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泠風一盆冷水潑在了連家人頭上——連霈只有七天的壽命了。老太君和連夫人皆是心頭一顫。
再看三少女乃女乃的表情已經不自然了。其實,稱呼她為三少女乃女乃並不合適,畢竟這少女乃女乃的徐明,連家沒一個承認的。她父姓裴,乳名可兒。
裴可兒似握非握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不似剛剛那般哭得像淚人了。她雙腳向後蹭著,像是要退到人群之外。
雲漠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心中已有了謀算——小家伙說連霈中毒了,這毒是誰下的一瞧便知。這位未過門的三少女乃女乃還真不是做壞人的料,第一個露餡的就得是她。
只有一點雲漠想不通,裴可兒並沒有殺連霈的動機,只有連霈活著她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連家三少女乃女乃,若是安少爺都死了,誰還會在意這位未過門的三少女乃女乃?難道說這里面另有隱情?
慕容泠風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把連霈從鬼門關拽了回來,老太君早就信任了她的醫術。她既然敢說出實情而不是拿著那二十萬兩黃金跑路,估計也有辦法能解了連霈身上的毒。老太君下令請二位公子到連府作客,老管家親自張羅來三駕馬車,完全是貴客的禮遇。
士兵頭子哪能就這麼讓他們走,堵在了客棧門口,硬說雲漠漠二人是采花賊、嫌疑犯,要帶回海悅山莊審清楚。
老太君想請的人還有不放行的?氣得老太君掄起龍頭拐杖就要砸向士兵頭子。還好被連夫人攔住了,「母親,官爺們也只是為了執行公務,還岳家寨一個太平。」連夫人這話說得藝術,算是給了士兵頭子臉,之後也好讓他順坡下,「官爺您也體諒體諒我們愛子心切,霈兒現在就需要這位神醫呢。」連夫人邊說邊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珠。
士兵頭子也犯難。說實在的,他可一點兒不想得罪連家。這岳家寨中除了海悅山莊,數連家家業最大,有些領域甚至連海悅山莊都自愧不如。真惹惱了連家,他還要不要在岳家寨混了?但是上面逼得實在是太緊了,再不查出點東西來,他們的腦袋大概是要保不住了。「不如這樣,人我們先帶回海悅山莊,不過是例行詢問幾句,若到了時辰要給三少治病,我們提前把人送回來就是了。」士兵頭子不想丟下疑犯,又不想得罪連家,只能相出這種折中的辦法。
哪知老太君並不領情。「不行,若是神醫離開的這段時間,霈兒突然毒發了怎麼辦?你陪我個活蹦亂跳的乖孫?神醫絕不能讓你們帶走!」老太君用龍頭拐杖重重地鑿了下地,小神醫她是護定了,她的乖孫的性命還握在神醫手中呢,誰敢和她搶神醫,先問問她手中的龍頭拐杖答應嗎!
連夫人見兩方又僵持上了,趕忙出來打和場。「官爺行行好,我家霈兒現在確實情況危機,離不得這神醫。不如這樣,官爺和神醫一道上連府,連府自當收拾出一個獨院給官爺用。反正在哪里都是問話,官爺就把連府當作海悅山莊便是了。」
僵持了半天,士兵頭子也只能接受連夫人的提議,帶人進了連府,寸步不離地盯著二人。
雲漠在一旁冷眼看著,老太君雖然威武有余,實則就是個不會拐彎的直性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連夫人才是運籌帷幄的那個。若把老太君比作將軍,連夫人就是軍師。老太君負責霸氣側漏、威震四方,連夫人則是足智多謀、以柔克剛,配合的不要太好。有這兩個女人在,連家豈會不發達?
連霈雖然醒過來了,但手腳無力口不能言,只能任由下人抬著他來來回回。連夫人心疼地在一旁抹眼淚。
慕容泠風又給他針灸了兩次,他才慢慢地將其喘勻了,外人看著他也不再那般難受了。慕容泠風開了個方子讓連夫人找信得過的人去抓藥煎藥,連夫人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兒子不會無緣無故自己中毒,這毒是誰下的尚未可知,連霈的身邊充斥著危險。裴可兒的表現連夫人看在了眼里,但說句實話,這等小人物,連夫人壓根就沒拿她當回事。連夫人清楚得很,兒子對這人有多厭惡。她拿來的東西連霈踫都不會踫,早就吩咐下人們丟了。縱使她真的有作案動機,也沒有那個機會。
如此看來,這點雲漠是猜錯了。裴可兒多半是讓人利用了,當槍使了。不過,這也不失為一個突破點,裴可兒多半是知道些什麼的。
慕容泠風焚上香,讓連霈安睡了。連夫人想了想,連霈房里的人她終究是不信任了,便把自己身邊的大丫鬟調了來守著三少爺。
連家老爺子也來了,看著兒子的病容唉聲嘆氣。連夫人把老爺子叫到一旁悄聲說了幾句,老爺子點點頭,再回來時眼楮從裴可兒身上瞟過,只怕是不會再留著她。該報的恩這些年也足夠了,連老爺子並不是迂腐之人,豈會留一個妄圖害死親兒子的妖精在身邊?
老太君沒有食言,當場叫人抬了兩個大木箱來,打開箱子,里面裝的全都是耀眼的黃金。「這里是二十萬兩,之前和神醫說好的。」連家守衛森嚴,二十萬給了他們,也不怕他們能跑了。
慕容泠風瞧了眼沒甚在意,「九殤谷有訓,十萬兩診金,不多不少。我只拿十萬兩,若是老太君誠心給,不如就以三少爺的名義去做做好事,為他積些福。」
老太君的眼神閃過一絲異樣,「剛剛神醫可是提到了九殤谷?」
慕容泠風就是要把底兒透露給老太君,「正是,在下慕容泠風。」
老太君一驚,在四國之中慕容泠風這個名字可能不夠響亮,但同為九城十八寨誰人不知慕容家小公子慕容泠風的名號。老太君不敢全然相信。但小公子常年一襲白衣,以一張白玉面具遮住容顏,這件事在九城十八寨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既然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那麼模仿起來也很容易。不過這神乎其神的醫術可模仿不來。
老太君半信半疑,連夫人已經信了七八分,差得那兩三分也就是因為她年歲太小。不過,想想也是,慕容家的小公子可不就是十六七歲嘛。
慕容泠風拍拍那一箱子金子,「還望老夫人幫我送到天瀾城慕容家,我此行還有要事,不方便回去。」總不能拉著一車金子到處亂跑吧。
連家在天瀾城也有生意,這要求倒是不過分。若是能和慕容家搭上關系,連家的富貴只怕是可以再進一成。因此,沒等老太君發話,連老爺子就點頭應下來,「能得小公子出手相救,實乃我兒的榮幸,霈兒還真是因禍得福啊!」
連夫人臉色暗沉了些,她寧願兒子沒這個福氣,也不願他受這份苦。剛剛慕容泠風私下里和她說過,連霈中的是慢性毒藥,至少要半年以上才會毒發,若不是剛好在毒發的時候踫到了九殤谷的神醫,那她的兒子今天晚上可能就沒有了!
雲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向身邊監視著他的士兵問道,「你們是確定采花賊就是高高瘦瘦的人,還是只是有個高高瘦瘦的人把連三少裝在麻袋里偷走了?」
這件事官兵說不清楚,反倒是連家人了解得更詳盡。連老爺子讓一個小廝給他們解釋,「最近岳家寨里不太平,遭殃的又都是三十幾歲的男子,三少爺雖說還沒到而立之年,可也差不了一兩年了。夫人怕三少爺出事,就讓我們寸步不離地跟著三少爺。可是少爺他讓我們跟煩了,硬是把我們給轟了出去,說有我們在身邊他睡不著。沒辦法,我們只能在外面守著。都怪小英子他打了個盹,讓采花賊溜進了少爺的房間。不過那人扛著少爺離開的時候正好叫小徐子給瞧見了追了出去,這才鬧起來,叫來了官兵搜客棧。」
「所以你們也不能確定那人是不是采花賊,對嗎?」。雲漠問道。
這話連家小廝可就答不出來了,他們報案的時候也只是說他家少爺被人綁走了,可這稍稍一形容,士兵就斷定了那偷三少爺的是采花賊,他們就只當是了。
士兵把話接了過來,「之前幾起案子也有人報告說有個高個子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案發現場徘徊過。」這兩件事情不正好吻合了。
他這話說出來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高個子的男人多了去了,雲漠、連霈加上連老爺子都是大高個,怎麼說來豈不都有嫌疑了。
雲漠連著問了兩個問題,連夫人便听出其中的端倪了,「雲公子是覺得劫走我兒的並非是采花賊?」
雲漠微微笑著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只是覺得這采花賊人還挺好,還幫著連三少找大夫。」
連夫人瞧了眼慕容泠風,明白了雲漠的意思。慕容家小公子的裝束在九城十八寨中不是個秘密,一眼就能認出。難保那人不是認出了慕容泠風才特意將連霈送過去請她醫治的。
這麼看來,那就不是賊人而是他們連家的大恩人了。
事情急轉直下,劫走連霈的人到底是不是采花賊還不知道,但是雲漠和慕容泠風的嫌疑卻是在一夜之間都洗淨了——因為采花賊又作案了。
也是怪士兵頭子好大喜功,偏偏對外宣稱他們已經抓到采花賊了,岳家寨的人剛松了一口氣,結果當晚就有三個大老爺被采了花。這次倒是沒有鬧出人命來,但海悅山莊是引起民憤了。
這個時候他們在說其實抓到的是采花賊的同伙都沒人相信了。
不知道誰把雲漠和慕容泠風兩人的穿著打扮透露了出去,人們私下一對頭,皆是一驚——白衣玉面,那不是慕容家的小公子嗎?關鍵是這個猜想還得到了連家的證實,可不就是慕容家的小公子把連三少搶救回來的嘛。慕容氏是什麼樣的家勢,豈是他們這些尋常老百姓能對抗的?
一夜之間,輿論一面倒的指責海悅山莊。有人甚至把雲漠和慕容泠風自進城以來的所有行蹤查了個徹底,以反駁海悅山莊,讓他們給小公子道歉。
若是一般人,海悅山莊自然是拉不下這個臉的,可一說到是慕容家的小公子,莊主大人親自帶上賀禮來給小公子賠禮道歉來了,當然岳啟明結交之意要比歉意來得真誠。
可惜他連連家的大門都沒進去。
岳啟明回到家里便大發雷霆,將辦事不利的士兵頭子拖出去差點沒打死。
慕容泠風被連家好吃好喝地伺候著,除了需要費時費力的救治連霈,小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服。小公子拿著連老爺子剛送過來的家釀米酒和雲漠坐在院子里邊喝邊聊。他們本來想在岳家寨住一宿便啟程去炎城的,沒想到遇上了這麼多糟心的事情。
「雲漠漠,你說連霈是什麼時候被放到床底下的?」小徐子看到連霈被劫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房間里了,之後也沒出去過,更沒有人進來,這時間完全對不上啊。小公子愈發的想不明白。
雲漠嘗了口米酒,味道還不錯,「剛剛我去客棧看過了,咱們住在二樓,床下的那塊板子被人做了機關,能和一樓的天花板顛倒。連霈應該是一直掛在一樓的天花板上,官兵進來的時候才被換了過來。」否則,以他的機警,屋里多個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屋頂上傳來鼓掌的聲音,慕容泠風抬頭,只見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坐在屋脊上歪頭看著他們,眼楮里都是笑意。「不愧是聖王爺,南楚的不敗戰神!早就听說聖王爺精通機關算法,如此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那人從屋頂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他們的石桌旁,抄起慕容泠風的酒杯便給自己斟上一杯。一杯米酒下了肚,黑衣人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地又倒上一杯,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慕容泠風眨眨眼楮看著她,不明白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你是誰呀?」
那人站起來,果然高高瘦瘦的,他伸手抬起慕容泠風的下巴,慢慢靠近她,「怎麼,不認識我了?這回可是我救了你們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