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神,听老夫人道︰「我前些日子進宮,見了皇後,皇後應了我的請求,讓她身邊的陳嬤嬤來咱們家住一段時間,好教教柔柔一些面上的禮儀規矩。阿莞你別不高興,柔柔你教得很好,只是你這些年不在京中,畢竟是有些面上的東西,跟以往不大一樣了,這些柔柔得學學。再者,陳嬤嬤是皇後身邊一等一的女官,有她來教導柔柔,也是給柔柔博個好名聲。」
謝氏阿莞阿忙道︰「母親放心,媳婦正求之不得呢。陳嬤嬤跟隨皇後多年,出了名的端方,有她教導柔柔,那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只是又勞煩母親為她費心,是媳婦沒做好,心里很是慚愧。」
老夫人嘆口氣,道︰「傻孩子,柔柔是你女兒,也是我嫡親的孫女啊,更是陸家這一代唯一的姑娘,咱們做長輩的,原就應該為孩子多打算。放心,我雖然不願進宮,但皇上多年來還念著當年你<父親那點情分,皇後也畢竟是王家的表親,怎麼也不至于為難了我去。到了宮里,沒人敢給陸家老太太臉色看的。」
謝莞眼眶一熱,她心里清楚,老太太做姑娘時,救了還是皇子的皇帝一次,之後跟皇家就始終有了點扯不斷的關系。後來皇帝娶了老太太的表妹,也就是如今的鄭皇後。皇後和老太太,卻始終關系有些微妙。
多年來,陸老夫人除了不得已時便很少進宮,這次去求皇後,明面上是找個人來教導孫女,其實就是希望,皇後表示下態度,日後柔柔的婚事也好多些依仗。
不過她沒想到,皇後居然派了陳嬤嬤!
那可是皇後身邊最得力的嬤嬤,終身未嫁,一直跟在皇後身邊,連皇帝對她都是頗為敬重。有皇後身邊品級最高的女官教導禮儀,這在本朝是皇家郡主才有的禮份,看來,皇後是打定主意給老太太這個面子了。
謝莞心里稍微松了口氣,陸家女兒的婚事,看樣子陸家雖然做不了主,但終歸,應也不是全然由人的。
陸濱柔在旁邊听得頗為迷糊,也有一些听到八卦的興奮。她一度被父親帶在身邊教導,比起尋常女兒家听到談及自己的羞澀,她坦蕩不少。再者,長輩們當著她面談論她的事,本就沒避著她的意思,她知曉,她們應是想讓她知道這些。
她也明白,自己長大了,對後宅之事卻是知之甚少,日後嫁人這樣定是不行。
但是,這一切的明白在長輩們提到祖母的事時,變得似乎微不足道起來。她滿腦子的八卦求知欲,祖母似乎有不少她不知道的隱秘事啊!
而母親似乎知之甚詳,得尋時間跟她打听打听。
不過,想到要被嬤嬤教導,陸濱柔有些郁悶。其實原來,母親在禮儀規矩上對她的教導已經算頗為嚴格,這也是她這些年雖然時不時干件出格的事,卻一直有個端莊的好名聲的大部分原因。
另一小半原因卻是拜于她的長相,陸濱柔的面相,生的頗為柔和端莊,正是世人眼里,一個大家閨秀應該有的標準的模樣。
陸濱柔自己其實不是很喜歡自己的相貌,她私心覺得,自己生的實在太過端正,太沒特點了些。
不過這類長相很討巧,一般人不自然地,就會把她看作是標準的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即使有那麼點小毛病,也往往被人視而不見地放了過去——要麼怎麼說有個好名聲重要呢,不管你對還是不對,在別人眼中,都是對的……
但是這會兒,居然要來個陌生的嬤嬤,還是皇後身邊的,肯定很嚴厲,自己時不時的那點小心思必須得收起來,永遠保持大家閨秀的模樣……
天啊,想想就很辛苦!
陸濱柔暗地皺眉,但也知道,這是長輩們為了自己好。京城不比邊城,她在這里長到七歲才走,心里明白得很。
到家這幾天過得很快,她仍然住在之前她童年時期住的那個院子里。
大伯母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顯然,她早就打听好了陸濱柔的愛好習慣,院子和房間布置得很合她的意。連吃飯時,飯桌上都多了幾道西北的名菜。
陸濱柔表示,有這麼個事事熨帖的管家長輩,她很滿意。
唯一有點別扭的,是她院子里和邊城比多了太多的人。屋里侍候的,有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院子里還有若干灑掃等的婆子和小丫頭。
就這個,大伯母還表示這已經是她考慮了陸濱柔的請求,盡量精簡了人手。
面對這麼多陌生人,陸濱柔表示壓力很大。
至于她身邊的都是新人的原因嘛……簡而言之,自小跟著她的丫頭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回京之前便由母親做主,嫁人留在邊城了。教導她的嬤嬤年紀也大了,陸濱柔心疼她年事已高,經不起路途顛簸,也求母親準許她隨自己的兒女,留在了那邊。
而陸濱柔呢,在邊城的特殊成長經歷,決定了她和普通的大家閨秀不一樣。她自理能力很強,兼之不喜歡陌生人近她的身,于是死活不肯接受母親安排給她的新丫鬟。
最後謝氏只好寫信給老太太和大嫂,拜托她在家里按著京中的規矩,把陸濱柔院子的丫頭都配備齊。
歸京的一路上,都是謝氏派身邊的丫頭婆子照應著她。出馬車事件時,剛好便是巧了,那丫頭去後面車馬上取東西,小公子有些發燒人手不足,嬤嬤臨時調去照顧一下,陸濱柔身邊再無旁人。
否則一個侯府的嫡出姑娘,哪里會出那樣的事。
這天,是那個傳說中的陳嬤嬤到府上的日子。陸濱柔早早起來,洗漱完畢,便被她身邊的一等丫鬟新月,按在椅子上折騰半天。
梳妝完畢,她往鏡子里一瞅,呦,這妝上的,本就溫柔端正的長相,看起來更是端秀。不過新月往她發上系了幾條淺色緞帶,加上少女本來的稚氣,倒是平添了幾分清純的氣質。
陸濱柔很歡喜,笑道︰「新月你的手藝真好,原來我身邊的素衣每次梳妝都讓我不滿意……」
說到這里她心情一黯,素衣以後也是官家正室夫人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陸濱柔收起失落的情緒,重又微笑道︰「走吧,去廳上見見那位嬤嬤。」
到了廳里,陳嬤嬤坐在祖母下首,祖母喚陸濱柔給嬤嬤見禮。
雖說陸濱柔是正經的侯府嫡女,身份不低,但她沒有封號乃是白身。而陳嬤嬤雖說是奴婢出身,但如今,已是品級不低的女官。又是皇後身邊人,可算是長輩,這一禮她受得住。
但陳嬤嬤還是起身堅決地扶住她,不讓她拜。
陸濱柔看一眼她平靜端方的面容,心里雖然有些忐忑,但也多了幾分安心。這樣的人,雖說可能為人嚴肅,規矩大了些,但是應不是那種傳說中的惡嬤嬤。
自己日後的日子,只要依禮行事,應不是多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