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妾娶進門 第十四章

作者 ︰ 唐梨

第八章

她夢見了阿娘。她已經有許久未曾夢到過阿娘了,自從閻濤信誓旦旦對她說絕不會對她有半點欺瞞,會疼她一輩子以來。

夢境太模糊,贏霜甚至來不及跟阿娘說上話,就被耳邊吵雜的噪音吵醒。睜眼醒來,她已不在剛才那個院子里,而是在最熟悉的房間,還有坐在床邊,看似對她一臉擔憂的閻濤。她對他無話可說,即使眼眸睜開的瞬間已被他捕捉到,仍是硬生生地將目光撇開。

「霜霜,你覺得哪里不舒服?你剛才暈過去了,我已經派了人去喊大夫過來,你……」

啪的一聲清脆響聲,贏霜揮開了他伸來想要扶起她的那只手。她當然不會不知道他會露出那抹受傷的神情,但此時她連踫都不想被他踫,「那個叫秋彤的女子是你最心愛的人,是嗎?」她先他一步開口,語音淡然不帶絲毫感情。

「對,可是那已經是……」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直到她出現,直到他愛上她。秋彤已經是一個過去,他想這樣告訴她,他甘心做負心之人,只要是為了她。可他無法說出來,因為她根本就沒給他這樣的機會。

「當初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娶我?」即使她並非他真正的妻,陪伴在他身旁許久,她有獲知真相的權利,她現在只想知道這件事,除此以外她什麼都不想听。

閻濤只回以沉默,許久許久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這樣的沉默教她難受,這樣的無言更像是已經把所有都告訴了她。

「你不說話,只因你從一開始,從第一眼看見我的那一刻起……不,從我未出現在你面前開始,你就是處心積慮,打算只對我說滿口謊言,是嗎?」

什麼我不會騙你的,我保證。什麼我這一輩子都是你的,我也能向你保證,絕不讓第二個女人來跟你一起分享我。從一開始就是假的。他睜著眼,笑著用最溫柔的語音對她說著最虛假的言辭。

「不是,你先听我說……」

「我現在只想听你說你為何要娶我。」她的聲音蓋過他的,不是因為她嗓門比他大、中氣比他足,而是因為蘊含的那份哭音與顫聲讓他不知不覺心痛地噤了聲。

房內再次充斥著沉默,趕在她再度以冰冷的說辭加以打擊,閻濤終于下定決心開了口,「以前我深愛著秋彤,即使她紅顏薄命,我也萬般懇求,向秋家人討取她的牌位回閻家供奉著。我本想與秋彤進行冥婚,可爹娘一直不應允,直到跟舜唐國十六公主的那道聖諭下來,只要公主生下閻家子嗣我便能……」

「你就能得償所願,跟秋彤永遠在一起了,是嗎?」她幫他說完。她得到了答案,其他的不管他是否有什麼苦衷,她都不願再听,只因他騙了她,只因她最痛恨滿嘴謊言的中原男子,此刻只要他多再說一個字,暫時無法控制自己心中情緒的她都覺得會髒了她的耳!

「霜霜,你能不能先听我說完,事情並不是你想的……」

「請你出去。」她在趕他。那雙美麗的大眼楮並沒有填進半點悲傷,起碼她認為她沒必要為了一個騙子而傷心難過。

「霜霜……」

「你閉嘴,出去,我不要見到你,不想再看到你!」她不想听,不管此時他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她不想等會情緒失控,拿出他贈給她的匕首狠狠刺進他胸膛,現在唯一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趕走,讓她看不到他。

「好,我出去,你別激動,不要氣壞自己的身子。」他妥協,轉身出去。

關上房門之前,閻濤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贏霜卻沒有看他,只是睜著眼,眼楮不知在看何處。

當房門關上,門外的腳步聲也漸行漸遠,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一滴接一滴奪眶而出,一滴接一滴滾落在衣襟、在錦被上。

中原人,一個用柔情蜜意哄騙她的中原男人。她為他學穿中原女子的衣裳、學習中原的禮儀知識,為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去嘗試,真的。到頭來她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從一開始就打算欺騙她的中原男人。

「我要回家。」

不管閻濤細心吹涼一匙糖粥,送至唇邊,贏霜那張清麗的臉龐毫無感情,從紅唇間吐露的字句字字蘊著無情,卻成功地讓那張布有傷痕的臉龐擰出難受與悲傷,在她得知秋彤之事,將他驅趕之後過了許多天。

其實當天晚上等到她睡下,他就重回房里,他上床抱住她的動作極輕,是絕不會吵醒她的那種。可她知道他回來,甚至听見了他那聲摻夾著無奈與沉重的嘆息。分明哭得好累,眼楮困得好干澀,卻如何也擠不出半點睡意。她就那麼偎著他、听著他的心跳聲直到天亮,直到他離了床、出了府。

一連好幾天她都沒有理睬過他,即使他避開秋彤的話題,不停懇求著她的原諒。她知道她該要怒聲朝他嘶吼,怒斥他的狡猾與卑鄙,用如此可惡的方式騙走她的身子與她的心。

怎奈每當想起這些日子他說過的話、他是如何對待她的,不知是他隱藏得太好還是其中當真沒有半分虛假,她如何也無法把他當成欺騙阿娘的那個中原男人來恨著。

「不可能。」這三個字閻濤是咬著牙說出來的,「除了我身邊,你哪里都不許去。」

「即使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嗎。」她有看見他臉上閃過的那抹遲疑與蒼白,但她根本不想顧及他的感受,甚至附上一個充滿嘲諷的冷笑。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這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一人知道她話中所指。

他的堅持甚至迫使她露出小小驚訝,但僅僅只有一瞬,快得猶如流星一閃即逝,「我不是。」她也很固執,在遭受欺騙之後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太重要,先前害怕身分被揭穿的那股恐慌也隨著心傷而在近日逐漸變得麻木,「我不是舜唐國的十六公主。」

此話一出,細小的抽氣聲在房間陸續響起,里頭獨獨缺少閻濤的,她以為他是最該首當其沖,發出驚訝疑問的那一個。可他沒有,他吸進一口氣又嘆出一口氣,先對一旁的某個丫鬟作出指示,「把藥湯端來。」

小丫鬟不敢怠慢,動作迅速,頃刻就端來一碗已經涼去一半的藥湯。閻濤接過那個碗,確定溫度尚可,邊一手壓在她的肩膀上,邊柔聲說道︰「霜霜你累了,來,喝完這碗補湯,好好睡一覺。」

「讓我回家。」贏霜依舊一句話。

她不是沒看見原本沉澱在那雙黑色眼瞳的心狠和強硬,猶如被一只探入深潭的手翻攪出來。自從他承諾會對她好一輩子,他就不曾再對她動用過半點強迫。

這麼些天,她說不要听他說話,他真的可以做到不說,他依然會用身體、體溫、擁抱等等告訴她他對她有多在乎,他對她的溫柔絕對不會因為是否有秋彤的存在而削弱半分,他連一次因為她對他不理不睬就憤然甩袖離去都不曾有過,他給她的感情連一點點細微的瑕疵都挑剔不出來。

可在他付出那些之前呢?他能否當著她的面,厚顏無恥地請求她將他先前苦心積慮匿藏的心思和無恥的謊言一筆勾銷,當作從未發生過?

「你知道,這不可能。」他不想重復第三遍。並非對她感到不耐煩,而是不願與她爭吵。她不願意听他解釋,他就等,他只做現在能做的事,「即使你會覺得我說這種話有多虛偽,完全只是為自己的行為在做掩飾,但我仍須告訴你,我對你好是真心想對你好,我說會珍惜你就真的會珍惜你一輩子。」

「騙子……」她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听見的聲量對他說,語音不含半點怨和恨,卻是那般無力,「我不會原諒你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相信你,你這個滿嘴謊言的中原人。」

那聲中原人讓閻濤忍不住皺起眉頭,早已猜想得到她的身分要偏向異族人多一些,只是依然不難听出她對中原人存有很深偏見,特別是會撒謊的中原男人。

「霜霜,你……」他想要跟她說些什麼,但話來不及說完整,就驀地被闖入者打斷。

「少爺,夫、夫人問您關于您跟秋彤姑娘……」

「閉嘴!」眼角瞥見贏霜死死咬住牙關,小小的身子依然無法抑止地輕輕發顫,閻濤將眸光掃向那名不知死活、不分場合就隨便沖進來亂喊亂叫的奴僕。

前幾天事情敗露,娘是不想因為一個女人,府中被吵得、鬧得家宅不安,才讓人來詢問他的意思,實話說娘的這種行為做得很不是時候。

「跟娘說,傳話給秋家,遲些日子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只是我要取消跟秋……跟秋姑娘冥婚之事。」他沒有喊出秋彤的名字,那只會對贏霜造成刺激。

他沒有在作戲給誰看,他是下定決心,為了她當一個被千夫所指,責罵他拋棄舊愛、薄情薄幸的男人。為了她,他甘願。

「退下,全給我退下。」讓人伺候在旁是為了多一個人多一雙眼楮,好別讓她做傻事。

那並非如同先前的想法,僅僅只是為了閻家的子嗣,比起怕她拿肚子里的孩子出氣,他更怕她一時想不開,傻傻地傷害自己,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不認識,對他而言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奈何那些丫鬟一排站開,竟讓他覺得她們像是在看好戲,特別是在這種時候。忍不住下令將她們驅趕,然後他上了床,將她抱進懷里。

她沒有拒絕他,但她做的每每都比拒絕更令他感到難受,她只對他無動于衷。他開始猜測,她或是她身邊的人是否曾受過中原人的欺騙,在難過也無力勸阻的旁觀之後,她選擇了無力的沉默。

「這輩子我都不會放你離開,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來自哪里,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我的妻。」他的決心比她還大,早在她以為的更早更早之前他就認定了她。

然後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贏霜沒有問出口。

抱著她的那具身軀體溫依舊溫暖得教她眷戀,心跳依然強力得能讓她安穩下來,唯一安撫不了的是她像是被剁去一半,無法再填進對他的信任的心。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雙眼的事,怕你會擔心,所以你一定不知道,即使我打小便眼神不好,在頭一次瞧見你時,我的雙眼仍是填滿了你的面容,它甚至悖逆我的意思,不知從何時起,只會追逐著你的身影。它一次又一次告訴我,除了你,其它都不需要,只要有你便已足夠了。」她不要听他跟秋彤的,他便說他自己的。

但有何用,這樣的事她早已知曉,她看得出來。此時由他親口說出,她體會不了感動,只覺心苦澀地在疼,不管他說什麼、做得再多,或等待多久,始終抹去不了他是個撒謊騙她的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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