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可容妾 第十八章

作者 ︰ 簡單艾

「胭脂樓的人催你回去?」

刑觀影一手壓著寬袖,一手執水杓將炭火上燒得滾燙的水注入茶壺中,再將茶杯用熱水——溫過。

「是巴不得我別回去,寫這樣的信來,能看嗎!」她將信攤在桌上,推向刑觀影。她們敢寫出來也不怕別人見了笑話。」

既然怕別人見了笑話卻還讓他看?「這是給你的信。」

「我沒有怕爺知道的秘密。」她為人坦蕩蕩,巴不得他知曉她大大小小所有事。好的、壞的都是她,獨一無二的花靜初。「只是,用詞有些不雅,爺別見怪。還是……爺要我念出來?」

搖搖頭,在她的堅持下,他看了信。

趁此空擋,她將茶湯倒出。

今日泡的是茶農十月下旬至十一月下旬采收的冬茶。冬茶耐沖泡,茶味清香,香氣細膩不苦澀,滋味柔順。

村里無精致的糕點可買,花生或炒香的黑豆倒是不少,用來充當配茶的小點,別有一番美妙滋味。

倒好茶,她順手剝著花生,將一顆顆花生米放在木碗中讓刑觀影方便食用。看完信,他順著折痕將信收妥交還給她。

似乎不打算對信中內容下評論,他替她與自己端來一杯冬茶,慢慢畷飲,細細聞香,半掩的眸及比平時和花靜初獨處時還來得沉靜的面容,讓人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見此,一股淡淡的愁情悄悄自花靜初心底升起,她伸手捂上心口,不明白自己心房為何隱隱作痛,只能用目光緊隨著刑觀影,一瞬不瞬。

「胭脂樓過節時很熱鬧。」半晌,刑觀影突然說出這種不相干的話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其中隱約顯露的羨慕還讓花靜初以為自己听錯了。她想點頭稱是,盤上心的念頭卻讓她緩口,畢竟爺方才並非在問她話呢。「以前,每到年節總是娘最忙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黃澄的茶湯上。「娘手巧,刺繡的手藝更是一絕,因此每逢年節就得替大戶人家趕繡新袍,往往忙得連飯都沒法好好吃。」

花靜初沒回話,無法回話,只能靜靜看他,靜靜凝听,心房卻不由自主地逐漸收緊。

「但無論多忙,除夕夜晚娘必放下手里的針線,親自下蔚煮一桌母子兩人根本吃不完的菜。」他仍清楚記得每一道年夜菜的名。「娘總是不斷地替我夾菜,總愛看我吃得兩頰鼓脹,然後笑著問我——好吃嗎?」

光听他形容,她便能想象出那樣的場景畫面。

「娘對刺繡拿手,蔚藝卻不太行。」說到此處,刑觀影唇際泛起淡淡的笑。「每到半夜我總得跑一趟茅廁,還得偷偷模模、躡手躡腳地去,深怕被娘發現。」見著他唇邊的笑,她的唇也自然地跟著揚起。

「娘無親無戚只和我相依為命,只有兩個人的年節我卻過得很開心、很滿足。」語畢,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娘去世之後,我便不再過節了。」他的目光變得悠遠。「無人為我等門,無人對我說一句‘你回來了’,無任何人可以牽掛的地方怎能稱為家?既無家又何需過節。」

「爺!」花靜初怔然而望,心因著刑觀影語氣中的落寞與哀傷而扭絞成一團,也為了他異常平靜的臉龐而焦急萬分。

「爺……」拿開他握在手里的茶杯,她雙手合握住他的手,不斷搓揉著。

「爺有家的。」她凝視著他。「有我為爺等門,有我跟爺說‘你回來了’,有我這樣一個人讓爺牽腸掛肚的。」她急了,急得喊著︰「爺,你有我呢!」

心一震,瞳一縮,飄遠的心神此時方回歸似的,轉眸,他對上她那雙因著疼惜而盈淚的眼,感受著她握在手里、壓在心口的溫暖,並讓那股暖意竄進指尖、順著血液匯流進只為她開啟的心房。

花靜初。

這個第一回見他便執意要成為他的人、為他所擁有的女子,若這樣的女子不能稱作是他所珍愛的家人,那什麼樣的人才是?

絲絲暖柔緩緩布上他冷硬的頰,縷縷情意也漸漸自他眸底浮現。俯首,他百般溫柔地湊唇吻去她即將滴落的淚。

「你對青山說的沒錯。」他的溫熱氣息拂過她暈上玫瑰色澤的頰。「我,並不想活。」失去娘、失去家人,他無牽無掛,加上困擾他多年的夢境,讓他不想貪生。

「啊?!」

「噓.」他下壓的唇落在她微啟的唇瓣上吞掉她的驚呼。

「不活,為你。」他對她吐露出心中的秘密︰「從今而後,活,也只為你。」

「爺……」她的心在顫、唇在抖,發軟的腿幾乎撐不住,被他纏卷的舌燒著一團火,漫過喉直往心窩竄去。

她想錯了,她家爺一點也不像鱉呢。

「回胭脂樓過年吧。」離唇,他用拇指撫著她略腫的唇瓣。

那封信里字字句句寫的全是對花靜初的想念與催促,不用他說,她必已了然于心。

「爺呢?」她摟住他的腰不放,眼里寫滿了對他的依戀,含情的眸中水光猶存,帶欲的嗓音柔膩誘人。

「有你之處便是家。」

差點失去她之後,他恍然醒悟,他要的是她的愛,不是恨。即使離別時會痛得肝腸寸斷,他也不要在懊悔自責中度過余生。

「好。」她用力頷首,笑顏如花。「我的家就是爺的家。」仰首,溫軟的嗓似央求也似地邀約︰「爺,咱們回家吧。」

映入她笑容的瞳暖化著他的心,啟唇欲言之際,屋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命令——「圍起來!」

令人意外的陌生嗓音,令人吃驚的聳動字眼,讓兩人同時往窗外看去。只見刑觀影風眸微眯,澄淨黑瞳籠上雲霧。他攔住欲起身查看的花靜初,並握住她的手轉往寢房而去。

「爺?」花靜初心里抹過不安。

這些人雖來得突然,但相信幕後主使者絕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

「外面的人由我應付。」用不著查看也知曉是誰找上門了。「我不會讓他們進門查,但為以防萬一,還是得讓你躲起來才好。」他語氣不慌不忙,似心里早有打算。

「爺,我不躲,我要和你一起。」花靜初一手按在他的手上。「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最會看人臉色的她,也猜著了八、九分。

「說什麼傻話。」他用自己的額撞了下她的額。「你可信我?」

「信。」她頭點得毫不遲疑。

「既然信我,就乖乖听話,在這暗門里頭躲好。」他拉開貼牆靠的一個矮櫃,推開扇不仔細看絕看不出玄機的木板,護著她的頭就想將她往暗門里送。

「爺。」花靜初雙手撐在門框上。「他們要捉的人是我,我不能躲起來。」

「不。」她想錯了。「你對太後而言已無利用價值。」

「一切有我,別擔心。」現下的他無法對她多做解釋,雙手從背後握住她手腕,帶著強迫意味地將她往暗門里推。

不行!太後的手段她領教過,說什麼也無法安心讓刑觀影一人獨自面對。

「爺,我不……」未竟之語消失在被點穴的同時。

刑觀影竟然點了她的穴!連啞穴都點了!怎能如此?!就算要報復之前她為了查看尸毒而點他的穴之仇,也不能挑在此時啊……

眼見自己被他抱進暗門,還取來棉被包裹著她不讓她凍著,她焦急得脹紅了臉,額際與脖子上的青筋明顯可見。

「別亂來。」他伸手捧著她的臉,風眼直直盯著她不放。「你的傷未愈,內勁不足以沖開穴道。一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千萬別逞強。」他軟聲叮嚀︰「我不會有事,也絕不會讓自己有事。你既然信我,就留在此安心等我回來。」

她也盯著他,或者說是瞪著他還比較恰當,圓亮的眸里滿是失算的惱火與無法跟隨的驚憂。

眼看他隨時就會離開,她對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不可以。」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他語氣堅決。「你跟著反而礙事。」為了制止她,他不惜說了重話。

聞言,她張大了眸,被狠狠拒絕的懊惱讓她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她甚至覺得只要一張口便會氣得嘔出血來。

見狀,他不怒反笑。

「我可有同你說過,」俯首,他百般依戀地將唇印上她的眼。

「你生氣的模樣,很美。」語畢,他頭也不回地關上暗門,歸回矮櫃,而後從容開門走了出去。

「捉起來!」

帶著緊張與惶恐的聲音透過層層阻礙仍是傳進花靜初耳中。

她的心音快得無法計數,緊握成拳的手在這下著雪的寒冬里竟然汗濕一片,而原本就血色不佳的臉蛋,此時更顯得蒼白了。

閉上眼,此時的她只能不斷在心中念著、禱著、求著——神佛啊,說好了,一切罪孽與災厄由她花靜初一人扛,千萬別找上她的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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