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花 第46章 懊悔(補)

作者 ︰ 翡胭

穆嫣回到雅字號客房後,就假作自己頭疼和衣睡下,等到周圍人聲退散悄無聲息,她這才睜開眼坐了起來。

此時清淨庵里所剩的比丘尼並不多,有一大半都讓妙慧師太帶著下山去給鄭王妃誦經超度去了,余下的除了靜英和靜樂,不是年邁不管事的老尼,就是六七歲的小沙彌尼,守衛稀疏,若是想要悄悄溜出去,那也並不難。

但問題是,清靜庵和清淨寺雖然盤踞于同一座山上,且都在山腰,可一個向陽一個背陰,兩不想通,若是想要從清淨庵去到清淨寺,則必須要先下山,再繞道北山的入口再往上爬,這一來一去,沒有個小半天的功夫是到不了的。

如今已是傍晚,山上的天暗得早,又恰值冬月,四周早就已經一片漆黑。

莫說她一個孤身嬌弱的女子,該如何在這無星無月的夜里從陡峭的清淨山爬下再爬上,就&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光是這時間就不夠。她裝不舒服也只能躺一夜,等到明日天明,自然會有比丘尼來喚她起身做早課,假若她們發現她不見了……

黃太夫人自然會替她遮掩,然而妙慧卻還敵我未明。

穆嫣蹙著眉頭在鋪了地暖的屋子里來回踱步,猛然之間忽然想起了白日里與霍驍相遇的場景,他是從樹上跳落下來的,他說那棵松樹是清淨寺的。這豈不是在說,假若她能攀上那棵松樹,就能繞過許多漫長陡峭的山路,直接到達清淨寺的地盤?

從庵堂偷偷溜到破敗古亭距離不遠。花不了多少時間,爬樹對尋常女子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她在外面各種陰狠毒辣的暗殺之中僥幸逃生,這六年間不知道吃過多少苦,做過多少匪夷所思的事,區區爬樹而已,于她而言,並非難事。

或許,當真可以一試。

穆嫣下定決心之後,便側耳傾听屋外動靜。

清靜庵的尼姑們清修戒律森嚴。作息規律。這個時間差不多都已經歇下入睡了。

黃太夫人臨下山前留了兩個老嬤嬤給她,那兩位原本在慈心堂並不受看重,沒有資格歇在主人臥房,所以盡管太夫人將照顧她的大任交給了她們。她們也不敢造次。仍舊在偏遠一些的屋子里跟年邁的比丘尼住在一起。只要她發出的聲音足夠小,就不會驚動任何人。

她確認四下已經靜寂無聲,便彎身將褲腳綁好。裙擺提起收入腰間,作一身方便利索的短打打扮,因怕外頭天冷,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棉斗篷,這才悄然開門出去。

穆嫣曾經經歷過太多逃生的場面,所以從清靜庵出去時並沒有費太多力氣,也不曾驚動任何人。她提心吊膽地繞過值夜的老尼,躡手躡腳出去,一直到了外頭才敢撒腿狂奔。

夜里驟然起了風,夾著冰花的風刀在她臉上刮過,有一種鈍鈍的疼。

其實這一點點風霜比起她從前受過的苦算不了什麼,然而入京城已經好幾個月了,她整日受著穆重臨和唐氏的呵護,已經許久都沒有經歷過這些,還是覺得鼻頭有些酸。

但,哪僅只是酸澀而已?一想到有個人因為她的一念之差就要死了,或許已經死了,她的心里就難過自責得不行。就只想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更快一點。

清淨寺的禪房里,霍驍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之上,這屋子不大,但卻一絲暖意都沒有,窗戶紙破舊不堪,好似隨時都可以被風吹裂一般,屋頂還有漏風的瓦片,時不時卷入一股涼風,將榻前生起的火堆撲熄又滅。

掣風拖著病乏的身軀將火堆重新燃起,趴在霍驍一動不動的身體旁邊嘆氣,「爺,您說您錦繡華服的好日子不過,為什麼偏偏想著要到這樣清寒破敗的地方來吃苦?無為大師說寺里一共就三間房,最好的那間給了佛祖,這是次好的屋子,可您看這破得……」

他語氣倒還平靜,但吐槽之意深濃,「瞧這牆角的蜘蛛,來回亂竄的老鼠,還有風吹就動的木門,連個燒炭的爐子都沒有,就是路邊的破廟也比這里強一些吧?」

比起隔壁清靜庵的富貴奢華,清淨寺簡直就是山野中一間無人問津的破茅草屋。

無為大師也算是一時名僧,一手醫術了得,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人于病痛苦海,可誰能想到他竟然住在這樣破舊不堪的地方,沒有弟子,沒有服侍的沙彌,從劈柴砍柴燒火開始,所有的雜事都全部由他自己親手去做,簡直比苦行僧過得還要清苦。

霍驍艱難地將眼楮眯開一條縫,咬牙切齒地說道,「別在我耳邊瞎嚷嚷,煩得慌,去,去,小爺我沒事了。無為大師說吃過了藥,只要睡一宿,明兒起來就能好了,你不必在這里看著我,一邊涼快去。」

他嫌棄地皺了皺眉,「你還在發風寒呢,仔細別傳染給小爺,去,今夜不許進我的屋子,抱著你的棉被滾去佛祖腳下睡覺去,千萬別再來煩我。」

掣風撇了撇嘴,他家爺就是這麼一個別扭的人,分明是關心的話,說出來總是那麼難听,也就是他從小跟著爺一塊兒長大,曉得哪些話應該正著听哪些話應該反著听,這才能分辨出來爺的心意。若是換了其他人,難免是要誤會生氣的。

他聳了聳肩,彎腰去抱自己的被褥,一邊無奈地嚷嚷,「好好好,爺吩咐了,小的自然遵命。我這就抱著我的棉被滾出這屋子,絕不再進來一步,以免煩著您,這行了吧?」

霍驍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廢話還那麼多,趕緊滾!」

掣風邁著虛弱的步伐出去,將門緊緊合上,走到佛殿前時,忽然感覺到頭頂上有什麼東西在晃,他抬起頭望了天上一眼,只見樹影搖曳,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蠕動著。

他渾身打了個寒顫,忙抱著被子立刻躲在菩薩腳下藏好,口中還不斷呢喃著,「哎呀媽,這寺里夜里還挺可怕的,樹上竟爬了那麼大一個松鼠,咦,不對,松鼠哪有那麼大的,這得成精了吧?哎呀呀,難道這世間還真的有妖魔鬼怪?」

掣風原本就風寒未愈,這麼一被驚嚇立刻就腿軟了,緊緊地躲在佛祖腳下藏在被褥里,不多時便就昏睡過去。

穆嫣原本還擔心會在清淨寺里迷路,萬一找不到人傻乎乎折騰半天可就慘了,但她一下樹一落地,就被眼前這荒涼破敗的景象驚呆了。這清淨寺一共就只有三間小瓦房,還破破落落的,樹林子里雜草叢生,都快要上半腰身了,一看就無人打理。

她也沒有听到比丘尼說的哭聲,安靜地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听得見聲音,更別提什麼鬼哭狼嚎了。難道,霍驍的遺體已經被送去霍王府了嗎?也是,怎麼也是霍王府的二公子,人都死了難道要擱置在這麼破敗荒涼的寺廟里?

穆嫣心情一陣低落,若不是這荒山野嶺太過嚇人,她怕被自己嚇到,差一點就要哭出聲來了。

這時,她鼻尖隱約聞到了一股藥香,心里陡然一陣振奮,她心想,若是霍驍已經死了,那也就不需要喝藥了,可這藥爐熄火未久,藥香仍自醇厚,定然是剛喝了藥不久。這是不是說明,霍驍還活著?

她立刻打起精神,順著藥味往最左邊那間屋子模去。

霍驍吃過無為大師的藥後已經逐漸開始恢復,過敏的癥狀來得快,但一旦對病癥治療去得也快的。不過,因為身心疲憊,他雖然意識已經清醒,但整個人卻還是虛弱的。

他察覺自己的屋門被悄然推開,心里略有不爽,以為是掣風不听話,但他微轉頭瞥見那身影縴細,不論個頭還是走路的模樣都與掣風大不相同,心里便一下子起了警覺。

來人並不是掣風,可這冬夜誰又會闖進這座破敗至此的荒廟?這一看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好拿的,定然不會是賊子。難道是祖父的政敵曉得他在這里吃了苦頭,所以想要來順便取他的小命嗎?

這樣想著,霍驍便假作昏睡一聲不吭,打算等敵人進前,再一舉擒拿。

鼻尖忽然聞到一股幽香,帶著清冷的冰雪味道,他察覺到那人跪坐在床榻之前,輕輕地觸踫了一下他的臉頰,「喂,你死了嗎?」。

下一秒,那冰涼的手指便撫上他的鼻尖,似是想要探尋他的鼻息。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等心理,電光火石間,他猛然閉住呼吸,一絲氣息都沒有流瀉出去。

果然,那冰涼的手指在他唇上頓住,慢慢開始發顫微抖。

穆嫣沒有探到霍驍的呼吸,整個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眼淚從眼眶中傾瀉而下,像是決了堤的江水,延綿不停。

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的,希望他不過只是有些過敏的反應,自身頑強,終究可以熬得過去,可那點星火希望,在他停滯的呼吸面前,被徹底戳碎,變成鋒利的刀片,一片片刺入她的心髒。

她附身埋在帶著霉味的被褥之上哭泣,因為實在太崩潰了,所以將頭埋得越來越深,生怕被別人听見她的哭聲,引來更多的麻煩。

也不知哭了多久,頭頂上突然傳來冷淡的問話,「你害死了我,對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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