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人 第九章

作者 ︰ 樂顏

第六章

「堡主無事可做了嗎?」見顧商坐在椅子上賴著不走,霍念初忍不住開口詢問。

「小事有他們做。」顧商淡淡地說。

其實並非沒有事,他早起去議事廳,和二當家、三當家又小心地討論了一次如何接管裕王名下的鹽井,並且再加派了人手盯著裕王府。

大事吩咐完,小事自然有操持山上內務的總管負責統籌,他只看了一眼報備的內容,就無心細理了。

他的心不寧。

他知道昨夜自己失控了,他知道霍念初心底的屈辱和痛苦不會比他少,他知道如果真的心疼她,就應該放開她,可是……他不想。

他不想放開她。

就算痛苦,他也想抱著她、擁有她。

家族慘遭屠戮之後,顧商一直以來都只是為了復仇而活著,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強烈地渴求什麼的,這種讓他感覺自己還是活著的,是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個只知復仇的恐怖怪物。

可偏偏,她是他血海深仇之人的女兒。

他怎麼可以憐惜她?怎麼能真心疼寵她?

只讓她做一個暖床人,沒有百般凌虐侮辱她,他自認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那他為什麼要為她的消極抵抗而生氣失控?

他不該沉迷在兒女私情里,尤其是,對方還是霍念初,是霍韻的女兒。

顧商忽然站起身,大步朝外走。

「我今晚不會回來了,你自己早點休息。」

或許,他該為自己找更多的事做,正巧,今夜的行動他不放心二當家單獨帶人馬前去,不如他也親自去一趟吧。

當夜,霍念初睡得很安穩,雖然翻身的時候會覺得身旁有些空,但倒也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白天的時候,她整個人還是很沒精神,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發在古代漫長而無聊的日子。

在前世,她有工作,每日忙忙碌碌,一有時間休息就只想睡懶覺,或者找幾個伙伴一起旅行,或者上網玩玩游戲,或者找個英俊帥氣的男人一起打發時間,她是富家千金,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錢,有太多種打發時間的方式。

最主要的,是那時候她很自由,擁有自主權。

可是古代的女人能做什麼呢?就算她不是被擄掠的囚犯,那些古代千金也不能輕易出門,依然要被困在家里。

霍念初雖然繼承了這個身軀的一些記憶片段,但並不代表她也能適應這種非常「宅」的古代千金生活模式,而且她本身的嗜好也與這個身體的主人完全不同。琴?棋?書?畫?

霍念初會彈鋼琴,這里沒有;會一點圍棋,但是她一向覺得太費腦力,並不愛下;她會寫毛筆字,但是真的寫不好,對什麼形神意的講究也不感興趣,網路時代的電腦兒童有幾個還肯好好練字的?畫,她的西洋油畫畫得還不錯,可是這里有油畫材料嗎?

無聊時翻翻書吧,那些古典書籍又大部分艱澀難讀,也沒有標點符號,實在沒什麼閱讀樂趣。

霍念初坐在窗下,手里拿著一本書,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一次又一次地嘆氣。

古代的日子真是既無聊又難熬。

正在霍念初百無聊賴之際,冷姑從外面走進來,沉聲道︰「小姐,堡主受傷了,昏迷不醒,小姐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霍念初一驚,轉頭看向依然面無表情的冷姑,問︰「他怎麼會受傷?」

那個男人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怎麼會受傷?

冷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面轉身向外走,一面說︰「跟我走吧。」

霍念初幾乎是本能地立刻站起,跟著冷姑走了出來,連外衣都忘記換,還是招財怕她冷,匆匆趕上來,為她加了一件厚厚的貂裘披風。

這件貂裘,也是顧商送她的。

顧商躺在一間屋子里,據說是他昏迷前不準別人將自己送到後院去,他渾身是血,怕嚇到一向嬌生慣養的霍念初。

霍念初還未走進屋內,就听到了嚶嚶的軟弱哭泣聲,進去一看,果然是岳青桑守在床前抹淚。

霍念初微微皺了皺眉,第一次對這個女人有了厭惡。

她走到床前,無視岳青桑的問候,直接打量昏睡中的顧商。他此時已經換了身干淨的衣服,但是**著半個肩膀,上面纏繞著重重疊疊的布巾,已經又被血色浸染了。

他的臉色蒼白里帶著青烏,唇色甚至有點發紫,緊閉的雙眼,緊鎖的眉宇,讓霍念初也跟著一顆心不停下沉。

霍念初轉頭望了一眼冷姑。

冷姑說︰「昨夜的行動本來成功了,折返的時候卻遭到死士的報復襲殺,堡主替二當家擋了一刀,受傷也是常事,卻沒想這次對方的刀鋒上抹了劇毒,所以傷勢才如此凶險。」

「找到解藥了嗎?」霍念初問。

冷姑點點頭,說︰「先給他吃了解百毒的丹藥,可以緩解一些毒性,但是畢竟沒有完全對癥,毒性還沒有完全排除掉。二當家已經下山去請傳說中的神醫了。」「神醫?」

「這幾年才出現在川蜀之地的一位年輕大夫,據說連死人都能醫活,醫術相當玄妙。」冷姑說。

「世上真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醫術?」霍念初不以為然,別說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就是後世科學昌明發達,也依然有許多讓醫生束手無策的疾病。

冷姑搖了搖頭,說︰「我也沒見過那樣的醫術,但堡主這次中的毒很罕見,山上的大夫無法徹底解毒,只能冀望那位神醫。」

一直在旁的岳青桑小聲插嘴道︰「我爹也認識一些醫術高明的大夫,不如讓他也請幾個大夫來?人多了總是希望更大吧。」

冷姑立刻拒絕她︰「不必,等二當家回來再說。」

岳青桑有點不甘心地應了一聲,又湊近床前去看顧商。

冷姑卻伸手把她拉住。

「岳小姐,堡主需要靜養,你先出去吧。」

「可是……我想親自照顧他,我不會發出聲音,這樣也不行嗎?!」岳青桑眼里滿是乞求地望著冷姑。

「出去。」冷姑的聲音越發冰冷。

岳青桑低下頭,快步向外走,轉身時余光瞥過霍念初,目光冰冷。

霍念初探看了一會兒之後,就返回了後院,因此沒見到冷姑嘴里提到的那位神醫。

作為女人,尤其是被青雲堡眾人認定的大當家的女人,她有太多避諱。

傍晚時,進寶神秘兮兮地進屋對霍念初說︰「小姐,冷姑說堡主的毒已經解了,真是萬幸。還有,我听其他服侍的姐姐說,那位神醫好俊好美好迷人啊!就像天仙化人,姐姐們都被他迷得暈暈乎乎的。」

霍念初听到顧商的毒已經解了,心里松了口氣,她好笑地瞪了進寶一眼,說︰「你也去偷看了?」

進寶見她並非真怒,才小聲說︰「實在太多人在議論那位神醫,我就忍不住跑過去偷偷看了一眼……啊,其實我主要是去探听堡主的傷勢,不是專門去看神醫呢!」

「頑皮。」霍念初在她額頭敲了一下。

她倒不會真責怪進寶,招財、進寶這樣的年紀,正是最迷戀崇拜偶像的年紀,發現一個俊美非凡的異性男子而心向往,再正常也不過。

進寶又說︰「我去的時候,那個岳青桑也在,她真是一點矜持都沒有,不停地往神醫跟前湊,說是要請教怎麼照顧堡主,哼。」

「商家之女,她又是獨生女,以後大概還要接管家里的產業,自然是習慣了和各種人打交道,不必因此在背後說人長短。」霍念初微微皺眉。

「可是……可是她明明就是一直在打堡主的主意!」

「堡主的事,不需要你來操心!」霍念初眼神一冷,低聲喝斥。

進寶一驚,才意識到自己踰矩了,別說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就連她的主人也只是被青雲堡擄掠來的人質而已。

「對不起,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一定小心謹慎,再也不敢妄言了。」她立刻跪倒在地,向霍念初認錯。

以前在王府別院里,因為裕王生性殘酷,稍有不喜就處死人,大家都繃緊了神經,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伺候,怕多說一句話,怕多走一步路,招財、進寶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流露出少女活潑好動的天性。

到了青雲堡,雖然這里是土匪窩,可是氣氛沒那麼緊張,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大多溫馨融洽,尊卑上下之分並不明顯,也不用時時擔心下一刻就會被處死,這樣輕松自在的生活,讓招財、進寶稍稍失去了謹慎戒備。

「小姐,您還去看望堡主嗎?!」進寶小聲問。

霍念初搖搖頭,說︰「他身邊怎會少了人伺候?既然毒已經解,算了。」

進寶也不敢再勸,只是心底無端生起一股愁。

她家小姐出身尊貴,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真是愛也不能愛,恨也恨得無能為力,難怪小姐眼眸里總是不經意就流露出憂郁。

晚飯過後,天越發陰沉了,北風呼嘯作響。

霍念初這兩天睡了太多,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輾轉反側了半天,忽然坐起來穿衣裳。

在外間軟榻上休息的招財听到聲音,急忙走進來,見她要起床,便過來幫忙。「小姐要出去?」招財問。

「我想去看看顧堡主。」

招財的手一頓。

「可是天這麼黑了,外面又冷。」

「沒事。」

招財悄悄嘆口氣,手腳利落地替霍念初穿好衣服,梳好頭發,又裹上軟軟暖暖的貂裘,自己則提了防風燈籠為霍念初照明。

進寶今天不值夜,已經睡了,听到動靜後也急忙從廂房走出來。

霍念初朝她擺擺手,說︰「快去睡吧,招財跟著我就夠了。」

等霍念初出了院子,才發現冷姑已經等在院門口。

她無奈地說︰「這麼晚了,你也該休息了。」

冷姑搖頭,說︰「堡主吩咐了要保護你,我就要做到。」

霍念初知道古代人的主僕觀念很強烈,也不再強求,而且有冷姑跟著,確實更有安全感。

顧商的院子外有青雲堡的兄弟巡守,見到霍念初等人過來,認清了人之後,立刻就恭敬地請她們進去。

屋里燭火明亮,佔春嬌趴在八仙桌上昏昏欲睡,坐在她對面的佔春魁則手拿著酒壺在自斟自。

岳青桑坐在佔春嬌旁邊,手指玩弄著衣角,微微皺著眉頭。

霍念初進來的時候,岳青桑最先抬起了頭,見到是她,急忙起身問好︰「霍小姐,這麼晚了還沒睡?」

佔春魁也急忙站了起來,說︰「哎呀,這大半夜的,冷得要死,你怎麼也過來了?放心吧,堡主他已經沒什麼事了,神醫說了,剩下的就是調養。」

霍念初點點頭,說︰「我就過來看看,二當家快請坐吧。」

佔春魁放下酒壺,搓了搓手,親自為霍念初掀開內室的簾子。

「哎,我坐什麼啊,說起來都是我的錯,太大意了,堡主為了救我才身受重傷,我欠堡主一條命啊。」

霍念初站在門簾邊上,朝里面望了一眼,恰好顧商也睜眼望過來,兩人視線相對,顧商的眼楮猛然睜大一亮。

霍念初卻已經轉身後退。

她對佔春魁說︰「既然堡主沒事,我就回去了。」

佔春魁有點搞不清狀況,問︰「哎?怎麼剛來就走了?你不進去看看堡主嗎?!」

「不了,別打擾他休息了。」

話聲方落,霍念初已經走出了堂屋。

佔春魁用大手抓著腦袋,再次感嘆果然是皇室貴女,舉止真是難測。

「春魁。」

「我在,我在呢。」听到顧商喚他,佔春魁急忙進去,卻見顧商已經翻身坐起,正吃力地自己穿衣服。

佔春魁急忙過去幫忙。「你要去哪?外面可冷著呢。」

霍念初回到後院,在屋里坐了一會兒,喝了杯熱茶,被冷風吹得冰冷的手腳有了些暖意後,才起身走進內室,準備重新入睡。

招財不明白自家小姐來去匆匆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看著小姐面無表情,她也不敢開口詢問,只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自從她們被擄掠上山,她覺得自家小姐變化很大,以前雖然也很有氣派,但其實膽子很小又愛掉眼淚,是名副其實的嬌弱千金。現在的小姐不愛說笑了,但也不愛哭了,她經常自己端坐著,手里握著書卷,卻並未細看,表情更是高深莫測,有時候,她一個眼神掃過來,甚至頗有威嚴,和那青雲堡堡主不相上下。

或許,經歷了人生大變,小姐也成長了吧?

招財剛伺候著霍念初躺下,走出內室,卻听到有人在敲著屋門,她以為是冷姑或者進寶,急忙過去小聲問︰「誰?小姐已經睡下了。」

「開門。」

「堡主?」招財大驚,急忙拉開門栓,打開門。

顧商裹著厚厚的披風,大步走進來,徑直往內室走去。

緊跟在他身後的佔春魁和招財打了聲招呼,說︰「堡主在外頭睡不安穩,就回來了,你們仔細伺候著,我走了。」

招財親自送佔春魁出了院門,才回來內室伺候,這時顧商已經月兌下披風,正靠在暖盆旁邊烤著手,他回頭看了招財一眼,說︰「這里不用你伺候,去廂房休息吧。」

招財有點遲疑,她看了看床上,霍念初已經坐了起來,對她揮揮手,招財這才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兩人,顧商等身上夠暖了,才慢慢解下外衣,在床上躺下。

霍念初向里側靠了靠,見他躺下,她也跟著慢慢重新躺平了。

她的面色平靜,卻心亂如麻。

被子下面,顧商沒有受傷的那側正好靠著她,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霍念初沒有掙扎,乖乖任由他握住。

她刻意把呼吸壓得又低又輕,想讓自己假裝入睡,心里卻在猜測他為什麼大半夜的還要回來?又想著他會不會和她說些什麼?

可是等了半天,身旁人的呼吸變得規律而輕緩,顧商竟然已經熟睡了。

霍念初偷偷轉過身,就著窗外朦朧的月光打量顧商。

顧商的臉色比白天的時候好了許多,甚至有了淡淡的血色,不再那麼蒼白,嘴唇也不再青紫,眉宇平展,也不再緊皺。

霍念初直到此時才真正放下了高懸的一顆心。

她看著顧商,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屋外的積雪壓斷了枝椏,發出輕微的「 啪」一聲,她陡然警醒,迅速收起臉上的笑,眼神變得陰沉。

擔心一個刺殺「生父」的人,擔心一個強行佔有了她的人,擔心一個強盜悍匪,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甚至會因為他獲救了、他平安無事了而開心!

霍念初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她轉過身,背對著顧商,閉上了眼。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打濕了枕頭。

一直沉睡的顧商在此時睜開了雙眼,眼陣深處,痛苦同樣在黑夜里肆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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