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希望我喜歡你，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在你離開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其實我是因為你，才會當雅君的家教。」
那一晚送她回醫院取機車後，分開之前，裴映軍這樣對她說，那一晚她連自己是怎麼安全回到家的都忘了。
她只記得，她連續失眠了好幾晚，只要一個人落單放空時，眼前就會浮現那晚他說喜歡她、吻了她的畫面。
「芯潔……芯潔！」
听見同事的叫喚，陶芯潔回過神，停下準備喝水的動作，轉過頭望向坐在左後方的葉嘉宜。
「什麼事？」她一臉茫然。
「喂，你幾時變成貓了？」葉嘉宜爆笑出聲。
「貓？」她納悶著，順著好友取笑的目光，看向握在手里的水杯。
啊！她怎麼把養金魚的小玻璃缸當成喝水的杯子！
「Sorry，嚇到你們了。」滿臉窘紅的放下魚缸，她對著無辜的金魚們小聲道歉。
「看你這幾天魂不守舍的，該不是跟裴映軍發生了什麼事吧？」葉嘉宜興致勃勃的湊過來，挨在她身邊曖昧地眨眼楮。
被戳中心事，陶芯潔頓時有點心虛。那天她已經跟大家解釋過，她之所以會和裴映軍相熟，是托他當了小堂妹家教的福，除此之外，兩人並沒有任何特殊關系。
不過……那是在他出乎意料的告白，以及吻了她之前。
「齁，你臉紅了！難道真的被我猜中了？」葉嘉宜指著她臉上的紅暈大叫。
「我哪有臉紅！別亂說！」陶芯潔尷尬地猛搖頭。
「唉，人家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說不定我們行政室的小迷糊可以成功擄獲男神的心。」其他同事也跟著開起玩笑。
「芯潔，不是我看衰你，但是你挑戰的難度太高了，可能在第一關卡對上汪莉詩就被判出局。」有人爆出不看好的聲浪。
「喂喂，再怎麼樣也要挺自己人才對。汪莉詩只是仗著她是這家醫院的未來老板，家里有錢，又有留學背景……嗯，這樣說起來，她確實是比較有勝算。」
葉嘉宜尷尬的搔搔頭，不論是主觀，還是客觀角度來看，裴映軍應該都會選擇汪莉詩才對。
「Sorry，芯潔，如果你的對手是汪莉詩，我想難度真的太高了。」
陶芯潔尷尬死了，只好自己搬台階下，開玩笑的說︰「你們在胡說什麼，裴醫師是大家心目中的男神欸，我怎麼敢跟大家搶。」
「不是啊，現在很多人在傳你跟裴醫師在一起……就那天裴醫師來找你，後來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你跟他一起吃飯，還一起逛街。」
听見葉嘉宜提起那晚的事，陶芯潔大驚，整個顆心都亂了，就怕有人撞見裴映軍抱她、吻她，這樣一來她肯定會成為裴映軍眾多粉絲的公敵。
就在陶芯潔滿懷不安、直冒冷汗的時候，一陣非常高調的高跟鞋敲擊聲，從走廊傳進辦公室。
聊天聲中忽然有人壓低音量發出警告，「喂！汪莉詩來了！」
聞言，原本還湊在一起閑磕牙的眾人立刻鳥獸散，各自回到座位上，面面相覷的滿臉問號。
汪莉詩是醫院董事，平時只會在更高的樓層走動，今天是吹了什麼風，居然會來她們這個老是被忽略的醫務行政室？
先是一股濃郁的香水味飄進辦公室，緊接著是身穿粉色套裝，披著一頭氣勢凌人的長鬈發的人影走進來。
眾人無不張大眼楮，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式。
「汪董事。」醫務行政室的領頭羊張姊趕緊起身迎接。
「陶芯潔是哪一位？」汪莉詩自顧自地問。
听見自己被老董千金當眾點名，陶芯潔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我就是。」
汪莉詩的目光瞟過來，非常不客氣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麻煩請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些事要請教你。」
老董的千金無緣無故怎會跑來「請教」她？陶芯潔再怎麼呆，也知道對方肯定是為了裴映軍而來。
在眾同事寄予無限同情的目送中，陶芯潔硬著頭皮尾隨汪莉詩走出辦公室。
「听說映軍跟你約會？」汪莉詩一站定在走廊上，連一秒也沒浪費，立刻先聲奪人的問。
映軍？看來傳言果然沒錯，裴映軍與汪老董確實交情匪淺。
陶芯潔分神地想著，對上汪莉詩質問的雙眼，她趕緊搖搖頭，「沒有這回事，董事應該是听錯了。」
那晚充其量不過是借由買雅君的獎勵禮物，裴映軍順便邀請她一起吃頓飯，嚴格說來根本算不上是約會。
況且……約會應該是男女朋友才會做的事。
雖然裴映軍說喜歡她，可是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更沒有提出交往的詢問，他們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
「是嗎？」汪莉詩似乎有某種可靠的消息來源，表情非常篤定，不怎麼相信她的回答。
陶芯潔好尷尬，也好無奈，只能干笑著猛點頭。
「我還以為映軍真的在跟你交往。」汪莉詩又露出打量的眼神，而且這一次清楚地多了輕視的意味。
……她問得還真是直接。陶芯潔不知所措的想。
「所以，你真的不是映軍的女朋友？」汪莉詩大有打破砂鍋也要問到底的凌人氣勢。
「我真的不是。」陶芯潔苦笑，再度搖頭。
雖然裴映軍說喜歡她，但是男女朋友關系可不是單憑個人認定就成立的，她也不會自抬身價，只因為他告白又吻了她，就以他的女朋友自居。
「我想也是。」汪莉詩露出第一抹笑容，態度很傷人。「別怪我說話直接，以映軍那樣的條件，你和他是絕對不可能的。」
對于汪莉詩這席話，陶芯潔只覺得尷尬得要命，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只能干干的傻笑。
她當然明白自己的條件與裴映軍相差懸殊，那晚他會向她告白，直到現在她都覺得不可思議，還沒完全相信。
「希望你不要覺得我瞧不起人，雖然我不能透露太多，不過我勸你，別對映軍有太多幻想比較好。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都可以當他的女朋友。」汪莉詩語帶保留的勸告——不，與其說是勸告，倒不如說是警告，真的讓人打從心底感到不舒服。
「我跟裴醫師只是朋友……」對方可是董事，她只不過是小小的行政職員，就算感覺受辱又能怎樣？只能掛著笑容。
「很好。希望你有將我的話听進去。」汪莉詩滿意的笑了笑，然後氣勢萬千的踩著高跟鞋離開。
「呼……」陶芯潔往走廊牆面一靠，抬起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當下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
她很清楚裴映軍有多受歡迎，也猜得出他家境應該滿富裕的，不過汪莉詩也沒必要這樣瞧不起人啊！
何況她是醫院的員工，並不是她汪莉詩的僕人，她怎麼能夠以如此強勢的語氣命令她？真是夸張。
還有，汪莉詩一副以裴映軍女友自居的模樣，連下馬威都來，也太抬舉她了。何苦找她的碴？
唉……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復雜？要是裴映軍別這麼優秀，別這麼英俊，別這麼……
想到最後，連陶芯潔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安慰理論很可笑。如果拿掉那些優點，裴映軍就不是裴映軍啦！
她果然是個笨蛋！
傍晚吃過飯後，陶芯潔坐在「陶家」排骨便當店一樓店面里幫忙母親挑菜，陶父上隔壁叔伯家串門子，早就不見人影。
兩母女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地，就聊到裴映軍身上。
「那個裴醫師真的很不錯，人長得緣投，又那麼聰明，連你嬸嬸都想幫他牽線。」說到這兒，陶母停頓了下，瞟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女兒。「芯潔，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裴醫師？」
陶芯潔愣住，一秒就臉紅。「我、我哪有！」
「我是恁阿母，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陶母笑罵。「每次雅君帶裴醫師來我們這里吃飯，你整個人都傻傻呆呆的，做什麼就錯什麼。」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常出包啊。」陶芯潔努力替自己辯解，就怕心事被看穿。
陶母不理會她，自顧自地說︰「我看那個裴醫師齁，家教那麼好，人又優秀聰明，家里應該是很不簡單，不太可能會喜歡上你啦，你別傻傻的，就這樣陷進去。」
真是的！早上才被汪莉詩「洗臉」，現在又被自己的老母否定，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陶芯潔正想反駁母親，一抬頭就看見裴映軍推開門走進來。
她愣了愣，倒是陶母因為背對著門口，沒听見有人進門，依然碎碎叨叨說個不停。
「裴醫師是台北來的，听說只是借調過來，不可能留在我們這個小地方，他的條件那麼好，更不可能看上你，你就要認分一點，別去想那些……」
齁，阿母這個笨蛋！裴映軍就站在她身後，她還一直扯這些，真是氣死人了！
陶芯潔只好捏著菜站起身，對著老媽後方的瘦長人影大喊︰「裴醫師！」
陶母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看，對上裴映軍揚著斯文笑容的俊臉，老臉浮現幾分尷尬。
「裴醫師，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我剛好來附近買東西，順路經過就進來。」裴映軍對陶母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
老實說，陶母心里也巴不得能擁有裴映軍這樣的女婿，不過思想傳統保守的她，很清楚所謂門當戶對的道理——不是她要嫌棄自己的女兒，而是門當戶對的婚姻比較幸福。再說，裴映軍的眼光一定很高，應該看不上芯潔。
「你是來吃飯的？歹勢啦，我們今天已經休息了。」陶母只當他是來店里捧場的，壓根兒沒想太多。
「不是，我是來找芯潔的。」
裴映軍深邃得讓人心跳加速的目光忽然移到陶芯潔臉上，她心中一緊，捏在手里的那把青菜，啪擦一聲斷裂。
「找芯潔？」陶母愣住。「你找她有什麼事？」這話不是質問，而是真的疑惑。
「阿姨可能不知道，我在追求芯潔。」裴映軍語出驚人。
「啥？！你在追我們家芯潔？！」陶母差點就暈過去。齁，這麼天大的事情，她家的妹仔怎麼沒先通知一聲！
陶芯潔一听，整個人也傻了。
裴映軍……在追求她？
「阿姨，我很喜歡芯潔，希望你不會介意我追求她。」裴映軍含笑的說。
「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介意！但是我們家芯潔是個迷糊蛋，裴醫師真的喜歡我們家芯潔？」雖然嘴里這樣問，陶母已經笑得闔不攏嘴。
「媽！你不要亂說話了啦！」陶芯潔扯了扯老媽的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俏臉已經染滿紅霞。
「裴醫師要找你，你快去啊！還杵在這里沖啥。」陶母接過她手里葉睫分家的地瓜葉，將她推向裴映軍。
陶芯潔腳下絆了一下，幸好裴映軍及時挽住她的腰，免去了她可能跌個狗吃屎的窘境。
她一邊道謝，一邊抬起羞紅的臉蛋，看見裴映軍滿眼的溫柔，迷人的笑意始終掛在嘴上，她看得幾乎要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