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舊事 第二十六章  跟我去押車

作者 ︰ 微塵y

當沈安貴急急火火地趕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悄悄喊出榮駒小哥幾個他,將大包小包全都卸下了車子,望著抱著年貨,興高彩烈往家返的這群淘氣,卻不失純真的孩子,他那皺成疙瘩的眉頭,才終于舒展開來了。什麼也沒再說的他,長長嘆了口氣,抬起棉衣袖子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水,默默地推著自行車,沿路而回了……

三天的新年,在孩子們那不知憂愁的歡聲笑語中,很快就過完了。

然,于年前的搶肉事件,依然耿耿于懷的沈安貴,思前想後,決定親自與找五弟。他要針對已經綴學在家的佷子沈國駒的問題,同弟弟做一次正式的商討——因為已走到歧途邊緣的沈國駒,讓他越來越感到憂心焦慮。這個已根本不服其爹娘管教的野馬,如果再不給他上上籠頭,再任其自流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那管教所的大門,就得要為他而敞開了。

「國駒,別在這兒當孩子頭了,跟四伯回家找你爹去!」整個春節都沒能過的安心的沈安貴,拐進北嶺胡同,一眼就看到正與一群手舞棍棒的半大孩子,追逐打鬧著的沈國駒。眉頭不禁一皺的他,立刻高聲招呼道。

「俺爹正在家喝酒呢!你自己去找吧,俺才不回去看他的大長臉!」只顧著揮棒應對、躲閃著對手的沈國駒,頭也不回地回答。「俺爹大過年的都沒給個好臉,誰愛見他誰去,反正俺是不愛見!」一陣勇猛反擊,打退了七八個孩子的他,手拄著木棍喘噓噓補充,道。

「你個孩子怎麼越說越不像話了?你爹為什麼沒有好臉,難道你不知道嗎?來來來,四伯今天得先跟你好好談談!……」听著佷子如此言語,沈安貴的眉頭再次鎖緊了。語帶責備的他,向佷子招手,道。

「不就是搶肉那點破事嘛?至于天天給俺臉子看?平時除了打就是罵的,有這樣的爹嗎?……」一臉不屑的沈國駒,拖拉著手上的木棍,極不情願地走向伯父。口內,並不服氣地嘟囔著。

「小子哎!大伯今兒才發現,你這肚子里是不是沒長良心呀?你爹為什麼打你?你從小到大給你爹惹了多少事兒,你自己不清楚?這也就你爹,一味的縱容你!這要是擱我這兒,你倆哥哥要敢惹這樣的事兒,讓四伯丟這麼大的人,看我不扒了他們的皮?!你反倒還一肚子委屈,不覺的自己有錯?你小子也不看看,你爹這兩三年的功夫,頭發都白了多少了?唉……」將佷子扯到路旁,強按在石凳上坐下的沈安貴,自己也同時坐到對面,沒好氣地數落著。

「打小你爹有多疼你,你知道嗎?……記得你剛滿月那會兒,你爹娘抱著你回來看你姥娘,結果沒等進門,你姥爺就拉著大木棍,喝罵著要摔死你,追打著你爹娘……你爹怕你被傷到,從你娘懷里搶過你後就沒命的跑!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爹連鞋子都跑丟了,腳都被碎石爛瓦給扎的血肉模糊,他自己竟都不知道……」

「俺姥爺那死老頭子,可真是壞透!他為什麼要摔死俺?俺才那麼小,礙他什麼事了?……」回想著當初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的沈安貴,剛一停頓,已面生氣憤,好半天沒言語的沈國駒,立刻插言。

「唉!還不是因為他不同意你爹娘的親事,一直恨著咱老沈家,不想讓咱老沈家有根兒唄!……」長長嘆了口氣的沈安貴,掏出煙紙和煙包,邊卷著煙,邊補充。

「這些俺爹怎麼都不告訴俺?俺爹可真傻,俺姥爺那樣欺負人,還年年給他買酒喝!……俺要早知道,才不認這個死老頭呢!還叫他姥爺,叫他個狗屎頭子!……哼!以後,看俺要他們的好看!還有那個什麼‘死肖科??,俺女乃女乃都告訴俺了,他對咱家使了多少壞了!他還把磚吊在俺二大伯的脖子上,讓俺二伯對著臭屎坑跪著……太壞了他,早晚俺要跟他們算老帳!……」已握緊了小拳頭的沈國駒,義憤填膺地發著恨。

「呵呵……這話咱說說就罷了,可不能胡來!這不是還要為你娘嘛,那可都是你娘的親人!這也應該是,你爹不告訴你的原因吧……」望著憤憤不平的佷子,那股維護家族的奮勇勁頭,沈安貴欣慰地勸慰著。此刻的他,深深感覺到,佷子雖然性格上暴烈叛逆,但,骨子里卻堅決悍衛著家人的尊嚴和利益,並非是一個不懂孝道、是非不分的壞孩子。而是因為弟弟福貴,那對其自小的寵溺過度,長大了又暴力處罰的教育方式,把個孩子給誤了。

「現在知道維護你爹了?那往後可得少惹你爹生點氣,知道了嗎?你小子能長得人高馬大,全是你爹小時候拿好東西給你喂起來的!你小子吃的好東西,享受到的待遇,你下邊的弟弟們,可誰都沒得到過!……現在,還就是你最不听話,就你,最能給你爹惹禍!……」看到了佷子閃光點的沈安貴,一臉慈愛地嗔怪、規勸著。繼續用真情實感,來疏導著對方的桀驁不訓。

「哈哈……怪不得俺長的像個大南瓜,榮駒和民駒他們,卻一個個長的象小土豆!快告訴俺,快點告訴俺四伯,俺爹都給俺吃的什麼?……」頓時感到地位高升的沈國駒,開心大笑著連連催促。

「給你吃的,全是那又香、又有營養的大栗子!那時候啊,你爹成袋子、成袋子的,從小協集上給你買栗子吃!你說你能不長個嗎?記得有一回,你爹又從你二姑姑那兒的大集上,買到了滿滿一布袋上等的栗子,就急急忙忙趕著毛驢車一路往家奔,結果,到家卸車的時候,卻發現那麼大一袋子栗子,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一瓢子……這下啊,可把你爹心疼壞了,直拿著人家毛驢子出氣!」

「那栗子都弄哪兒去了?是被毛驢給吃了嗎?……」凝神靜听著,已張大了嘴巴的沈國駒,不解地插話問。

「人家毛驢哪夠得著吃栗子呀?是車輪子磨破了袋子,栗子都給漏掉了!你爹心疼栗子,就拿人毛驢,當了出氣筒唄!」……」怎麼了國駒?怎麼變得這麼安靜了?」手托著腮幫半天沒再吭聲的沈國駒,讓都抽完了手上卷煙的沈安貴,感到有些奇怪。掐死煙蒂的他,向前探了探身子,撫模著對方的大腦袋,關切地問。

「四大伯,俺在想,為什麼俺爹小時候那麼疼俺,可從俺記事兒起,卻又總是打俺呢?……」見問的沈國駒,抬起自己那困惑的眼楮,一臉凝重地問。

「哈哈,你小子原來在這兒憋屈呢?!疼你,就不能打你了?你若是不調皮搗蛋、惹事生非,你爹他能打你嗎?……唉!再者,你爹也是因為這些年掙不到什麼錢,而且你們兄弟四五個還張著嘴,等著他來養活……心里的壓力特別大!壓力越大,脾氣就隨著越暴了。再加上你小哥幾個又常吵吵鬧鬧的,讓他不省心……你小子呢,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三天兩頭的惹事生非!你說,你爹能忍住不揍你嗎?唉,四伯現在跟你說這些,只怕你也未必明白……咱爺倆今天嘮了這麼多,你能听四大伯一句話嗎?你看你現在學也不上了,咱是不是該找點活兒干了?一來,咱不能再象個街孩子似的讓人煩;二來呢,你可是家里的老大,是不是有責任幫著你爹娘,拉扯拉扯弟弟妹妹呢?……你知道嗎?最疼你的大姑姑,從十三歲就替你女乃女乃干所有的家務活兒,拉扯咱這一大家子呢!如今你可都十五了,該懂事了是不是?……」此時的沈安貴,見長談已頗有成效,不失時機地步入了正題。

「可是……俺能干什麼呢?四伯……沒人會要俺這個搗蛋鬼的!」面對四伯的一番話,鄭重點了點頭的沈國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

「四伯要你呀!再說,你到別處去,四伯還不放心呢!到四伯的煤碳場里打打雜,跟著四伯去押個車,如何?再長大一些,還可以跟著司機學開車!這活,你干不干?……要是干了這活呀,你就能掙錢幫你爹;而且咱還有機會學到開車技術,這是多好的事呀!有了技術,咱以後就不愁找不到媳婦兒,你說對不對呀?咱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必須得有掙錢養家的本事!不然,到老了都讓人瞧不起!四伯就覺得俺國駒聰明,要是學當司機,肯定一學就會!而且,比誰都能學的好!想想看,你小子有沒有膽量挑戰一下?」見火候已到的他,繪聲繪色地,半建議半激將著。

「切,不就是學一破司機嗎?這有什麼不敢的?!誰怕誰呀?就算是干活兒,俺可有的是力氣!只是,俺爹他要是不同意怎麼辦呢?」一激而中的沈國駒,不服氣地拍著胸脯。即而又顧慮地問。

「你爹那兒,包在四伯身上!你小子只一門心思給四伯好好干活就行了!哈哈哈……」本以為要說服野馬般的佷子,要費很大周章的沈安貴,沒想到如此順利就達成了心願。那難掩的興奮和欣慰,讓已立起身來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著伸了個長長懶腰,邊抬腳欲行著,邊大包大攬地承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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