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女爭夫 第十五章

作者 ︰ 華甄

寒風吹過靜謐的庭院,雖然已到晚冬,但絲毫感受不到春天的氣息,酷寒導致積雪不化,冰凌裝點著屋檐窗欞,令四周變得如同冰雕玉琢般晶瑩剔透,可他們兩人都無心欣賞這動人的夜景。

渴望復仇卻前路迷茫的秋霞,走在這個冰冷的夜晚,心里充滿了對現在的焦慮和對未來的不確定。穆懷遠與她之間暖昧不清的關系,及來自堂叔的潛在威脅,造成她精神上極大的壓力。

一向鎮定如山的穆懷遠,此刻同樣感受到焦慮、迷惘和不確定,但他不是為現在,也不是為將來,而是為走在他身邊的這個如冰雪般晶瑩潔白,如白玉般溫潤細致的女人。

過去他做出的決定從不更改,也從不後悔,可現在,他第一次懷疑起自己對她的決定是否正確。

當初他向她提親,認定娶她是為了得到她的技藝,以完成「金縷玉衣」,因此當失去她時,他後悔莫及。後來他苦苦地尋找她,借奴市老大之手將她變成了他的私人奴隸,他仍認定是為了「金縷玉衣」。可現在,他不再那麼確定了。

他一再追逐她,用盡心機將她留在身邊,真的只是為了「金縷玉衣」嗎?

如果是,那為何她已經留下來,並每天為他傾力工作,他卻仍覺得不滿足?為什麼離開作坊的這些日子,他腦子里無時無刻不想念著她?而過去,他從不曾讓一個女人佔據他超過半個時辰的思緒!為什麼看到她生氣,他會焦慮不安,會想要討好她、安撫她、平息她的怒氣?

他心中升起一股迷惑。

他,穆懷遠一一冷酷無情,工于心計,從不介意女人的感覺,不受女人左右的他,真的會因她的一聲嘆息,一絲愁容而心神不寧、輾轉難安?為她的一個笑容、一瞥關注而滿心喜悅?

難道,他固若金湯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她攻陷?幾時?何地?

面色變得蒼白,手心滿是冷汗。

他震驚地轉過臉看著她,那張優雅的鵝蛋臉正微微仰向夜空,朦朧的目光迷茫而脆弱,烏黑的秀發被扎成一束,披覆在頸背上。此刻的她和坐在玉石前琢磨玉石的她,是如此的不同。前者嬌弱惹人憐愛,後者剛強令人欽佩。

也許在第一次與她相見時,所有的一切皆已發生!

是的,他該傾听心聲,早在向她提親前,他不就已經認定,他與她是天作之合了?那時,他的心早在他的理智之前,對她敞開了門扉。

可是,慘遭拒絕的往事,在他高傲的心里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那時她的拒絕發生在他情感未明之時,他尚難忍受,而今,當他有了驚人的醒悟時,若再遭拒絕,他將如何自處?他敢冒這個險嗎?

「秋霞!」走到西廈前,當她準備進去時,他忽然喊住她,顫栗地問︰「如果現在我再向你求親,你會怎麼說?」

她感到呼吸忽然窒住,心跳加速,血液興奮地在身體里奔流。那似乎是她渴望已久的召喚,只是她從沒想過,當它真的到來時,會帶給她重生般的快樂!

好!我會說好!

她想如此回答他,可是看到他凝重的神情和陰郁的眼眸時,她的心在流血,她的臉上漾起笑容,帶著很勉強的笑容,悠悠地對他說︰「堂主忘了?秋霞如今是盧兒。」

「你不是!」他沒有笑,心往下沉,直墜黑暗。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之光,他抗拒墜落。「回答我,你會怎麼說?」

「你可是認真的?」強抑心跳,她冷靜地問,故意用「你」取代了「堂主」。

他微微一怔,再次自問︰他敢冒這個險嗎?

短暫的沉默中,秋霞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但目光已不再明亮。

「答案和過去一樣。」說完,她走進了黑暗、冰冷的工房。

屋外,穆懷遠幽邃的眸光緊盯著房門,仿佛想穿透那薄薄的門板,穿透她層層防護的屏障,直窺她的靈魂。

良久後,他緊閉的唇微微分開,長長呼了口氣,帶著失落的微笑轉身離去。

屋內,秋霞靠在門板上,緊緊抱住自己。然而,不再有等待她歸來的朋友,同屋的女人們早已入睡,爐子里的殘火余溫,難以驅散她深入骨髓的寒氣。

「如果現在我再向你求親……」那聲音如影隨形,她傷心的爬上炕,和衣裹緊被子。

「如果……」眼淚默默地流出,她用力咽下,讓它們沉進傷痕累累的心上。

只是如果!

苦澀的淚水在心底積成潭,她品嘗著那酸澀的苦楚,將這個「如果」咀嚼成一股淚水,緩緩咽下。

天晴了,久違的陽光灑滿大地。

從爹爹遇害的那個大雪夜開始,秋霞的心情就沒有開朗過,而今天,她感到心情出奇的好,是她這段日子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她知道這不僅是因為天氣的關系,更是因為她幫穆懷遠洗磨的岫玉,被帶去王宮展示,已被中山靖王指定作為「金縷玉衣」的基本玉料的喜訊。

岫玉多為山料,可整塊開采,集中洗磨切割和沖鍋下料,因此能節省時間、玉材和人力。而且上等岫玉質地樸實,細膩圓潤,被前人稱為「東方美玉」,用它制作玉衣,是最華麗不過了。因此,岫玉獲得認可,對穆懷遠和他的作坊來說,無疑是件好事。

昨晚穆懷遠從王宮回來後,立刻來找她,把那塊美石在宮中如何以瑩瑩翠光征服中山靖王的經過告訴了她。他敘述那些過程時,雖然語氣平緩,可她仍能感受到他的興奮和滿足,並深深被他快樂的心情感染。

思緒正飛揚時,身邊出現一道身影,她抬起頭,看到是邊關,便停下石鍋問︰「有事嗎?」

「堂主要你去一下!」

「去哪里?」穆懷遠從來沒有在她干活時要她出去,因此秋霞很驚訝。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邊關催促道。

見他很著急,她便不再問,跟著他就走。

結果他帶她來到「玉子場」。不過,那里不只穆懷遠一人,還圍了許多男人,大部分她都不認識,有的則是同在「開玉館」干活,見過卻沒說過話的同行。

盡避穆懷遠神色平靜,可從現場氣氛可以感覺到,那些人正在為什麼事爭吵。

看到她,穆懷遠立刻起身,對爭執不休的男人們說︰「好啦,本堂主所請的高人到了,听她怎麼說吧!」

听到他發話,人們安靜了。可等看清所謂的「高人」時,立刻又議論紛紛。紛紛表示對這位「高人」的鄙視,和對她的能力的懷疑。

秋霞對忽然轉向她的指頭和唾沫,有點不知所措。

「閉嘴!」穆懷遠也沒想到工匠們竟如此傲慢無禮,當即俊臉一沉,怒斥道︰「既然你們為此事爭吵了一個上午仍沒結果,為何不听听別人的說法?冷氏雖為女人,可她的相玉之能乃神授天成。今天這塊玉石,本堂主就讓她來裁定。听她說完後,各位有何高見再行表達,但不許再有無禮言論,否則本堂主決不寬貸!」

他的氣勢鎮住了所有的人。

穆懷遠走向冷秋霞,為她引路。「你來吧,先看看這塊玉。」

他帶她走到人群中,指著台上的一塊玉石。「我想讓你確定一下。」

隨即她被告知,這塊從杜陵玉礦采來的玉石,因顏色潔白,質地純淨,光澤滋潤,而被不少玉工認定是羊脂白玉,但另外一些玉匠則認為此玉塊頭太大,紋路不細密,是漢白玉。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就連總管也說服不了他們。

由于兩種玉石價值差距甚大,前者為玉衣首選美玉,後者則不可采用,因此被送來給堂主定奪。但穆懷遠不願輕易開口,便要邊關去找冷秋霞來鑒定。

得知緣由,秋霞很想推辭。這些玉工能被穆懷遠篩選留用,證明他們都不是庸才,剛才她也看到他們狂傲的氣勢,她不想跟人爭鋒頭。

可穆懷遠已經當眾宣布由她裁定,為了不讓他為難,她只好接受挑戰。

她用自己的方法檢視玉石,從細微處得出結論。「這塊玉從手感、材質、色澤和油性看,確實很像羊脂白玉,但在陽光下仔細看,會發現它的色澤不足、易碎。還有仔細聞聞,有股淡淡的石灰味,因此它不是羊脂白玉,是漢白玉。」

隨後,她要大家親自測試觀察,並征得穆懷遠的同意,將白玉當眾切開。

當看到此玉質地堅硬易碎,不似羊脂白玉那般有韌性時,再也無人對她的說法提出異議。

目睹她輕易贏得在場眾多玉石名家的尊敬,穆懷遠感到既驕傲也安心。他暗自承認,在相玉方面,她確實難有對手,他為自己能擁有她而感到高興。

可是,他沒有想到,他將她推聖人前,令她的名聲在「五仙堂」迅速傳開,不光給她帶來了她不需要的贊美,更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

從那天後,秋霞陡然發覺,自己受到了太多異性的注意。無論她走到哪里,總會遇到令她措手不及的搭訕、奉承、求教,甚至示愛!

開始時,她以冷淡而禮貌的態度拒絕他們,後來干脆避而遠之。

可是,她的躲避並未解決麻煩,除了令人討厭、但還算文明的求愛外,她還不時遭到充滿惡意的下流偷襲,這帶給了她難以想象的恐懼。

在奴市,為了賣個好價,處女盧兒多得蒼頭的保護,加上她因傷病失去美貌,又刻意讓自己邋遢,所以從未引入注目。可現在,恢復健康、洗盡污垢的她,再也掩不住天生麗質。

在兩個朋友,尤其是潑辣的燕兒離去後,她已經失去了保護,現在更因穆懷遠的賞識,她成了作坊這群饑渴男人的焦點。

她發現,當穆懷遠在作坊內時,這樣的騷擾會停止;有總管和奴頭在時,她也比較安全。可穆懷遠經常外出,總管和奴頭則很少關注奴工間的男女問題。

而這種丑事她無法向人傾訴,因此,只能小心翼翼的自我保護,可仍難阻止那些越來越大膽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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