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戰斗打到葫蘆嘴的位置後,再也無法寸進。一個扇形射擊面瞄著一個點,多少人都白搭。手榴彈也試過了,不露頭往里甩根本扔不進多遠,跳出去甩也沒用,當場被打成篩子不說,十幾米長的通道頂端根本不夠高,想扔遠也沒高度,除非能沖出最後這段十幾米長的通道。不說那麼多槍口,單單那兩支花機關槍交替,都沒可能沖進去。
進行了各種嘗試,又犧牲了幾個戰士,正在被快腿兒纏紗布進行包扎的高一刀坐在山洞通道里下達了暫停進攻命令。
此刻的高一刀正在咬牙切齒,算上被洪水卷走的,減員差不多五十了,憋屈!這個倉庫就是金疤拉的根,拔了這里金疤拉就得倒,可惜近在咫尺卻無能為力。他一遍遍在心里強迫自己不要想著傷亡數字,不要想著倉庫里多麼富有,只看做一場普通戰斗,昏了頭會毀了二連,也許……撤退才是明智選擇,不甘心也得忍。
一個戰士匆匆跑進來︰「連長,九排看樣子要釘在對面高地上了!」
「什麼?」
「我從山上看到他們在搶築工事!」戰士補充。
剛開始的時候有戰士進來報告說九排在對面敵人,並且數量眾多,那時候高一刀正在紅著眼,正在進行著攻擊嘗試。當時他沒工夫多想,簡單地覺得,憑姓胡的那德行,憑九排那點人,通知二連對面的情況後肯定是要開溜或者突圍,反正有洪水隔著,沒了九排會被壓制洞口,也不耽誤二連毀了金疤拉這個窩。
現在冷靜下來了,九排居然還沒走,在小高地上搶築工事?這算是我連累了他?還是他自己腦子進水了?
高一刀一把推開了快腿兒,自己將傷口位置的紗布草草打了個結,站起來就大步往外走,高大的身軀無視了那些傷痛,平時怎麼走路現在也怎麼走。
……
三八大蓋的精度和射程優勢充分體現,超遠距離的零星射擊起到了拖延效果,土匪們的五花八門裝備在這麼遠距離上根本沒有還手的可能,隊伍不得不提前停下來,亂糟糟一片,在一里外開始提前部署。山洞方向隱約也有槍響,看來八路還沒打進去,金疤拉總算放下了半個心,當場命令雨中疲憊行進了一路的主力原地進行短暫休息,另外派出兩股人,提前抄兩側迂回向山洞位置。此時他還不知道山洪已經阻斷了高地後的山谷。
高地上,二班和三班已經挖出了兩個深坑,開始在坑里對向開挖,連起來就是戰壕,吳石頭李響和小紅纓負責的機槍掩體也初具雛形,一個泥坑正在慢慢地出現稜角,顯露出特定輪廓,坑里積著半尺多深的泥水,三個泥人蹲在泥水里拼命地干活。
拉槍栓,一枚彈殼帶著余煙跳出槍膛,落進泥水不見,調整著呼吸,濕帽檐下的一只眼重新眯起來,嘗試再次瞄準。
坡後頭忽然傳來喊聲︰「姓胡的,滾出來見!姓胡的,你听到沒有……」
很明顯是高一刀這個爛貨出來了!穩定地瞄著,平靜地扣動扳機,槍身一震,貌似仍然沒打中。扭頭看看工程進度,拎著步槍從泥里爬起來,貓腰跑向高地後側。
洪水對岸站著纏了幾處紗布的高一刀,見到胡義出現,下了坡,也到達洪水邊,才繼續扯嗓子嚷︰「是你麼!嗯,你長覺悟了?」
瞅了瞅腳下的洶涌渾濁,胡義蹲下來,用洪水洗著自己那雙滿是泥污的手,大聲回︰「有屁趕緊放,我很忙!」
「忙個屁!這仗不能打了,趕緊帶著你的九排走。」
「高一刀,你以為我是照顧你二連麼?我是指望你把這山洞打下來呢!過了這個村,再沒有這個店,還用我說得再明白嗎?你又不傻!」原本胡義只是看中了山洞,但是眼見金疤拉來了這麼多人,反而讓胡義的想法變了。短短一個多月,金疤拉利用封鎖帶來的混亂居然能壯大成這個規模,這不要成精了麼,只數人頭的話比獨立團都多。
如果放棄這次機會,金疤拉這個倉庫肯定轉移,有錢有糧的他將來必成大患。目前他人雖多,大部分應該都是剛剛投靠的,他還沒機會充分整合,裝備都沒來得及完善,匪依然是匪。現在他人再多也好打,但是將來……難上加難!
金疤拉不是鬼子,有槍沒炮,只是人多,綜合目前的全部情況,再考慮到二連沒有停止進攻,和將來剿匪的困難,胡義決定卡在高地了。
雨水靜靜地打著高一刀那張黑臉,他靜靜地沉默了一會,胡義的話他听懂了,全明白,最終嘆了口氣︰「山洞一時拿不下來了。里面是葫蘆形空間,把我二連填光也沒用,打不進去。」
胡義甩甩手站起身來,看著對岸的高一刀,也沉默了。雖然不知道山洞里具體情形怎樣,但高一刀可不是個軟骨頭,如果他說打不進去,那就沒有人能打進去了。
可惜二連和九排雙方又被洪水阻斷,這種情況下如果二連能,留下一小部分堵住山洞口,主力和九排一起面對金疤拉來一場決戰,也能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但這個想法也無法實現。
過了一小會兒,胡義再問︰「大不了不要了,咱就當個光棍漢!有沒有可能毀了這個山洞?炸塌了它,燒了它?」
形勢的變化,導致了戰斗目的的變化,顧不得再考慮山洞里那些物資了,毀了這里一樣能達成打擊金疤拉的目的。
「我也這樣想。只是山洞太寬闊了,只憑手榴彈沒希望;至于燒……你看看這四周,憑什麼燒?」站在雨中的高一刀臉上滿是苦澀。
兩岸的兩個指揮員都不再說話了,只剩下中間那條洪水在奔騰,只剩下雨繼續下。
……
重新爬上了高地,看了看遠處那些亂糟糟的敵人,又向四周看了看,沒有回到原來的射擊位置,而是跳進了吳石頭和李響正在挖掘的機槍掩體,直接坐在半尺深的泥水中,背靠著側邊泥壁,沉聲命令︰「停止作業,準備撤退。」
噗通一聲,不遠處正在挖掘戰壕的地方,劉堅強當場摔倒在水坑里。一班的石成下意識停止了射擊,扭回頭朝胡義發呆。馬良趔趄著爬出坑,一邊跑向胡義這里,一邊驚訝地問︰「哥,你是說要撤退?」
「你也可以理解為突圍。憑他金疤拉,還圍不住咱們九排,何況他的目的也不是咱們九排,他巴不得咱們走呢,突圍不難。」胡義這樣回答。
劉堅強終于也爬了出來,大聲問︰「那二連呢?」
「二連也會撤,山洞打不下來,他們又過不來,這場戰斗沒意義了。」
羅富貴頭一個反應,一邊忙著往懷里揣彈夾,一邊吆喝︰「都別愣著了,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戰士們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立即稀里嘩啦開始忙,收拾工具整理槍械。小紅纓坐在坑里,用泥水涮洗著她那頂變作挖泥工具的鋼盔,重新扣在了她的頭上。
半跪的李響單手拄著工兵鍬,皺了皺眉,忽然抬起頭,對身邊的胡義說︰「排長,我有個想法……可是不知道……我只是……」
胡義轉過臉,看了看李響的一身泥︰「直接說有用的。」
「我,我是想說……如果把化學彈給二連,他們也許能打下山洞來吧?」
胡義的眉毛突然一跳,愣住了。
噗通一聲,泥水四濺,五大憨粗的羅富貴一**滑進了這個大泥坑,抬起大手一搖,朝李響道︰「丑八怪你做夢去吧,後頭那水多寬你沒看到?你那擲彈筒怎麼?」
胡義看了看李響背後的擲彈筒,再次恢復了平靜表情,沒人能把擲彈筒扔出那麼遠,二連拿不到,什麼都是空想。
李響忽然繼續說︰「不需要擲彈筒,只要能把榴彈扔過對岸去就行。他們要做的,是把榴彈帶到山洞里擊發。」
「什麼?說明白!」胡義再次注視李響,知道迫擊炮的炮彈可以投擲使用,但是擲彈筒的專用榴彈跟迫擊炮彈完全兩碼事,能用擲彈筒發射的手雷是有,但擲彈筒榴彈肯定不能當手雷用,否則九排這些擲彈筒專用榴彈也不至于一直放在供給處里落灰。
「我拆過榴彈,彈體後半段是一截銅制側壁,分為上下蓋板和鐵質底座組成的藥孟,上下蓋板中間是發射藥包,底座周圍一圈有八個小孔,中央是底火。因為銅材較軟,底火擊發後,發射藥的膨脹壓力會使銅制側壁膨脹,貼緊膛壁,增加發射壓力同時嵌入膛線,並和彈丸一起飛出炮膛,最後爆炸成破片,當然化學彈的彈頭是不會……」
胡義一揚手︰「停,停停!說這麼多我頭疼,給我說關鍵的!」
李響立即醒悟︰「哦,呃——我手頭沒工具,沒法把它拆成手榴彈的使喚法,所以只能直接使用,只要擊發底火就行。不過……下半段的銅壁可能會膨脹破裂,傷人!」
這回全明白了,胡義直接站了起來︰「李響你起來跟我走。傻子,你也!」一躍竄出了泥坑,忽然又命令︰「繼續干活!是走是撤一會再說。」
這場戰斗是否要繼續,要看吳石頭是否能將化學彈扔過對岸給二連,要看高一刀還想不想繼續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