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染猜測這便是那郁景，當下就冷著臉退後了一步，微微服了服身子行了禮，一句話也沒說。
郁景尷尬地笑了笑，回頭對郁軒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染染還是這樣的性子，從來都不愛跟人親近的吧。」
老太爺「哼」了一聲，道︰「染染跟我們的關系都挺好的，你這麼多年連家都不回，孩子都長這麼大了，怕是連你的樣子都記不清了。」
郁景聞言，連忙緊張地看著郁青染，問道︰「染染，我是爹爹啊，你還記得我對不對？」
郁青染壓根不想理他，搖了搖頭，走過去坐到了郁軒的旁邊。
「大伯父，我繼母還在城門口，還沒人去接呢。」她冷不防地來了這麼一句。
一直低著頭沒說話的梅玥不由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郁景。
郁景的笑一下就僵住了，目光忐忑地在老太爺和郁軒臉上逡巡著。
過了會兒，老太爺干咳了一聲，說道︰「我們郁家不納妾，可也沒有不續弦的規矩，三書六禮既成，又有媒妁之言，也算是明媒正娶的了，本就是繼室，也不講究那麼多繁文縟節了，你只管帶人回來，可人生不能入族譜，死不能入祠堂，老祖宗的規矩壞不得。」
郁景一邊听著，一邊點著頭，「兒子記得，兒子明白。」
直到過了午膳，人才從城外接回了府里，一進府就被帶到了老太爺那兒。女子一路上用紗巾裹著臉，也不看清她的樣貌，只留一雙深邃的大眼目不斜視，將眾人審視的目光全都視為無物。
老太爺喝了口茶，才開口︰「白芳芷？」
女子微微點頭，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芳芷給爹請安。」
老太爺就沒再說什麼了，也沒什麼表示，直接讓丫頭把人帶到了郁軒那兒。
路走到一半，正踫到郁軒和梅玥要出門，丫頭趕緊上前攔住了他們，「大爺，大女乃女乃，請留步，二女乃女乃來了。」
梅玥眸子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郁軒，果然見他面色一沉，還不待他開口，她便把丫頭拉到一旁，低聲道︰「三姑娘的親娘才是二女乃女乃，咱們郁家的規矩你都忘了？續弦哪能和原配比！」
丫頭听了，一臉誠惶誠恐，差點兒要跪下去了，聲音里還帶著點兒哭腔，「那奴婢該怎麼說？求大女乃女乃指點。」
梅玥沒好氣地戳了戳丫頭的額頭，「就叫她白二女乃女乃。」
丫頭連聲稱是，轉身對白芳芷道︰「白二女乃女乃，您這邊請。」
白芳芷眼中隱隱有些慍色，可卻沒有表現出來。她慢慢地走了過去，對著郁軒和梅玥行了禮，叫了聲大哥大嫂。
郁軒微微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梅玥倒是笑了笑，還從頭上取了根珠花簪子下來送給了白芳芷，又閑聊了幾句才走的。
「白二女乃女乃，咱們府上人口單薄，大爺膝下只有兩位姑娘，大姑娘已經出嫁了。」
白芳芷仿佛陷入了沉思，靜默無言，半晌才道︰「阿景的女兒呢？」
「您是說三姑娘吧？她平時沒住在府里，都住在莊子上養病呢。」
白芳芷點點頭，「她的事兒我倒知道一些，你且再細細跟我說一下。」
郁青染並沒有回莊子，而是去了年府陪郁梓華，到了晚膳的時候，她才回了郁府。
郁青染住在二房的院子，她小時候住過的房間里。主房因為很久沒有人住，又是偶爾打掃，里面早就積滿了灰塵，郁景就坐在郁青染隔壁的房間里，泡了壺熱茶，看著下人忙忙碌碌地收拾屋子。
郁青染倒是意外，她還以為梅玥早就安排了人來把這主房打掃了呢，沒想到今天才叫人來收拾。
她還沒跨進房，卻見一個戴著頭紗的女子從她房里走了出來。
荷姑有些愣怔，連忙上前道︰「你是何人，怎麼隨意進姑娘的房間？」
白芳芷似乎笑了一下，看向郁青染，「原來真的是你。」
郁青染看著她眉心的紅痣，就想起那天在小食鋪遇到的買了桃花酥的女子。
荷姑看見郁景朝這邊走來，一下就猜到了這面紗女子的身份，臉色不由有些泛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聲「二女乃女乃」她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這時有個丫頭走了過來，「白二女乃女乃，這是三姑娘。」
這句話倒是徹底打消了荷姑的疑慮，「白二女乃女乃」和「二女乃女乃」還是有區別的，盡管外面的人稱白芳芷還是會叫「白二女乃女乃」，可府里的人這麼叫，到底還是沒太把她當回事的。
郁景皺著眉頭走過來，對著說話的丫頭喝道︰「大膽，什麼白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就是二女乃女乃！」
丫頭有些委屈，低聲道︰「大女乃女乃讓這麼叫的。」
郁景看著那丫頭，話到嘴邊，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荷姑倒是覺得合她意，不由看著白芳芷道︰「白二女乃女乃，請您讓讓，我們姑娘要回房收拾東西了！」
郁青染看也沒看白芳芷，徑自走回了屋。
郁景也跟著進來了，「染染，如今爹都回來了，你還要回那莊子上嗎？」。
郁青染看著他，又看了看白芳芷，她實在很難把眼前兩人當做她可以依靠的親人，郁景就不說了，單是那白芳芷的眼神和眉心耀眼的紅痣就讓她渾身不舒服。
「我還要回去處理一些事務。」
郁景自然是知道郁青染接手莊子的事兒的，其實他也是比較贊同的，語氣不由也就放軟了，「爹才回來，你就不能多待幾天嗎？如今又不是農忙的時候，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吧。」
郁青染看著郁景沒說話。她覺得，他雖和郁軒有六七分相似，但整個人的狀態卻和郁軒很不一樣，她對郁景也說不上厭惡，只是不太想接近罷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白芳芷也開口了，「三姑娘，你爹其實一直都挺掛念你的，他才回來你就要離開，怕是也說不過去吧。」
白芳芷的語氣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感，滿是客套的稱謂，不僅听不出客氣，還反讓人覺得疏離，讓郁青染莫名地覺得白芳芷對她的態度並不是很好，不由多打量了她幾眼。
「是啊，你看你母親也在勸你了。」
郁青染本能地抗拒「母親」二字，這倒不是因為她對她親娘有多深的感情，她只是覺得，若是有白芳芷這樣的母親，還不如沒有。
荷姑想反對，卻沒有開口，因為按理來說，姑娘本就該叫這女人一聲「母親」的。
郁青染笑了笑沒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