思心頭那淡淡的郁悶。

她突地想起,在祖母還沒過世前,每回帶她來到這片竹林,總會隨手摘下幾片竹葉,編成草蟲給她玩。

玩心一起,她頓住腳步,將油紙傘夾在肩窩,彎子正想摘下一片竹葉,一抹細微的聲響驀地落入耳底。

她頓住手中的動作,循著聲音來源撥開竹葉,竟對上一雙黑如濃墨的深邃雙眸。

她心猛地一促,是藏在林間的獸類嗎?

她往後退了一步,卻忘了石階上覆著被雨水沾濕的竹葉,腳下的繡花鞋一滑,她重心不穩地往後傾倒。

「呀——」她驚呼,原以為會跌得狼狽,卻被一雙由竹林間竄出的手拉住。

傘落到一旁,她的身子瞬間穩住,同時也看清楚拽住她的人——

原來方才那雙眼不是什麼獸類的眼,是雙男人的眼!

只見男人滿臉虯髯,而最吸引人的是他那雙被她誤認為獸類的眼楮,清亮深邃,彷佛藏著一股會將人卷入的魅惑……

在她恍神之際,男子沈啞的嗓音落入耳底——

「妳是誰?在這里做什麼?」

听見男子的聲音,她猛地意識到男人那雙滿布厚繭、熱燙如火的粗礪大掌正緊緊扣住她的手。

她雖不受禮教束縛,內心也藏著些小叛逆,可她一個姑娘家,也知道這舉動有多麼不合宜,更何況男子的手還握著她的呢!

思及這點,她驚慌地掙扎道︰「放、放手……」

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殷淮倏地松開手,往後退了一大步,拉開兩人間過分靠近的距離。

秦思想乘機離開,卻突然瞧見他的手臂正流著血,猩紅的血液不斷由傷口冒出,染濕了半邊衣袖。

她原本就見不慣小動物受傷,一瞧見他的傷處不斷冒出血,她的惻隱之心一點一點地被勾了上來。

看著那冒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料,她再也無法忍耐,暫時拋下對他的警戒,掏出手絹,將手絹壓在不斷沁出血的傷口上,接著以熟稔而迅速的手法簡單包扎,最後打了個結。

「好了,這樣血應該會暫時止住。」她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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