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災之後,便是**。暴雨才剛停歇,皇帝楊廣登基不過半月,漢王楊諒竟然起兵造反了。
楊諒的先頭部隊詐稱是漢王家眷,賺入蒲津關後,他們便解下紗冪換上了屠刀,蒲津關竟然不到半個時辰就在淋灕的鮮血後歸于平靜,好在蒲津關鎮守丘和單槍匹馬逃了出來;他第一時間趕回了長安,同時也把他那急急如喪家之犬一樣的情緒傳染給了一向以淡定著稱的京城人民。
「京城危機了,真不知道父皇能不能挺過這一關呢。」楊二在屋中轉來轉去,顯然也是心中大亂。
「殿下一定听說過鄭伯克段的典故。」蘇游卻一臉平靜,因為他明白歷史的走向。
「你是說,父皇一直故意給漢王示弱?只是為了師出有名?」楊二眼前亦是一亮,在他的心中,父親一直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
「然也。只要朝中有楊公在,亂兵有何可懼的?」蘇游當然也知道是楊素擊敗了楊諒。
「殺奸臣,清君側!」這是楊諒的師出之名,矛頭直指楊素,但剛上任的楊廣與楊素顯然早有默契,楊廣第一時間駁回了楊素慣例中該有的辭呈。
「楊諒的叛軍拆毀了黃河大橋?有分了一叛軍兵出山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也!眾卿,誰可替朕除此叛賊?」隋帝楊廣听著一線戰報,驚訝的容顏中又帶了些喜色。
「兒臣願替父皇分憂!」
「兒臣請戰,願替父皇一戰!」
楊廣看著邁步向前的二子,又喜又惑。喜的是兩個兒子站出來後朝中諸人似乎也對目前的戰爭充滿了信心,疑惑的是,楊昭的大部分家眷早就成了叛軍的人質,雖然名義上作為一家人不會為難婦女兒童,可如果楊昭與楊諒發生正面沖突,後者難免沒有魚死網破之舉。
長子楊昭的請戰意圖讓楊廣模不著頭腦,如果非要鑽牛角尖找一理由的話,或許是作為次子上位的父親刺激了他,他害怕這關鍵時刻不表現自己領兵才能的話父皇會看不起他,那樣的話東宮會與之無緣,他的請戰明顯是棄車保帥之舉。
可是次子楊暕呢?他要染指東宮嗎?先不說儲君之位應該排資論輩,就算選賢唯能的話,他也沒什麼機會啊。如果非要找點優勢,也就剩下父母寵愛這一條了,可是,有什麼理由讓一個紈褲子弟如此執著于請戰呢?
「這事現在不用考慮得太遠。」楊廣搖了搖頭,兼容並包地采納了兩個兒子的意見。以楊昭為並州道行軍總管帥楊素及來護兒並十萬大軍,出潼關飲馬于黃河西岸。又用楊暕之計,使江州刺史李子雄將幽州兵,從井陘向西進攻亂軍。
結果也正如蘇游所料,楊昭帥來護兒正面與楊諒大軍對陣于汾水東面的蒿澤邊,楊素則以蛙跳戰術進行偷襲,最後以合圍之勢大敗楊諒軍。意外的是,主帥楊昭在勝利來臨前,夜間起來親自給受傷的士兵做蛋炒飯時遭遇敵襲,忙亂中不著盔甲而被流矢所傷,因流血過多出現休克現象,時而昏迷不醒。
時過一月,他的人格則在這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中,隨著冒槍林箭雨為受傷士兵做蛋炒飯的勇敢與愛兵精神以及人們的口口相傳中無限偉岸。不過這一次,京城人民或許是被七月的大雨沖昏了頭腦,他們的政治敏感性毫無例外地出現了偏差,他們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呼聲以及許多自以為得計的朝臣們的慷慨激昂的奏本全部引來了楊廣的無聲冷笑。
自此,楊昭同志在父親心目中的風評隨著那一碗蛋炒飯蕩然無存,但民意不可違,立楊昭為皇太子還是在楊廣的虛與委蛇中被提上了議程。但畢竟,這事急不來,楊廣還年輕,現在可以不需要太子,更不用定什麼儲君,顯然有些事更讓人著急,比如,鎮壓亂軍的賞罰問題,比如新皇陛下的陵寢問題,等等等等。
對于亂軍,楊廣可謂雷厲風行,因這事受牽連的楊諒官吏和臣民竟達二十萬家,將近一百萬人或打或殺或流放,一時天地為之色變,悲泣之聲經月不息。出人意料的是,楊廣並沒有殺弟弟楊諒,盡管,幾乎所有人都奏議楊諒必須死。
封賞方面,最大的受益者非楊公家莫屬;這一戰之後,楊素的子佷楊萬石楊仁行及楊雲挺升了官晉了爵且受賞綺羅無數,此外,還有楊諒的許多姬妾。
楊素的本身,卻無所得,因為收尾工作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完的,他之所以沒有盡快回朝,也是因為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立下了不賞之功;更重要的是因為主帥楊昭的問題讓皇帝難堪了,這並非楊廣本意,他本來只是想讓兒子去鍍鍍金的,想不到卻弄出這麼一個不尷不尬的局面。如果有所選擇,或許楊廣更願意兒子的音容笑貌長留人間而他的品質則可作為榜樣激勵臣民吧?
楊素呢,所作所為似乎偏離了領袖的意願啊。
至于陵寢問題,倒是讓蘇游百思不得其解了,朝臣們每次上朝,都要山呼萬歲的,而百姓們激動的時候也常以萬歲稱呼天子,可是,皇帝們偏偏有死的覺悟,幾乎無一例外,所有的皇帝都在登基之後著手大修陵寢。自然,更多的皇帝則是陵未成而身先死,有人做過統計,皇帝死于非命的幾率超過40%,而平均年齡更是連40都不到,可是什麼時候都有無數人為了這個「皇帝」的身份而想破腦袋,更有甚者為此被誅九族,許許多多的所謂英雄,戰斗的目的並不是出于為了人民過上好日子的大義,而僅僅是因為皇帝「彼可取而代之」。
楊廣顯然是個特立獨行的皇帝,或許是因為這打了勝仗以後的一次巡游洛陽,或者說他的骨子里有一顆躁動的心,因為他每年都有一半的時間行走在旅途中。
楊廣從洛陽回來後,就在陵寢與建東都里選擇了後者,當然,這或許有碎嘴子術士章仇翼和安伽陀的大半功勞,但不管怎麼說,楊廣決定要改建東都了,接下來的事,當然很可能要遷都。可是歷史上的東遷和南遷,幾乎無一例外的屬于曇花一現,然後就盛極而衰了。最著名的當然應算周平王東遷,衛武公預言王室自此衰弱。果然。
「洛邑為天下之中,四方入邑,道里適均,所以周成王命周公相室,召公興築,號曰東都,宮室制度,與鎬京同,每朝會之念,天子行幸東都,接見諸侯,此便民之政也。然洛邑雖天下之中,其勢平衍,四面受敵之地也。」朝會上,高侃侃而談,朝堂上一時失聲。
「所謂讖語,純屬荒謬之語,妖言惑眾,陛下可查找其來源,斬之以儆天下。」高之後,禮部尚書宇文弼也出列。
「陛下,臣也以為遷都不妥,應從長計議……」一時朝堂中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
高本能的維護自己老成持重的本色,他從十六歲開始在北周任職,靠才能從小官一直升遷為尚書左僕射,他在這個位置做出的貢獻得到了後來的唐太宗李世民高度贊揚︰「朕比見隋代遺老,咸稱高善為相者,遂觀其本傳,可謂公平正直,尤識治體。」經歷了兩朝三帝,歷史已經證明了高是一位有才能的戰略家,一位講求實效和效率的行政官員,一位在制訂隋的政策中起著重要作用和全面負責執行這些政策的明智的襄贊大臣。
先帝病危時,高遭受漢王污蔑,他卻不上書自辯,反倒掛冠自免,退居渤海;及楊廣繼位後,親自寫昭召他入朝,改納言為太常卿。可是,自己作為新皇第一次提出的重要思想就遇到了這麼一ど蛾子。
先是薛道衡,再而是高,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文帝的昏庸而楊廣心胸寬廣,結果卻偏偏讓人無奈,這又不得不讓楊廣重讀《詩經》里的「木瓜」,然後無奈地暗嘆︰「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啊。」
好在納言蘇威旗幟鮮明地站在了楊廣一方,出言便是︰「太常卿老矣……」
蘇威話剛說完,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世矩、內史侍郎虞世基等紛紛建言,甚至連想來溫和的裴蘊都開始委婉地批評起了高的目光短淺了。
隨後,重建東都的議題直接進展到了挖護城河的討論上來,最後議論的筆墨在隋帝楊廣虎軀一震中落到了聖旨上︰「發丁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渡河至浚儀襄城,達于上洛,以置關防」。