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懷睡不暖 第三十四章

作者 ︰ 千尋

第十三章

新專輯MV要在義大利進行拍攝,一大早保姆車就來到樓下,等著接賀問晴到機場,他還沒整理好,羅姐在客廳里和淽瀟閑話家常。

踫面好幾次,兩個人已經很熟。

羅姐說︰「你哥哥不反對你走同行,如果有意願的話,羅姐親自帶你勇闖演藝圈。」

她有一雙火眼金楮,被她相中的人一定會大紅大紫,當初她就相中瑀希的妹婿吳衛,三番兩次打電話給他,想親自為他規劃演藝生涯,沒想到中途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給搶走合約,那個說不出口的悶吶,悶得她好幾天吃不下飯。

這次新聞炒得火熱,基于賀問晴保護淽瀟的立場,她露臉的機會並不多,就算露臉,應付主持人問題的多是賀問晴,但不太說話的淽瀟很有觀眾緣,才短短幾天,粉絲團里便累積幾十萬粉絲,如果她正式出道還得了。

面對羅姐的話,淽瀟失笑,什麼人做什麼事,她一無才華、二無演技、三無美色,雖然可以靠這次的事件抓住臂眾的同情心,但時間一久,很快就會被人拆底,到時成不了氣候還拖累哥哥,就真是得不償失。

「不行啦,我在鏡頭前面會偈促不安,我還是乖乖在家里當米蟲,讓我哥哥養比較好。不過羅姐,我爸爸留下來的曲子可以用嗎?」

比起自己的出道,她更在乎這個,如果哥哥能唱爸爸作的歌曲,那就是父子合作的專輯,但願,透過歌曲能減低哥哥對爸爸的怨恨。

「說到這個,你爸爸真是天才,我敢打包票,那些曲子會大紅。當初認妹妹的新聞炒出來,知道陸啟為過世的消息,就有不少人回去翻唱你爸的老歌,還有選秀節目以你爸爸為題,做為選唱曲。

「公司那邊已經留下幾首適合阿肇的歌,其他的正在尋找歌手,對了,上次你提議的事我轉給經理了,經理同意把那首‘搖籃曲’放在這次的專輯里面。」

听見這個消息,淽瀟有些興奮。

從老公寓回來的那個晚上,她听見大哥在陽台,拿著爸爸的譜、低聲吟唱。這首歌是父親對孩子唱的搖籃曲,歌詞里敘述一個忙碌的父親,每天回到家里,只能看見搖籃里孩子沉睡的身影。他輕輕在孩子耳邊唱歌,一個恍惚間,孩子長大了,他錯過孩子的童年、少年……每個需要父親的階段,他看著孩子眼底的陌生,心碎。

它描寫了父親對于自己缺席的遺憾及歉意。

「MV是哥哥拍的嗎?」

「他不肯啊,公司只好找偶像劇的男女明星來拍,他只負責唱,不過MV里面還是會出現一些阿肇的鏡頭。你爸的創作能量很驚人,我不懂,為什麼他不肯把它們拿出來賣。」陸啟為有過低潮期,但那之後的作品更勝過去顛峰。

是世態炎涼吧,他有他的驕傲,寧可躲在小酒吧唱歌,也不願意求助昔日老友,教人知道他的落魄,否則怎會死得無聲無息。

爸爸是個音樂天才,卻也是個不對愛情負責任的天才,媽媽、賀阿姨都因為他而受傷,淽瀟能夠理解哥哥,爸爸的行徑確實讓人難釋懷,至于她……是太渴望父愛了,才會在心底為父親畫出完美身影。

間話時,瑀希笑道︰「真是矛盾。你母親把你父親形容成十惡不赦的惡魔,你卻把他想象成完人,而賀阿姨拚命想在阿肇心里留下一個美好的父親形象,他卻對父親滿心怨懟。」

「這可以分兩個層面來想。」她試著當心理學家。

「哪兩個?」

「第一︰我媽不疼我,所以她越討厭的人我越愛;而賀阿姨太愛哥哥,所以哥哥無法不怨恨齡欠賀阿姨的人。」

「換言之,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而朋友的敵人是敵人?」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勸慰失戀的朋友,千萬不能說對方的好話,而要把對方罵成狗屎。我媽罵我爸,是卯足了勁兒的,也許我心里對爸爸多少有些不滿,但那份怒恨,全被媽的惡言惡語給清除掉。」

「我認為你和你哥對父親的觀感,用幾個字就足以解釋——同性相吸、異性相斥。」

自從去過公寓後,瑀希幾乎每天出現,淽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閑,不過,她喜歡他上門作客,喜歡這樣子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听起來有道理,其實沒有意義的話,但兩人卻越說越起勁。

淽瀟什麼事都告訴他,好的壞的、開心的無聊的通通講,尤其是每參加完一次家聚,就有數不清的談資。

她說︰「我想不出來,當初為什麼會喜歡孫易安?!」

他一針下去,血珠子又冒出來。「年幼無知。」

她瞪他一眼,接著說︰「我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同,居然能交往三年,我好佩服自己也佩服他。」

「不必太佩服,你怎麼知道戴淽艾不是他的第一次出軌?過去三年,說不定他有備胎無數,只是她們比戴浞艾聰明,沒讓孫易安搞大肚子。」他又拿起針,順順當當往她心頭扎下去,上輩子,他肯定是中國古代名醫。

「他說他對我有恐懼,因為我經常逼他和我一起計劃未來。」這回瑀希剛亮出蠍尾針,淽瀟立刻用掌心堵上他的嘴。「別說了,我知道自己是所有男人都難以忍受的女強人。」

瑀希拉開她的手,笑道︰「不對,我要說︰有的人天生是蝗蟲,飛到哪兒吃到哪兒,你非要逼他當勤勞的蜜蜂,他不怕你才怪。」

她嘆氣,也對!他家爹娘那幾千畝田,夠他啃上一輩子,他干麼學窮戶,擔心儲糧過冬的事?

每次說不贏瑀希的時候,淽瀟就會問︰「醫生不是一種很忙的職業嗎?」

「對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然後語臉帶驕傲地接話,「除非他們有個院長爸爸,否則高所得、高工時,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當然不會告訴瀟瀟,自己的特權有多令人眼紅,更不會告訴她,自己在每個晚上怎樣向爸爸匯報「追妻戰果」。

「阿肇出來了!」羅姐輕喊一聲。

淽瀟連忙跳起來,把桌上的紙袋遞給哥哥。「我知道你沒時間吃早餐,但是早餐很重要,你上車的時候抓緊時間吃一點吧。」

賀問晴接過紙袋,親昵地揉揉她的頭,說︰「我會吃的,你別擔心。瑀希說這幾天特休,要過來接你到外婆家住幾天,行李準備好了沒?」

「嗯,我是管家婆,連冰箱里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好好玩,有時間就發LINE給我,我會回的。」

「知道,哥哥不必擔心我,好好工作、努力賺錢吧!」

淽瀟把哥哥送到大門口,等到電梯門關起她才回到屋里,屋里有一張牆貼著哥哥的巨型照片,她兩手橫胸、欣賞著牆上的男人,微笑,「巨星真是要有特質的。」

想起孫易安,她超想跟他說︰別鬧了,你這種歌喉,還是去KTV轉轉就好!

轉進房間,把行李拉到客廳,淽瀟提醒自己,出門時別忘記把冰箱里的東西帶出去。電話鈴聲響起,淽瀟放下行李,走到桌邊接起手機。

「媽,我是瀟瀟、有事嗎?」

「叔叔下個星期五過生日,你可以回來一趟嗎?」

「可以啊,叔叔喜歡什麼,我帶回去。」

「你叔叔什麼時候喜歡過什麼?他只喜歡孩子們喜歡的。」

這是實話,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是家人。

淽瀟笑說︰「不對,叔叔喜歡媽媽。」

電話那頭消音了好一會兒,薛珊珊才緩聲說︰「對啊,我就是靠他的喜歡,才敢肆無忌憚做錯事。瀟瀟,艾艾告訴我,你最近好像和一個男人走得很近,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對你說這種話,但是我不能不提醒你,挑人要仔細,千萬別像媽媽這樣,被愛情迷昏頭。」

「媽,你愛過我的親生爸爸嗎?」

她又問出一陣停頓,薛珊珊幽幽回答,「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愛情的,與其選擇你愛的男人,不如選擇適合你的男人,這是我能夠給你的忠告。」

媽媽不肯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淽瀟又問︰「那麼你還恨他嗎?」

「如果是你,你能不恨?」

有多愛就有多恨、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失落,那份愛情帶給她的幸福稀微,卻造成她一輩子磨滅不掉的污點與傷害。

淽瀟咬唇輕道︰「媽媽,你別再恨他,他已經死了,五十六歲、死于肝癌。」

她知道,為了保護媽媽,「賀肇認妹妹」的新聞炒到「已逝創作人陸啟為」之前,叔叔便封鎖所有相關消息,他們家的電視壞掉了,報紙不訂了,叔叔分別打電話給大姐萱萱和艾艾,不準透露任何有關陸啟為的事情。

薛珊珊很配合,她是鴕鳥,樂意躲在戴立洋的安全罩里,不听不看,安安順順過日子。所以她始終不知道陸啟為已經不在人間,乍聞消息,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就這樣死了?他還那麼年輕!她幻想過某日听到他的壞消息,自己會微笑得意、會刻薄地說一句「作惡多端」這類的風涼話。可是,沒有、她無法,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心里頭茫茫然地、有說不出口的難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只覺得心被誰凌遲了。

鈍鈍的痛,一下追著一下、無止無盡……

許久听不到薛珊珊的聲音,淽瀟喚她一聲,「媽?」

「……」仍是無聲。

「媽,停止自責吧,你沒有錯,錯的人是爸爸,你不能把他的罪惡背負在自己肩上,這對你不公平。

你是個好女人,叔叔知道,所以他愛你、包容你,可是你不快樂,叔叔就無法快樂了,為叔叔著想,你放下一切、寬肴自己,好嗎?」

這是母女第一次談心,淽瀟不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但身為女兒,她必須為母親做這件事。

然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嘆。

「謝謝你瀟瀟。別擔心我,沒事的,下星期五晚上回來一趟吧,帶個蛋糕回來。」

母親匆匆掛掉電話,但瀟瀟听見母親聲音里面的哽咽,所以還是愛著的?是啊,要不是愛太多、恨怎會無法褪色?

苦笑,若以這個道理推論下去,是不是她對孫易安無愛,才會一轉念便松了手,才會再次面對,無怨無恨?

電鈴響起,瑀希到了,她拍拍自己的臉,先進廚房拿出里頭的食物,再轉身拿起行李。打開門,迎向她的,是一張明媚了春天的天使笑顏。

兩人並肩坐在台階上,夜晚的星星和記憶中一樣燦亮,淽瀟坐在他身旁,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息,熟悉得好像他們一直坐在這里、從未離去。

兩人還是無話不談,瑀希還是一針見血、不轉彎。

她埋怨,「你說話老是這樣,違反你天使的外表形象。」

他沒說話,心里卻是笑不停。

他不對旁人那樣的,只是對她半點假話不肯講、半點虛偽不肯表現,她像是個宣泄口,天使心里的惡魔念頭唯一可以前往的地方。

但他說︰「對你講實話,是讓你腦筋清醒一點,不要再陷入孫易安魔障。」她不滿,「我什麼時候陷入孫易安魔障了?」

「如果沒陷入,怎麼會喜歡上那種男人,還和他交往那麼多年?」

他只是隨口問,她卻回答得很認真。

「第一︰自卑,總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有那樣的男人追就很不錯了,沒道理再挑挑揀揀。第二︰孫爸爸、孫媽媽對我超好,我想搶走他的爸媽。第三︰你不能否認,他長相不差,當年是是我們系里的王子。最後一點是你說的——年幼無知。」

他翻白眼。「你讀的是什麼學校,長那樣還能當上王子?」

「亂講,他還不錯啊。」

「哪里不錯,頭太大、腿太短、個子太矮、腦袋不靈光……全身上下一無是處。」

淽瀟瞥他一眼,「你很外貌協會哦,所以你才挑Rose當女朋友嗎?!」

提起Rose,有鑒于鼎鼎大名的賀肇在身邊卻一無所知的前車之鑒,淽瀟特地上網Google,把瑀希前女友所有新聞查看一遍,最新的新聞恰好發生在這兩天。

她回台灣了,據說是因為在好萊塢的發展沒有想象中的好,並且她想回到熟悉的故鄉療愈情傷,沒錯,她和富二代分手了,據說富二代會對女人拳腳相向,而她被打怕。

男人啊,沒交往過,是桃是李誰知道。

瑀希搖頭,回答,「和她交往,是因為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

「我們都是戴著面具過日子的人。她性格急躁易怒,卻在鏡頭底下扮演柔美公主,而我滿肚子壞水,所有人卻都以為我是天使。」

連鬼都這樣說他,害得他時不時想回頭看看,自己後背上有沒有長出一對翅膀。

「以前我覺得自己堅強又能干,簡直就是菁英人士的代表,後來離開家里,被哥哥護在羽翼下,什麼事都不做,每天清晨醒來,不必再打開萬用手冊,計劃要先做什麼、後做什麼,突然間覺得好幸福,原來我根本不是自以為的菁英人士,我的本質更像米蟲,只是生活逼得我不得不。」

「你想說服我,我戴上面具是因為不得不?」

「不是嗎?」

瑀希想了想、搖搖頭。「並不,我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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